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沐稀里糊涂应下了婚事,直到出宫才有空好好想想。
    女扮男装二十余载,徐沐其实从来没考虑过嫁人生子的可能。哪怕父亲临终前交代她辞官恢复身份,可她见识过了太多风光,自己也足够优秀,便不可能再将战甲换罗裙,让自己困于某家的后院之中。相反浪迹天涯,踏遍山河,才是她原本对未来的规划。
    当然,这些规划在徐沐与安阳相认后就已经改变了她欲踏遍山河,未尝没有去寻找小六的意思,可现在小六都已经重新出现,她远走他乡的心似乎也不那么迫切了。
    留在京城,对于徐沐来说也不过是辞官后的一种选择,可现在皇帝的赐婚却是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压根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身份的秘密暴露,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那时小六若真嫁给了自己,她又将面临怎样的困局?
    想得越多,徐沐便越发患得患失起来,从来果决的人甚至头一回生出了后悔的情绪。
    就在徐沐养伤也养得不能安心的当口,忽然便听见远处传来了一片吵杂声她是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是以哪怕窝在房中不出门,也能隐约听到外间的吵闹。
    正是心不静的时候,再被这嘈杂吵闹一折腾,徐沐就更觉得头痛了。她皱着眉披上大氅出了门,寻着声音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临近主院的一处小花园。而小花园之后便是一堵墙,至于墙的另一头就不是将军府的地界了,而是属于隔壁邻居的。
    听说隔壁住着翰林院的一位翰林,诗书传家的人家,向来安静守礼,徐沐在这里住了月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她有些不解,便问一旁洒扫的仆从:隔壁发生什么事了?
    仆从倒是消息灵通,闻言立刻答道:回将军,隔壁好似在搬家。
    京城可不比别处,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置换宅邸可不是件容易事。除非官职调动,离京赴任或者辞官回乡,否则这样的宅子一般都是住上一辈子,甚至还会传给儿孙的。
    徐沐这些天没有上朝,但也没听说过朝中或者翰林院有什么变动,对隔壁搬家的事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与隔壁本就不熟,而且搬家这种事也是难免吵闹,她自然也不好强求,只隔着墙壁往对面望了两眼,便打算回去了。
    只是徐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这抬头一望,却在对面看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安阳就站在隔壁府邸的假山上,原本只是登高随意一看,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就看见了徐沐。她眼睛当即一亮,带着几分惊喜,见徐沐看来还抬起手冲她挥了挥。
    徐沐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前一步,才发现双方之间还隔着堵墙。于是她停下脚步又退了回去,仰头望着隔壁假山上的人,扬声问道:殿下怎会在此?
    安阳见到她很是惊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哪知忽然脚下不稳身子一歪,就只听得到惊呼声了。
    隔着堵墙,徐沐也看不到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安阳的身影忽然从假山上消失,那声惊呼更是让她心里一慌,怕安阳是不小心从假山上跌下去了。当下甚至来不及出门绕道,徐沐扔下大氅一个助跑纵跃,三两下便直接蹿上了墙头。
    结果还没等徐沐从墙头跳下去,就见安阳已经重新站在假山上了,见她翻上墙头一脸的诧异。徐沐讪讪的,只好说道:我怕你摔下去了。
    安阳便急步从假山上跑了下来,跑到墙头望着她,有些气急:我才怕你摔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安阳(期盼):搬去心上人隔壁,近水楼台
    皇帝(吐槽):等公主府改建完,你都嫁过去了,还要什么隔壁的近水楼台啊。
    第102章 药膏
    徐沐刚跳下墙头没多久,安阳便亲自寻了过来。
    当然,长公主要寻徐沐,便不是翻|墙头这般直接莽撞了,她是绕道从正门进来的。而将军府的人如今也都知道了赐婚的事,更有见过自家将军与长公主相处的,是以安阳登门也没人阻拦。
    两人一见面,安阳便先声夺人的质问道:你这伤才养了几天,怎么就敢翻|墙了?!问完就上前拉开了徐沐身上重新披上的大氅:让我看看,你是伤口有没有再裂开。
    此时两人还在外间,左右也不乏有仆从看着,但安阳却没什么顾虑,仿佛面对徐沐便天生不知该避嫌一般。而徐沐虽然无奈,可看着安阳脸上真切的担忧,又哪里还能拒绝?没奈何,只能等到安阳看清她衣衫上没有血迹,这才将人拦下:我没事,伤口也没有裂开。
    安阳见状松了口气,可还是喋喋不休的念叨起来,仿佛在叮嘱个不听话的小儿:你伤还没养好,这次是没事,可万一下次崩裂了伤口怎么办?到时候更难愈合了,还会留疤的。
    徐沐听得好笑又无奈,只得再次解释了一遍,末了道:当时是太着急了,下次不会了。
    听她这样说,安阳心里其实也有些暖被人牵挂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更何况表现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长公主眼眸都比平常亮了些。
    徐沐见安阳欢喜,自己心里也莫名觉出了几分喜意,不过左右看看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便主动邀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可随我来。
    安阳应允了,两人于是结伴去了花厅,留下看热闹的仆从在原地窃窃私语。
    徐沐的将军府是先帝赐下,虽然刚赐下时破旧了些,但这些年皇帝也着人休整过了。如今安阳与徐沐走在这府里,除了最开始的布局没变之外,只觉得整座府邸已是焕然一新。曾经的破败腐朽早不见了踪影,亭台草木欣欣向荣,看着并不比别家勋贵的府邸要差。
    两人一路走过,安阳略显新奇的打量起四周,徐沐知道安阳就是小六,也没有与她解释分说什么。直到两人进了花厅,有仆从送上茶水点心之后又退去,徐沐这才开口问道:殿下今日怎么出宫了,还跑去了隔壁?还爬上了别人家的假山。
    安阳也没打算瞒着徐沐,随手捻起面前的糕点,发现是自己前次带给徐沐吃的奶糕之后,眼中的笑意便一下子浓了起来:隔壁梅翰林家已经搬走了,今后那就是我的地方了。
    徐沐微怔,一时间不是很明白安阳这话什么意思。
    就听安阳接着又道:皇兄已经给我赐婚了,将来出宫我自然得有自己的公主府,我便与皇兄要了你的将军府隔壁。她说完还冲徐沐眨眨眼:等以后咱们把那堵墙拆了如何?
    徐沐有一点点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红,她偏过头答道:这,等以后再说吧。
    确实得等以后再说,因为隔壁的寻常府邸要改成公主府,无疑是一项大工程。甚至就占地面积而言,区区一个翰林的府邸也是远远不够的,皇帝下旨给临近三家都换了大宅,这才腾出了公主府的位置。到时候拆迁改建,少说也得数月光景才能完工。
    安阳倒也不急,不经意瞥见徐沐泛红的耳根时心思微动,抬手便去碰徐沐的耳朵:那就等以后,不过公主府改建,我也就能时常出宫了,到时候正好过来找你。
    徐沐偏头躲了过去,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便轻咳一声应下:好啊,你来就是。
    安阳闻言满意的笑了起来,被徐沐躲开了手也没有懊恼。旋即她想起了什么,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只小瓷瓶,递给徐沐道:这是我让吴太医配的秘药,据说祛疤的效果挺好的,也不知有没有用。正好今日出宫,我便带来与你试试。
    徐沐也还记得那日安阳看到自己身上伤疤,边哭边许下的诺言。她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许多,抬手正要去接,结果安阳又将药收了回去:算了,还是我来给你涂上试试吧。
    一听这话,徐沐别说耳根了,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她身上伤疤不少,可这里是花厅啊,安阳要亲手给她涂药,莫不是还得让她在这里宽衣解带?!
    只这样一想,徐沐便整个人都窘迫起来,磕磕绊绊道:不,不必了,回头我自己来就是。
    然而安阳哪里是肯听话的人?更何况徐沐难得这般窘迫羞赧,安阳看着不仅觉得有趣,甚至会产生一种对方也并非无情的错觉
    没理会徐沐的话,安阳拔开了小瓷瓶的瓶塞,将瓶身微微倾倒之后便倒出了些许浅色药膏。药膏神奇的没什么药味,反倒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很是好闻。
    徐沐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药膏,不禁生出两分好奇来。她目光落在了安阳手中的药膏上,与此同时却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仿佛怕对方下一刻就扒自己衣裳似得。
    安阳自然没错过徐沐这小动作,也猜到了对方所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下了笑意,指尖一点那药膏,抬手却是抹在了徐沐眉角的那一道伤疤上这或许是徐沐身上最早的伤疤了,也是最浅淡的。
    当初她留下伤疤是为了提醒自己复仇,也告诫自己莽撞带来的后果。可如今仇怨已解,故人重逢,自然就没有留着这道疤的必要了。
    指尖一点,清凉的药膏落在了眉角,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
    徐沐坐在那里,抬眸看着倾身靠近的安阳,却见对方眼神专注而认真。偶然间四目相对,有那么一刹那,彼此都生出了对方眼中藏着深情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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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阳在将军府消磨了半日,终究还是走了,独留下徐沐拿着那瓶祛疤药膏走神。
    北伐之后,徐沐又经历了七年征战,大大小小的仗着实打了不少,再加上总被派去最危险的地方,她受的伤着实不算少。那时候只想着能活下来,能等到报仇那一日就好,又哪里还管得上身上留了多少伤疤?就算最开始觉得丑陋,可后来看得久了,倒也渐渐习惯了。
    总归她没打算嫁人,那自己这一身的伤疤除了自己看,也没旁人能看得着。既然如此,那有或者没有,丑或者不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沐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却不料这身伤疤还是被人瞧见了,并且上了心其实想想,除了小六,便是不慎被人瞧见了,或许也再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吧?
    想到安阳,徐沐心头便有点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悄发酵。
    她指尖无意识轻转着瓷瓶把玩,正走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花厅里又进来了人。
    来人是将军府的大夫,也是跟随徐沐多年的军医,他是端着药碗来的:将军怎么想到来花厅了?让我一顿好找,药都差点儿耽搁凉了。
    徐沐闻言也没解释什么,接过药碗便一饮而尽了。她如今确实还喝着药,一方面是之前急着调兵勤王,身上有余毒未清。另一方面与信王拼斗时她也受伤流了不少血,也还需要补血调理。一来二去这将军府里的药味儿便没散过,不知情的人来了只怕要以为她病重了。
    军医见徐沐乖乖将药喝了便没再说什么,不过他有眼睛,已经看到了徐沐对面的另一只茶杯,也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瓷瓶。茶杯什么的他没在意,但这样的瓷瓶多是用来装药的,于是军医顺口便问了一句:将军手中这是什么药?
    徐沐把玩着药瓶的手一顿,还是如实答了:听说是用来祛疤的。
    军医闻言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药效哪里有用听说的?不过徐沐既然这么说,军医大概也能猜到之前的客人是谁了,同时他也没客气的向徐沐讨了药膏来看。
    战场上小命都交给人家了,如今一瓶药自然不会不给。徐沐只是略一迟疑,便将药瓶递了过去,而军医闻过之后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这大概是宫中传出来的秘药吧?药材的气味儿都被花香给掩盖了,也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
    徐沐心说没必要,就算让军医知道了配方,难道军中还会浪费药材给将士祛疤吗?
    军医显然也对这祛疤的药膏没多少兴趣,看过闻过之后便还给了徐沐。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却冲着徐沐眨眨眼,似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这药膏或许有用,不过就是量少了些。
    徐沐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目光落到手中的药瓶上,却不得不承认军医说得对她身上伤疤不少,安阳送来的药却只有这样小小一瓶,自然用不了几次。只不知安阳送这点药来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她现在手中只有这点药?还是要借着送药的名义,再往她这将军府多跑两趟?
    想到这里,徐沐不禁失笑,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毕竟小六为了能够时常见到她,连公主府都选在隔壁了,还时常会借着监工的名义过来,又哪里还用再费这番心思?
    不管这药膏够用几次,总归安阳替她寻了来,她先用着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军医(见多识广):我这双眼,什么没见过?不就是自家将军被长公主看上了,顺便用点小手段勾搭吗,多大点事。。。
    安阳(义正言辞):我是图给你送药吗?不,我是图给你上药!
    第103章 补偿
    徐沐的伤势好得很快,不过修养了数日,便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上。
    穿着朝服的徐沐一如既往,不见立功自得,也不见心浮气躁,但周围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已经变了。放在月前徐沐刚回京那会儿,她虽战功赫赫也有威名在外,但一个常年镇守边关的将领,其实是不被这些身居高位的朝臣放在心上的。可现在不同,她能拿到京郊大营的虎符,便代表本身就是皇帝的心腹,更别提平叛之后,皇帝连最宠爱的妹妹都赐婚给了她。
    毫不过分的说,如今的徐沐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是未来可期的新贵。如今她伤势好转重现朝堂,自然便有无数人向她表达善意,早朝开始前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好在徐沐如今已不是未经事的少年了,态度不卑不亢,应付起这些人来也算游刃有余。不过比起众人虚假的热情,她还是更喜欢从前的清净,所幸没过多久早朝便开始了。
    皇帝在众人的行礼问安中踏上了御阶,转身落坐,沉声免礼。
    徐沐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朝堂,自然也是有目的的,因此朝会一开始她便当先走了出来。她双手呈上两枚虎符,微微躬身行礼道:臣不负陛下所托,于信王谋逆之时率京郊大营将士入京勤王。如今诸事既定,京郊大营的虎符臣不敢久留,恳请陛下收回。说完顿了顿,又道:还有西北军的虎符,臣欲辞去镇西将军之职,也请陛下收回虎符。
    虎符代表的是兵权,也是武将真正能握在手中的权利。别说西北军如今都已经变成徐家军了,便是寻常经手的兵权,武将们大多也是舍不得轻易放手的。
    因此徐沐话一出口,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交出京郊大营的虎符是正常的,皇帝也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军队随意交托出去,可这人回京述职一趟,怎么连自己的老底都交出去了呢?皇帝也没卸磨杀驴的意思啊,不是连妹妹都下嫁了吗?!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疑不定,深恐是自己不能领会上意。
    只有皇帝对徐沐的话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便侧头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几句。后者领命,绕道下了御阶,看样子是来收回虎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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