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檀给秦涓的果子茶里盛满了果子,而其他人的都是茶多于果子。
    妃檀笑着同秦涓眨眨眼,他似乎有意用身体挡住,是不想让旁人发现。
    快吃吧。他温温柔柔的对秦涓说道。
    第37章 春闺梦里人
    秦涓低头飞快的将一碗果子茶吃完,红着脸沉默的将碗递给妃檀。
    妃檀解下他腰间的巾子递给秦涓,拿着碗去洗刷。
    其实秦涓也想知道妃檀为何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他会女真话,让妃檀误以为他是女真人吗说不定他和奴奴秣赫呆久了,真是总让人误以为是女真人呢。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会同人解释什么。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有一个奴才在喊妃檀,妃檀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匆匆往那边走去。
    过了一会儿,秦涓听到起了争执,他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察觉到这事扯上了妃檀他意识到了,便也坐不住了,往那边靠近,他想找个人问问。
    一个奴才出来了,他抓住了,问道:是什么事?
    是齐林大人,他在找妃奴的麻烦说妃奴没有洗干净他的裤子
    秦涓皱起眉,松开抓着这个奴才的手。
    乃马真齐林,宁柏的兄弟,本来是乃马真氏的奴才但因为很多年前救了宁柏的命赐姓乃马真,成了宁柏的兄弟。
    这人骄纵,性子暴躁,且瞧不起人,至于优点也有,此人力大无穷,他听桑巴干提过一两次斡难河上的勇士,骑射无双的是宁柏,力大无穷的是齐林,乃马真氏足足占了两个,让人嫉妒。
    宁柏的骑射他还未见识过,但齐林的力大他见过,这个人能扛起一匹马甚至一只驼子走路还能飞奔光是听着就能让人瞠目结舌。
    以妃檀的身子是扛不住这人一个拳头的。
    秦涓心里有些担心妃檀便快步向齐林的营帐走去,好在争执的声音很大,齐林到底没有捶妃檀。
    倒是那些看好戏的被齐林迁怒了,被踹了好几脚。
    秦涓知道妃檀没事后便往回走,没走上几步便被妃檀叫住了:秦。
    他一回首,看到温柔的少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便知妃檀大约是哭过了。
    妃檀的个子不高,秦涓比他小五岁,他却只高秦涓三厘左右。这样的少年在军营里,往往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
    连瘦弱的狐狐都那么高,他想这个妃檀小时候一定不爱吃饭或者没饭吃。
    孩子的想法还很简单,秦涓想他要长得比狐狐高,像阿奕噶那样强壮、像宁柏那样英武,那就一定得多吃饭
    妃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小狼崽不像以往一样排斥他了,他突然心头一软,高兴的低下头。
    秦涓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的问妃檀:齐林大人的裤子为什么要你洗,他不是有几个奴才吗?
    妃檀愣住了,也是此时此刻突然意识到小狼崽不仅不排斥他了这是在关心他吗?
    他微红着脸,温濡的说道:负责齐林大人起居的奴才病了,昨夜是我在照顾齐林大人,是我的过错,没有洗干净大人的衣物,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
    秦涓点点头,他也给骑兵营的人浆洗过衣物,但也不至于遇到挑剔的人,妃檀如此细心的人肯定不会出错,那就是齐林有意找妃檀的麻烦了,他如此想着。
    妃檀见他清澈的眼眸里泛着深邃与担忧,心头忽地柔软,不禁多看了秦涓数眼。
    秦涓,你觉得宁柏大人怎样?不知怎么,妃檀突然问道。
    秦涓皱了皱眉,他不懂妃檀为何突然这么问。
    大人很好。他敷衍道,脸上的神情趋于漠然了。
    妃檀却未曾察觉到他的变化,笑了笑,看向他的目光愈加温柔若水:宁柏大人还一直担心你不喜欢他。
    啊?
    秦涓怔然看向妃檀,显然是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赶路的原因,他总觉得特别疲惫,所以最近连反应都有些迟钝了,放在以前他是没有这么多的疑惑的。
    大人很喜欢你,若大人能教你骑射,将来你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妃檀是想旁敲侧击的告知秦涓跟着乃马真氏对他的将来会很有利,但他也担心这孩子不懂他的好意。
    秦涓跟着宁柏比跟着伊文王世子好百倍,伊文王世子此番回大都是生是死,是继续继承他父亲的王位还是被夺走王位都难料。而成为宁柏的左膀右臂,将来效命于乃马真氏会让他的路更好走,至少性命无虞,毕竟,他们的身份只是一介奴隶。
    奴隶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主子,认个好主子。
    秦涓自然没有想这些东西,他抬眼间愕然发现营帐里来了许多新兵,在他怔愣之间那个齐林已穿好一身铠甲匆匆忙从营帐里走出来。
    他的思绪随着那些新兵和匆匆走过的齐林而去,显然已忘记妃檀同他说了什么。
    这一日跟随他们的骑兵突然增加至一万人,其中有八千人是宁柏从农栗王的旧部里弄来的,至今日已与宁柏汇合,刚才宁柏就是带人去迎接这些骑兵的,这就是宁柏平定斡端之乱后从农栗王那里得到的好处。
    农栗王旧部从沙州凉州肃州等地调齐八千骑兵赠与宁柏,以答谢宁柏解斡端之乱,保全农栗王身前身后名
    一万骑兵相当于曾经吉哈布营最鼎盛时期的骑兵数量,而宁柏没有让这些骑兵去安荻枯与吉哈布营汇合,而是毅然带他们东归去大都。
    宁柏的心思秦涓猜不到,但此刻曰曰已大致能猜到了。
    乃马真氏野心勃勃,此番入大都之后会是怎样光景,曰曰连想都不敢想象。
    这一路曰曰没有睡过好觉,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们以为曰曰是病了,三番五次请了军医过来瞧过,大多都是重复同样的话,王世子只是太累了。
    阿奕噶仔细算过,若他们快点走,初春的时候应该能到大都,只是如今的行军速度,他们谁都说不准。
    所以阿奕噶打算在抵达太原后去找他的叔父,再找个好郎中给曰曰和松蛮仔细瞧瞧。
    札答阑氏的家主,阿奕噶的叔叔如今在太原府为官。
    宁柏预定的东归路线是经过太原的,抵达太原的时候是下着雪。
    这是时隔这么多日后,秦涓再度回到曰曰身边,此前他一直骑马跟在宁柏身边。
    曰曰瘦了好多,不知怎么秦涓觉得有些许酸涩。
    曰曰见到小狼崽回来了,也没有表现出太高兴,脸色不好看,极布扎让松蛮过去和秦涓说话,顺便缓和一下气氛。
    极布扎看到以往喜怒无常性子乖张的松蛮少爷,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也许是因为生过一场大病,也许是因为有王世子和秦涓的教导,以前那个说话趾高气昂的松蛮现在竟然学会捧着脸说话逗人开心
    极布扎觉得松蛮这样的性子是极好的,他所求不多,只希望松蛮少爷不争不抢,就做一个闲散的少爷就好,什么抱负与仇恨那是别人的事。
    你是好了,看着也长肉了。秦涓抿唇一笑,捏了捏松蛮的小脸,不说,还挺滑嫩的,看来行军赶路极布扎把他照顾的很好,没被风吹到也没有被太阳晒到了。
    狐球儿想秦涓哥哥了,哥哥有没有想狐球儿呢?小胖手圈着秦涓的脖子,松蛮甚至还想将肉乎乎的小脸贴在秦涓脸上。
    秦涓看到松蛮的小肉脸颤颤的抖动,心里痒痒的,想捏,奈何方才已经捏过了,营里的老军医曾为此事特地教训过他,他们说常捏松蛮的脸不好,一天捏一次就够了。
    秦涓忍住了手痒不去捏松蛮的脸蛋,心痒难耐之时听到一阵咳嗽声。
    曰曰已咳嗽了有一阵子了秦涓才回过神来。
    你不舒服吗?秦涓问道。
    曰曰想死的心都有了,敢情他拿人家当兄弟,这狼崽子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货色,今日和他是兄弟,明日再亲热的喊阿奕噶哥,心情好的时候认松蛮做弟弟,估计连宁柏那狗贼都要认他做弟了曰曰越想越气,只怕哪天能被这狼崽子气死。
    当年他讨好狐狐的时候都不曾这般上心过,也是,那时他有钱,现在他父王不在了,没什么钱挥霍了,一个二个都嫌弃他。
    曰曰阴沉着脸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他抬起脚踹翻面前的桌子。
    在秦涓的记忆里曰曰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极布扎眼疾手快去抱松蛮,对秦涓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秦涓愣了好久,却没有离开,极布扎只好抱走被吓到的松蛮。
    秦涓将被曰曰踢开的桌子扶了起来,缓步走过去,低声道:曰曰,如果你相信我,不妨告诉我你的难处,如果我能做你的兄弟的话,请一定告诉我你的顾虑。
    他的声音很轻,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般喊他曰曰。
    曰曰怔愣良久,身子轻颤着,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在深思
    秦涓摇头叹息,本性多疑的伊文王世子,乖张又阴沉,或许他刚才一句肺腑之言,能把这位世子考虑三两天。
    他们何尝不是一类人,都不愿轻易的对人敞开心扉,又能细腻到因为一个细微的举动感动许久
    想要相信,更渴望温暖,却又不敢全信,即使那个人再好再温柔。
    如此罢了。
    他们年纪都不大,却已过早的对这人世失去了信心,变得凉薄又阴郁。
    似乎是过了许久,秦涓才听到曰曰微带着戏谑的笑声:秦狼,如果一个人在生和死之间,偏要选择死,你觉得他死了之后会被人取笑吗,你觉得他会害怕被人取笑吗?
    显然十一岁的秦涓没有十三岁的曰曰这般疯癫秦涓压根就没有傻缺到去想这样的问题。
    可是,尽管他对曰曰百般鄙夷,却仍旧无法忽视他戏谑语气里的那一丝悲凉
    他或许能理解这位看似身披金光,看似天潢贵胄的王世子,他凄冷又孤苦的童年与少年。
    在绝望与猜疑之中变成了习惯伪装的模样,说话半真半假,性情乖张狂戾。
    会,他们会笑话你,笑话你父亲死的早,笑话你没继承王位就死了,笑话你手下的兵,你的土地被人争夺
    你曰曰脸上的笑凝固了,一拳挥向秦涓。
    秦涓接住他递来的拳头,神情坚毅,双眸清澈透亮:所以你得堂堂正正活成王世子的样子,比他们活的久,活的快活,让那些想要看你死,看你笑话,想要抢你的土地你的士兵的人,都死到你前面去,明白了吗?
    曰曰怔怔然看着秦涓,好久好久,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出了眼泪,为何他痴长他几岁,却还没有一只小狼崽活的通透?
    秦涓从曰曰这里出来见到了匆匆赶至的阿奕噶。
    阿奕噶见秦涓回来了,惊了一下,直接把他拉到了一边。
    大都那边出事了,具体是什么事我的人在查,总之大都现在是不能贸然回去的,我们若想在太原逗留太久,宁柏肯定是不会允许的,所以你最好能回来,不然宁柏会带你去大都。阿奕噶低声又快速的说完。
    秦涓惊住了,低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
    不好的事,各说纷纭,总之是乱了套,也死了不少人。
    秦涓不懂,不就是大汗病了,要王子们回去吗?为什么会这样?
    你要明白王子们都不愿意回大都,这其中是有原因的。阿奕噶的手放在秦涓的肩头。
    秦涓只觉得心口如同被大石所压,沉重的无法呼吸。
    这就是曰曰担心的,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吗?
    他是不是还可以更深入的想一想,乃马真宁柏这么着急的回大都去,是因为形式对宁柏有利?
    阿奕噶再度拍拍秦涓的肩膀:我们现在在太原外搭营,等我的叔父来接王世子,你就找理由回来,宁柏让你跟着他说你字写的好看让你做记载,这都是借口,哥与你相识五年有余,王世子可以隐瞒你,札答阑阿奕噶不会骗你,宁柏此人不可尽信,他狡猾深沉,每一次接近都是有目的的,你得警惕且仔细想想他为了什么接近你。
    阿奕噶说完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秦涓真想告诉阿奕噶他从未想过跟着宁柏。
    第38章 春闺梦里人
    秦涓想,他若不去大都,若随阿奕噶留在太原,那宁柏告知他的故事里的公子狐狐,在天牢里撑过许多个日日夜夜的公子狐狐后来的故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这是宁柏有意编造出来的故事,还是确实发生过的事,这个故事已如一根细小的刺,扎根在了他的心间。
    若不去拔除,即便他长大了,也忘不了。
    其实想知道狐狐的结局不难,他只要去找人打听一下那个耶律丞相的情况。
    过去这么久,他已大致搞清楚了乃马真是乃马真,孛儿只斤是孛儿只斤,而狐狐是窝阔台汗的人,那就和乃马真氏是对立的,因为那个乃马真皇妃要除掉大汗最信任的人。
    他如果没有猜错,乃马真是想让她的庶出长子贵由即位。
    大半年前狐狐着急东归,一定有狐狐的理由。
    狐狐是耶律丞相的衣钵传人。
    如果耶律丞相还活着,狐狐也该是活着的。
    耶律丞相是狐狐的堂叔,不会放着狐狐不管吧
    正如阿奕噶所料想的,宁柏在太原城外只逗留了一日,便启程东归。
    而超出所有人预计的是伊文王世子没有选择停留在太原。
    即便阿奕噶的叔父已给伊文王世子安排好了住处,甚至和雪别台将军及宁柏都说清楚了,他们找的理由是伊文王世子病重,需要静养否则有性命之危。
    可是王世子曰曰仍然选择东归。
    为此阿奕噶和曰曰吵了一架,可是阿奕噶最终还是得冷着一张和曰曰跟随雪别台和宁柏的人去大都。
    就在阿奕噶成为曰曰的侍卫的那一刻,他们札答阑氏的命运就和伊文王世子绑在一起了。
    一荣俱荣。
    札答阑氏的家主将伊文王世子送出太原三十余里,将其亲信中文武双全的十个勇士指给曰曰随意差遣。阿奕噶的这位叔叔对曰曰是尽了他最大的心思。
    即便在临别时也是握住曰曰的手,祝福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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