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一愣,答道:脉搏已恢复正常,应该不日便会醒来。
    太好了,谢谢你。秦涓从怀里取出两锭马蹄银,放在桌上,这次真的感谢您了,还请神医务必收下。
    我医人全凭兴趣,我感兴趣的便会医,不感兴趣的求我也不行,所以你不用给我银子的,收好吧,你路上还需要用钱的。道人微垂着眼眸笑道。
    秦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人已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夜里,赵淮之醒来了,秦涓很高兴,他打算带赵淮之回客栈,赵淮之却对他说去客栈收拾好东西后来此处找他,他们明早就启程出发去斡端。
    秦涓应下了,牵了马儿出来,先行回客栈收拾东西。
    道童曲儿从院子里出来,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你是要离开了吗?
    秦涓笑了笑:是吧,明日早晨就走。
    曲儿有些小失落: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师父说莫问前程,可是我总学不会,我以后还是要回辽州去的,哥哥若是哪一天去那里,请去长春观找我玩,我会给哥哥做好多糖葫芦。
    嗯。秦涓点点头,摸摸他的小脑袋。
    那明日我就不起早了,你趁着我睡着了偷偷的走,这样我就不会难过了,曲儿说完笑着跑开了。
    秦涓愣了一下,点点头:好的。
    在秦涓骑马离开后,曲儿便被他的师父哄去睡觉了。
    整个房间只有赵淮之和道人。
    赵淮之并不是习惯久卧的人,当身体恢复后立刻穿衣起来。
    殿下千岁。
    烛光中道人对着赵淮之跪地一拜。
    这里不是宋国,无需行礼。赵淮之转身面向窗子。
    很显然此刻的赵淮之在想此人到底是谁,怎知他的身份,却又不得不怀疑此人是他手下的人安排给接应他的人。
    可是他在押儿牵没有安插过探子。
    所以他是有疑惑的,他沉思的时候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
    贫道虽已非宋臣,但仍为宋人,便理应遵循礼数。道人站起来,缓声淡道。
    昔日天子门生,今日是四海为家的云游道人。
    从战场上捡过几个婴孩,剩下的养活的却只剩下曲儿一个。
    他的师叔曾被一个王爷花高价买去救过一个女人,那时长春观被战火毁坏需要重建,师叔说若有五十金五百银愿意一试。
    那个王爷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也是这一场双方同意的交易种下了因,有了今日的果。
    师叔怎么也没想到女人身上的病会是蛊。
    师叔不懂蛊,只得写信求救于师父,失信于王爷不是能善了的,是得丢命的。
    那时师父与师叔已经分了家,但听闻师叔有难还是来了宋国。
    一个月后,女人的所有威胁性命的症状都消失了,王爷大喜,赐师叔三百金五百银。
    女人是救活了,但只有师父和师叔清楚用的是什么方法。
    他们连夜坐船离开宋国,只留下一张可能用的上的药方
    十个月后,王爷的儿子出生了,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娘胎时就带着蛊。
    是这个孩子三岁的时候御医才发现他体中带蛊的。
    没有人想到师叔,因为都认为是有歹人想害王爷,所以连小殿下也不放过。
    师叔至死也对此事难以瞑目这大概是他一身做的做错的一件事,为了达到救人的目的,让一个女人将蛊转移到孩子身上。
    师叔对那个女人说:夫人还能撑一年,夫人最好能给王爷留一个孩子。
    没有想到女人听信了师叔的话
    于是,有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淮北王赵淮之。
    我体内的蛊真的除掉了?
    当赵淮之沉郁的声音划破道人的思绪,道人仓惶抬起头来看向他,许久不曾说话
    赵淮之转身看向他,许久又说:我好像见过你。他不是一个记性差的人,见过就一定是见过的。
    道人的身体有些轻颤,许久才说道:秋色涟涟醉晚,燕儿轻赶,廊腰灯儿颤,簪花慢,玉溪烟里笼儿窜。
    是你。赵淮之长眉微微拧起。
    难得殿下还记得贫道。道人声音微微喑哑。
    赵淮之记得那年琼林宴,官家让状元榜眼探花作词,三人辞藻精美、太过周正让官家有些腻味,便随便点了一个进士让他作词。
    那进士先是愣了好一下,旁人都以为他吓傻了,旁边有人推了他一把,方听到那人说道:秋色涟涟醉晚,燕儿轻赶,廊腰灯儿颤,簪花慢,玉溪烟里笼儿窜。
    虽然不怎么正经,但难得的轻快活泼,仿佛让人吃多了肉之后突然喝了一口甜辣的酒,眼前为之一亮。
    官家本来是要赏的,有大人说道:可也没这个词牌名啊。合不上。
    官家便问他是哪个词牌名。
    他回答是自己造的,没有词牌。
    官家一听眉头一皱,十分扫兴。
    倒是琼林宴后,赵淮之和他在廊腰处碰上了,才十一岁的赵淮之勾唇一笑淡淡道:不若这词牌就叫廊腰唤。
    他拱手一礼,笑道:谢小殿下赐名。
    那一年,许洛笙年方十七,也从未想过哪一天能成为洛笙道人。
    曾经他以为他一生会停留于庙堂,佐天子,做贤臣。
    可是后来,在翰林消磨了两年后,许洛笙离开了宋国。
    终于放下了家乡,一身白衣,芒鞋踏破。
    贫道能冒昧问一句殿下为何在此?洛笙道人自然是想不明白一个宋国的王爷为何会在押儿牵?
    赵淮之:中了埋伏,与手下的人失散,至今未取得联系。
    殿下可要贫道助您?
    不必。赵淮之自然知晓许洛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此句,不说出来又对不起曾为人臣子今仍为大宋子民的身份,说出来又必须承担起这一份责任。
    赵淮之从来不想麻烦人,所以他不会让许洛笙帮他离开这里
    既然选择了云游四海,就别为了过去的羁绊而回头。
    许洛笙如何做想他不知道,但若是他,他若选择便不会回头。
    只是,他始终迈不开许洛笙走的这一步,五岁时他做不到放下宋国,至今也仍做不到放下宋国。
    当然,他也放不下阿爹放不下伯牙兀,所以才在草原与沙漠徘徊着。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体内的蛊不简单,真的除掉了吗?他突然看向许洛笙,目光微凉。
    洛笙道人有些惶恐,低下头:贫道不知。
    赵淮之愣了一下,勾唇淡道:吓到你了,只是我不想死太早。
    真的不想死太早
    这一刻洛笙道人双眸微红,鼻尖有些酸涩,身体微微颤抖,他真的不知淮北王赵淮之还能活多久
    但,那蛊虽死,蛊毒未除。他体内很奇怪
    他不敢说,选择了沉默。
    尤记得,那一年初到临安府,街市画楼酒坊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淮北王赵淮之。
    郡封淮北,封地却在荆北,大宋仅此一人。
    他是大宋之清风霁月,招摇了属于他的时代
    古往今来,唯此一人尔。
    宋人喜爱这位小殿下,也怜惜他身世凄楚,他们拥戴这位殿下,更有术士言其为大宋国运之昌隆
    他初来时觉得这位殿下风评太高,若真见了定是言过其实。
    然而却没想到,这世上表里如一者也是有的。只是他似乎没有心,悲悯人世,却又冷漠异常。
    古往今来神童的命运大多类似,年少盛名,或早早夭折,或误入歧途,或身败名裂,又或江郎才尽。
    而淮北王赵淮之,年少闻名天下,却为人冷漠,行踪诡异,行为乖张
    有人说他是官家特意培养的细作,有人说他虽贵为王爷,生就一副天人姿态,是官家要敬献给外邦的美人,总之,当盛名来的时候总有流言如洪荒而至。
    行吧,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迫于你,但你总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体内的毒的解法的?赵淮之一眯眼,我听我父王说当年救我母亲的人也是两个道人,这么说你是那俩个道人的徒弟。
    从许洛笙跪地拜见他喊他殿下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了,这个人不该是通过容貌认出他来的,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的蛊。
    贫道深吸一口气,洛笙道人才说道,给殿下母妃诊治的是我师叔。
    哦?听到这里赵淮之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他近乎急切的问道,你师叔可告诉你那个女子是何模样?他有向你描述过吗?
    这
    其实,洛笙道人心里已经起疑了,殿下何故要问这个,殿下不记得自己母妃的容貌想听别人的描述?这个说不通的,殿下的母妃是殿下大了走的,这位殿下三岁能诗五岁能文,不可能记性不好记不得自己的母妃的。
    师叔说的少,对我提及也就两次,一次是刚好讲到巫蛊术,一次是师叔临死前,我记得的是您母妃好像有眼疾。
    赵淮之愣了一下,又微眯着眼看了洛笙道人一眼,又后退了一小步。
    洛笙道人有些惶恐的去扶他。
    赵淮之深吸一口气,记忆里他的母妃并没有眼疾,而且眼睛应该很好,目力比之父亲几个副将过之而无不及。
    他三岁的时候便知道,他的母亲只在父亲面前爱他。
    四岁后渐渐明白了,母亲不光不爱他,还想要他死
    于是他开始试着忘记自己还有一个母妃,当她不存在,她就不会恨他也不会爱他了。
    他以为是因为母亲无名无份跟着父王,是因为他是私生子的缘故,可他求父王给母亲一个名分,也不见母亲高兴。
    那时,他很难过。
    这是他五岁以前的记忆。
    洛笙道人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妙之处,低声再道:殿下,时隔多年,贫道记错的可能性更大,师叔教贫道医术,所讲述之妇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贫道记岔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殿下不要太在意这个答案。
    嗯。赵淮之点头。
    院中传来马蹄声,是秦涓回来了。
    殿下,那个孩子是殿下信得过的人吗?洛笙道人问道。
    赵淮之点点头笑道:是的,道人不必忧心我,他不会害我。应该说这世上唯有秦涓不会害他。
    洛笙长吁一口气:那就好。
    秦涓推门而入,见他一人站在窗前,一人站在不远处,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正在说话,竟然硬生生倒退回去,还把门给拉上了。
    次日临别时,秦涓拉着洛笙道人问了快半个时辰,夹带大大小小的药方数十张,草药数包后终于启程了。
    洛笙看着二人骑马远去的身影,心下有些异样。
    不是,这一个男孩子一个少年骑马一起走也没什么吧,但为何总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道人没有多想,他要进屋去叫小曲儿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去斡端的路上秦涓的心情很好,风沙似乎是停了,没有遇到沙暴这是最幸运的事。
    只是正午的太阳格外的大,夜里又格外的冷。
    赵淮之你冷吗?
    入夜,他们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在帐篷外不远处燃了篝火。
    嗯,过来抱抱我。少年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秦涓正啃着羊腿骨,没被惊掉下巴,脸和耳根子都红的能拧出血来。
    赵淮之似乎在关注天空里的星子,没有注意到秦涓的惊讶。或许还在疑惑狼崽怎么还不过来抱他。
    蛊虫被除后,他开始畏寒起来,半生都没有体会过冷的他,突然很不适应了。
    秦涓火速啃完羊腿骨,擦干净手坐过来,颤抖的手伸出来。
    狼崽害怕的闭上眼眸。
    又不是没抱过!现在怂什么!
    想着,他的手已颤巍巍的搂住了他的狐狐。
    呜呜
    抱是抱过,但是没有夜里这么一前一后抱过,还是抱着狐狐看星子!
    什么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什么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什么什么关于星子的浪漫情话都是看星子得出来的
    所以,他这是和狐狐花前月下
    被抱在怀里的人没睡着,抱着的人却趴在别人身上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果然,幼狼还没有成长到明白风花雪月,也没有看一夜星子的耐性
    小狼崽睡的极香,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安稳过。
    没有战鼓与战火,没有恐惧与惊惶。
    他的世界只有他和狐狐。
    狐狐
    身后,传来狼崽的梦呓,仰头看天的某人,身子轻颤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是笑还是该忧
    他以为幼狼恨极了年少时遇到的那只狐,没有想到这孩子记了他这么久
    真的没有想到。
    赵淮之轻闭了闭眼。
    他甚至希望是自己听错了,误会了
    抵达斡端是六日之后,进城之后他们要去寻找旦木。
    既然此前万溪让旦木过来送信,旦木应该是去了斡端官府那里。
    我去安置客栈,我们夜里在集市汇合。赵淮之如此对秦涓说。
    秦涓担心赵淮之遇上麻烦的人,比如博博怒的人,当然他们跑这么远了博博怒的人不会再追来了,但他就是担心。
    当然他更担心赵淮之不辞而别。
    可是赵淮之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涓坐在马上,有些怅然若失,他似乎还没有想过如果赵淮之不辞而别,他应该怎么办。
    可是他没有管赵淮之的权利,去留,都是赵淮之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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