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暂住在官署,李长明才回到住处坐下没多久,就有人过来请示:殿下,乌环小汗王想出去走走可是他现在身份毕竟是人质我们不敢做主,万一他跑了
    正在临字的李长明抬眸瞥他一眼,道:他是自请为质,事关两国,他不会跑的。随他去吧。他想去哪里,都让他去。派人护着就是记住了,是保护,不是监视。不要在他面前晃最好。
    说完,他继续执笔书文。
    那人得了答复,便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可能是想起了那个人,接下来他连写几个字,都不如意,心中也开始烦乱起来。
    心浮气躁,很难静下心去一笔一划临摹。最后他放下了笔,转而到榻上躺着闭目养神。
    心烦到睡也睡不着。
    索性起身出门,也去散散心。
    晚饭时间刚过,正是夜市繁华的时候。
    独孤循也是耐不住寂寞,见他要出官署,也跟着出门。总在军营里待着,也好久没见这民间闹市了。
    殿下,乌环小汗王在醉和春呢。独孤循忽然提醒了李长明。
    李长明抬眸便见前面酒旗招展,上面写的就是醉和春。
    哦他在里面啊。李长明淡淡道。
    然后他就从醉和春的门口走了过去。
    独孤循有些疑惑:您不进去看看吗?
    看什么?李长明说完,又停住了。
    阿娘刚刚给了我十文钱,我去买醉和春的烧饼来,请你们吃!
    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正欲进去,却有一个小孩大喊道:不要去,店里来了个很可怕的人,好多人都被吓跑了。
    真的吗?
    要不你还是请我们吃别的吧,我们去街上买糖葫芦。
    能有多可怕啊?我才不信!一个胖乎乎的小子跑上前来,探头往店里看了一眼,然后呜哇一声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人!头发是红的,眼睛是绿的!脸上还好多刀疤,恐怖死了!
    是怪物吧!
    好吓人呜呜呜呜呜城里有怪物,不会吃了我们吧!
    我要回家,我要阿爹阿娘
    呜呜呜呜呜我们快回家吧!
    独孤循听得都有些尴尬:殿下这些小孩说的就是小汗王吧
    李长明叹口气,道:就他现在这模样,能止小儿夜啼的人里,除了张辽杨大眼刘胡,还能加上他去。
    即便甘州地处西北边疆,胡人不少,塔吉那样貌也过于奇异了。胡人里也没几个跟他一样,赤发碧眼的。
    而且他脸上还有那么多刀疤没有愈合,大人乍一看都会被吓到,何况这些小孩子。
    李长明莫名笑了笑:能止小儿夜啼啊塔吉来。
    醉和春的掌柜也很头疼。
    塔吉刚来的时候,店里大堂人还是很多的。然后这些客人就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吃饭喝酒的速度,没一会儿就全部结账走人了。
    再然后,店里的人就越来越少。连小孩都知道店里有个怪物。
    掌柜看空空如也的大堂,心里无比焦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塔吉的模样很吓人,他也是怕得不行。
    胡人,而且脸上那么多刀疤,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万一把他惹恼了,直接拔刀就砍人怎么办?
    那个这位爷,您看您要不要去楼上雅间?掌柜颤颤巍巍地道。
    塔吉歪歪头,有些疑惑。
    这这位爷城里老百姓毕竟没见过世面我们这要做生意,还请爷体谅体谅不如我带爷您去楼上雅间?绝对不会多收您的银钱!
    不必。一个清冽声音响起。
    塔吉回头,见是李长明。
    两人目光微一交错,便移开了。
    李长明迈步入内,朝那掌柜问道:掌柜的,你这一日收入多少钱?我给你抵上就是。
    那掌柜一愣,举起三根手指来:三三千文。
    李长明朝独孤循一瞥:你拿钱给他,回去给你。
    独孤循朝他凑近了些,小声道:殿下谁没事出门带那么多钱啊这都赶上我半月俸禄了。
    李长明眉头一皱:银子呢?银票呢?
    独孤循道:穷,没有。
    李长明:
    他在甘州当普通老百姓那两年,也就是平常洗衣做饭要自己来,没缺过钱。钱又是薛观音在管,还真对钱没什么概念。一般有人跟在身后打理,也不会随身带着银子。
    李长明有些尴尬地对上掌柜渴望的眼神,解了自己的腰带递过去:先押着,等会儿让人把钱给你送来。
    独孤循急了:殿下,那是
    掌柜的也脸色大变,他数了那腰带上的金玉数量,赶忙把东西递了回去:您不知是哪位贵人您见谅,您随便坐,不用押着。
    说完那掌柜就飞速溜走,不敢多留。
    李长明松口气,朝塔吉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塔吉:我毁容了,无人在意!你们只在意桃桃哭了!1551
    第135章 、尚公主
    桌上摆了两坛酒, 其中一坛已经快喝干了。
    塔吉脸上泛红,但因为肤色有些重,还不太能看得出来。李长明坐到他身边, 才敢肯定他喝了太多,已经醉了。
    难怪刚刚掌柜跟他说话, 他都迷迷糊糊的, 不是听不明白,是已经不太清醒了。
    塔吉李长明轻轻唤道。
    塔吉看了他半晌, 好像才看出他是谁来。而后便探出手来, 一把将人抱住。
    他醉了,控制不住力度, 险些就把人扑倒。他一个大男人,死沉死沉的, 李长明下意识扶住桌子,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没有直接被他扑倒在地。
    而后,他的嘴唇便重重印在了李长明脸上。
    李长明双眸忽地睁大, 脑子让他赶快推开这个人,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殿下一旁的独孤循呆愣住了, 李长明听到声音也吓得有几分慌乱, 连忙把塔吉扶住。
    啊长明宝贝儿塔吉开始用家乡话撒酒疯,我可想你想得快死了让我亲一口。
    李长明满脸通红, 忽然间生无可恋,还好这店里的人都已经被他吓跑了, 不然他怕是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混蛋蛮子光说还不够,又动起了手,整个人伏在李长明身上, 绿眸就那么直直盯着李长明,亮得更加像双狼眼睛。
    有的人喝醉了使不上力气,有的人喝醉了反而一身蛮力,塔吉很显然就是后者。
    李长明侧脸避开他的吻,朝独孤循道:他醉了,快来帮一把。
    我没醉塔吉看着他傻笑,喜欢你啊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啊我带你去看萤火虫,我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李长明霎时一愣。
    萤火虫
    那天夜里,他亲手抓了成百上千只萤火虫,就为了给自己看一眼。
    他说乌由湖的夏夜很美,有很多萤火虫,他一定要带自己去看。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已经成了人质,也许这辈子都回不去家了。又怎么可能还能带着自己去看乌由湖的萤火虫呢?
    我带你去草原上骑马飞驰,唱歌放牧我们可以一直跑一直跑,永远也跑不到边
    塔吉李长明试图扶他起身,我们回去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了。
    他依然靠在李长明身上,笑得很快活。
    李长明怎么也无法把他扶起来,也许李长明自己都不忍心把他强行拖离这个能够让他暂时忘掉一切的地方。
    他趴在那里,唱起了那首乌环小调。
    穿越过层层青山,
    看鸟儿飞回故乡。
    祈祷春天风调雨顺,
    春天,
    春天已经到来
    李长明默默听着,这首歌他曾经唱得那么欢快,如今还是同样的曲调,却已经变了味。
    塔吉怔怔望着前方,用乌环语轻声问:还有春天么
    现在是深秋李长明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滴,也用他最熟悉的语言道,等冬天过了,就是春天了。
    这样啊塔吉搂住他脖颈,往他脸上亲,等春天了,我们就可以出去打猎。
    嗯李长明点头。
    塔吉歪歪头,疑惑地打量他:长明,宝贝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李长明忍住哭腔,道:谁欺负我你啊
    塔吉呆了片刻,怒道:我怎么可能欺负你!
    你就是欺负我了。李长明又一次抬手拭泪,你太过分了
    塔吉捧着他脸颊,道:不可能我最喜欢你了,怎么可能舍得欺负你
    李长明欲言又止,半晌才闷闷地道:你骗人
    我没骗你塔吉似乎有些受伤,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我好喜欢你啊他完全趴了下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你怎么可以那么招人喜欢呢?我舍不得舍不得我不能没有你为什么啊
    李长明越听越难受,心里一横,把人手臂拉起,扛在脖子上:走了,别在这里撒酒疯了
    独孤循赶忙上前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出酒馆。盯在门口的护卫见他们出来,当即上来接过两人手上的醉鬼。
    李长明放开他的时候,竟然有些不舍。
    只有不清醒的时候,塔吉才会这样。
    酒醒了,他依然会不言不语。
    他并没有故意冷落李长明,李长明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听,他只是不想让李长明失落。
    李长明明白,他是因为喜欢自己,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伤心,才那样回应自己。
    他很勉强,所以李长明也很不自在。
    他们相处,他就像是在被李长明推着走,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李长明也不想看他勉强了,索性不再刻意去找他,也许给他自己一点时间静一静才是好的。
    可是李长明又清楚地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去想,是想不明白的。
    然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缝,如果不修补,就永远都在那里,无论他们表面上有多么平和,底下都是千疮百孔。
    李长明不喜欢有那么一道看不见的裂缝在那里横着,就算两个人都当做那道裂缝不存在,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可是塔吉却不想提。
    一个想好好说开了,一个想就那么算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使团回京那天,玉京城很热闹,就像当初李长明班师回京那样热闹。
    彼时李长明还很享受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这一次无论车外有多么热闹,他都不想去看了。
    对于他而言,大虞此次取得的战果苏布德地区、塔吉入京为质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照惯例来的那些繁琐章程,愈发让他厌烦。一直发呆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太极殿,皇帝陛下叫他陪自己去走走,他才有了点神采。
    湖上连廊秋风徐徐,吹得湖中水光起伏。兄弟两人并肩缓行,李长明心不在焉。
    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李熹看他样子便叹气,在怪朕?
    池里如今也只剩几根枯荷,倒是很衬他这垂头丧气的样。
    没有李长明摇摇头,勉强打起些精神来,我明白皇兄的意思也不怪皇兄。
    李熹又是叹气:你心里不好受,哥哥知道。你与阿史德塔吉交情好,定然对他心有愧疚朕会好好安置他和随他到大虞的人,你就不要太难过了。
    李长明眸光一动,忽然有了点兴致:皇兄,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李熹缓缓道:东乌环献上苏布德地区,朕打算在此地置怀义郡,随塔吉来的人口也都安置在此处。
    李长明点点头:追随塔吉来大虞的人,从前都是乌环士兵,苏布德本身又是马场,倒是可以把此处作为军镇。
    李熹一笑:说得也是,此处作为军镇,又是一道铁壁。东乌环献了这处当真是得不偿失啊。
    李长明暗暗叹息,这倒也不是什么得不偿失,都是大虞逼得太紧。若是还有办法,东乌环也不至于献苏布德,这无异于汉人自毁长城。
    李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阿史德塔吉他非是池中之物,即便留在玉京为质,也不能掉以轻心。苏布德更名怀义郡,便封他怀义郡王,再给个闲职意思意思就好。朕看他年过而立还未娶妻,朝阳的驸马去年又因病去世了,也有意将朝阳长公主嫁给他,不过那毕竟是你和朕的妹子你在乌环待那么久,与他接触得多,觉得他为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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