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送的兔子都有那么好待遇,阿里心花怒放,窃喜不已。
    还有这,是给义父的。剿匪时在路边见到的石碑,我记得义父喜欢研究北方碑文,便让人拓下收集了起来。
    李长明看着那厚厚一册纸张,不禁道:你倒是会投我所好。
    如今的西域跟当年的西域不同了。以前属于大虞的地方很少,他到过西域最远的地方恐怕就是火罗了。而在更西的地方,很多他没去过的地方,立着古人的碑文。
    他没机会亲至,阿里却把他喜欢的带了回来。
    接下来的一个箱子被打开,里面垫了好些软垫,中间裹着几个小坛子。阿里道:这是给怀义郡王带的葡萄酒和马奶酒。
    怀义郡王。
    李长明神色微微一变,旋即道:嗯怀义郡王爱酒,总说玉京的葡萄酒马奶酒差了点家乡的味道。不过也不知道西域的会不会也跟乌环的差点味道。
    阿里笑道:总归不会比玉京的差得多。
    李长明只觉得身体忽然之间一个激灵。
    总归不会比玉京的差得多无意的一句话,却往李长明心上扎了一下。
    玉京再好,终归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在北境,他是草原上的雄鹰。
    这些酒就让管家送到怀义郡王府吧。给辞月的东西带上,跟我进宫。
    李长明早早让人去李辞月那里通报,人才进紫极宫片刻,殿外便响起脚步声。少女提着裙摆满面欢笑地跑了进来,好像是瞧见李长明才想起自己是一国公主,讪讪放慢了脚步。
    李辞月抬手行礼:太成拜见皇叔父!
    李长明看她这样绷着,顿时觉得好笑,忙道:好了,免礼。你的瑟哥哥一回来就念着要见你,换件衣服就进宫来。别绷着了,去,他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真的啊?李辞月登时双眼闪光,笑眯眯地看向阿里,瑟哥哥,你一去就是一年多,我好想你。
    阿里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抽了出来:辞月,你看这个。
    李辞月接过那木盒,打开瞧清楚了是何物,便直接把东西戴到手腕上看了又看。
    谢谢哥哥!她抬手端详,又道,我让人在武英馆备了马匹弓箭,哥哥能陪我玩一会儿吗?
    阿里没先答应,转头看了看李长明。
    李长明笑道:玩去吧,不用管我要是谢德妃娘娘乐意,把太子也叫上。
    那俩孩子顿时欢喜雀跃,连连点头。李辞月拉着阿里向外跑去,不一会儿就跑得没影。
    身旁努尔阿洪道:陛下,可要与公主和李将军同去?
    李长明看着那两人出神,没太留意旁边人的话,半天都没回应,努尔阿洪又唤一次:陛下?
    啊?李长明叹口气,我这里没事,你若是愿意,便跟他们一起玩去吧。
    努尔阿洪愣了愣,道:可这
    李长明依旧温柔轻笑:去吧。
    努尔阿洪自然不想出去,身为天子亲卫,哪有值守之时玩乐的道理。不过他看李长明的样子,还当李长明是想独处,要支开自己,便听话地退下。
    辞月长大了,阿里已经是将军了。
    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塔吉那会儿才二十出头吧。
    原来时光匆匆,已经过去这许多年。
    那个凶猛的草原狼王已经一无所有。
    那个任性刚烈的魏王已经无法随性。
    这些年,自己太习惯他在身边顺着自己哄着自己了。那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原来骤然改变,会让人如此不适。
    宫中飘起了小雪,慢慢将琉璃瓦的艳丽色泽掩盖。
    除夕晚上是宗室年宴,没有外人。太上皇为了这年宴特地从清泉宫回来,公主和太子围着父皇有说有笑。
    喝酒喝得兴致来了,兄弟俩取了乐器宝剑,一个奏琵琶一个舞剑。李尽欢带着李辞月李琢这几个年纪小的欢呼叫好,哪里有什么皇家严肃威仪的样。
    李长明收剑入鞘,随手一丢,几步跑回李熹身边,醉眼迷离地拉着兄长道:哥!我好不好看!
    李熹也是喝了几杯有些上头,捏着他脸道:好看好看,我的焘儿最好看!
    我说我的剑舞好不好看!
    好看!李熹捏着人脸颊的手都没松开,焘儿做什么都厉害你小时候,还扮女童给先帝献舞呢。
    李长明傻笑:那都是我几岁的事了,怎么一个个都还记着。
    他抬眼见到旁边刚被谢德妃小声呵斥,端坐着的李琢,忽地道:琢儿!过来!给皇叔父跳一个!
    被念到名的小太子一脸震惊:啊?
    来!李长明二话不说,在谢德妃惊恐万分的目光注视之下拉走了李琢,皇叔父教你
    小太子无措地被皇叔父拉着撒酒疯,没人救他,只得无奈地跟着李长明比划了几个招式。
    不多时,借着酒劲闹了一晚上的众人渐渐没了精力,一个个倒在席间,李长明见状放声大笑,撑起身子下诏散席。各家侍从把自家公主王爷扶起,谢恩告辞而去。
    玉京烟火正盛,烟花绽开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不难想象百姓家的热闹。
    殿中早已冷清下来,李长明的酒意也散了好些。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口小口喝着,目光望着殿门口的一片夜色。
    那是模糊昏暗的,却被不停绽开的烟花映出了红的绿的光彩。
    往年自己散宴回府,塔吉便在府上等着自己了。
    去年自己在宫中,他也来跟自己道贺可是图锋叛乱之后,他被罚在府上思过,左骁卫大将军之职由别人暂代,如今虽已过三月,他却告病没有回去任职,怕是想进宫来也进不了了
    李长明想着想着,不由自嘲还真是自以为是,他现在恨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想进宫来看你自作多情。
    脑袋里忽然一阵眩晕,一股气从肚子里往上涌,李长明扶着案几,差点一口呕出来。
    旁边内侍惊慌小跑过来扶住他:陛下
    李长明揉着额头:喝得有些多了扶朕回去歇着。
    摆驾回宫
    已近子夜,城中灯火不熄。
    阿里没喝得太过分,自己走回家的力气还是有的,不过也不太清醒。负责送他的卫兵把人带到魏王府前交给管家便告退,他本还想自己走回房去,结果一碰到管家的手整个人就站不住了。
    阿里怎么喝那么多?
    阿里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又半天都想不起来,抬头一看就看见一双绿眼睛。
    没有喝太多我还清醒,就是就是好晕啊
    说罢他一个踉跄,管家差点没接住这突然压下来的力量。
    塔吉忙给管家搭了把手,问道:阿里陛下呢?
    阿里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茫然道:陛下在宫里啊。
    除夕晚是宗室年宴,陛下在宫里,他并不需要到这里来,给小孩子发压岁钱,跟大家一起守岁了。
    嗯塔吉扶着他往前,去喝些醒酒的,早些睡吧。
    照顾阿里睡下,他也没走。
    明知没人会来,他还是在前厅坐了一晚上。
    第206章 、再会
    正月初一, 文武群臣和各国使臣向大虞天子拜贺。李长明头天晚上喝多了,还得老早起来准备接见群臣,紧接着又把各种礼仪章程走一遍。一直弄到傍晚, 天子也累得不想再做别的了。
    年初的典礼塔吉还是来出席过, 然而他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之间, 很难被注意到。
    献礼的使臣一个接着一个, 皇帝陛下在仪式结束之后便回宫歇着, 总归只能是远远看李长明几眼。
    翌日得了清闲, 李长明在紫极宫跟过节难得不抓着他骂的萧应宁下棋, 忽有人来报。
    东北急报!安撒军已经撤出新丽。士兵方在殿中跪下行礼, 旁边内侍便将接过的军报给李长明送上。
    平身。李长明朝殿中那士兵说了一句, 拿过战报细看。
    新丽不过一蕞尔小国, 偏又总是看不清形势,分不清谁更可靠。以为有了安撒的战船, 就能抵御南面的瀛洲,却不知自己跟安撒勾结, 早晚会被变成安撒进军大虞的踏脚石。
    安撒人哪里可能有那么好心, 现在把造价不菲的大型战船低价卖给新丽, 新丽还觉得赚了, 然而过不了几天, 就得连本带利还回去。李长明原本是不想管这种蠢货的,偏偏这个蠢货就住在自家东北大门口, 不管不行。
    新丽可以不归附大虞,但也绝对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一开始李长明只是让东北军备战, 查探新丽国内安撒人动向。毕竟战船的买卖是新丽和安撒之间的生意,大虞不好管。毕竟大虞一个大国却去插手小国的生意,这面上也太不好看了, 李长明只能以皇帝的身份向新丽国王表示不满。
    然后就什么都不做,新丽国王要是被吓到了,安安分分不再跟安撒做这种危险交易,那倒也省事。要是只赔个罪,依旧跟安撒勾勾搭搭,就等安撒动手,好师出有名。
    反正安撒早晚会动手,大虞作为新丽宗主国,看着自己小弟被人欺负了,当然可以帮人打回去。
    两个月前,这个机会终于是来了。忽悠着新丽国王向安撒买战船的新丽王室宗亲,早在当年安撒商人到达大虞沿海时便与安撒搭上了线,为的就是借助外力政变夺权。如今的战船一事,不过是把事情从暗处转到了明面上而已。
    李长明早给了东北军将领便宜行事之权,老国王刚死,逃出来的老国王世子便向大虞求助。东北军当即发兵新丽,立世子为新主,朝国都进军,跟王室乱党对峙。
    冬季攻城属实艰难,好在新丽那边叛乱王室不得人心,不停有将领投靠,把城内情报送出。东北军与之对峙两月,终于是进入国都,肃清乱党。
    新丽的新国王已经回到国都了,下令要清剿与乱党勾结的安撒军,还向大虞请求支援。李长明笑了笑,挺会来事跟他那个叔叔一样指望着安撒,怕是只能没命了。
    萧应宁道:经此一役,东北那边应当能安稳个二三十年吧。
    李长明叹气:安撒亡我之心不死啊,先是瀛洲,然后是西域乌环,现在又是新丽我也想安安稳稳,可安撒看着就不像个能安分的样
    安撒就是垂涎大虞这片土地,想要又不敢打,只能拿大虞周边的国家当刀使,帮他试探大虞的实力。然后越试探越害怕,越害怕越要想阴招。
    最后把那些原本只是想着能得到点利益的小国拉下水,成了另外两个大国的战场实在有些可悲。可李长明也不想到别国的领土上打仗的安撒把人家的地盘弄得一团糟,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烂摊子还得大虞来帮着收拾。
    也只能希望新丽能记得谁帮它收拾的烂摊子,别再瞎耍聪明给大虞添堵了。
    李长明轻轻摇头,把战报递给内侍:本来还说今天就不谈政事了,又来急报这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了。
    萧应宁的棋力本就比他强些,他每一步都要思考上许久,被一打岔,根本无从下手。
    萧应宁便笑道:那不如便和了这盘棋。
    算了算了,朕认输。李长明调侃道,本就是你占先,和棋多不公平。
    萧应宁一边拾棋一边道:既然陛下不下棋了,不如听听臣说两件事?也不必等到节后朝会了。
    李长明低头捡回自己的黑子,道:说吧。
    第一件事,火罗女王已有数月不曾露面,国中一切事务均是大祭司慕容灵在把持,可能有变。
    李长明摇头轻笑:慕容老想着复国,不奇怪。等女王连傀儡都不用当的那天,也该改国号了。
    都是姓慕容的,这位倒是比某个死在自己手上的废物要厉害得多。不过那边是火罗也好,燕国也罢,只要不影响到大虞,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
    萧应宁道:这第二件事昨日乌环使臣刚刚上报,乌环小可汗将于五月完婚,想请怀义郡王回乡做证婚人。
    完婚?小可汗?李长明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忽地笑了,不过啊,的确也到年纪了。
    乌环人十二三岁就成婚了的都不少,十五六岁在大虞也到了婚龄很正常。自己这种年纪,却没有妻子没有子嗣的才是少数,要不是太上皇已经立了太子,恐怕朝臣们还要来操心操心自己的枕边人现在突然听到别人那么小的年纪就要成婚,反倒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接受了。
    萧应宁点头:乌环前几月叛乱,才刚刚稳定下来,臣以为让怀义郡王回去一趟也不错。只是就怕郡王因此前之事心有不满,重新集结旧部以郡王的威望,这担忧也不无道理。
    李长明沉吟片刻,道:重新集结旧部又能如何呢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就让怀义郡王回去吧小可汗五月完婚可以开春就去,怀义郡王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那么久没回家,多待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让他回到家乡去一段时间,应当好过在玉京吧。
    也许离得远些,他能更快忘记那些让他心碎郁愤的事,心里能好受些。
    塔吉接到旨意的时候,并没有问任何问题,只领旨谢恩。
    上次人才刚进北境地界,便因图锋受挑唆叛乱而被扣下,他也实在太久没有见过那片草原了。
    初三,李长明做白龙鱼服之游,随步六孤辰一起在京中瞎逛。
    玉京城中年节时人流最盛,东西市的各个店铺为了招揽客人,大多是不会歇业的。坊中的店铺多是做做小本生意,到这时候不是忙着年节时的各种祭祀,就是回老家陪亲人去了。这样一来,又把坊中的客人赶去了东西市,这坊中倒是愈发人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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