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无视了黑发女子额角冒出的青筋。
    不知一顿暴打正在酝酿,云中君询问乘风太保:
    朝霜是自己跟着东皇太一离开的但即便是你,也找不到他的去向吗?
    少司命座下仙子们,之所以尽快挖出乘风太保,并治好了他,就是让他找人去的。
    而乘风太保现在憔悴的脸色,足以说明结果。
    东皇太一破坏了阿兄身上的祝具。
    李朝露一边读信,一边说:昨日入夜后不久,鹿鸣湖上无法显示阿兄的身体状况了。
    啊,云中君手指缠绕鬓边发丝,突然道,也有可能是朝霜自己破坏的吧?我看了那位陛下破坏瀛洲岛大阵时用的手法,挺粗糙不,应该说是技巧太久不曾更新过了,过于粗暴,我不觉得他能控制好破坏祝具的程度呢。
    李朝露抬眼瞥了瞥他。
    她嗓音柔下来,认真无比道:阿兄怎么会这么做。
    云中君扶额。
    也就在你心里,他才那么乖巧吧。
    虽然很想将这句话说出口,但云中君二十多年下来,已认识到李朝露对她阿兄的认知里,有多少扭转不过来的误差,就和刚才脸接折子一样,在这里很有经验地沉默了几个呼吸。
    然后他才开口道:瑟瑟说她要留在南桂城,她没明说,但我知道,无论是大泰朝堂,还是稷下学宫如今推出的几个家伙,她都不满意。
    其实我也不满意,但眼下局势再加入我们,战乱会更难平息瑟瑟不会真的打算自己在大陆上扶持谁了吧?
    你是这么想?李朝露继续低头看信,一边侍女替她卸完妆容,行礼退下了。
    我不那么觉得,战乱再继续的话,就算瑟瑟不打算做什么,我也会动的。她嗓音里柔和散去,露出杀意来,东大封之所以削弱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大陆上一直战乱不停。要是东大封还削弱,我会直接插手,直接停止这回的大战。
    几千年下来,朝代更新时,战乱总会如此,就如轮回,但三岛十洲从未真正加入其中。云中君惊讶道,何必如此?
    大荒,养不了那么多人。
    三秘境都明白,因此,每到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会默许大陆上的战争。
    亲身上阵的只有稷下学宫,文士养浩然气,需得加入朝堂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三岛十洲和蜀道剑阁,从来是旁观者。
    现在说加入其中,云中君感到隐约不安。
    而今,不同以往。李朝露用六个字说明了缘由。这是,云中君默然片刻,嘴角翘起,调侃道,李家人的预感吗?
    我不知道。李朝露说,只是不安阿兄,阿兄那边
    这个反而可以放心,云中君道,就算祝具破坏了,用血缘施咒也能找到他的,况且那位陛下跟在他身边,应当不会让朝霜出事。
    血缘?
    李朝露突然重复云中君方才说过的两个字。
    她按住胸口,似乎想从胸膛中感受她阿兄心脏的跳动。
    云中君刚想问要不要他亲自去找人,就见李朝露皱起眉,又按住耳朵。
    接着,眨眼间重新上妆的大司命霍然起身,黑纱氅衣一鼓,化为黑云,消失在殿中。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君:不知为何,感觉朝露对我这个瑟瑟的爹不是很尊重
    ①《九歌云中君》
    ②百度百科:生活中有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当一辆救护车迎面驶来的时候,听到声音比原来纤细;而车离去的时候,声音的音高比原来雄浑。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现象和医院使用的彩超同属于一个原理,那就是多普勒效应。
    第32章 翌日(十二)
    天星城外。
    心生不祥的云麓书院山长向玉,连披风都忘记穿,拿着戒尺就闯入了陈家军的大营。
    这很难得,为维持对陈博达的影响,他向来是一副隐士高人风度,哪怕真需要他出手,也得陈博达三请四请,他才会施施然动身。
    当然,摆着隐士高人风度,并不代表向玉当真是什么都不懂的世外之人。云麓书院众多弟子,支撑陈家军上下运转,要是离了他们,陈博达做什么事都会停摆。
    既然如此,作为云麓书院山长,向玉认为楚州上下尽在掌握中,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然后他今日得到了当头喝棒。
    陈家军位于天星城外五里处的大营里,一片空荡荡,只有几个人。
    但就向玉从弟子那儿收到的情报所知,今年参军的新兵,应该在这里接受训练。并且,这里也留了一只数千人的队伍,是天星城的城防军。
    可是,没有。
    一个普通士兵都没有,正在营帐之间焦急说着什么的,是几个校尉,和同样出身云麓书院的幕僚。
    还有陈博达。
    陈博达也在这座大营里,越州滔州前线攻势放缓,他就没必要再待在那边了。向西挺进滔州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当然由他亲自主持。
    第一批士兵乘船沿湘江到明珠江,借用风力突袭,第二批士兵就从陆上过去,由陈博达带领。
    擅长水战的是陈家军麾下的另外一员大将,交由他打前锋不会出错。
    这是任何人都挑不出错的军略,直到万万兵马大元帅不顾一切,将所有兵马对公子朝霜压上。
    现在,陈博达坐在大帐中,面前是翻倒的案几,和散落的地图军报。
    向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气得紫红的一张脸。
    和五官拼凑得凶神恶煞的石熊不同,陈博达貌如冠玉,仪表堂堂,待人也彬彬有礼,曾得过一个儒将的名号。
    然而他此刻的模样,和向玉在画像上见到的石熊,好像没什么太大不同。
    那一双粗眉毛几乎朝天竖起,一些书生曾赞叹的明朗如星眼眸里,闪烁的是兽类凶光。
    陈博达看到向玉闯进来,竟然嗤笑道:你来了!
    你做了什么!向玉像是对自己的学生一样,直接呵斥,到你这个位置,有什么必要向邪神献祭!
    陈家军是如今唯一有能力统一江南的势力,向玉这个派系也不懈余力为他造势。
    但沾染了献祭邪神这种事,剑阁态度如何不知道,三岛十洲是绝对不会让陈博达成为新龙!
    甚至向玉也准备放弃他了,因为陈博达向邪神献上的不止魂灵,还有血肉。
    若说七情六欲从于魂灵,回归幽冥之后,净化出的七情六欲,是巫祝们维持东大封的材料,那记忆历史从于血肉,离乡人在大荒之上创造的一切,才是文士们压制地灾的北大封。
    再有剑客用心剑镇守西大封的风灾,三秘境守卫三大封,才是大荒得以维持这千年的关键。
    水灾破封,洪水会淹没这片天地。
    地灾破封,整片大陆会化为虚无。
    风灾破封,所有生灵会窒息而死。
    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向玉不是没经手过肮脏事,但无论如何,这种动摇大封的做法,都是不可赦的大罪!
    想到这一切竟然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云麓书院的山长,握着戒尺的手竟忍不住颤抖。
    陈博达本也因为万万兵马大元帅不打招呼动用他的尸兵,而愤怒得发抖,而看到向玉闯进来,竟然摆出这么一副理直气壮指责他的样子,竟然笑了出来。
    到我这个位置?陈博达小声道,接着霍然起身,大吼出来,我什么位置?跳梁小丑的位置?傀偶的位置吗?!
    这边要打,那边也要打,这不是向山长你的要求?但你说要打,给的钱财粮食又只有那么一点?我怎么打?我怎么养兵?!
    陈博达一脚踹飞了倒在地上的案几,喝问:说什么五粒米教不懂经营?你们这些文士难道又懂得很?制定那么严苛的法律和徭役,却连一点粮食都扣不出来!
    我能怎么办?只有尸兵才能够不吃饭就上阵!只有尸兵才能够不吃饭就去打仗!
    他的怒吼,让向玉一时哑口无言。
    不是难以回答的哑口无言,而是能反驳的话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哪句的哑口无言。
    拿不出粮食和经营不利没有关系,而是北大封不稳导致的地力减少。
    北大封不稳,有稷下学宫的山长姬天韵病情太重,无力支撑的缘故,也有战乱岁月太长,影响了大封的缘故。
    甚至在二十年前,大泰之所以压制不了各地起义,不也是粮食供给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便是谁来,都拿不出那么多粮食的吧?
    而且
    今年还在秋收,就不说了。
    向玉的戒尺,一下一下敲打在掌心,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刚才还嚣张得很的陈博达,又慢慢瑟缩起来。
    单说昨年吧,楚州全年税收拿到的粮食是他说了一个不能算丰收,但相比其他州府,还算不错的数字,其中多少供给了陈家军,你不可能不清楚。
    献祭邪神这种事,你绝无可能是今年才做,也就是说,当时你的军队里,至少有一半三分之二,不,按照这座大营里的情况那么,十分之九都是小看了你吧?昨年给陈家军的那么多的粮食,你根本用不掉,那些粮食,去哪里了?
    陈博达咬牙,不说话。
    但向玉在过来前,已做了调查。
    他目的明确,没有再受到迷惑,很快找到了隐藏在公文中的真相。
    向玉上前一步,广袖直身若有风吹动般鼓胀起来,手中戒尺上似有文字流动。
    向玉走第二步,道:你卖给大泰,换成了银子。
    向玉走第三步,这回换成他咆哮道:你就算拿粮食去和大泰换军备都好,但你只把银子藏了起来!
    不只是我!陈博达连连后退,你以为你那些学生们没从中拿钱吗?!
    之后我自会清理门户,然后回学宫向姬山长请罪。向玉举起戒尺,喝道,但在那之前,你先给我死在这里吧!
    大帐外,这座军营里,仅剩的几个活人校尉和幕僚,闻言想冲进来救人。
    但他们刚卖出一步,就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随戒尺挥动的,不是风,而是从离乡人降临不周山以来,一代又一代更换的朝代。
    沉重的历史,向陈博达压下,还想后退的大将军甚至来不及逃开,就给压扁,嵌进了地面。
    向玉喘了一口气。
    那变幻的宫廷虚影,影影绰绰的帝王将相,震动千年历史的名言,随他抬起戒尺而消散。
    向玉转身回头,看向僵在原地的陈家军幕僚,看向那竟然会是他云麓书院出来的畜生,再一次将戒尺抬起。
    然而这回,僵在原地的,是向山长本人。
    一把涂了毒的哑光匕首,从他背后,递进他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唔
    朝霜:唔
    小鸟:我们这一章好像又
    朝霜:没有出场?
    还有一章,12点前更新
    12/6捉虫
    第33章 翌日(十三)
    向玉一开始只感到腰后一热。
    等没有力气抬手,视线突然眩晕,他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青蓝直身上,猩红色大片渲染开。云麓书院的山长一手捂住不停流血的伤口,一手握紧戒尺,回头看到一个穿靛蓝曳撒,头戴黑纱垂到肩上的竹编幕篱的年轻男子,抽出匕首,退到阴影中。
    飞鲤卫
    感到冰冷在身体内迅速蔓延,向玉咬紧槽牙,恨恨道:这件事里,果然也有你们的手笔
    大泰今上一门心思游戏玩乐,大泰左都督,同时也是稷下学宫讲师的卓远卓迢渺,作为权臣把持了朝政。
    卓远本是姬天韵的入室弟子,向玉该称他一声师兄。但这位稷下学宫的大师兄,却在姬天韵病倒后,逐渐架空了他的老师。
    稷下学宫内的儒派现在完全受他掌控,正是因为他带着儒派坚定不移支持已然衰落的大泰,不选择新龙,才有现在稷下学宫其他派系,在大陆上打成一堆打出脑子的事态。
    也是理所当然
    向玉想。
    若非稷下学宫有人插手,陈家军搞出这种淫祀邪神的事,他不至于完全收不到消息。
    而现实就是,向玉给人蒙得像个瞎子聋子。
    他看到有人掀开大帐门帘,走进来。
    果不其然是卓远。
    毒在弥漫,向玉已经站不稳了,噗通一声,跪在卓远身前。
    他得用手支撑,才能不彻底倒下。
    云麓书院的山长抬起头,看向那张宛若年轻人的面孔,看向虽是文士却穿曳撒戴玛瑙金顶大帽,做武将打扮的卓远。
    他声音已气若游丝,说话哽咽:
    你动摇大大封姬山长早晚会
    卓远冷笑一声,打断他道:
    便是天眼,也看不到这片天地的未来了。为什么有些蠢货还觉得,可以继续用这几千年重复的套路糊弄三灾?
    如今已是革新之时,璞石啊,你根本不是玉,只是一块烂石头,就乖乖当垫脚石吧。
    向玉没能听完这段话,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倒下。
    就算没有呼吸,他也在瞪大眼睛看卓远。
    虽然先前想冲上来救陈博达,但那几个幕僚看到向玉死去,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卓远瞥了他们一眼,翘起的嘴角缀上冷意。
    向玉培养出来的学生,比向玉本人还不堪用。
    卓远并没有说出来,只道:之后会献祭掉他的魂灵和尸体,免得三岛十洲那边找到痕迹。你们打扫干净点,我的人绝不会留下什么,要是出事,就是你们的错。
    几个校尉和幕僚先是哽住,又不敢露出恼怒,连忙低头称是。
    卓远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开了大帐。
    他向西望去,隐隐能感觉到地面震动,这里距离尸兵们围攻李朝霜的地方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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