黑狼还在咬着牙追。
    它不甘心。
    它不甘心当初输给埃德加,不甘心失去跟黑猫一起留在族群里的机会,现在更不甘心因为一时失误没有照顾好黑猫,将对方置于险境,现在还可能将要面临着失去黑猫的危险。
    它不能接受,甚至没法想象这种结果。
    躯体仿佛已经失去感知能力,眼前所见只有飞龙掌心的位置,枯骨的龙爪像是一道囚笼,将它的猫带走了。
    它要把黑猫抢回来。
    赤红的目光犹如火焰熊熊燃烧,是它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从各种意义上的。
    这场行进的征途仿佛永远没有终点。
    它们一直就这样前进着,太阳落下山边,橙红的余晖褪色,夜幕落下,月亮缓缓升起。
    看到不远处的景色,黑猫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龙是不是要上山去?
    林凌也同样变了脸色,很可能。
    只见接下来的方向上,先是一道宽阔的河流阻断地面的去路,再接着就是群山环绕的山谷,而就龙没有转向的意图来看,那里就是它的目的地。
    黑猫再次看向地面奔跑不止的黑狼,这家伙好像真的有用不完的体力一样,追一条飞龙追了这么久,跨越了森林不知道多少地方。虽然看不清对方身上具体的状况,但可以想到一定会很狼狈。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它沟通,别让它再追了。黑猫看向不远处河流汹涌的水势,很怀疑以这匹狼疯和执着的程度,搞不好真会强行渡水,现在夜色已深,遇到什么危险都比白天更加惊险,或者能不能把我传下去?
    不行,木骨龙的仇恨还锁着你,再下去它也会跟着你,搞不好打起来还不如现在。林凌摇头。
    黑猫迅速思考对策。
    与其让黑狼继续追,还不如等黑猫自己被龙带回到哪里再趁机传送逃出来,到时候跟龙拉开距离再想别的办法。
    最主要的,绝不能让黑狼有冒险强追的念头,更何况接下来龙直接飞上山更没法追。在这个高度大喊黑狼根本不可能听清,那又该怎么让它停下......
    黑猫看向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接着,在地面一直追的黑狼也看到不远处奔腾的河水,正思考是该直接冲刺跨过去还是寻找其他路途,却在这时,它听到黑猫隐隐发出的呼喊。
    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黑狼看到一样东西被扔了下来,在空中缓缓飘荡,快要落在地面上。黑狼跟着追过去,而几乎就在同时,飞龙也稍一加速飞过河流,向着更远处的山脉飞去。
    黑狼追不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它咽下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先跑到黑猫扔下的东西掉落的地方。
    也许是运气好,这样东西并没有卡在树枝间,而是径直落到了草地上。在月色照耀下,黑狼看清了,看清了黑猫扔下来的是什么。
    是那只布制的小黑狼,一直挂在它的脖子上。
    看着这样东西静静地躺在地上,黑狼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希望到这里就结束?希望它别再追?
    也许作为圣兽以前生活在原始森林根本就不是黑猫瞎编的,它真的在这里生活过,才会被龙带走。
    而作为一匹对这里几乎一无所知的狼,它什么都不知道。
    黑狼抬头望向远处的山脉,月光映衬下像是给群山镀上一层银光,看上去异常地静谧,又有些神秘莫测。
    没有任何犹豫,黑狼迈出步伐,再次上路。
    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为一个目标。
    就好像当初有一只黑猫穿过狼人聚集的地方,没有任何犹豫与胆怯,用尽各种办法,蹭了一身脏,哪怕是受伤,也要来到一匹狼的身边。
    现在,不论如何,它也要去找它了。
    黑狼会带回自己的猫。
    你确定它能明白你的意思?林凌知道黑猫扔下去的是什么之后非常不解。
    ......不是说狗比较通人性吗,都是犬科,狼应该也一样吧,而且他还是狼人。
    ......
    当两人还在讨论商量之后该怎么办的时候,木骨龙果然如他们所想,在其中一座山附近绕了半天,像是在找降落的地点。最后,它向着某个地方放慢速度缓缓飞去,停在了这里。
    在地面站稳后,龙爪放到地上,是示意黑猫可以下去的意思。
    见此情景,黑猫非常疑惑地走了下去,它把我弄来到底是干什么?
    可能龙也想养猫。林凌随口说道。
    但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只见这条龙把黑猫送到后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在地上躺下,竟是就这样休息了起来。
    ......说好的龙都很穷凶极恶,你虽然长得小点也不至于这样吧。
    黑猫走到附近,观察这里的环境。
    正当它以为自己应该是安全状态的时候,突然之间,周围树林的阴影中出现数对目光森森的眼睛,像是某种猛兽群体,齐齐地盯着黑猫。
    这都是什么!黑猫忍不住对林凌咆哮。
    猫猫脆弱的小心脏忽上忽下,一会儿是龙,一会儿龙又放过它,结果现在居然又出现别的什么猛兽。
    所以这龙是负责送外卖把它送上门吗!
    风声簌簌,穿林而过。
    下一秒,它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森林中生物缓缓走出,领头的猛兽向着黑猫的方向款款而来。
    这一瞬间,黑猫惊呆了。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出现的这些,竟然都是......狼。
    最重要的是,普通的狼额头并没有任何纹饰,到现在为止黑猫只见过几匹狼头上有,非常稀少,像是黑狼白狼它们一样。
    但这些狼的额头竟然无一例外,额头全都有一点纹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领头的这匹狼也是黑色的。它看着黑猫,缓缓说道:就是你一直在伪装我们狼族的圣兽?
    猫猫懵逼了。
    先不说它是被迫当上什么圣兽的,看眼下这情景......它是遇上什么真圣兽了吗!
    迈出一步的猫猫有点慌张,不小心把自己绊了一跤,摔了个猫啃泥。
    而原本神情严肃的领头黑狼,表情也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化。
    好小......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眨眼间,领头黑狼又恢复回严肃的表情,你跟我来。
    第56章
    领头的黑狼在最前面, 黑猫亦步亦趋地跟上,其他的狼也跟在旁边。
    赫特,我的名字是赫特。
    喵?黑猫装作自己听不懂的样子。
    然而黑狼赫特瞥了它一眼, 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说道:别装了, 我知道你能听懂,还能说话。
    ......把我抓来是要干什么?黑猫也就直说了。
    先前那条木骨龙正在山崖边睡觉,明显是受到什么其他东西的驱使才把它抓来,而目前看来这些狼,尤其是面前这匹领头黑狼非常像罪魁祸首。
    不, 肯定就是它干的。
    赫特果然大方承认,边走边说, 头也不回, 你不是狼族圣兽?我也想看看我们族群的圣兽长什么样子而已。
    ......所以你才是真圣兽?赫特虽然只是缓步前进, 但一步迈的比猫大了不知道多少, 黑猫必须得加快自己的速度才能跟上。
    能一上来就把它打假, 那必然得是真货。
    你觉得呢?
    它们慢慢进入山上的森林, 跟在后面的狼们都没有出声, 非常安静。黑猫沉默了一下,隐隐想起当初在长老会时好像听狼人们提起过圣兽是黑毛蓝眼, 而被埃德加和克罗夫茨带回去的它刚巧符合。
    眼前这匹黑狼正是黑毛蓝眼。
    放在一起, 谁更像是圣兽, 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但黑猫难道会因为自己真不是圣兽就气馁吗, 不。
    我替你做了你该做的工作。黑猫十分认真, 新一任族长已经选完了。
    认真的小神情, 就仿佛面前这个黑狼赫特没准点上班, 才让它一个黑猫给顶包。
    闻言,赫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哈哈,那你做的工作可比我多多了,我只需要宣布完圣兽的旨意走人就行。
    它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一眼,向着山下的方向,你甚至还一路把流放者送到这里来,是太热心怕它找不到路?小黑猫。
    它还在下面等我,我得回去找它。提到克罗夫茨,黑猫就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就算它把布狼扔下去示意对方今晚别再深追,一旦有机会克罗夫茨肯定还是会迅速上山赶来。
    不,你不用下去,它自己会上来。赫特说道:而且我们这里就是它最好的归宿,流放者本来就会到这里来。
    你们......这里?黑猫非常不解。
    跟我来。赫特示意黑猫站在自己背上,等黑猫站稳,就开始向前奔跑。
    已经习惯这种情况、骑狼如骑马的黑猫熟练地抓住狼毛,保持好身体平衡不掉下去。后面的狼群也随之跟了上来。
    赫特带着它,一行狼带一只猫,穿行于静谧的夜幕下,穿过阴影密布的丛林,犹如一阵袭人的夜风,在树林间留下簌簌声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
    黑猫看到了。
    只见两山之间的平缓地带,竟然藏着一片村镇,规模虽然小,但出现在这样的原始森林深处,无异于是一处世外桃源。而居住在这里的,自然都是狼人。
    家家点着灯火,人烟袅袅,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
    见到这一幕,黑猫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这都是被流放的狼人们......
    在这一瞬间,它明白了,为什么那么长的时间里从没见过哪怕一只流放的狼人,哪怕只有一面。族内都流传着这些流放者因种种原因死在森林深处,但从没有谁想到过,这些狼人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对。临到小镇前,赫特变回人形,把顶在头上的黑猫摘了下来,我是不是该说欢迎来到这里。
    赫特看上去已有不小的年纪,岁月的风霜在面容上留下痕迹,黑发半长不短,向后梳起,只有两鬓隐隐有点白发。
    黑猫一时间看呆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张脸......简直与克罗夫茨太像了!
    克罗夫茨和埃德加之间有血缘关系,但据黑猫所知并非同父同母的兄弟,所以长相还是有一定差别,然而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看到他仿佛就能看到克罗夫茨再过十几年的样子。
    你姓维金斯?黑猫很快反应上来。
    对。赫特打了个响指,赫特维金斯,前维金斯家族成员,至于现在,你可以把我看做所谓的圣兽。
    黑猫被赫特带着往小镇上走,先前跟在后面的狼们都各自变回人形散去,而一路上遇到赫特的狼人都会向他行礼,赫特则微笑着一一回应。
    可为什么你......黑猫一瞬间有很多想问的问题,都不知道先该说哪个好。譬如这里为什么会有村镇,为什么对方会当上圣兽,为什么说流放者一定会到这里来,这里也是克罗夫茨的归宿等等。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小黑。赫特笑眯眯地说道:先跟我回去,我会讲给你。
    ......谁是小黑啊!我不叫这个名字。
    赫特此时已经走到一栋二层小楼前,从窗台的花盆底下摸出钥匙开门,那你叫什么?总得有个名字。
    黑猫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郁源。
    好,我记住了。
    门打开后,赫特把黑猫放了下去反身关门,挨个点燃屋内的烛火,房间内慢慢亮了起来。
    等我找找看......赫特在高高的书架上挨个翻找,最后抽出一本红封皮的书,坐在大靠背的沙发上,将书展开置于腿上,又拍拍扶手,来这里。
    黑猫在沙发扶手上趴着。
    赫特翻到第一页,黑猫睁大眼睛去看,这本书上的内容原来都是图画,它一边看,赫特一边讲述。
    狼人的天性决定了同族之间的竞争总是非常残酷的......
    正如埃德加和克罗夫茨之间会必定会爆发族长决斗,其他家族自然也是这样,更有甚者一代十几个狼人争夺同一个位置,还有其他种种决斗的场合,而落败者往往都只有死的下场,稍稍有些幸运、活下来的才会被流放。
    原始森林中生活着各种怪物,饶是狼人也有抵御不过的时候,流放者又往往身负重伤乃至残疾,所以起初的流放约等于缓慢的死刑,不过是死在无人收尸的森林深处。
    但另一方面,能走到族长决斗的狼人往往也不是平庸之辈,不知从哪一任开始,一位流放者在将死之际遇到一位圣兽,得到圣兽指引,来到深处的山谷中避开怪物,休养生息,并以此为开始,救助下一个出现在森林范围出现的流放者。而对森林状况非常熟悉的圣兽指点它们生活,教它们对抗那些强大的怪物,让这些流放者顺利在此扎根,再次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森林霸主,一直到形成今天的规模。
    但在非常早之前,圣兽却突然宣布要选拔继位者,继位者同样担负着显出神迹、指引选拔族长的使命,自此之后,这位圣兽就突然消失不见,再没有谁发现过它的踪迹。圣兽之位代代相传,同时也是引领这些流放者的族长,而如今就成了面前这位赫特维金斯,是维金斯家族不知多久以前的流放者。
    赫特一页一页翻着,这本厚厚的图画书像是壁画一般,记录了从第一代扎根的流放者开始的生活。他的讲述非常具有吸引力,黑猫也不由听得入了迷
    临到快结束,它看着书上的画,终于忍不住问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画出第一代圣兽的形象?
    流放的狼人遇到圣兽指点,从此在这里存活,这个故事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一环扣一环,要说唯一的缺陷就是每当提及初代圣兽,与之相配的图画就空出一个位置,只画了一个小小的黑圈。
    这很奇怪。
    闻言,赫特爽朗一笑,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被认成圣兽?
    黑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地反问道:第一代圣兽是猫?
    它当初以为是埃德加和克罗夫茨瞎胡扯硬把它推成圣兽,现在看来居然是有理有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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