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宁:少爷,我
    她来了这里,你便得随她去别宫里,轻易也不能再出门,免得被外头人瞧见对你起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谢徽禛没好气道。
    沉默了一下,萧砚宁低下声音:我不去别宫里,我就跟在少爷身边,护卫少爷是我职责所在。
    谢徽禛:就这个?
    萧砚宁:我也想跟在少爷身边。
    谢徽禛唇角上扬起,拖长了声音:哦?现在不担心乐平的安危了?
    别宫里很安全,公主想必是有分寸的,不会到处乱跑,只要小心一些应当无事,萧砚宁再次道,而且,我更想跟在少爷身边。
    谢徽禛大笑:行啊,砚宁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
    萧砚宁微微红了脸,谢徽禛忽然凑近过去,盯着他目光闪烁的双眼:砚宁,光是想跟我身边还不够。
    萧砚宁看着他:殿下是何意?
    谢徽禛弯起唇角:跟公主说和离之事,不用顾忌那么多,陛下那里我来解决,只要陛下同意了,你父母也不会如何,我只要你去与公主说,可以吗?
    萧砚宁怔怔无言,上次谢徽禛提了这个,他以为谢徽禛是随口说的。
    见他半日没有反应,谢徽禛嘴角笑意逐渐敛去:还是不愿意?
    谢徽禛转身要走,萧砚宁伸手过来拉住了他:我和她说。
    谢徽禛目光落回萧砚宁脸上:真的愿意?
    我愿意说,我没有不舍得,真的会说,萧砚宁有些焦急道,但是至少,至少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平安回京之后,我再与公主说,这样可以吗?
    谢徽禛看着他没出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萧砚宁有些紧张,怕谢徽禛误会,硬着头皮与他解释:公主她,之前与我提过圆房之事,我没答应,若要和离,是我对不起她,辜负了她,可我不想你不开心,我想、想和你一起,我只能对不起她,但现在江南之事未明,她过来这边确实有危险,我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再因为这件事情难过,等事情了了,回了京,我会跟她说,真的。
    谢徽禛:不怕你父母因此伤心?
    你说你能说服陛下,我信你,只要陛下同意了,我父母确实不能说什么,可他们也确实会伤心,我这么做实属不孝,萧砚宁神情黯了黯,回家后我会自己去祠堂领罚。
    谢徽禛皱眉:领罚?家法伺候?
    萧砚宁低了头。
    真的想清楚了?宁愿去领罚?谢徽禛再次问。
    萧砚宁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想清楚了,我愿意去领罚,这是我该受的。
    傻子。谢徽禛叹气。
    领罚之事他自不会让萧砚宁去,但萧砚宁这般个性的,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他当真何德何能。
    少爷也别因公主之事不高兴了,萧砚宁小声道,公主来了这边,我会去别宫问候她,做该做的事情,但不会逾矩,少爷就别再计较这个了。
    砚宁谢徽禛的语气中多出丝迟疑。
    萧砚宁看向他。
    罢了,回京后再说吧。谢徽禛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萧砚宁既然说等回京之后,那便等回京之后吧。
    第41章 心有愧疚
    上元节过后几日,大理寺的钦差抵江南,直奔寻州巡抚府上,当堂拿出皇帝圣旨,诘问刘颉数条罪状,刘颉匍匐在地、汗流浃背,一句话答不上来,当场便被拿下了。
    消息传出,再次哗然一片。
    钦差到了江南,先去的地方却是寻州,不与任何当地官员接触,直接住进了巡察御史暂住的官邸,江南官场上的这些人方才如梦初醒,先前他们都被蒋文渊唬住了,以为他是个好说话容易糊弄的,岂知他不声不响就将刘颉这些年做过的桩桩件件事情查了一遍,还全部捅到了御前,如今连来办人的钦差都已到了。
    一时间,整个江南官场更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官邸之内,钦差胡田学正在与谢徽禛禀报刘颉交代的事情:他说当年他监工修建那段堤坝时,确实贪墨了一部分朝廷拨下的银子,偷工减料了,可他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等祸事,江洪竟会一夜之间就将新修建起的堤坝冲垮。
    没想到?谢徽禛问,没想到是何意?
    胡学田解释道:他坚持说他贪也不敢贪得太多,事先已请人仔细测算过,虽说是用了次料,但那堤坝才修成,用个八年十年的绝不是问题,不该那般容易就被冲出霍大一个决口,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在坝上动了手脚,引江水而下。
    谢徽禛冷下声音:他可有证据?
    胡田学抹了抹额上的汗,继续道:他也只是猜测,但他说事情发生之前,当时还是布政使的王廷曾数次派人去询问筑修堤坝之事,像是十分关心,他觉得奇怪,这事并非王廷职责范围,不知王廷过问这些是何意,且出事前两夜,他手下人还曾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趁着夜色去坝上不知道做什么,一开始他也没在意这些,后头决堤之事发生,他才越想越觉可疑、后怕,但只敢在心里怀疑,并不曾与任何人提过。
    谢徽禛哂道:王廷如今毙命了,他是觉得一个死人说不了话,所以干脆把事情往王廷身上推?
    这事实在骇人听闻得很,臣亦不敢轻信他,毕竟他口说无凭。胡学田也不知当怎么说,若说官员因贪墨至这等天灾发生,虽叫人义愤,但这种事历来就不少,可故意在坝上动手脚,引江水淹没数做村庄几千条人命,如此丧心病狂,却委实叫人无法想象。
    谢徽禛紧拧起眉,吩咐道:先去查查王廷那边,他这死得蹊跷,就算真是自缢了,总有个由头,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说不得事情真与他有关,他夫人也细查一查,寿宴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夫人或许知晓。
    胡田学领命下去了,谢徽禛再问那蒋文渊:你怎么看?
    蒋文渊斟酌着道:若刘颉所言当真,王廷或许确实与当年之事有关,更甚者就是那背后之人,在这个时候突然自尽了,或许是他已经发现了殿下的身份,知晓您已找到了那铁矿,因害怕东窗事发,干脆自个死了一了百了,如此死无对证,还能保全家里人。
    谢徽禛眉头未松,看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萧砚宁:砚宁以为呢?
    萧砚宁迟疑道:王廷应当确实与这事有关,但说他就是背后之人,我总觉得不像,当年既敢勾结几大世家私开铁矿卖去西戎,连这通敌叛国之事都做了,如今又怎会才发现朝廷要重查旧事,便急慌慌地畏罪自尽了?
    谢徽禛点头道:砚宁说得有理,王廷这个个性,确实不大像是当年之事的主使,且再看看吧。
    蒋文渊也离开后谢徽禛还要再说什么,他的内侍进来禀报,说公主两刻钟前已经到了别宫,传话来请驸马爷过去。
    谢徽禛话锋一顿,再次望向萧砚宁。
    少爷要一同去吗?公主来了这里,说不得也想见见少爷。萧砚宁犹豫问他。
    谢徽禛:你要我随你一块去别宫?
    萧砚宁解释道:我以为少爷会想见公主。
    谢徽禛淡下声音:不去了,你与她名义上总还是夫妻,我不想见你们一起,眼不见为净也罢,你早去早回。
    萧砚宁面露尴尬,避开了他目光:那我去去就来,傍晚回来陪少爷用晚膳。
    谢徽禛也瞥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萧砚宁后退一步,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江南别宫离官邸不远,在寻州最大的内城湖边上,依山傍水,是早几代大梁皇帝来南边时所建,也有些年头了。
    萧砚宁乘车走侧门低调进去,下车后再又走了一段,才到了公主所住的寝殿。
    内侍进去禀报,请他在外稍待片刻。
    谢徽禛也刚回来,他走的的近道,自另一侧的偏门入宫,车驾直接停在了寝殿外,这会儿刚上完妆换了衣裳。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施了粉黛的脸,顺手将萧砚宁当日寄给他的簪子插进发髻间,再一撇嘴,让人去叫萧砚宁进来。
    萧砚宁进门,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口称臣,礼数一样不落,谢徽禛看着,分明感觉到萧砚宁对他这位发妻比之前更生分了些,心下满意。
    数月不见,驸马在这边过得可还好?谢徽禛开了口。
    萧砚宁答:劳公主挂记,臣一切都好。
    他垂着眼,说话时并不看自己,谢徽禛见他这般有些想笑,想到以后或许没机会了,又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将人叫上前:驸马你过来。
    萧砚宁踌躇上前了一步,谢徽禛问他:说话做什么低着头,你抬起眼来看本宫,本宫会吃了你吗?
    萧砚宁这才抬了头,对上谢徽禛含笑的眼,却有一瞬间恍神。
    公主与那个人长得过于像了,连笑起来的神态都一般无二,与谢徽禛朝夕相对这些时日,如今乍一见到公主,他甚至有种错觉,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谢徽禛本人。
    稍纵即逝的荒谬念头很快被他从脑海中屏除,萧砚宁敛回心神,被谢徽禛盯得略不自在:公主
    再看到了谢徽禛发间插着的发簪,又是一愣。
    他原以为,公主从不回他信,是不在意这些的。
    谢徽禛:怎么?
    萧砚宁移开眼:这支发簪不值钱,没想到公主会戴出来。
    谢徽禛扶了扶头上发簪:还挺好看的,驸马眼光不错。
    萧砚宁:公主喜欢就好。
    谢徽禛道:你好像又瘦了些,是在外头不适应累到了吗?气色看着倒是不错,看来太子没少在你身上花心思。
    他说着抬了手,带了指套的手指轻抚萧砚宁面颊,萧砚宁微微侧过头。
    谢徽禛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现在连让我碰一碰都不愿意了啊?
    萧砚宁尴尬道:请公主恕罪。
    算了,谢徽禛收了手,坐回榻上,示意萧砚宁也坐,你别觉着本宫来这里给你添麻烦了就成。
    萧砚宁赶紧道:不会,公主是奉皇命来这边,岂有添麻烦一说。
    谢徽禛笑了:若只是我自己想来这边玩呢?这么突然来了你是不是就嫌我烦了?
    萧砚宁:不会。
    本宫怎么就不信呢?你这模样分明也没有多想见本宫。谢徽禛道。
    萧砚宁不知该怎么说,重复那句公主恕罪。
    罢了,本宫逗你玩的,不用解释了。谢徽禛又笑了笑,终于将人放过了。
    萧砚宁稍松了口气,与他说起自己舅舅得了消息,过两日会带着家里人来别宫拜见公主,谢徽禛随意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不痛快。
    他并无兴趣再见徐家那些人,偏他这个公主是得了皇帝恩典陪着驸马来江南省亲的,虽不必纡尊降贵亲自去苍州徐府,人总得见一见,人家都自己上门来拜见了,他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来便来吧,本宫会叫人好生接待他们。谢徽禛道。
    萧砚宁放下心,又与他道谢,至少在这方面,公主要比殿下好说话些。
    喝过一盏茶,萧砚宁起身告辞,说要回去官邸,谢徽禛像有些意外:驸马才来就要走?不随本宫留在这别宫里吗?
    萧砚宁低声解释:臣须得回去殿下更前当差,尤其现下在外头,殿下的安危容不得闪失,还请公主体谅。
    是太子的意思?谢徽禛问他。
    萧砚宁:臣职责所在。
    谢徽禛看着他,再次道:你过来。
    萧砚宁只得又走上前,谢徽禛抬手在他心口轻拍了拍:是不想跟本宫待一块吧?驸马才来见了本宫这一会儿就想走了,本宫如今在驸马心里,便是连一丝一毫的地位都没有了啊。
    谢徽禛这话听不出有无伤心难过,又或是随口一句的戏言,萧砚宁沉默不语,既然答应了要与公主说清楚,便让公主早些察觉到这些也好,他终究是要辜负公主的,再多愧疚也无济于事,若日后公主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便是肝脑涂地他也会去做。
    唯有这么想,萧砚宁才能叫自己良心好过一些。
    谢徽禛从他神情里猜出了他的心思,难得有些心虚。
    他好像欺负人太过了,萧砚宁这个个性,让他做这等离经叛道之事,于他确实是莫大的煎熬,萧砚宁的一句愿意,或许是他内心犹豫挣扎了千百遍才终于下定的决心。
    他要的本就是萧砚宁的这句愿意,可如今真正听到了,再看到萧砚宁在另一个自己面前这般纠结,又免不得心疼。
    他甚至不知道之后要如何跟萧砚宁说,才能让萧砚宁在知道真相时,不会因这些欺骗而过于伤心失望。
    谢徽禛不再多言,帮他将腰间那有些歪了的香囊拨正:你回去吧。
    萧砚宁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注意到他左眼尾下那一粒小巧的黑痣,稍怔了怔。
    太子殿下眼尾处也有这样的痣,与公主的长在同一个位置,最意乱情迷时他还曾小心翼翼地亲吻过,先前他从不敢仔细打量公主的面容,所以一直未发现这个。
    谢徽禛抬眸望向他,见萧砚宁一直盯着自己,问他:怎么了?
    萧砚宁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说了实话:公主左眼下的痣,和殿下的生得一个样。
    是么,谢徽禛镇定道,本宫与他本是双生子,一样的也不奇怪。
    萧砚宁点了点头,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再多问。
    谢徽禛亲自送他出殿门,提醒他:天晚了,要回去便早些回去吧。
    萧砚宁也叮嘱他: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奔波来此想也累了,用过膳食也早些歇下吧,这边不太平,无事尽量不要去外头,若有什么事便派人传个口信去官邸那边,臣会立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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