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说,我连提都不敢提,小姑年纪最小,也有点怕苗建,昨晚吃饭我这心一直提着,就怕他在饭桌上又说这事儿
    两个姑姑说了几句就说别的去了,苗嘉颜也没想听她们的话,那几句是透过墙壁自己钻进耳朵里的。
    他在小桌前面坐下,蹲坐在椅子上,在外面回来身上的厚衣服还没脱,这样坐着显得鼓鼓囊囊的。
    桌子就在窗户底下,苗嘉颜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窗户外面。
    二层楼的窗户视线很好,能看见别人家的二楼露台,也能看到一楼的楼顶。有的人家楼顶上放着很多菜干,用布罩着,一团一团规规矩矩的。苗嘉颜平时就喜欢坐在这儿,夏天树都绿起来,很多人家会在二楼的露台上养花,偶尔下起小雨来,那真是漂亮极了。
    陈家和苗家住隔壁,是很多年的老邻居了。
    苗嘉颜的窗户正对面是陈家二楼的小窗户,陈潮的房间。陈潮房间从来不拉窗帘,能把房间里看得清清楚楚的。苗嘉颜不一样,他的窗帘偶尔会拉起来。
    苗嘉颜侧脸趴在自己胳膊上,这样坐了会儿。
    直到楼下在喊开饭了,苗嘉颜才起了身。离开之前犹豫了下,拉开窗户,把窗台上的一个空的小花盆放到了外面去。
    潮哥你可回来了!哎妈呀,可把我想死了!丁文滔扑到陈潮床上,一脸兴奋地跟陈潮说。
    陈潮回来第三天,丁文滔一早上就过来捶门,奶奶给开了门,他一股风就跑楼上去找陈潮。
    八点钟没到,陈潮还睡呢,让他这么一砸给砸醒了。丁文涛一百六七十斤,沉甸甸砸在陈潮身上。陈潮睁眼推他,丁文滔兴奋得像条离水的鱼,在陈潮床上直扑腾。
    起来陈潮皱着眉,吓我一跳。
    不起!我都想死你了!丁文滔把脑袋往陈潮被子上一拱,你一走一年多都不回来!
    陈潮推不动他,只能翻了个身,不然胸腔压得喘不上气了。
    一身凉气都蹭我身上了,陈潮嫌弃地说,下去。
    丁文滔也不听,只知道嘿嘿乐。
    陈潮去洗漱,丁文滔自己坐他床上等着。等陈潮搭着毛巾回来,丁文滔神秘地从兜里掏出手机,跟陈潮说:潮哥我也有手机了!你快把你号码告诉我!
    哪来的?陈潮边擦头发边随口问了句。
    我小叔给我买的,我爸不知道!丁文滔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赶紧的,加上Q,这样我天天都能找你。
    陈潮说:那你不得烦死我。
    我不吵你!丁文滔自己从桌子上摸过来陈潮的手机,我自己打了啊?
    陈潮嗯了声。他手机没有密码,丁文滔拨了号,还顺便在陈潮手机上给自己号码存上,备注了个滔滔。
    陈潮在这儿的时候,丁文滔经常往这边跑,对陈潮家熟得跟自己家似的,有时候晚上不爱回家了就直接在陈潮房间打个地铺睡了。
    这会儿坐在陈潮椅子上,打量房间,感叹了句:我都一年多没来了。
    陈潮擦完头发,找了身衣服换,丁文滔侧着头看他换,说:你又长个儿了!你现在好像比我高了。
    陈潮把换下来的睡衣搭在椅背上,问:在学校还打架吗?
    不怎么打了,没人惹我。丁文滔晃着腿,立棍儿了。
    一个立棍儿直接把陈潮给逗笑了,丁文滔一直这样,土得极坦然。
    起来了,棍儿。陈潮踢踢他小腿,下楼吃饭。
    你自己吃吧,我吃完来的。丁文滔站起来,眼睛扫到对面小窗户,淡黄色的窗帘刚拉开。
    苗嘉颜有点惊讶的表情正好被丁文滔看见。
    丁文滔很凶地瞪了对面一眼。
    棍儿虽然在陈潮面前跟个二愣子似的,但是身为棍儿的威严还是有的,竖起眉眼睛一瞪,表情很能唬人,平时胆小的老实学生都躲着他走。
    苗嘉颜还站在那儿,也没把窗帘再拉上,他反应总是慢半拍,偶尔看着就会有点呆。
    干什么呢?陈潮看见丁文滔在那儿瞪,问了句。
    丁文滔指了指对面,说:那是个没良心的,你走了再就没跟我说过话,见面了也不打招呼,跟不认识我似的。
    陈潮说他:赶紧下楼,你是不闲的。
    都白瞎帮他打的仗了,丁文滔很看不上地说,小niang
    陈潮出了个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丁文滔没说完的话于是咽了回去。
    苗嘉颜看着对面丁文滔瞪他,还指着他朝旁边说话。他一直没动,直到对面窗户前面没人了。
    苗嘉颜看不清口型,不知道别人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说的不是好话。
    每当过年家里人全回来,家里会有十几口人,吃饭时围着好大一张圆桌,人挤着人坐。别人注意不到他的时候,苗嘉颜就不上桌吃了,他会等人都吃完了再去厨房随便吃点什么。
    这样是最舒服的,但也有风险。万一在饭桌上谁注意到了他不在,被特意叫过来的话会受到更多关注,还会挨说。
    院子里有两排厢房,一边是厨房和一个很大的洗澡间,另外一边是仓房,堆东西用的。这个时间两个小弟都还没出来,大姑小姑都在各自房间给孩子穿衣服洗脸,院子里只有他爸在刷牙。
    苗嘉颜从他身后走过,声音很轻地叫了声爸。
    他爸听见了,看了他一眼。
    苗嘉颜在他爸眼皮底下进了厨房,奶奶正掀开蒸屉盖子,热气蒸腾着往上涌,奶奶看见他进来,朝他招手:小颜,来。
    来了。苗嘉颜走过去,从灶台边放的盘子里捏了根咸菜条放嘴里。
    别吃那个,看奶奶给你蒸的。苗奶奶凑近了跟苗嘉颜说,怕人听似的,那眼神又神秘又神气。
    奶奶说着掀开第二层屉,边把上层端走边吹风把白气吹开一点,苗嘉颜一眼看到一堆馒头最中间有一颗粉紫色的大爱心。
    苗嘉颜一下子笑出了声:奶奶这什么啊
    小点声儿!奶奶拍了他胳膊一下,让你俩姑姑听见该挑我理了,我就蒸一个,没给你那俩弟弟弄。
    苗嘉颜于是配合着把声音放得极低:那就切成两半分给他俩得了,省得他俩看见了哭。
    奶奶就跟听不见他说似的,还继续说自己的:我给你小姑带回来那火龙果榨汁了,就剩一个了,你偷着吃。
    我不吃也行,苗嘉颜边笑边说,等他们都走了你再给我蒸,家里这么多人呢,我偷着吃不了啊。
    不给,就你吃,这里头我还放了奶黄馅儿呢,你不是爱吃吗?奶奶把那颗大爱心从笼屉上捡出来,拿了个盘子装好了放在碗柜里,一会儿别人不注意我放你房间去。
    苗嘉颜赶紧拦着她,笑得不行:别别,让我大姑小姑看见成什么了,别闹。
    看见能怎么的,我偏心眼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奶奶说得还挺理直气壮,她们那孩子天天要这要那的,不招人稀罕。
    嘘嘘,苗嘉颜赶紧示意奶奶别说了,都是你外孙,你好好的。
    苗嘉颜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奶奶最疼他。每次他爸打他,爷爷奶奶都拦着,他爸妈其实心里也有怨气,觉得苗嘉颜变成今天这样,都是爷爷奶奶惯的。
    等他们都走了就好了,奶奶还继续跟苗嘉颜说话,都在家又吵又烦人。
    苗嘉颜说:难得都回来陪陪你,你高高兴兴的。
    我用她们陪什么,奶奶不乐意,一个个就能针对你。
    没事儿。苗嘉颜笑了笑。
    他们说话你就当听不见,不搭理他们。奶奶嫌弃地说。
    奶奶拉着他的手,俩人在厨房里悄悄地说了半天话。爷爷后来也进来了,问:说什么呢你俩?
    苗嘉颜压低声音说:开小灶呢。
    爷爷于是回头往院子里瞅一眼,小声催促道:都下来了,先藏起来。
    苗嘉颜让他俩逗得不行,尖尖的下巴竟然笑出了一小层双下壳。苗奶奶可爱看他笑了。
    说他笑起来漂亮,眼睛会说话。
    第3章
    那颗心形大馒头可把苗嘉颜难坏了,奶奶装在一个保鲜袋里,藏在苗嘉颜房间的抽屉里面。
    那么大一个馒头,苗嘉颜就是一天不吃饭三顿都吃馒头也够了。
    奶奶说大的好看,喜庆。
    苗嘉颜从小喜欢留长头发,喜欢穿裙子,喜欢那些小女孩儿爱玩儿的东西。如果说世界上有谁是真的对他这样没有任何偏见和议论,那就只有爷爷奶奶。
    奶奶不但不管他,还纵容着他的那些小喜好,会给他挂女孩儿喜欢的淡黄色的窗帘,给他铺天蓝色的床单,还会像这样偷着给他做一个粉色的桃心馒头。
    所以尽管苗嘉颜因为不寻常的喜好受了很多议论和白眼,甚至连爸妈都不想要他,可他依然是个幸福的小孩,有很多很多爱。
    在奶奶家的小楼里,他有着属于自己的梦幻世界,这里又静谧又美。
    苗嘉颜揪了块馒头放进嘴里嚼,奶奶蒸的馒头总是有点甜,因为加了奶黄馅,还有一丝温柔的香。但他实在吃不了了,揪了一个角就又把保鲜袋拧上口,放回抽屉里。
    关上抽屉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对面的小窗户,是陈奶奶上来开窗户通风。那个房间总是不拉窗帘,坦坦荡荡的。
    其实还有个人对苗嘉颜的那些不正常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偏见和不在意。那是苗嘉颜遇到过的,除了爷爷奶奶以外的唯一一个。
    陈潮小叔一家是腊月二十七那天回来的,二叔家小弟比陈潮小两岁,还在上初中。陈潮他爸和二叔这哥俩是很像的,但是陈潮和小弟长得半点不像。
    陈潮长得有一半像妈妈,小弟是完全像小婶。小弟脸很圆,眼睛很大,处处都圆圆的。
    二叔一家回来那天,陈潮去停车的地方接人。他低着头从家门口出来,正好撞上要去花棚的苗嘉颜。
    苗嘉颜看见他明显吓了一跳,先是愣了两秒,接着往后一躲,让了个路。
    陈潮看了看他,没说话,脸上不带表情地从他身边过去了。
    这是自从陈潮回来,苗嘉颜看见他的第二面。第一面他好歹叫了声陈潮,第二面苗嘉颜连嘴都没敢张。
    小弟跟陈潮脾气也不像,小弟外向,之前陈潮在这儿住的时候他很喜欢过来玩。丁文滔也外向,这俩外向的凑到一块儿,终于把陈潮解放出来了。棍儿带着小弟四处溜达,陈潮能消消停停在家躺着,或者画画。
    陈广达晃晃悠悠地来了陈潮房间,陈潮正盘腿坐在床上看本书,陈广达进来往他床上斜着一躺。
    你干什么来了?陈潮问。
    躺会儿。陈广达哼呀着长舒口气,抻了个懒腰。
    你上我这儿躺什么?陈潮往旁边挪挪,嫌他爸挤,回你自己屋躺。
    我哪有屋,你当我是你呢?还有个屋。陈广达脑袋挪挪,枕着陈潮的腿,我们都得挤着睡。
    我让你跟我睡你不听。陈潮说。
    我可不跟你睡,你事儿太多。陈广达嗤笑一声,挤着了碰着了这那的,得罪不起。
    陈潮倒是没反驳。
    陈潮长相一半随妈,脾气也随了一多半。事儿多,脾气差,不随和,从小就不是招人待见那种小孩儿。
    陈广达挺沉的脑袋一直压着陈潮的腿,这可受不了。没多一会儿陈潮就拿了个枕头把腿换了出来。
    陈广达眯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晚上陈潮才知道为什么陈广达要在他这儿睡觉。
    晚饭时候奶奶提起了话头,问陈广达:你跟姜荔就这样了?到底还过不过了?
    陈广达第一时间看向陈潮,陈潮垂着眼喝汤,没管他。
    你看你老说我这事儿干什么?陈广达应付着,再说吧。
    几年了?奶奶这次明显没想让他糊弄过去,你都四十来岁了,你怎么还没点正事儿啊?
    小叔和小婶在旁边跟着笑,就知道老太太不会不提。陈广达用膝盖碰碰陈潮,陈潮碰了回去,没帮他。
    你不用看孩子,你看他干什么。奶奶虚虚地朝这边挥了下胳膊,不让陈广达捣乱,之前孩子在我这儿还好,现在他回去了,都上高中了,谁照顾啊?
    他都这么大了用谁照顾,陈广达看看自己儿子,不在意地说,我像这么大的时候也没用你们还照顾啊。
    你滚蛋!奶奶瞪他一眼,隔着俩人伸手过来打他胳膊,说的什么话?现在的孩子跟你们那时候一样?
    哪不一样了,不都是孩子?陈广达嬉皮笑脸的,我儿子省事儿。
    陈广达和姜荔离婚四年多了,近两年每次奶奶看见了都会问这事儿,把陈广达都问怕了。他到底怎么想的他没说过,陈潮也没问过他。
    陈潮无所谓他爸妈还复不复婚,不在意。这个话题他也不想参与,所以吃完饭就上楼了。
    腊月二十八那天,陈广达和苗建两个发小还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苗建自己过来的,俩人坐在奶奶家的小厨房,喝了半个下午。酒倒是没喝多少,多数时间都在聊。
    陈潮从门口路过的时候,听见苗建沉着声音说:我也不想管他,管了也没用,但我看着是真闹心
    陈广达劝道:实在管不了就算了,说不定长大了自己就不这样了。
    那要是还这样呢?苗建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成什么了
    那你不然还能怎么,你就是钻牛角尖儿。陈广达自来惯孩子,所以他其实不太能理解苗建的愁,在他看来虽说奇怪,但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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