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知乐和孩子们的帮助下,沈程终于成功抓到人生中第一只鸡。
    蓝天白云之下,春光无限,沈程提着一只筋疲力尽的鸡出得菜圃,返回江家,一路疲惫而沉默。
    傍晚,江家饭桌上,热气腾腾的一锅蘑菇炖鸡汤呈现在众人面前,乳白色汤汁,鲜嫩鸡肉,泡发的干蘑菇,氤氲着袅袅热气,色香味俱全。
    这是知乐最喜欢的菜,烹饪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几次跑到厨房,蹲守炉灶旁,猛咽口水,还主动承担起帮忙试味的差事。
    尽管如此,上桌后知乐还是让客人们先品尝,帮他们盛汤。
    沈程喝了半碗汤,微微扬眉。野生的蘑菇有股自然风味,做饭的阿姨手艺不错,将其鲜味提炼的恰到好处。
    江善原笑道:这蘑菇是今年知乐新采的,鸡也是今年养的,都新鲜着呢。
    知乐用公筷,大方的将其中一只鸡腿夹给沈程,哥哥快尝尝看。
    沈程顿了顿,吃了,点点头。
    知乐笑道:这个是哥哥,亲手抓的,是不是更香?书上说的,亲手,劳动所获,更有滋味呢。
    沈程那神色,像是一口气卡在喉间,无法吞咽。然而观知乐神色,却浑然不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真心实意的夸赞。
    众人其乐融融开始吃饭。
    知乐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显然刻意训练过,虽动作一板一眼,比常人要慢,吃相却不难看,碗旁四周干干净净。
    沈程吃着吃着,暼知乐一眼,忽然开口道:这蘑菇是你亲手采摘?
    知乐忙放下筷子,吞下口中食物,答道:嗯,是的!
    唔。沈程点点头。
    知乐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沈程的声音又响起:怎么摘的?
    知乐赶紧又放下筷子,他从小便被教育和严格规定,但凡吃饭与人说话时,必须停下来,嘴里没有任何东西后才能开口。这样的礼仪现如今已没有多少人能严格遵守,常人即便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也没关系,能控制好度,对知乐而言却有点困难,容易出糗。是以江善原便培养了他这习惯。
    这两天的相处,共进几餐,沈程看在眼里。
    就去山上,摘,知乐认真解释道:下雨后,过几天,就好多好多。
    唔。沈程点点头,没问了。
    知乐便又拿起筷子,继续吃。
    然而几分钟后,沈程再度开口,这次问的另外一道菜,知乐不得不放下碗筷,再次停下来,回答他的问题。
    沈程态度随意,如闲话家常一般,其他人未觉有疑。唯有沈泰远暼了他一眼,带着些许警告。
    如此反复几次,知乐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眼看心爱的菜肴已过半,知乐不由目光中露出焦急之色来。
    沈程微微挑眉,看知乐露出那神色,心中那口憋闷之气终于消散,平衡了。他又随便问了一句,终于放过知乐。不知不觉,唇畔浮上一抹不明显的胜利之色。
    目光一转,却与沈泰远目光相碰,沈泰远苍老却仍清明的双眼微微一眯。
    沈程手上一顿。
    我刚刚又在干什么?!是吃了毒蘑菇吗?沈程面沉如水,对今天的自己感到无话可说。好在,明天就要离开了。
    以后不会再来。
    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也就不再需要介意。
    夜色如水,不知不觉已至夜晚,家家户户亮起灯,整个村庄安静下来。
    天际一轮明月,皎皎月光笼罩这宁静的村庄,远方长江如带,沿江数千灯火亮如繁星,相隔数重山峦,远远相对。
    江家小院里竹影婆娑,知乐搬出几把椅子,司机老刘明天要开车,先行睡下,其余人晚饭后则来到院中,坐到竹林前,一壶茶,一轮月,聊作闲谈。
    知乐洗过澡,到院中看看,江善原与沈泰远坐在小茶几前,沈程则坐在稍远处,面朝远处的长江岸。
    知乐脑袋上罩着只雪白的毛巾,头发半湿,提了只小板凳,放到沈程旁边,冲沈程一笑:
    挨着哥哥坐。
    第8章 偷听
    沈泰远与江善原这些年虽没完全断了音讯,却也联系不密,这些年各自历经人生跌宕起伏,如今故人重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两位老人喝着茶,漫谈曾经的往事,或哈哈大笑,或唏嘘感慨。
    知乐认真揉搓头发,直至感觉差不多了,方放下手,将毛巾仍旧挂在脖子上,继而掏出手机。
    哥哥,玩游戏吗?
    沈程坐在竹藤椅中,两腿叠起,漫不经心看着远方灯火,闻言瞟了知乐一眼。知乐穿着套圆领休闲运动服,露出光洁的脖子和脚踝。他的皮肤很白,属于乡村成年男子中难得一见的那种白皙,显然没怎么下地干过活。
    不玩。沈程收回目光。
    哦,那我,自己玩。
    知乐低头,开始玩游戏,很快便投入其中,全神贯注。但显然水平不怎样,不时传来被KO的声音,知乐神情专注,偶尔嘟囔:啊这人,怎么骂我?啊,死翘翘了。
    沈程听的唇角微扯。
    知乐遗憾的叹口气,换了消消乐来玩。
    知乐。江善原忽然叫道。
    啊。知乐头也不抬,显然明白江善原的意思,再,两分钟。
    两分钟后知乐依依不舍的关掉游戏,放下手机,见沈程朝他看来,便朝他解释道:每天,只能玩一个小时。不能沉迷。
    沈泰远看着知乐,对江善原说:你将知乐教的很好。
    江善原笑道:老天垂怜,这孩子自己听话。
    沈泰远道:他从小就懂事,想当年见到他,才那么小一点,转眼间,便长大了。我们真的老啰。
    知乐双腿伸直,穿着拖鞋微微摇晃,听见这话,便转头,看沈泰远,目中带着询问之色。
    沈泰远看的明白,笑道:知乐肯定不记得了,我们以前就见过,还不止一次呢。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婴儿,这么小一点,沈泰远比划了一个手势,第二回 ,你这么大,那时候沈程父母去世
    沈泰远说道这里忽然顿住,看了沈程一眼。
    沈程神色淡淡,看着远方。
    啊?知乐惊讶道:哥哥你父母,也去世了吗?
    江善原道:知乐,不礼貌。
    知乐忙道:对不起。
    不好意思,这些事还没来得及详细给知乐说,江善原朝沈程道:他唐突了。定亲的事其实很仓促,不过短短几天内,他有太多事要思虑,以至于沈家的事都没来得及跟知乐详说。
    沈程微一涵身,道:没关系。
    江善原与沈泰远对视一眼,沈泰远稍稍摇头。
    知乐看看沈程,又看看沈泰远,眼中带着点不安,沈泰远对他摆摆手,笑道:没关系。
    知乐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继而问沈泰远:我那么,小的时候,他学沈泰远的那个手势,也比划了一下,说:沈爷爷就,见过我,那也见过我父母吗?
    沈泰远点头。
    他们好吗?知乐眼中一亮,问道。
    嗯,很好。你父母都是特别好的人。沈泰远想起一些过往的回忆,慈爱的看着知乐:知乐应该还记得你父亲吧。
    知乐的母亲生他时难产,陷入昏迷,当地医院无计可施,正是沈泰远帮忙转院到C城,就在那时,沈泰远见到刚出生不久的知乐,小小的婴儿,由他父亲裹在襁褓中,跟着大人们跋涉千里,陪在母亲身边,籍以给病危的母亲一点力量。
    不幸的是,母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父亲则陪伴了知乐好几年,后生病而逝。那时知乐应能记点事了。
    知乐却摇摇头,他指指自己的头,说:这里,不好后,有些事,不太记得了。
    沈程看了知乐一眼,他指着头说那里不太好的时候很平静,面孔上没有任何异色。
    爷爷也说,他们都特别好。知乐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我有他们,照片!
    那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知乐从卧室取来,给沈泰远看,又向沈程展示。
    照片中,沈程的父母很年轻,虽穿着朴素,却是十足的俊男美女,在当时应是十分亮眼的一对。两人都带着些许羞涩,看向镜头,笑的阳光而温良知乐的五官则综合继承了他们二人的精华之处,那炫目的笑容更青出于蓝。
    知乐对父母已无印象,这张照片便是他对父母认知的来源和一切,因而将它保管的很好,小心装进一袖珍小盒子中,外面再用一小布袋装好。
    他们,一直都在。知乐笑着说。
    月光下,知乐的笑容仿佛一个一直被爱着的小孩,充满知足与幸福。沈程目光落在他脸上,旋即移开。
    知乐,明天要早起,今晚早点睡。
    坐了许久后,江善原朝知乐说。
    哦,好的。知乐便站起来,转头问沈程:哥哥,睡吗?
    沈程坐着未动,看向沈泰远。
    他跟沈泰远还有未解决完的事,知乐没放在心上,沈泰远却不可能会忘记:明天就要回C城了,沈程压根就没打算带人回去。理应这个时候将此事对江善原说个明白,否则明日局面将很难看。
    至于由他开口还是沈泰远亲自向江善原解释,全看沈泰远的意思,他都可以。
    沈泰远目光沉了沉。
    沈程,你也早点休息你先回房。
    言下之意很明显,待会儿去找你。祖孙二人眼神交汇,沈程扬扬眉,道:好,我先回房。
    无论如何,这事今天会解决,老爷子逃不掉的。便先回房等他。
    知乐带着沈程进屋,按道理,他要送沈程上楼,却在经过自己卧室的时候停下,让沈程等一等。他走进房中,先把照片放好。
    沈程站在门口,朝卧室中看了一眼。知乐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大半个空间。
    这两层的小楼房间不少,格局基本相似。知乐的卧室与沈程那间卧室楼上楼下相对,窗户的朝向一模一样,房中摆设也差不多,不同的是知乐这里多了一张书桌和书架。
    书架上陈列了许多书籍,书桌上如学生的课桌那般,整整齐齐放着笔记本和文具盒,桌面擦的很亮。
    知乐放好照片,正要出去,却传来江善原与沈泰远的交谈声。
    老江,你的病,知乐都清楚吗?
    知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窗外。
    好了没?沈程出声问道。
    嘘!知乐马上竖起食指,几步过来,拉住沈程,将他拉进卧室中。
    小声点,哥哥。
    知乐带着沈程,隐在窗边窗帘后的黑色阴影里。
    沈程站在知乐侧后,知乐再度朝沈程竖起食指,嘘了声,而后转头,探出半个脑袋,于窗帘后偷偷往外看。
    皎洁的月光撒在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
    他只晓得我病了,却不知道具体严重程度。江善原摇摇头:让他知道了,肯定要哭,不会放我走。
    沈程即刻看向知乐,黑暗里,知乐的面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十分平静,只是笑容褪去,眼中浮上淡淡哀伤。
    你沈程微微拧眉。
    知乐转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啊,我知道的,爷爷的病。知乐凑近沈程一点,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哥哥,你别告诉,爷爷他们。
    知乐的头发已干了,蓬松而柔顺,这么靠近沈程,洗过澡后的身体清新而带着沐浴露的香气。
    沈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医院和专家都已经约好了,你不要太过担心,治愈的机会很大。沈泰远说。
    江善原说:生死天注定,看命吧。总之多谢你你那边,沈程真的没问题吗?如果也不要强求。
    沈泰远说:这两天两个孩子相处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还是合得来的。沈程这人,表面上不冷不热,桀骜不驯,本质还是不错的。再给他们些时间,放心,没问题的。
    卧室内,知乐转头看向沈程,睁大双眼,只因江善原的那句没问题吗陡然让知乐想到了昨晚沈程的话。他只顾着担忧沈程今天会不会走掉,而暂且没有想到更深层的那个问题:沈程说他没答应。
    白天玩来玩去的,完全没想起这件事,眼下被提醒,顿时记起,一下子不安起来。
    哥哥,知乐小声说,沈程的面孔隐在黑暗里,仿佛知道知乐想说什么,直接用食指戳着知乐的脸颊,将他的头推回去,截断了他后面的话语。
    江善原的声音传来:对你,对你们沈家我自然是放心的。如果万一以后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沈泰远说道:你还是不要悲观,为了知乐,也要调整好心态,积极治疗,知乐这孩子很聪明,别让他察觉,担心了。
    你说的对。肯定要好好治疗,争取再多陪知乐几年。
    这就对了。也争取多陪我几年哈哈哈。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笑起来,转而说起些别的事来。
    还要继续偷听?沈程低声道。
    知乐这时蓦然反应过来,忙摇摇头,小声道:偷听是,不对的。走吧走吧。
    继而拉着沈程,轻手轻脚,两人一前一后,从窗后走出,出了知乐卧室,上楼,来到沈程房间。
    啪。灯亮。
    沈程走进房中,解开衣领,继而将桌上的手表,衣服等私人物品往行李箱中放。
    哥哥,你会带我,回去的吧。
    知乐紧随其后,进得房中来,颇为忐忑的注视着沈程。
    沈程抬眸,看向知乐,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审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知乐茫然。
    沈程的目光有些复杂,却没有再说什么。这的确是件让人意外的事,没想到知乐居然知道江善原的真实病情,且还瞒着江善原。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才有的思维。而知乐明显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什么心绪都在脸上表露的清清楚楚,他是如何瞒过江善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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