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利尔侧过头看着她,表情耐人寻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对付谁,会封印我吗?陶乐思仍然观赏着金星,问道。
    如果三名女神之间无法达到平衡,黑暗就依然在深渊中沉睡,封印与否,意义并不大。乌利尔说道,祂鲜红色的翅膀消失了,祂又恢复了神父的模样,穿着黑色的西装,走在云上。
    那么,您又有什么打算吗,我的女士?乌利尔问。
    我不知道,陶乐思不太确定地说,也许我会离开这里。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我想要离开。
    您代表着人性,我的女士,而上帝向来是偏爱人类的,乌利尔温和地说,您一定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陶乐思很想用她贫瘠的宗教神话知识反驳乌利尔,黑暗女神的所作所为不需要上帝认可,可是她说不出话。
    也许是在云层中看到金星升起,这种壮美的景象使她的内心产生了一些变化,一瞬间之中,她想不起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走在云层之中。陶乐思觉得那颗美丽的星体离她很近,只需要稍微走上几步就能接近,但是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那颗星还是遥遥挂在触不可及的地方。
    那么,作为具有人类情感的神,或许你能够为我解释疑惑,乌利尔忽然又开口了,告诉我,赫卡忒的三分之一,爱上平凡的人类,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陶乐思想了一会儿,她看着灿烂无比的金星维纳斯,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看不到其他星辰,金星反射太阳的光芒,就足以照亮他们所在的空间。
    一瞬间,无数的思绪像潮水一般涌入陶乐思的心头。夜雨,雪花,祭台,火把,鲜血,琴键。温热的皮肤,潮乎乎的吻,还有散在枕间的头发。
    当我爱上那个人的时候,我就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陶乐思慢慢地说,像是喝下去甜美的毒酒,心甘情愿。我比任何时候都像是人了,得意忘形,又嫉妒到发疯,七宗罪全部犯了一遍。但是我愿意如此。我仍然爱着这个世界,也爱她。
    乌利尔不说话了,在金星那奇异的光芒映照下,祂的脸庞显出一种如神明般惊人的圣洁。
    我们回去吧,我的女士,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有,您今天的打扮,真的非常美丽。终于,乌利尔说。
    陶乐思点点头。她想了起来自己还要去找希尔达谈一谈,她会告诉希尔达,她想要离开这里,当然,带着希尔达一道。她会去另外找一个舒适的地方住下来,索莎娜不可能一直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
    乌利尔握住陶乐思的手,他们从云上飞了下去,在空气中急速地滑行,让陶乐思再度体会了一把坐过山车的感觉。
    当陶乐思终于在地面上站稳之后,她发现自己还在小镇的街道上,而且就站在学校的面前,灰扑扑的楼体上,还有一些积雪。当她抬起头,仰望这座教学楼的时候,恍如隔世。
    乌利尔礼貌地与她道别,随后沿着道路一边匆忙离开,祂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陶乐思走上了教学楼的四层。她仍然在构思与希尔达的谈话用什么作为开场白,究竟是我与天使谈了谈黑暗和爱,感到灵魂得到了升华,还是很抱歉中午的时候匆忙离席,但是我真的觉得我食物中毒了。
    她推开了那两扇雕花木门。希尔达正抱着双臂站在窗前,低头凝望窗外的街道。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并没有回头。陶乐思环顾了一番室内,谢天谢地,英格丽不在。
    我回来了。陶乐思说。
    我刚才在窗户看到,你是和那个天使,那个叫乌利尔的天使,一起回来的?希尔达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你怎么了,夫人?陶乐思察觉到希尔达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快步穿过房间,走到希尔达身后,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布料之下希尔达紧绷的肌肉。
    你和乌利尔达成了什么交易对吗?祂答应带给你什么好处?希尔达问道,她缓慢地转过身,陶乐思惊讶地发现,希尔达正在发抖,一滴眼泪从她那睁得大大的眼睛里落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你在说什么,希尔达?陶乐思目瞪口呆。
    我知道,我猜测,你想要让乌利尔再次封印英格丽,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你对她的敌意,可是,桃乐丝,我的女神,我发誓过忠于你,我无法改变你的决定,我希尔达费力地说着,同时更加费劲地打着手势,好像担心陶乐思突然之间失聪了一般。
    我靠。陶乐思在内心感叹了一声。
    原来是误会。
    而且还是近乎于可笑的误会。
    陶乐思不再多说什么了,她走上前,伸手捧住希尔达的脸,扬起头,吻了上去。
    脸颊。鼻梁。嘴唇,仍然沾着泪的、湿漉漉的睫毛。乌云之外的宇宙,维纳斯与阿芙洛狄忒的光芒,从海中升起的泡沫。陶乐思吻过希尔达那滴泪流淌过的地方,她尝到了一点咸味,还有很淡的脂粉味。
    我没有和乌利尔达成协议,也没有和祂交易,我只是和祂散了散步,陶乐思贴近希尔达的耳朵,轻声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和任何人合作。我讨厌英格丽,但我不会指使天使再度封印她。
    希尔达垂下头,将脸贴在陶乐思的肩膀上,她轻轻叹了口气。
    陶乐思拥着希尔达,仿佛她又嗅到了咖啡厅之中,那种沉闷的空气和烟草的味道。她抚着希尔达的长发,又看着窗外的天空,晚霞映照在玻璃上,显出美丽而冰冷的橘色光芒。
    请你相信我,希尔达,陶乐思低声说,我会做好这些事情的,请你相信你的女神,好吗?
    希尔达从陶乐思的怀中抬起头,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那滴落下的泪早已无影无踪。
    我的女神,我的桃乐丝,她说,我当然相信你。
    第63章 一场说跑路就跑路的旅行
    自从英格丽出现之后, 陶乐思就开始考虑一件事情:是否要离开这里?
    毕竟穿书过来之后,陶乐思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城镇,最多去附近的莱兹转一转。她的一切活动, 都围绕着这座见鬼的学校。
    起初, 她因为和克劳迪娅、索莎娜同时周旋,导致无暇去思考这些事情。但是现在, 这些事暂时告一段落, 她就觉得并不是非留在这里不可。
    而且如果继续在小镇里停留,肉眼可见各种各样的破事会层出不清,索莎娜,英格丽,乌利尔,随便抓出来一个人, 都够陶乐思喝上一壶的。
    陶乐思虚心地请教艾斯比:我记得你说过, 设定是离开学校, 就会死得非常惨。那么现在,这个设定对我而言, 还有效吗?
    艾斯比有气无力地说:无效了, 您现在已经是女神了, 别说离开学校,就算离开地球,和太阳肩并肩都不会死。
    得到艾斯比这个回答之后, 陶乐思就开心多了。
    英格丽从漫长的沉睡中被打破封印,在短暂地恢复之后, 她已经可以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了。显然, 不论是从法理上来说, 还是从她个人意愿而言, 她都想要住在教学楼四层校长的房间中。
    陶乐思炸了,她差点把整座学校都炸了。
    于是,为了不使康拉德学院这凝结了希尔达心血和英格丽财产的两座楼毁于一旦,陶乐思要求希尔达和她搬出去住。
    希尔达同意了。毋宁说,她必须同意,她没有权利拒绝她的神。但英格丽显然就这个安排很不满意,她脸色阴沉地夹着烟卷,站在房间里,活像包租婆一般看着希尔达走来走去地打包她的行李。
    我改变主意了,英格丽忽然说道,她掐灭了手中的烟,我宁可自己住得差一点,也不愿意看到希莱丽娅奔波。好吧,我不住在这里,我会去宿舍楼里给我找一个房间。
    英格,你不要这么说,希尔达说,将手中的衣服放进手提箱里,我们一直住在你这个地方,而且你也没有向我要房租。
    希莱丽娅,我得告诉你,这个地方当然是你的,是你和我共有的,为了你的那个创办舞蹈学院的梦想,对吗?就像是我们的女儿一样
    陶乐思抱着胳膊站在窗前,一直尽职尽责地假装自己只是室内的一件装饰品。听到了英格丽的话,她对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
    她想起来在和克劳迪娅打交道的时候,每当谈论起和希尔达有关的事情,克劳迪娅都会忍不住翻白眼,现在陶乐思大概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了。而且和英格丽比起来,陶乐思显然更加怀念克劳迪娅。
    英格丽还在不停地吸烟,同时说着一些善解人意、茶里茶气的话。诸如她真的不愿意让希尔达感到为难,但是客观事实要求她们彼此都做出一点牺牲。陶乐思听着,觉得这个客观事实应该就是在指她了。
    呵,幼稚。
    陶乐思转身从四层的房间中走出来,径直走到二层的琴房中。
    祭祀仪式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当然也没有弹过琴。钢琴的盖子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陶乐思推开琴盖,指尖抚摸着中央c,感觉到像是在抚摸着希尔达的手指。
    她可以用她作为女神的能力轻而易举探听到英格丽此时正在和希尔达交谈着什么,英格丽又会用怎样的警句格言中伤她;而她的神使,那条大蛇,懒懒地在黑暗中游曳,等待听从着她的命令。可是陶乐思什么都不想做。
    她不想把时间花费在争风吃醋上,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嫉妒。
    陶乐思将手放在琴键上,思忖了片刻,她开始弹奏巴达捷芙斯卡《少女的祈祷》。她和希尔达的初见,她弹奏着这个曲子,希尔达说,陶乐思弹出的不是少女的祈祷,而是少女的控诉。因为琴声中的冷硬,她从来都弹不好那些轻柔而情感丰富的作品。
    英格丽与希尔达相识至少五年的时间,而她自己和希尔达相处不过短短两个月。她能够穿越生死和黑夜,撷下新月作为头顶的装饰,但是她如何能够打破时间的界限?
    曾经她轻狂无比,充满了自信。她自己就是女神,所以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希尔达从她的身边夺走,但是她没有想到英格丽居然是个女神之一、希尔达的故友、金主外加此地房产业主,外加美貌惊人的叠buff怪。
    陶乐思猛地停顿了演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弹奏《少女的祈祷》,如今不是少女,况且也不需要祈祷。
    她换了一首曲子,肖邦的a小调圆舞曲。她心不在焉,加上有一段时间没有练过琴了,右手弹得稀烂,如果尤迪特先生在这里,大概会把烟斗在陶乐思头上敲碎。但是陶乐思很快又想到,她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到尤迪特先生了。
    陶乐思弹了一半就弹不下去了,状态不好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她忘了谱子。
    陶乐思回过头,希尔达不知道何时站在琴房中,好像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她走路时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你听起来心烦意乱。她说。
    陶乐思低头研究着键盘,好像是她第一次见这玩意儿,感觉特别新奇一样。
    是因为英格丽吗?她又问。
    陶乐思从琴凳上站起身,她走到希尔达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走吧。她说。
    希尔达挑起了一边眉毛:去哪里?英格丽已经答应不会住在四层了,她会搬到佩蒂尔小姐的房间里。
    陶乐思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我们私奔吧。不,也不是私奔的意思,我就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去走一走,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向南去奥地利、意大利,向西去法国,或者索性北上去丹麦。我们开着车就可以,现在就走,我一个小时都不想多等。等我们出去一段时间后,当厌倦了这种生活时,我们就回来。
    希尔达睁大了眼睛,嘴唇也微张着,神情好像是在询问陶乐思是否疯了。可是陶乐思用热切而期盼的神情看着她,终究,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当然会顺从你,我的女神。
    希尔达说她要收拾一下东西,就转身离开了琴房。陶乐思看到窗台上放了一盒烟,可能是之前哪个老师遗忘在这里的。她走过去,抽出一支卷烟,衔在唇间,模仿着希尔达点烟的样子,将它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是陶乐思所吸下的第一口一手烟。她转过头,看着玻璃窗中自己的影子,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这是狂喜落幕之后的空虚:希尔达仍然信仰着她,她就依然还是女神。
    仿佛灵魂正在被用力撕扯,幸福与欢欣在彼此纠缠着。而陶乐思夹着烟卷、映照在玻璃上的样子,令她感到无比陌生,然后
    然后她就被呛到了,呛得泪流满面。差点把肺给咳了出来。
    总之,在稍微等待了一段时间后,陶乐思帮着希尔达把行李箱搬到了那辆甲壳虫的后备箱里。
    英格丽已经知道这件事吗?陶乐思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
    我没有见到英格丽,我想她正在佩蒂尔小姐的房间里收拾行李。我给她留了字条,以免她担心。希尔达说。
    陶乐思嗯了一声,将车开到了城镇街道上。
    你的包里有钱吗?陶乐思问,因为她刚刚发现油表的指针显示,油箱里汽油不多了。
    你不用担心。希尔达说。她的语气很平静,这让陶乐思开始有点心虚,她宁愿希尔达斥责她这是心血来潮,是胡闹,也不愿意希尔达就这样完全接受她的一切安排,没有反驳,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多追问一句。
    希尔达会对别人也这样吗?在冷淡而疏离的外表下,她一直在渴求着一种安全感。而她的渴求是如此沉重而珍贵,甚至让本来只怀着轻佻的,想要谈一场不太寻常的恋爱作为目的的陶乐思感到沉重和愧疚。
    路上积了雪,再一上冻,几乎都是冰。陶乐思不敢飙车,她挂着低档,甲壳虫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驶着。
    你可以一直向南开。这两天天气不好,可能会慢一点,但是最多三五天,我们就能翻过阿尔卑斯山,到达罗马。希尔达说。
    你想要去罗马吗?陶乐思问。
    当然。希尔达轻声回答。
    路面结冰,陶乐思的时速始终维持在四十左右。夜已经深了,这一晚是晴夜,深蓝如缎子般的天空中满是繁星。她安静地开着车,偶尔换档,希尔达坐在副驾上,始终没有说话。
    陶乐思趁着看右侧后视镜的功夫,瞥了一眼希尔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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