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此刻,他突然一个激灵。
    来不及低头,只听咔嚓咔嚓几声,李朝霜脚边地面裂开,一只灰白腐烂的手,从下面伸出,抓向他的脚腕。
    作者有话要说:  李朝霜:会不会划船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李朝霜:好想吐,让我吐
    第28章 翌日(八)
    同一时刻,天星城。
    在湘江之南,又不靠海的大荒中部,天星城就是第一大城。
    同是一州之首,它远比南桂城像模像样,城墙宽厚,街道方正,更有一座云麓书院,和供奉九歌的巫庙,位于在城中一座山上。
    云麓书院位于山腰,巫庙则建在山顶。
    山脚红枫遍地,如一片火海,便是在而今这时节,也有些许前来赏景的人。
    但云麓书院里,完全不见外面的嘈杂,只有朗朗读书声。
    一穿着青色直身,头戴儒巾,外表五十来岁,下颌略长的年老男子,面朝一池锦鲤,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柄戒尺,正有一下没一下敲打自己掌心。
    那啪啪声里,似有无形韵律,教室里认真读书的学生全不曾听见,而走神时间超过几十弹指的学生,会冷不丁听见这戒尺敲打声。
    他们一个激灵,便又重新投入到朗读之中。
    不管如何,对于云麓书院而言,大泰丰保十六年十月四日,今日又是平静的一天。
    下颌略长的云麓书院山长,向玉,字璞石,自然是三秘境之一的稷下学宫出身。
    他年轻时还参加过大泰的科举,做了大泰的官员。但在十多年前,大泰那位太上皇尚在位时,就激流勇退,辞官回家,然后担任了云麓书院的山长。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
    实际上,是大泰呈现大厦将倾迹象后,他所在的派系当即选择新人,打算造龙。
    楚州乃是鱼米之乡,汉子亦有一股血性,是很好的起兵之地。
    当时稷下学宫做出相同选择的派系很多,好在,经过十多年的斗争,还有能力争夺新龙位置的,只剩下几家。
    以及摇摇欲坠但就是还支撑着的大泰。
    向玉的戒尺,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掌心,继续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而他心里,却在谋算着最近的局势。
    特别是滔州。
    陈家军向东是潮州,是道家在背后支撑的七粒米教的地盘。但道家嘛,总是将经济搞得一团糟,连累了战局,如今小半地盘已落进陈家军手里。
    这实在有点可惜,若非那边道家的人突有急智,借了潮州之东三岛十洲的势,陈家军其实有能力占据潮州大半地盘的,现在却只能暂缓攻势。
    至于往南的越州那边,瘴气太毒,没有巫祝护持根本无法进入太深。但要求巫祝帮忙,那边却道,陈家军尚未有新龙之势,恕不从命。
    于是越州那边的攻势也只能放缓,撤下一部分人来。
    至于向北大泰,没有统一江南的话,无论是他还是陈家军都不会过去的。
    向玉不懂用兵,好在他也不需要懂,即便是这大争之势,文士的作用,也仅仅是威慑其他文士。
    政策和经营,则要用来培养学生,不然新朝建立,哪能拿出那么多官员?
    水池里锦鲤游动,向山长的念头,又转到滔州那边。
    陈博达将从越州撤下的士兵调去滔州,是他的建议。
    向玉虽然不懂用兵,但昨夜九千九生生怨母死于一位剑客斩杀,石熊作为她的化身,也死于三岛十洲的巫祝手下。
    石熊竟然是邪神化身,这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一个背后没有支撑的家伙,竟然传出了用兵如□□头,他就知道哪里不对。
    现在滔州如此,可谓势力一空,因此收到消息后,向玉立刻遣学生去劝陈博达西上。
    而他现在之所以感到迟疑,缘由是他收到的新消息。
    向来只管蜀道和蜀地的剑阁,似乎有亲传弟子出山,看方向是往滔州行走了。
    而少司命在南桂城灭杀九千九生生怨母后,竟然没有返回三岛十洲,而是在滔州逗留起来,不知道打算干什么。
    巫祝只问鬼神之事,但现在又插手潮州,又逗留滔州,别是忘了界限吧!
    向玉思来想去,发现他无法确认少司命会不会插手滔州的事,便决定还是遣人去提醒陈博达一下。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穿浅绿直身的书院学生,匆匆小跑,穿过大门。
    山长!这学生声音有些大,打断了几间教室里的朗读。
    他走到近来还在喊:山长!潮州那边攻势调转了!
    向玉一愣。
    综合各方消息,他已确定,潮州如今只能负隅顽抗,怎么还会倒转攻势?
    戒尺敲击声一下停掉,向玉抬起头问:怎么回事?
    学生喘了口气,道:我们在潮州前线几座城的兵马,不知为何,都不见了!
    ***
    犹带着潮州前线拼杀出来的伤口,从地下深处的腐败灰手,眼看就要抓住李朝霜的脚腕。
    但就在这时候,黑发青年外披的灰纱氅衣,那在日光和灵光照耀下落下的斑驳花纹,陡然改变。
    像是因为光照方向改变而发生的偏折,仿佛水银一样流动着。能打开第二层眼睑的巫祝才能看到,须臾间,这间灰纱氅衣上,爆出无数阴文。
    这些阴文,需得有灵力的巫祝,一边念祷,一边施咒绣上。如此织成的布料,一般用来制作护符等等,便是九歌也不会裁下这么大一片做外衣。
    九歌不这么做,是因为他们作为随时能请神降神的人,无需这些外物。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证明这间灰纱氅衣的奢侈。
    马上就能抓住李朝霜的尸兵,发出回响在魂灵之间的嚎叫,李朝霜落下一脚,只踩在了还在燃烧的灰烬上。
    李朝霜:
    他真真没想到这个。
    唔,是东君的祝咒阴文现在的东君是哪位?
    他施下的光净咒力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李朝霜无言面对,看到周围半里的地面上都冒出了黑烟。
    也就是说,方圆半里埋伏在地下的尸兵,全都给一件衣服消灭了。
    这间衣服还不用李朝霜渡入灵力,便是见过很多好东西的他,也不由觉得十分变态。
    顾家庄的女人们和小孩,反应速度已经比之前快了许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虽然周围半里的士兵,已给一件衣服消灭,但半里之外的地面上,依然有一个个破破烂烂的僵硬身影,从地下爬出,摇摇晃晃站起。
    是强行从千里之外转移过来的,施展这转移之咒的人灵力不够,导致这些尸兵的成色,不如船上那些好啊。
    李朝霜想。
    顾家庄的女人们,或许是因为从昨晚开始,已受过太多惊吓和剧变,看到这一幕后,她们甚至没发出叫声,仅是略惊恐地带着李朝霜后退。
    那些从地上钻出的尸兵,也摇晃地往前走。
    要不要退回到船上?
    已无法从大地获得安全感的一个妇人颤抖问。
    不行。
    李朝霜坚定拒绝了。
    大人,现在怎么办马氏!
    顾马氏,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刚才还躲在李朝霜身后,却不知为何,向前走了好几步。
    夫君!她朝那灰压压一片攒动的尸兵里喊道。
    难道她在那一群腐烂可怕散发恶臭的尸体里,看到了她丈夫?
    想到这里,其他顾家庄的女人,心里顿有物伤其类之悲。
    就在顾马氏又要再往前一步的时候,李朝霜抓住了她。
    他喘了口气,道:夫人,你就算想和你夫君死在一起,这么做也只会让他魂灵永远无法回归幽冥安宁,你真要如此做?
    说着这样的话,李朝霜心里莫名感到好笑。
    他竟然在劝他人别去找死。
    顾马氏回过头,但她视线根本不曾停留在李朝霜身上,整个人都是空白的。
    李朝霜已经没有笑出来安抚他人的力气,只道,我这件衣服还能支撑一会儿,它们现在没法靠近,你想要救他,就背诵大司命吧。
    周围女人闻言眸光闪动,似乎意动,李朝霜则挣脱了顾泉和顾王氏的手,一下跌坐在地。
    不顾狼狈,他双手合十,闭上眼,开始呢喃。
    ***
    万万兵马大元帅正努力往那副楚绣山水长卷上缠绕封条,又听到尸兵汇报。
    公子朝霜在请神?
    万万兵马大元帅重复了尸兵的话,却是安心了。
    唯有这个可以放心,李氏的这个天眼,不会请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东君:对,这外套是我亲手织的!漂亮吗!
    第29章 翌日(九)
    今天就能上不周山。
    阿晕听到有人这么说。
    然后他醒来,看到了深灰的帐篷顶部。
    这帐篷是羊毛毡的,按理来说十分厚实,但在这气候异常的不周山脚过夜,还是不够保暖。
    今日的东君尚未驾驭长龙,从东边升起。而就算太阳升起,永远给厚云覆盖的不周山周围,也看不到太阳。
    尚未辰时的冷风中,确定今日上山的同伴们哈欠连天,声声道冷,扒弄篝火,找到灰烬底下还燃着火星的炭块,加上马粪牛粪重新点燃。
    他们一行有八人,加上阿晕也还是八人。
    八人全围在篝火边烤暖手脚,因此挤得密不透风,让阿晕担心篝火会不会因此熄灭。
    因为起床晚了一步,篝火边已没有他的空位,不过他也懒得挤进去。
    不周山周边的寒冷并不自然,但山脚边的这种程度,还无法影响到是羽族的阿晕。他丝毫不感到寒冷,完全不需要烤火,却不好在凡人同伴们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借口帐篷还没收,先去收帐篷了。
    等他收好帐篷,其他暖和起来的人也开始活动起来,收拾东西,做登山的准备。
    篝火边不剩一个人,于是阿晕过去坐下,装模作样地烤火。
    锅里的热水还剩一点,大概是同伴们专门留下的。并不需要喝这一口水的阿晕犹豫片刻,才将这剩下的热水倒进水囊里。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像是在占这群凡人的便宜啊。
    阿晕不太自在地想。
    或许他就不该一时兴起,加入这只打算攀登不周山的队伍。
    数日前,他打算飞上不周山试一试,结果没飞多高,就给罡风和雷霆给压了下来。
    不是不能再向上了,但继续肯定会受伤。
    于是阿晕掉转头向南边飞,打算去那炎热之地享受一番阳光。
    然而他还没飞出多远,就遇到一队遇险马车摔下山崖的商队?好像不是商队?
    阿晕一开始以为这是商队,是因为他们携带了许多物什,第二眼发现他们不是商队,则是因为这些物什好像不是用来买卖的。
    那摔下山崖的马车,卡在了树上,马车里还有人,正战战栗栗打算爬出,而崖壁上支撑马车的松树并不高壮,已经摇摇欲坠了。
    阿晕虽然不是人,但看到这样的事,哪有不救的道理。
    他落下来,化作人形,从山道上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冲上去,一下将马车里那人拉了上来。
    之后听完这群人的道谢,阿晕就打算走了,他和人之间,就只有这种萍水相逢的关系。
    不想,给他拉起来的人道完谢后,在山崖边心疼寻找已经看不到影子的马车,嘴里念道:
    还有好多用来爬不周山的用具在车里啊。
    另外七人也纷纷感叹可惜。
    这可是找墨家定制的好东西。
    爬不周山?
    那座他都飞不上去的不周山?
    阿晕看了看他们的样子,发现这些人竟然大半是书生打扮。
    虽然这些书生身体不似一般书生那样四体不勤,有几个甚至能称得上健壮,但要说爬不周山,他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阿晕忍不住询问了几句,书生们就与他攀谈起来,得知他刚从不周山山脚阿晕没说自己飞上去过返回来,目前无事可干,这八个书生当即邀请他做向导,带他们前往不周山。
    你们一路跑到不周山附近来,竟然没带向导的吗?!
    阿晕发现这群凡人当真好胆。
    他劝了几句,希望这八个书生不要去不周山找死,但书生们的意志很坚定。
    都已经遇见了,阿晕总不能看着这几个凡人去死,加上对他们爬山的方法很感兴趣,阿晕思忖一番后,就同意了。
    几日后的今天,阿晕只想回到那个时候,打自己的头顶。
    和凡人们生活在一起有多不方便这种事,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为什么总会忘记呢!
    因为出现在这几个书生面前时,阿晕并没有像煞有介事地搞个包裹,搞得现在他连从袖里乾坤里拿东西,都得小心翼翼。
    至于干粮一类,以为他是猎户的几个书生,倒是很期待他每日带回的猎物。
    阿晕也不打算白吃白喝,但第一天他找不到大一点的野兽,干脆跑远了带一头鹿回来后,这些书生围着他问了半个时辰,只为他们想知道阿晕如何找到这头不会生活在附近的麋鹿的。
    阿晕:
    你们有没有感觉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之后他只能在宿营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寻找猎物,可这样最多能抓到几只没多少肉的山鼠。
    阿晕鼓着腮帮子,感到很累。
    只对他和凡人之间的格格不入。
    要是能不做任何掩饰就好了,可阿晕过去几次暴露的经历,只带给他阴暗的回忆。
    想要更亲密的,可以不加遮掩的
    拧紧水囊塞子的时候,阿晕心里隐约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将水囊挂在腰间,这个时候,新的念头跟着浮现。
    我不是已经找到了我的
    这个念头尚未浮现完全,就有人喊他:云兄!云兄!
    阿晕的思绪一下给打断了,他抬起头,看到他几日前从山崖下拉起的那个年轻人,叫顾途,被另外七人称为长径的书生,满脸笑意地过来,拍打他的肩膀。
    云兄,之前说好是送我们到不周山山脚下,现在已经到了,顾途问,你是打算自己返回,还是留在这山脚,等我们下山,在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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