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歆娆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隔间的。
    歌手穿一件单薄的半袖,手懒懒地插在裤兜里,踏进门口一半,脚步生生停住。
    暨苒顿时便想要推开顾梓。
    顾梓也看见了歌手。她轻声笑笑,安抚她,没事
    能没事吗,暨苒想,她俩还抱着呢。
    她再抬头,姜歆娆脸上竟然也挂了笑意。歌手倚着门框,抱臂,介意我加入吗?
    你来啊顾梓说。
    歌手便也加入到拥抱里来。她的手臂比起顾总裁的更有力,暨苒被她们夹在中间,顿时有种喘不出气的感觉。
    暨苒记得上回她和李忻然发生类似的事情,小姑娘生了好几天的气,在公司在家里都不理她。
    当然也很难堪,但更多的是不解。
    直到现在暨苒还搞不懂顾梓和姜歆娆怎么能如此信任彼此?
    顾梓松开她、姜歆娆也松开她。歌手有力的掌心在她肩头按按,对她伤怀的原因心知肚明。
    暨苒冲她微微点头。
    妻妻两个执意要送她回家,暨苒却一个劲说不用。
    我有朋友来接我她说。
    朋友?顾梓挑眉。
    嗯暨苒说,你们俩先走吧,真的不用特意送我回去。
    那到家了给我拐出包间门的时候,暨苒看到姜歆娆揽着她,在她额角上亲了亲,又说了句什么。
    顾梓清脆地笑。
    真好。暨苒想。真好啊
    自己喝酒也无聊,她从包间里换到了吧台上。
    今天不是周末,可这地方离办公区很近,总有很多下班后过来放松的顾客。
    调酒师同她也熟稔,看她有些晕了,没再给她上酒精度数很重的饮料。
    暨苒可以回家的。可回家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她琢磨着还不如在这里听听别人讲话。她弯下腰,将额头枕上小臂,短暂地休息。
    没有,真的没有,过誉啦。
    那可是Moma的双年展,李忻然你再谦虚,我要生气的!
    在大脑做出不许动的反应之前,暨苒倏然回头。
    酒廊和大多数酒吧一样,都是昏暗且迷蒙的。脏黄色光打在地板上、再肆意溅射,像面镜子,哗啦啦打碎了暨苒所有的质疑和幻想。
    她不会认错。身后偏右侧的那张小桌,圆形灯球的光晕后藏着的那张脸,曾经一次又一次在她唇舌下高潮过。
    她长大了染了粉紫的发色、纤软发丝张扬地卷曲、簇在她脖颈边上,下颌的线条也更加尖锐明显。
    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选上的,可能就是运气好吧
    她说着,视线漫无目的地从吧台另一端扫过来,从她身上不经意地滑过去,完全没有发现她。
    也对,太暗了。副总裁想
    但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洛杉矶那么大,怎么总会和不该碰见的人碰见?
    她起身,结了账,裹紧外套,脚步匆匆地下楼离开。
    其实她完全可以慢慢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怕极了,好像身后有只洪水猛兽在追着她撕咬。
    电梯在下一层,她要走一段楼梯下楼。暨苒头晕,只好无奈地慢下脚步,倚着扶手往下探。
    她身后响起迅速的踩踏声。她也加快步伐,却在拐进电梯间前被人一把抓着手腕、推着肩膀搡到了墙上。
    动作用力,倒不疼。
    暨苒喘息甫定,就发现女人卷曲的长发和红唇近在咫尺。
    她的香味也变了清新果味被浓郁的美食调香料遮盖,暨苒鼻翼微动,敏锐地分辨出了她用的香水。
    圣罗兰的黑鸦片。
    你跑什么?熟悉的嗓音响在她耳畔,碰见我就逃?暨苒,你不是一向硬气的很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下意识都是写he的,但你们想看be的话我可以写开放式?
    第171章  Never Really Over Pt.2
    是呀, 她不是一向很硬气的么。
    暨苒伸出手,指尖碰到女人衣角,又倏地收回来。
    她哑着嗓子低声道:忻然
    李忻然嘲讽地笑了声,好久不见
    两个人相对无言。难熬的沉默里暨苒试图找到能够说出口的话, 可任她怎么想, 她大脑里醉酒的神经细胞都像团榨汁机里搅过的奶昔。
    一团粘稠的浆糊。
    碰碰她吧。暨苒想。碰碰也没事,朋友也会碰一碰的。
    她闭上眼, 慢慢地将额头枕上女人肩侧。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倚靠姿势。李忻然挑眉
    这时候却有人从楼上下来了。中文对话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衬着远远的、酒廊里的背景音乐, 显得清晰又响亮。
    刚刚她是下去了吧?
    真是,走了也不叫我们。
    还是出去抽烟了?
    你叫她一下,嗨呀,喝酒了指不定去哪勾搭小美女了。
    嘘,嫂子在呢你乱说什么。
    好好好,我叫她李忻然,李忻然你在吗?
    李忻然面色一变。她揽着暨苒的肩膀,扶着她往室外走。
    暨苒不依, 死命推着她不愿意离开, 女人便皱皱鼻子,假模假样地恶狠狠道:你给我过来,听见没有?
    暨苒嘴里嘟囔了一声什么,没再反抗她。
    室外是酒廊的吸烟区。时间晚了, 这片地方一个火星子也没有,只剩夜色沉沉地、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忻然将她搡上栏杆另一侧的玻璃墙面。一路把暨苒拽过来,她胸脯剧烈地起伏,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暨苒刚想说话, 便被她捂住了嘴。
    那边男人的声音渐近,忻然?
    他把头探出来看了眼,自言自语地说:人不在啊?
    男人挠挠后脑,反身走回电梯间。李忻然松开暨苒,长长地舒了口气。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还是李忻然先说:要不要回去再喝一杯?
    逃也没有用了。暨苒想
    她点点头
    调酒师看她又回来,显然有些讶异。目光在她和李忻然间转了转,带了警惕的怀疑,问她,这位小姐是
    李忻然的手环在她腰间,却没触上她;这个距离远一分叫陌生、进一分叫暧昧、可她的度刚刚好,只能说是礼貌。
    两个人没坐吧台,挑了张小桌子,隐在酒吧一角。
    李忻然的手机屏幕一直亮。她将服务生送过来的凉水递给暨苒,自己拾起手机,稍等我一下。
    暨苒拿起杯子,喝了口。
    冷风和冰水过后,她迷蒙的神智稍微清醒了。
    她听见李忻然说:嗯,你们先回去吧。
    没关系,我自己能回去,有朋友来接我呢。
    如出一辙的糟糕借口。暨苒心想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李忻然支着肘,摸摸下巴,勾唇,轻软地微笑,唉,我知道了,明天见。
    我也是,晚安宝贝。
    暨苒曾经如此熟悉这种微笑。
    她怔怔地看着李忻然,直到她掐了电话,含笑看过来。
    一望见她,那笑便凋零了。好看的、玫瑰般艳丽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李忻然将指尖搭上酒杯边沿,拎着装饰樱桃,低声道:最近怎么样?
    暨苒苦涩地笑,挺好的,你呢?我刚刚听到了,MoMA的双年展?
    嗯
    真了不起暨苒说。
    李忻然客气地回答她,真是运气好。
    她拂了拂耳侧调皮的长发,将那绺发丝缠在手里把玩,凝视着窗外。
    谁能想到呢,C9金融毕业的高材生,最终会去做陶艺艺术家。
    暨苒不知道李忻然是怎么想的她知道这个决定的时候,甚至想要大声站起来骂李忻然不知好歹。
    分手不就分手,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放弃自己多少年的从业经验、从最开始、最不起眼的位置做起,就算和她赌气,也实在太过了。
    可惜李忻然没让自己有骂到她的机会。从那之后,她俩有将近三年没见了。
    好像没什么话好说,也不必说。暨苒想要起身,眼睛却一直黏着面前女人脸庞起伏的棱角曲线,不愿移开。
    李忻然该是看出来了。年轻的艺术家推给她一个小吞杯,满上了酒。
    我不能再喝了暨苒说。
    喝李忻然
    暨苒抚着酒杯边沿,犹豫半晌,举起那杯烈酒,将酒液全都灌下了肚。
    喉咙和腹部都火辣辣的,连带着脑袋也重新开始昏沉,她捏着鼻梁,说:你不走,也没什么好说的啊。
    这么久没见,就没什么想问我的?李忻然说,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喝酒,嗯?
    暨苒张张唇,竟然不知道要问什么。
    问什么?
    难道问你当初为什么和我分手吗?
    副总裁还记得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小白兔听话又可爱,自己稍微逗逗她她就会脸红,收到她的赞许眼睛都在发光,嘴唇很软、声音更让人心烧,高潮的时候她那双眼睛会迷蒙地看过来、瞳孔会稍稍放大,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天堂。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不仅是这样。
    早些年,暨苒的母亲曾经打电话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催婚,给她安排相亲。
    哪怕是隔着太平洋,她也能寻到方法给她介绍些一表人才的男人。
    公务员、大学老师、个体户、留学生、博士。说能把她养的心满意足,让她婚后辞职、安心照顾孩子;
    觉得她性子太过要强、配不上他;嫌她生活作息不规律、没办法做个好妻子。这么多年下来,她母亲的尝试没有一次成功过。
    暨苒不是看不起他们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互相祸害。
    这些问题,都在暨苒和家里出柜之后解决了。母亲不再来烦她,这只小白兔更是她手下的得力助手。
    当时还是助理的暨苒看着她常常会想,过几年她提上去了、就把李忻然跟着也提上去,两个人在一起,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她是两全其美的、平衡工作精益和生活的办法,暨苒不能再满意了。
    她独独没想到李忻然会走。
    只有你失去了谁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在意她。
    桌子那边的李忻然失了耐心,你不问,我就问了?这轮你就白喝了。
    你问吧暨苒说,我听着呢
    在谈恋爱吗?于是她身前的女孩儿问她。
    副总裁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在她心底生长。像藤蔓,却带着刺为什么问她在不在谈恋爱?
    为什么问她?
    没有暨苒说,你呢?
    这是你的问题?
    暨苒点头
    李忻然喝了面前那杯酒,又满上。
    那些藤蔓的刺一瞬间戳穿了她的供血器官。暨苒低着头笑起来,偏开眼不去看李忻然,现在的工作辛苦吗?
    辛苦李忻然伸出手,看
    暨苒用酸胀的眼去看她昏暗灯光下的手。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只不过肌肤上坑坑洼洼的、竟然多了很多茧和疤痕。
    怎么搞的她低声说。
    烧陶和做作品的时候弄得,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李忻然微笑,你摸摸
    她将手摊平在桌面,放在杂乱的酒杯和小食间。
    暨苒伸出手,碰到她结茧的指尖。
    她被火烫了似的猝然收回手,你要问我什么?
    嗯,那这几年有和谁交往过吗?
    暨苒喝酒
    李忻然点头,男的女的?
    暨苒再喝酒。
    暨姐姐,你再喝,就要醉了李忻然敲敲酒瓶,好笑道,你还没问我呢。
    你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话了。暨苒咬着唇矮下身,捂着额头歇了好半晌,才道:为什么辞职?
    什么时候?她痛苦纠结,李忻然却一点儿不在意似的,从SSA?
    对
    我当初不是说过好多遍么,我不喜欢了,想要换个环境
    年轻艺术家将杯底在桌面上磕了磕,这个问题不算数,你再问一个。
    暨苒仰起头,歇在身后的沙发上,不做声了。
    一会儿她身侧一重,李忻然坐到她边上来,累了么?
    暨苒点点头。
    想回家吗?小朋友又问她。
    这回她摇头,将小臂搭上眼睛。
    李忻然移开她的手臂。暨苒艰难地睁开眼,这回看清了她的眼睛眸色深深,暗沉地固在她身上。
    李忻然将她的手揉进手里。粗粝指尖在她掌心按了按、又轻佻地勾了勾,暨苒
    那要不要去酒店?
    她疯了
    暨苒想
    她一定是疯了。
    因为酒精烧红了一大片、眸色潋滟又湿润的,几乎不像是她自己。
    李忻然给她定的大床套房。进门,她径自开了灯,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手戳进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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