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有小小的黑白照片,是根据遗容来还原出的萧凌调查许久,才找到这边线索。排查过后,得知白辰的父亲以假身份被葬在这里。
    他们对照过下葬前墓地保存的个人基因信息,才确定了身份。
    白辰站在墓碑前,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照片。
    是的,那就是白辰的父亲。
    秋林旭。
    他是个温柔的丈夫、和蔼的父亲、坚毅的军人。
    白辰掏出手帕,认真擦拭照片,拂去上面的些许灰尘。
    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刚刚失去父亲的那些日子里,他随着母亲颠沛流离、辗转过许多星球,有时一学期没结束,就搬家转学过两三次。
    一个朋友也没交上,哪里都不是故乡。以至于后来出道了,记者采访询问他是哪里人,他只好笑一笑,开玩笑说自己四海为家。
    幼小的心灵记住了离别的苦痛、见过母亲因终生标记而煎熬挣扎、也渐渐将父亲的所有记忆藏在心底。
    Omega眼眶有点湿润。
    他蹲身仔细打量那张照片。
    良久,白辰忽然笑了。
    我觉得,我爸挺帅的。
    明明是悲伤的氛围,但他还是微笑着,对谢意凛说道:我小的时候,还去军队里探亲。他会把我举起来,转圈圈,转得我头都晕了
    是不多的相处回忆。
    后来我上学了,暑假时还去过一次。他教我打木仓,还指着机甲跟我说,等我再长大点,就可以开那个玩
    他站起身,拿了一束花过来,弯腰放下。
    我觉得,爸爸不后悔参军的。他说他喜欢这个职业。因为这样,他觉得可以守护我们,守护大家。
    所以他觉得,谢意凛是军人这件事,也很酷,很棒,他不应该被他所保护的人们排斥和恐惧。
    谢意凛只是听。
    他走了十五年了。
    白辰仰起头来,看着湛蓝的天空,我今天突然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好想他。
    Alpha无声踏前一步,抱住了他。
    白辰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处,好半天都没抬头。
    良久,他闷闷说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明明在军队正常服役,最后却永眠于此。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一些事。
    长大之后,白辰曾经也多方查探过,最后他自己猜测,父亲是在十五年前克山基地沦陷后下落不明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没人知道,他竟然辗转来到这里。
    谢意凛下意识抱紧他。
    下一秒,Omega微微抬头,小声在谢意凛耳边道:老公,谢谢你。
    谢谢他还记得自己随口的一句话。
    谢谢他帮他找到了父亲。
    这是伴侣对伴侣的感谢。
    谢意凛明白他的意思。
    手指交缠之处,更紧密了。
    小Omega说完这句话,像是失去了力气,静静趴伏在他身上。
    过了好久,他悄然又开口道:我想知道真相。
    请您告诉我真相吧。
    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谢意凛,口中念念有词,我也算当事人吧啊,就算不是我爸爸那边的,我也是你这边的当事人呀。
    而且,他郑重其事道:总觉得你在瞒着我做什么事。
    他有点担心谢意凛。
    Omega特别敏锐。
    谢意凛虽早已明了这一点,但眸中还是闪过笑意与欣赏。
    白辰很聪明。
    从一开始,谢意凛就知道这一点。
    宴会上的试探,他从容不迫,甚至反将一军;综艺时的种种,他都来者不拒、悉数接下;还有日常林林总总的细节
    谢意凛不光是对他本身动心,更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认可眼前的人。
    他想保护他,但Alpha也知道,白辰不光是被保护的角色。
    Omega还巴巴地盯着他看,希望能得到一个回答。
    他看起来又漂亮、又甜美,完全是标准的可爱Omega,需要被Alpha捧在手心、娇宠在家里的那一种。
    但谢意凛见过他打木仓时灵动的身姿、知晓他幼年的梦想、看过他盯着机甲时发光的眼睛。
    他知道白辰不仅于此。
    心头的那层坚守,悄悄松动了些。
    鬼使神差,他沉吟片刻,开启了第一句。
    也开启了某个疯狂的念头。
    这件事,与我母亲当年的去世有关。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Alpha的眸中,遮掩起一层阴翳。乌云沉沉压抑着,像有暴风雨随时来袭。
    白辰握住他的手,又被谢意凛反手紧紧相扣。
    我的母亲,是逼宫时被杀的。
    因为她是平民,没有贵族身份。更因为她身后没有势力,没有背景。
    过于复杂的王权争斗,说起来厄长而苦闷,且毫无意义。他寥寥几句大概略过,只淡淡道:她死的时候,我就躲在柱子后面。
    看了一整夜。
    那件事后来被严密封存,不允许任何外泄。所以大众并不知情。只知道前任皇后突然病逝,而没过多久,皇太子殿下精神力失控暴动,差点伤了人。
    因此,他被送往军营,由克里斯元帅抚养长大。
    皇帝以为,这样可以保护他。
    但是他没想到,逼死皇后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勾结了联邦。
    克山基地的所有战士,都被出卖了。
    白辰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
    只不过,他肩负着战友、同僚所有人的遗愿,逃了出来。
    又在首都星被发现。濒死时刻逃脱,但仍没能完成任务。最终成为墓地里的无名氏。
    白妈妈那边,似乎也有所觉察这大概是那位母亲,不愿意白辰与有权势之人扯上关系的原因之一。
    白辰微微颤抖。
    不必过多渲染,他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谢意凛再一次抱紧他。
    男人像极力克制着什么。与此同时,他手臂紧紧地锢住Omega,竭力忍耐住某些抑制不住的情感。
    辰辰。
    谢意凛的声音隐忍又压抑,还有一丝谁也没察觉到的不安这一刻,谢意凛也会不安。
    最强的Alpha,已经有了独属于他的软肋,他的逆鳞。
    别害怕和我在一起。
    白辰愣住了。
    谢意凛看起来仍是冰雪的神像,可实际上,他已经复苏成为了一个人。
    有血有肉的人。
    现在,他就在他面前,倾诉了全部的心情。
    这一刻,他毫无保留。
    只是,他还是没有松开白辰。
    也不会松开。
    白辰沉默了一会儿。
    Omega垂眸像在思索。无声无息中,谢意凛绷紧身体。
    如果白辰不同意
    他眼眸幽暗而沉郁,心上的锁链松弛着,野兽即将挣脱而出。理智悬在一线,摇摇欲坠。
    风雪将起,海面上有漩涡正在酝酿。那是Alpha们心底深处最不可告人的隐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给Omega的阴暗角落。
    如果白辰不同意
    谢意凛手臂也僵住了。
    他像是等候宣判的囚徒,期待甘霖的贫瘠土壤。可转念一想,他忽然意识到,白辰不同意,才是正常的。
    前车之鉴就在他面前,甚至连他的父亲也牵连其中。间接导致了他童年的种种阴霾。
    尽管他没有受太大负面影响,反而茁壮成长为一棵漂亮的甜橙树,结出了累累的硕果。
    可本质上,这仍有充足的理由、充足的原因来拒绝谢意凛的靠近。
    谢意凛也是昨天才知晓一切的。
    方才的一瞬间,他竟像个不顾一切的赌徒。
    他在赌,赌白辰会不会知道了所有之后,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如果白辰不同意
    谢意凛的心,像是在海啸最危险的浪尖上颠簸。
    他在黑白的交界处挣扎徘徊。
    等候一句话,几个字。
    天堂或地狱不知不觉,白辰已在他心中是第一的位置,是最好的存在。
    不知不觉,他替代了他的整个世界。
    再难割舍。
    白辰终于抬起头来。
    他严肃说道:殿下,我们可以去祭拜你的母亲吗?
    谢意凛怔住。
    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于是这天下午,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
    与无名墓地中的秋林旭不同,前皇后被葬在风景优美的皇家园林里。
    大概是逝去之人不会成为阻碍,这位没能得到贵族认可的平民皇后,死后倒是得到了所有应有的殊荣。
    漂亮的墓碑、极尽赞誉的墓志、和拍摄地极美丽的遗照。
    周围有鲜花、雪白围栏,还供奉着生前使用的一些物品。
    是非常合格的墓地。
    只是,谢意凛很少来这里。
    尽管这里确实埋葬着他的母亲,但也只不过一个虚假的舞台。掩饰着内里肮脏的真相,来掩盖活着的人那破碎的心。
    墓碑上是位年轻又漂亮的女性,眉宇与谢意凛有三分相似,却要柔和许多,一看,就温柔又坚韧。
    白辰放下一束白菊,认真鞠了一躬。
    像在自己父亲墓碑前那样,他双手合十,低声念念有词了几句。而后抬眸与谢意凛对视。
    谢意凛目光凝视着他。
    忽然之间,他不知自己该想什么、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又或者,什么也不必了。
    Omega与他四目相对。
    白辰忽然笑了。
    这一次,他的小酒窝没那么明显,却同样的醉人。小甜橙的气息簇拥上来,柔和盈满了此处天地,在一片清香与甜美中,他伸出手臂,像以往拥抱时那样,摆出了要拥抱的肢体邀约。
    谢意凛无需停顿,已本能与他抱在一起。
    老公。
    他喊的不是殿下,是更亲昵的称呼。
    这代表此时此刻,他是以白辰的身份说话,也没有当他是皇太子殿下。
    谢意凛的心,稍稍向下沉淀。
    周遭寂静着,他们在肃穆的地点温暖相拥,好似天上的两颗星辰,兜兜转转,终于相遇在一起。在这以刹那,彼此光华闪耀,于是迸发出更强大、更有力的力量。
    白辰仰起头来,只看着谢意凛。
    谢意凛也只看着他。
    他们互相看见了。
    看见了对方的全部,与最真实的那一面。
    然后,白辰眨眨眼,笑着说道:现在
    我们扯平啦!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这章可能会沉重一点点,但是要想爱的话,过去是避让不开的。这样才能更好地携手未来呀。
    【没有,我真的不是收到殿下的威胁才说这话的!】
    谢意凛: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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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扯平了。
    刚去拜祭过白辰的爸爸,又来拜祭了谢意凛的母亲。
    所以扯平了。
    谢意凛已不知自己该有何种的反应。
    抱一抱白辰吗?或者亲一亲他吗?
    不够,都不够。
    没有任何言语、任何行动,能表达出他此时的心情。
    饱胀的、饱满的像一片最飘逸的花瓣、最轻薄的羽毛,颤颤的、轻柔的,落在了心口上。
    只要稍稍一动,它就会掉下去、消失似得。
    谢意凛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辰还笑嘻嘻的,浑然不知自己说了句什么震撼的话,小酒窝甜甜地补充一句:没关系啦。
    都是坏人的错。
    不是谢意凛的错。
    而且
    他低声道:我知道,殿下会处理好的。
    会抓住坏人的,对不对?
    虽然,白辰不知道成子昂是怎么退出节目的,但一定和谢意凛脱不开干系;白辰不知道谢意凛是如何最终找到白爸爸的下葬目的,但必定费了很多心思
    他知道,他是被保护着的。
    谢意凛没有说话。
    良久,高大的Alpha微微倾身,抱住了白辰。
    ***
    《无法抗拒的Ta》第六期的拍摄,是在首都星的电视台。
    这一期的主题暂时还不明朗,周一早上,萧凌精神抖擞,站在白辰的家门口,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三声之后,萧凌还特意整了整衣领,好让进门时的自己状态极佳。
    给殿下看看,虽然他最近太忙了,没在殿下身边随侍,但是,他是很努力的!
    身为皇太子殿下的心腹,他没有给殿下丢人,丢脸,丢身。
    对,他还是条单身狗。
    只是
    门怎么还不开?是还没起床吗?
    不对啊,那么多年都在军营里生活,殿下的生物钟可是雷打不动的六点整,一秒不多、一秒也不少的地步。
    萧凌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他特意买了许多早点。此时好不容易空出一只手,艰难又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这次,他耐心等了一会儿。
    足足三分钟后,房门终于打开了。
    萧凌立刻扬起笑脸:早上好!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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