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梁逢秋自嘲,我不是学霸,我家雀儿才是学霸!
    他摇摇晃晃撞到白绩背上,乱无章法地揉白绩脑袋,似乎叹了口气,我们家这脑瓜子可聪明了,小学初中的时候,全省数学竞赛他年年前五!在十三中就是浪费青春,还好咱转学了,幸好转学了!
    全省数学竞赛?省数杯吗?
    梁逢秋的话刚脱口,齐项便抬头半眯着眼睛瞧白绩,他无奈、烦躁,却没有否认,头发被抓乱如杂草,嘴角沾着辣椒粉的红,像个落魄的无家可归的小孩。
    白绩:梁逢秋,你他
    好兄弟,抱一个!梁逢秋抱住白绩的头,堵住他的脏话,乱辈分地嚎,雀儿啊,你可要好好学习,爸爸永远相信你,高考考个状元,爸爸亲自操刀为你写歌,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敬我的状元兄弟白绩》你觉得好听吗?
    白绩脑子麻了:
    他妈的,他现在就觉得很社死,已经快进到焚书、废除高考制度了。
    他手腕用力,把黏在脑袋上的八爪鱼拽下来,别逼我给你沉塘!
    梁逢秋缺了支撑点,顺着桌子一屁股滑坐于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季北升猛得蹿出,他有top癌,顾不上眼前的气氛,搂着齐项叫嚣道,状元必须是我哥的!齐神之下,众生平等!我哥只要参加高考,就没别人什么事。
    当然白哥,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他谨慎地补充了一句,与梁逢秋攀比,哥,等你考状元我让全国的电视台轮番播放这一喜讯,恭喜齐项轻松喜提丹市理科状元!酷吗?
    齐项笑呵呵的,不觉得丢人,说行,要大屏宽横条,最好影院放片前也来一则喜讯。
    白绩:这饭不能吃了!
    *
    牛皮越吹越大,嗓门越喊越高。
    但随着酒精的摄入,巨大的欢愉过后几个人逐渐进入了贤者状态。
    到最后梁逢秋已经扶不住吉他,靠着桥墩喘气,季北升抱着酒瓶,两眼无神对着细口瓶发呆,齐项抱着白绩胳膊半晌没有动作。
    月辉在微波起伏的河上烙上银环,方寸的小桌上一片狼藉,白绩扫尾盘中烤串,打了个孜然味的闷嗝,人被吹得一哆嗦起鸡皮疙瘩,迟来地感到困倦与荒唐。
    到了夜生活最热闹的点,打车都要排队一百人起步,三百多米的距离,白绩咂摸着不如走回去,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住。
    齐项?梁逢秋?季北升?
    没人理他,白绩挨个踹了一脚,只有齐项披着白绩的外套,眼睫勾连,睡醒了一般哼了一声。
    齐项瓮声念道:雀儿
    白绩说:我去付钱,你清醒一下。
    他去结账的时候老板瞅着他笑,说喝得也不多怎么醉得那么厉害。臊得白绩扭头就跑,跑一半又折回跟老板借小推车。
    他一个人拖不走三条醉尸。
    我付押金,明天给你还回来。
    给五十吧,明天中午还回来就行。梁逢秋常来,老板认识他,答应得也爽快,这车不好推,古董车。
    白绩点头,叮铃咣啷拉着车去搬尸。
    唔齐项双手捂住脸,上下搓了搓,我好多了,帮你拉。
    你背琴就行。白绩拒绝,还未没用到要个醉汉做劳工。
    他两手捞起醉如烂泥的季北升和梁逢秋,两个人已经麻了,给两巴掌都不会觉得疼那种。
    这种彻底喝醉的人身体往下沉,比平常要重很多,白绩扶着一个踉跄,被齐项捞到怀里。
    温热的指腹按着他泛凉的皮肤,很快,带着体温的外套又裹在了他肩头。
    早猜到他们会喝大。他声音被酒气熏得有了磁性,可说话条理清晰,睡一觉还是很明智的,真的醒了,我帮你抬上去。
    靠谱到白绩无法拒绝。
    夜风凉爽,在层层叠叠的屋檐缝隙里捕捉不到星光,地面凹凸不平,推车的轱辘严重老化,行动地万分艰涩,更遑论车上两位还爱哼唧。
    季北升眼皮撩起条缝,憨笑:我车呢?
    白绩骗他:用来跟老板换推车了。
    操!梁逢秋心疼坐过一次的玛莎拉蒂,你他妈真除了亏什么都不吃!白长了聪明脑子!
    白绩又苦逼又想笑,以后谁喝醉,谁就睡大马路。
    齐项的手搭在车推手处,虚虚地帮白绩使力,沉默了百来米,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雀儿,我要睡着了。
    白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别,我拖不动三个人。
    齐项靠近他,两个人衣摆相擦。
    赶紧讲点什么给我提提神。齐项敛眸踢石子,比如说你以前成绩到底有多好?讲讲小时候的故事。
    讲讲为什么梁逢秋口中的天之骄子和他所见到的白绩不一样。
    清醒的时候他去猜测摸索,醉了,更想让白绩直言坦白。
    听到问题,白绩微怔,小时候?
    他咬着下嘴唇,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握着铁杠的指关微微泛白。
    多小?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白绩说,我七岁前家里有钱过得像傻逼。
    在枫轩名居有个带花园的房子。
    花园有个水缸养睡莲,缸边是彩虹色的汽车轮胎,周雅雯改造的,说是艺术品,他用来垫脚,中空地带种了满狗尾巴草和蒲公英,野蛮生长。
    每周六要去市游乐园坐小飞侠,周日和爷爷红枫湖钓鱼,穿他的浅色背带裤在沙坑里打滚,回家抖落半斤泥,糟蹋保姆拖过的地。
    他又打小聪明,闭眼考第一,所有人管不住他,所有人又都爱他,和周雅雯一样叫他宝宝。
    如果一直保持那样的生活,他如今的样子和季北升大差不差。
    骄纵又天真,毫无忧患意识。
    当然,会聪明很多。
    但白绩讲的故事在这个如果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电影的胶卷速度掠过,白绩为过往的收尾用了一句,然后就破产了,搬家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朋友,小时候聪明不代表要一直聪明。
    结束得太快,齐项觉得自己心脏突突跳了两下,在这意犹未尽又稍显敷衍的故事反复咀嚼,胸口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心疼了。
    齐项换了只手扶车,慢吞吞挪向白绩,搂住他脖子。
    站不住了,靠会儿你。
    他脖颈的脉搏,跳动得一如自己此时的心脏。
    大半夜我他妈跟你谈心,给你讲睡前故事呢?白绩嘀咕,偏头问:你还行不行啊,还有五十米。
    勉强能行。齐项说,再讲讲数竞杯,咱俩以前考试说不定还见过,只是我上高中就不玩那个了。
    白绩道:另一个意义上,我俩真见过。
    只是后来他忘了,仅觉得齐项这个名字眼熟。
    *
    初一那年比赛,他得了省第二,齐项得了第一。
    记者跑学校里去采访他,想给两位智多星开个板块作专访,他无意中从记者的口中听到过齐项的名字。
    记者问:父母老师对你的竞赛征程提供了什么帮助呢?你是想往数学竞赛的方向发展吗?
    白绩穿着白衬衫,五官在脸上没一丝波动,看着深不可测,他身后站了满面笑容的校长,慈爱地抚着他的肩膀,让白绩很烦。
    他那时尚存天才的桀骜,不屑于对镜头说谎,没帮助,靠自学,不想发展。
    镜头移到了校长僵硬的脸上,他刚吹嘘过自己对白绩的期望与栽培。
    气氛微妙,记者临走前和同事小声说,他比齐项狂多了,明明人家才是第一名。
    他第一次听到了齐项的名字。
    一通采访,本来计划半个小时,最后聊了六分钟,因为白绩不给面子,报纸上对于他的讲述一笔带过。
    他俩当时的距离,大概是喜报上间隔的几个字符,可是相识却需淌过三年名为物是人非的浑水。
    我初一之后也就没参加了。白绩回味道,到最后都没捞个第一名。
    抱歉,太聪明挡你路了。齐项笑了笑,问:为什么后来不参加了?
    白绩说:有了比学习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做社会大哥,统一城南。
    齐项:
    作者有话要说:  齐项:我情绪刚酝酿好,你一句话给我整不会了。
    第45章
    千辛万苦把梁逢秋和季北升抬上楼,白绩的T恤上已经印上斑驳的汗渍。他把两个人扔在沙发上,一票否决了梁逢秋我要睡床的情求,只说了一个字爬。
    我能睡床吗?齐项举手提问。
    白绩上下瞭他那似醉非醉的样子,皱起鼻子,洗澡去。
    齐项舔着上颚偷笑,你先还是我先?
    一起。白绩已经动身拿睡衣。
    齐项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啊?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白绩当然不知道他在啊什么,捏着钥匙打开主卧,进门后留一条门缝,齐项只能看到他半张脸藏在门后,催他,我在这儿洗,你去客厅那个,快点,动起来!
    砰的一声,木门在齐项眼前轰然阖上。
    齐项摸摸鼻尖,喃喃,哦,这么个洗法。
    两边一起洗澡,能够节省时间,但同样有些年头的热水器并不是很能支持这一做法,一头热一头就有些凉。
    白绩火速洗了个温水澡,潦草地擦擦头上的水,锁门时客厅里还能听见水声,他不准备等齐项,抱着被子,把脸埋到枕头里,趴在床上晾湿发。
    齐项热腾腾回房时,白绩已经呈大字型睡着了,可能是缺氧,脑袋由埋着变成侧头,嘴巴嘟成两瓣鸡嘴。
    他陡生玩心,半趴在床上,凑近上下拨动白绩的唇,像弹琴一样。
    噗噗白绩真的累了,没醒只是闭上了嘴,嗯?
    你闻闻,我有酒味吗?齐项把手指放他鼻尖,我挺香的。
    白绩当然不答他,还嫌吵,眉峰下压。
    齐项哑然失笑,轻手轻脚把人翻面,挤到里侧,摆出个端正的睡姿。做完这些,他关灯上床,双手交叠准备入睡。
    闭眼半分钟,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思考半秒,长臂一捞,又把白绩按在怀里。
    *
    屋外大亮,楼下不知道哪家买了只鸡,七点打了一次鸣,九点又打,声音响亮。
    梁逢秋焦躁地捶沙发,身体蜷曲了一晚此时僵硬万分,他小臂搭在眼睛上,打着哈欠伸腿。
    蓦然,赤着的脚尖踹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愣住,不知所谓地又戳了戳,只听一声转醒的呓语,而后他的腹部被落下的腿重重一锤。
    梁逢秋顿觉自己五脏六腑错位。
    嘶!
    谁他妈碰我脸!谁那声音停顿了两秒,更炸毛了,梁逢秋!你拿臭脚丫子踩我的脸!?
    梁逢秋倒抽一口冷气,直不起身,错过了最佳回骂时间。
    此时他们才看清彼此的姿势,一头一尾,麻花般拧在一起,心里霎时互相嫌恶。
    季北升推他,你走开!
    腰断了走不开。梁逢秋边揉肚子边侧翻,季北升你少林寺出生的,别人伸懒腰你打拳?
    碰瓷,你一点事没有。季北升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捂着鼻子嫌酒气臭,这哪儿啊?
    梁逢秋道:地狱,老子被你踹死了,顺道把你拉下来的。
    两个人互怼几句后,才艰难起身,寻找遗失的齐项。
    季北升叽叽喳喳,我哥呢?他睡哪儿?和白哥睡吗?
    肯定不会跟雀儿睡。梁逢秋望向紧闭的卧室门,我都没跟他睡过。
    为什么不可能,你很牛吗?季北升不信邪,蹑手蹑脚地要去推白绩房门,我悄悄看一眼。
    你他妈把我兄弟吵醒了,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梁逢秋抓他,可是来不及,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两个人齐齐噤声。
    床上两条杯子纠缠在一起,本该泾渭分明的两人此时姿势亲密,白绩被齐项抱在怀里,头埋在齐项的胸口,把人家的胳膊当枕头,齐项的下巴抵在白绩的头顶,一只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或许是为了挡之前的鸡叫声。季北升喜笑颜开,窃语,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们关系真好!
    梁逢秋一把捂住了季北升的眼睛,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考虑地不全面,又捂住了季北升的嘴。
    呜呜!?
    梁逢秋背后寒毛炸开,想抬着季北升逃跑,还未挪动一步,又被白绩吓得不再敢动。
    操!
    白绩闻到酒味,松弛的神经骤然绷紧,他挺挺腰,却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
    ?
    他的动作也惊动了齐项,那道束缚随之弛开,齐项唔了一声,大脑还未完全清醒,惺忪的睡意仍在,他摸了摸白绩的脸,用沙哑的嗓子自然地低声道,乖,再睡会。
    白绩的耳朵再次被捂上,他觉得心脏好像逃到耳朵里咚咚打鼓。
    齐项。白绩找到了声音,像是含着刀片,再大声喉结振幅再大点,语言里就要钻出血腥味,我他妈怎么在你怀里?还有怎么一股酒味?
    齐项眼睫抖动,睡意顿时消散,意识回笼,此时他的胳膊已经被掰开,白绩直起身子。
    又一声操宣之于口。
    齐项闻声抬头,登时蒙住,门口梁逢秋蓬头垢面地尬笑,身边的人兀自放冷气,季北升在指缝里找光,像被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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