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憨剑客错判了故友女儿的疑问,声音缓和些许,对她道:不用担心这些打手,我会给同门还有三岛十洲那边去信。
    三岛十洲本就查到这边了,应该很快能赶过来吧。到时候将这些打手交给他们,查罪证依法宣判便是。
    啥???
    院子里的大汉们,虽然听懂了这句话,却觉得自己没听懂。
    任飞光再次拔剑,对着卢姑娘一挥。
    他什么都没斩中,卢姑娘却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变轻松了。
    现在不背债了,你们就好好想想,自己的余生,要有个怎样的开始吧。
    任飞光最后对这些打手道,说完,松开脚,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外走,似乎要立刻履行自己斩尽天下债的誓言。
    等等!卢姑娘竟然追着他跑出去,那位伯父,我有一事要请教
    他们走了,留下来的阿晕,和李朝霜,与一院子起身不能的大汉,面面相觑。
    总不能把这些打手往地上一扔啊,剑阁的人真是,阿晕抱怨道,我看看能不能抓起这些打手来。
    年轻鹓雏说完,自觉去找绳子,好捆住打手,免得他们逃跑。
    同时他皱着眉,对李朝霜道:心剑这种东西真的不讲道理!债单就算了,记忆也是能斩掉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没看李朝霜,所以没发现他配偶那双永远灿灿生辉的金眸,好像变幽深了一些。
    若认定人族的前行之路上,不能伴随高利债,或者更干脆一点,认定高利债不应该存在与世间的话炼出这样的心剑,是有可能做到这般地步的。
    李朝霜慢悠悠道。
    阿晕依然不满:
    剑客凭什么资格决定,人族前行之路上能有什么,不能有什么啊?
    李朝霜摸了摸眼角,继续给他解释:
    如果只有剑客一个人这么想,他炼出的心剑威力也一般,做不到斩断记忆。所谓心剑啊,是剑客的心,也是千千万万人相同的愿景呀。
    从柜架上拽出一根粗麻绳,阿晕闻言一愣。
    他捏住下巴,思考道:这么一说,那谢崔嵬的心剑是什么样的?
    李朝霜闻言却沉默了。
    朝霜,朝霜?发现他突然不说话的小鸟儿奇怪回头,怎么啦?
    话音落,李朝霜突然抱住了他。
    恩公,金饰的丁铃当啷里,黑发青年柔软地贴近他,身躯与他紧紧依靠。
    黑发青年道:你就算是漫无边际地想,这么多债贷后面若真有邪神,遇上那位任少侠,会发生怎样有趣的事,我也不说什么
    阿晕感到微凉的指尖,攀上来,捏住他的耳垂,然后用力。
    而他的朝霜依然微笑着,道:
    但你要是一直想另一个人,哪怕是我啊,也会生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朝霜:不能让小鸟想太多谢崔嵬的事。
    朝霜:不然我要露馅。
    感冒的话,大家能早点吃药,就早点吃药吧。
    别像某个傻逼就是我这个傻逼觉得一两天就好,然后不吃药在那里熬。
    第47章 叁日(八)
    李朝霜说完这句话,发现小鸟儿竟然愣在了那里。
    要按年份算,小鸟儿其实该比他年长吧。但这种稚嫩的感觉,或许是独属他的魅力?
    自从任飞光出现,就一直绷着心神李朝霜,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再贴下去小鸟儿脑子怕是会烧坏,他收回手,轻轻巧巧地后退一步,还想继续打趣懵懂的鹓雏。
    结果,在他抽身后退的一瞬间,给他带来温暖的身影随之而上。
    阿晕用力地拥住他,一人一鸟比方才贴得更紧。
    李朝霜不得不埋进小鸟儿浑身上下唯一像巫祝的长发里,鼻尖嗅到了带体温的春风气息。
    而这气息的主人还用脸颊磨蹭着他泛凉的脖颈,比常人稍高的体温便顺着那一小片皮肤晕染开。
    我
    阿晕断断续续地说:我比刚才更喜欢朝霜了!
    那语气是新发现带来的纯粹跃然,仅仅是飞过耳畔,就带来了足以让整个胸膛炙热起来的滚烫。
    李朝霜刚刚捏住他耳垂的右手不由握紧,但他努力思索能说什么的时候,年轻鹓雏松开了他,高高兴兴拿着麻绳,出门捆人了。
    外面传来打手们的唉声叹气,而李朝霜站在阴暗的屋内,眨眼间一圈盈盈泪光,快要溢满。
    什么啊这是
    擦干眼泪,慢慢渡步出门,李朝霜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
    学的也太快了,可恶,这回是我输了?
    他看着小鸟儿翘着尾巴毛,捆好一个个打手,自己便直接从胸口衣服里拿出药瓶,从里面倒出两个丸子吞掉。
    到底还能活几天,突然想知道了。
    原本不打算问露娘的,现在却想要有个准备。
    但,一个决意不顾一切奔向终局的人
    又能准备什么呢。
    李朝霜嘲笑自己。
    并不知道他想着什么,阿晕动作麻利地将一个个打手捆做一堆。
    他绝对是跟着海船飞过,才能将水手们打绳结的方法学得这么好。
    在三岛十洲待了许多年的李朝霜认出这种打绳结的手法,想象阿晕会混在海鸟中起起落落,在海边特有的灿烂阳光下展翅,心里刚升起的些许阴影,便又一散而空了。
    年轻鹓雏回过头来,便和他对视着笑。
    朝霜,朝霜!他雀跃喊道,这边完事了,继续走么?
    当然。
    李朝霜说,收起药瓶。
    任飞光以誓起剑,恐怕得在鄂州这边盘桓一阵了。虽然对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好奇,但李朝霜如今的目标只有一个。
    去不周山。
    卢姑娘只说了你这幅眼镜多少钱,没说我的应该一样,就留两份一样的吧,对了,还有冰镐。
    阿晕掏出银钱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收两对眼镜和冰镐进袖里乾坤,高高兴兴牵着李朝霜的手离开。
    他们今日是坐驴车过来的,驴子还是靠之前那位行商的老夫人的关系才能买下。阿晕倒也想要买马,但在这江北大泰军队不断调动之际,民间的马基本都被征调了。
    车停在村口牌楼的空地上,他们走过去,发现之前跟着任飞光跑掉的卢姑娘,竟然在驴车边徘徊。
    客官,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盯着李朝霜和阿晕就问,客官可是要回却月城?我也要去一趟,可否麻烦带我一程?
    沿大道去不周山的话,确实要调头回却月城。
    也正是如此,阿晕之前才问李朝霜,等会儿要不要在却月城逛逛。
    之前在南桂城就说要买点普通的衣服,将李朝霜这一身过于显眼的零碎遮一遮,结果因为九千九生生怨母的事,没来得及就从南桂城离开了。
    却月城是他们上路来经过的第二座大城,再北上往不周山,就会进入山脉中,不会再有这样的大城了。
    既然顺路,一人一鸟都不是会拒绝的人,让卢姑娘登上驴车。
    阿晕偷偷摸摸地再次和周围草木之灵沟通了一次,这回谨慎地没让朝霜看到。
    朝霜刚才是吃醋了吧?原来配偶吃醋是这种感觉啊,虽然朝霜好像很生气,但他嘴里却仿佛吃了糖果子一样甜津津,好有趣啊。
    有配偶真好,有同族真好。
    同族和配偶是朝霜真好!
    但还是不想让朝霜生气,还是别让朝霜发现他在找谢崔嵬吧。
    仔细想想这其实是谢崔嵬那混账的错!那混账一直跟着他们,到底有什么图谋?!
    思绪浮动的短短时间里,草木之灵们高兴地向春神汇报,没有发现奇怪陌生人的踪迹。
    藏得真好,阿晕不满地想,登上车舆,拍了票灰驴的屁股。
    这只有点瘦骨伶仃的灰驴,就甩着尾巴乖巧抬步,不需要车夫指引,自己往却月城的方向走去。
    阿晕掀开车门帘子爬进车厢,还没坐下,就听到朝霜和那位性子奇怪的卢姑娘谈天。
    这样哦你这么觉得吗?李朝霜简短地应和
    对,我并不认为,家父会因为这种债务,抛下世间之事。
    卢姑娘道:正如两位所知,家父好歹也是稷下学宫门下的学生,虽然他离开学宫后不入仕,反而当个匠人,以至于断了和同门的联系。但也不是像先前那样的小混混,可以威胁得了的。
    所以你才想请教那个剑客啊。阿晕在车上坐好,施咒让整辆车行驶平稳,闻言点头。
    卢双到底欠了什么债,才会先杀妻子再自缢?
    这份债务由幸存的卢姑娘担负起来的话,斩断债务的任飞光,在斩的那一瞬间,是否有了解到更多?
    便是阿晕也在这么思考。
    卢姑娘的语气中难得透出了一点情绪,遗憾道:
    可惜,任伯父脚速太快,我没能追上他,只看到他对着村子剩下几个叔叔婶婶砍了一剑后,就往却月城那边走了。
    剑客有足轻之法,就算你跟着你父亲学习过,也追不上他的啦。
    阿晕摆摆手。
    姑且也算是他们总走索道锻炼出来的长处?李朝霜也赞同,然后道,但我想卢姑娘打算请教的事,任少侠大概并不知道。
    哎?
    敢问此话怎讲?
    阿晕不太明白,脸颊上还有没擦干净灰尘的卢姑娘,则认真问。
    李朝霜解释道:
    文士的文气,会随着学习和理解不断积累,所以你觉得剑客越理解所斩之物,也会斩得越好,但并非如此。
    心剑是不讲道理的。
    剑客只需要了解自己的内心就足够,再多就是了解旁人的内心。除此以外,无需其他。
    需要在灵台中铸造神像,并理解百姓对九歌崇敬来源的巫祝小鸟:
    不懂剑客。
    家学渊源认字读书养文气的卢姑娘:
    确实不懂剑客。
    见这一鸟一人都沉默下去,李朝霜笑笑,贴心地问:
    所以,你追上任少侠,大概也问不到什么,现在还要去却月城吗?
    卢姑娘闭上眼。
    这位年华不过十七八的少女,或许是因为天生表情淡薄,心里想法甚至藏得比算是她长辈的任飞光更好。
    她半晌才慢慢道:任伯父此行一去,定然会惹恼无数放贷的人,和他们背后的权贵吧。其中或许有能与家父关联上的谁,跟着任伯父,我或许能弄明白
    和表现出来的不一样,这孩子其实对她家人的离去十分上心啊。
    李朝霜想。
    阿晕的想法更直接,问道:你打算报复他们?
    不,卢姑娘这次无需思考就脱口而出,家父不可能只因为区区高利债去自缢,我要搞清楚是什么让他出现舍生的念头。
    唔,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李朝霜还是习惯性地摸了摸眼角,人心脆弱,有若琉璃,有时候,想让它碎掉,连一句话都不用。
    所以,背上债务而自杀,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卢姑娘听出李朝霜隐晦询问,她坚信如此的根据来自什么缘由,不禁沉吟片刻。
    家父,她斟酌言辞道,之所以离开稷下学宫,会乡里当个匠人,是因为他想要找到,增加地力的法子。
    啊。
    此等伟愿,让并未见过卢双此人的李朝霜和阿晕,都坐直了身躯。
    卢姑娘道:
    家母和我,都是他的帮手,这十几年里,我们从腐肥出发,钻研各种能让地力增加,粮食增产的方法,如今,其实已有小小成果。
    竟然
    好厉害啊你们!
    李朝霜和阿晕都瞪大了眼睛。
    今年能赶在卖粮队来催债前将欠债偿还,全靠这个法子,卢姑娘眼神微微发亮,用绿矾油①与磷粉混合,便可炼出这种药,家父将其称为磷丹。将此丹丸捏碎洒入地中,便可让庄稼长得更快,结实更饱满。
    直接撒入磷粉也有些许用,但用绿矾油处理后会更快。若能将其推广,江北也能像江南那样,长出好庄稼。
    坐在驴车上,她握紧了手。
    当然,后续还要改良,我已有新的想法正因此,在这要紧关头,家父他,怎么可能自缢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①绿矾油:稀硫酸的古称。
    稀硫酸+磷矿石就是最简单的磷化肥啦。
    第一个发明它的人是英国人劳斯,让我们一起感谢他让大家吃饱饭。
    第48章 叁日(九)
    依然是波谷浪峰不停的汪洋上。
    白玉宝船中,啪嗒啪嗒算珠滑动的声音停了。
    并不只有八千只手的八千手救难观音,放出一只空着的手,撑起下巴。
    眉心的鲜红朱砂痣下,她微微眯起的双眸好像也染上了一丝艳色。
    片刻,她缓慢地咦了一声。
    还是对不上。
    八千手救难观音已经核算过三次,三次数目都相同,却和昨日的结果对不上。
    再核算下去,她这个以计算做核心的邪神也会感到尊严被冒犯。毫无疑问她的计算不会有错,无论是今日的三次核算,还是昨日的总结果。
    今日的数目比昨日的小一些
    八千手救难观音开始抽丝捋线,一个账本一个账本对比是哪里出了错。
    这不算太耗费时间,八千手救难观音的手远不止八千,加几个算盘就是了。
    她很快从今日的账单里找出是哪个不对大概是将收债日延后的几张单子,但里面有十几行变成了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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