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马蹄叩击着地面,整片草原仿佛都震颤了起来。
    徐沐骑在白马的马背上,一骑当先冲在了最前面,身后有三千精骑紧随着她,便如一把锋利的锥子直直向着防备松懈的驻地刺去年轻的小将军总爱身先士卒,但一马当先跑到最前面去却还是头一回。白马在她的催促下跑得飞快,却不免担心起接下来的拼杀中会被针对。
    安阳的担心一点都没有错。毕竟白马在军中的地位总是很特殊,它们显眼的皮毛使得隐蔽不便,上了战场总是让人一眼盯上。于是骑白马的士卒少见,爱白马的将军常有。
    这大概是安阳陪着徐沐经历的最凶险的一战了
    徐沐的判断一点都没错,会出现在这里的王族和贵族,果然便是这次胡人大军的指挥者。只不过大军集结还未完全,所以这些人也没有立刻前去与军队
    汇合,反而意外滞留在了安全的后方,甚至就连驻地的防卫也不太严密。
    当此时,最早带着消息投奔的胡人已经进了驻地,可他带来的消息显然还没得到贵人们的重视。再加上徐沐等人来得太快,整个驻地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迎接着他们。
    驻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手也不充足,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是难啃的硬骨头了。
    护卫王族的勇士与普通牧民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绝地反杀安阳觉得糟心透了,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被开膛破肚的胡人将肠子塞回肚腹,然后继续拼杀了。这场面吓人不说,这些重伤落马的胡人但凡有站起来的机会,刀锋对准的就会是她!
    胡人虽爱马,但战场之上,战马也是很好的攻击对象。安阳一个纵跃躲过了砍向她前腿的刀锋,旋即后腿就给了那重伤垂死的胡人重重一击。
    一脚下去脑浆都快踹出来了,简直恶心!
    安阳嫌恶的想要在什么地方蹭蹭脚,可惜她脚下除了鲜血就是尸体,也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更何况当此时也并没有时间让她分心这些,感觉到缰绳微微牵扯,她立刻便配合的向左移了两步,正好带着徐沐躲开了右边敌人挥来的一刀。
    混战,厮杀,倒下的人不分敌我,鲜血染红了整片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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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数清点得如何了?徐沐刚咬着绷带绑好了肩臂上的伤,便抬头问道。她身边原是有亲兵可以帮忙裹伤的,但小将军显然不乐意让人亲近,于是便将人打发去照顾伤员了。
    负责收拾战场的小校听问答道:回将军,已经清点完了。此战战死一百七十三人,重伤八十九人,轻伤三百余。斩获敌人八百,俘虏一千三百余,其中包括胡人王子一人,将军并都尉七人,另有大小贵族、官员、幕僚等共二十一人。说到最后他声音昂扬得都飘起来了。
    这个结果比徐沐预料的还要好,连将军都尉都抓了这么多,胡人大军之中岂非没了指挥?相信以徐老将军的敏锐,很快就能察觉到这一点,并以此为突破。
    这可真是开了个好头。
    徐沐双眸晶亮,又听那小校问道:将军,不知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
    毕竟是胡人王子,若能将这俘虏送去给徐老将军,想来是不错的。可徐沐闻言只是垂眸沉思了片刻,再抬眸时眼中已浮现出了凛然杀意:咱们孤军深入,不留俘虏。
    可是将军小校闻言很诧异,但话刚出口就止住了,不敢质疑军令。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军中受伤之人大多处理完了伤势,俘虏也已经尽数被诛。只等这支孤军一走,这座原本安然舒适的驻地便将彻底沦为死地。
    之前领命而去的小校又来到徐沐面前,身后跟着两个手下。两人手中抬着一个大箩筐,乍一看框里圆滚滚的好似装满了球,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球,黑压压的竟全是脑袋!
    斩首是军功,而且斩杀的敌人身份越是贵重,军功便也越大徐沐说要将那些俘虏全杀了没问题,可想到今后要论功行赏,总还是要些凭证的。于是这框人头便被送了过来,不仅将一旁的安阳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就连徐沐看了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小将军忍着别过头的冲动,当即摆摆手道:杀了就杀了,怎么还把脑袋送过来了?就算要军功凭证,咱们深入草原跑这一圈,难道要一直带着吗?那等回去时,头都烂了。
    想想那场景算了,不能想。
    小校闻言也觉得有理,可看着脑袋一时间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徐沐提醒他去将这些王子高官们的印信全都收了起来,这才讪讪作罢。不过脑袋砍都砍下来了,就这么扔了似乎又有些可惜,于是小校灵机一动,又折腾了起来。
    等徐沐率领众人离开这座驻地时,安阳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她一直以为梁军正义正直,却不想他们做起事来也是丧心病狂。比如京观这种东西除了史书所见,她竟然看到真的了!
    长公主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差点无法面对默认如此作为的徐沐,这回小将军的饴糖也没了用。所以等到离开驻地时徐沐只能骑着墨玉,而且墨玉也只能追在白马身后跑。白马则跑得跟后面有鬼追似得,直让人怀疑她野性未驯想要逃跑。
    所幸并没有,安阳一匹马也无法在这危险重重的草原上生存。
    众人又跑了百余里路,离得那驻
    地远远的寻了另一处水源,这才中止了这一日的奔波。
    没带辎重,不必埋锅做饭,将士们继续啃着干硬的干粮,气氛却是不错的。众人或在河边饮马,或是啃着干粮说笑,显然对比起死伤,已经到手的莫大功勋更让人激奋。
    徐沐带着两匹马去了上游饮水,白马还是离她远远的,仿佛看透她的凶残被吓到了一般。直到徐沐洗净了手脸,开始折腾起肩臂上的伤口,安阳的目光才有落到了她身上战场上刀箭无眼,受伤本是家常便饭,徐沐这点小伤甚至连轻伤都算不上。
    可安阳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身上。因为安阳已经知道,徐沐与那些皮糙肉厚的军士不同,她其实是个女郎。
    徐沐却没在意马儿的目光,她将临时绑缚的绷带解开了,又解开护臂挽起衣袖打算将伤口重新清理上药。结果干涸的血痂粘黏在衣裳上,牵扯之下疼得她满头细汗不说,等好不容易将衣裳与伤口分开,才发现这般模样根本没法好好处理伤口。
    小将军捂着再次流血的伤口,望着远方夕阳余晖,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安阳闻到了新鲜的血腥气,却是忍不住着急。尤其见徐沐捂着伤口就不动了,更是急得恨不能推她一把,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马蹄上那红的白的一片
    想到马蹄上沾染了什么,长公主只恨不得立刻跳进水里去洗洗。然而这时似乎又顾不上这些,便只好拿脑袋在徐沐后背上拱了两下,示意她赶紧处理伤口,免得一直流血。
    徐沐差点没被白马拱得一头栽进水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只以为白马又在闹脾气或者与她玩,只好无奈的回头拍拍马脑袋说道:似雪,别闹了。
    安阳闻言顿时气愤起来,只觉好心没好报,当即气哼哼一扭头,跳进水里洗脚去了。
    徐沐却以为她听话,反而欣慰。
    夕阳下,白马戏水,黑马吃草,少年将军失态闲适的坐在水边,乍一看当真美好得如画卷一般。便是安阳偶然间回头瞥见了徐沐夕阳映照下的俊秀脸庞,都不期然失神了片刻。
    然而夕阳总是短暂的,当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旷达的草原上暮色四合,来此饮马的小将军依
    旧没有回返的意思。
    当然,她手臂上的伤口也还拖着没处理。
    安阳早将马蹄上沾染的脏污洗净,只等着徐沐接下来的动作。却不想一直等到天色黑透了,在河边枯坐等待的小将军这才有了动作她褪去衣甲,终于将伤口完完全全坦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脸红):你你你,你怎么当着马的面就突然脱衣裳啊?!
    徐沐():???
    安阳(咕哝):你这么诱惑我,我看得多了,弯了怎么办?
    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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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战马(二七)
    徐沐身上有秘密,想要藏住总是不易的。
    从前在家中时无人探究,只需读书习武练就本事,自然没什么关系。后来入了军营,因着出身的缘故徐沐也是占了便宜,一开始便有独立的军帐,处理起私事来也无妨碍。可北伐之后就不同了,且不说行军时总是与众人一处,如今受伤想要处理更是麻烦。
    徐沐饮马本就是特意走远的,可要她褪下衣甲处理伤口,仍旧担心被人瞧见。于是她特地等到了天黑,这才借着些微月光行事。
    安阳从她解衣开始就转身避开了视线,但眼睛可以不看,高高竖起的耳朵却不能不听她听到了徐沐脱衣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听到了她清理伤口时扬起的些微水声,就连小将军吃痛之下骤然急促的呼吸声,也被她听了个清楚。
    原本这些声响都是寻常,但人最无法控制的就是想象。比如此刻安阳知道徐沐是褪去衣甲在处理肩臂伤口,她便忍不住去想她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样,是否与那日出浴相似
    这念头甫一生起,安阳顿时烧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
    安阳长到十八岁,享受过帝王宠爱,也经历过皇权更迭。要说见识她并不逊色与任何人,甚至绝大多数人活到垂垂老矣,所经所历也并不一定会比她多。可即便是骤然遇刺都能冷静护驾的长公主,当此时心里却还是有点慌,盖因超出掌控的恰恰是她自己。
    白马有些焦躁的用前蹄刨了刨地,不一会儿便在草地上刨出了一个小坑。可即便如此,她的注意力也并未分散半分,高高竖起的马耳依旧将动静分毫不差的听了进去。
    她听到水声,猜到徐沐是在清洗伤口。
    听到急促的呼吸,知道徐沐是在忍受伤痛。
    到后来又听见徐沐带着痛意的轻嘶了一声,不知是将心神放了太多在对方身上,还是关心则乱,安阳终于没忍住回头瞧了一眼。
    场面与安阳所想有些不同,徐沐虽然褪去了衣甲,可荒郊野外她显然也没有放心到直接宽衣解带。因此小将军只是解甲后褪下了一边衣袖,将受伤的那只手臂露了出来,也露出了肩臂上略显狰狞的伤口有那么一瞬
    间,安阳心里也不知是松口了气,还是感到了失望。
    徐沐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一匹马偷窥了,事实上她连白马转身回头的动作都没留意。她只顾忍痛处理伤口,唯一还分神关注的,也只是对环境的戒备罢了。
    旁观的安阳或许没发现,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其实很怕痛。
    徐沐低头处理着伤口,清洗过后洒上金疮药粉,又是一阵痛意袭来。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额上细细密密全是疼出来的汗珠,于是不得已停下动作缓了缓,同时又警惕的抬头四顾,在如练的月光下并未发现有人或野兽接近,这才安心忍过这阵痛意。
    小将军表面功夫做得倒是不错,即便四下无人,她依旧绷住了脸色。只额间的细汗和之前那忍不住的一声轻嘶,稍稍泄露了她的脆弱。
    安阳没看出徐沐的强撑,却在月光下瞧见了她额上疼出的细汗,忽然就有些心疼对方了算算年纪,徐沐其实比她还小两岁,而她虽在宫廷中见识过权利争夺的波云诡谲,但却一直被父兄护得好好地,远比不上徐沐出入沙场来的凶险。
    想到这里,安阳便忍不住猜测徐沐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然后渐渐走了神。
    徐沐这时却已经从那阵痛意中缓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伤口,便见药粉覆盖之下已渐渐止了血。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又拿出干净的绷带准备重新裹伤。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被逼迫到极致的时候,似乎什么都能忍耐,什么都能坚持。可一旦有了退却放松的余地,那么曾经可以忍受可以坚持的一切,又都变成了不可以徐沐倒没什么不可以的,但当时战场初定,她咬着绷带就替自己随意裹了伤,也没留意到疼不疼的问题。可现在清洗了伤口,敷上了伤药,再要将伤口重新包扎时,每一个动作却好似都让疼痛翻了倍。
    小将军咬牙,打算速战速决,当即就要像之前一样咬着绷带替自己裹伤。
    结果就在这当口,一颗硕大的马脑袋凑了上来,然后赶在小将军之前一口咬住了绷带一头。
    徐沐先是愣了愣,接着一言难尽的试图抢回自己的绷带:似雪,快松口,这不是给你玩的!
    白马听
    了这话,却是当场给她翻了个白眼,十分的有灵性我才不是捣乱,只是见你一只手不方便裹伤,这才来帮忙的。
    显然,徐沐并不会读心术,哪怕对白马已经十分了解了,也不可能从马儿的一个白眼中领会这么多意思。她见白马不肯松口,只要用力拉扯,试图将绷带夺回来。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马儿不松口的前提下,她全完抢不过。
    可等徐沐自暴自弃的放弃了这卷绷带之后,白马又不乐意了,脑袋一扬便将绷带又搭回了徐沐受伤的手臂上。随后见徐沐仍旧不能领会,还不满的往伤口上示意了一番。
    被疯狂暗示的徐沐:
    徐沐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亦或者自己想太多,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她低头看看手臂上的绷带,又抬头看了眼白马,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裹伤?
    白马咬着绷带一头没回应,可那灵动的双眼微眨,又好似已经做出了回应。
    徐沐一面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一面又忍不住继续试探。她用没受伤的手接过了绷带另一头,开始试探着往伤口上包扎,又去看白马的反应或许是被白马的行为分了神,小将军这会儿也没顾得上伤口疼不疼,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马身上。
    所幸,白马一直没松口,直到徐沐一圈圈将伤口包好,最后才配合的放开了绷带。
    然而正因为马儿如此配合,小将军忽的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觉得自己的马可能成精了,而且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头一回生起,她也越来越相信这是真的。
    安阳却不知徐沐此刻的复杂心情,她的心情这会儿也挺复杂的或许是受徐沐身份秘密的影响,从前她将对方当男人,被搂搂抱抱的亲密都没察觉出任何异样。可如今知道了徐沐的秘密,方才只是咬着绷带靠近些许,她似乎都能从徐沐身上嗅到些许女儿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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