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沁台一进屋,看向秦涓:刚刚来了驿兵,说军队出现有人外感风寒后,一连死了几十人的事。
    秦涓知道他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有缘由的,他开始担心阿奕噶,他一面对兀沁台说,要他最好去找他们朵颜氏的军医商量一下,又快步往外走。
    你这是去哪里?
    我去想办法,还有派人去告知全城的郎中出了瘟病,遇到染风寒的病人一律叫他们去城中老区,把人都集中起来医治不要分散,然后下令城门内外不准再出入。
    他说完这么一大串,兀沁台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根本没有听明白,毕竟他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他想再问一下,秦涓已经走了。
    地面上的雪已经化了,秦涓骑着七哥去城门口。
    到了城门口,秦涓又把刚才对兀沁台说的,和城门口的将士们说了一遍。
    将士们还不知道城中出了瘟疫,也不知道前方军队里也出了瘟疫。
    所以听秦涓说起后,都不敢相信。
    秦涓对他们解释了一番。
    一队骑兵从城门口出发去城周边的乡里,他们要对这附近的郎中说清楚城中有瘟病,而往来的百姓若是有染风寒者要被送往城中去医治。
    秦涓离开城门后,要去伤兵营找赵淮之。
    赵淮之也是今晨收到驿兵的消息,知道前方大军里出了瘟疫,他权衡后,让一名年轻的伯牙兀氏军医跟着驿兵走了。
    他刚安排完没多久秦涓来了。
    秦涓见赵淮之只披了一件裘袍坐在桌前,身旁的炉子里的火都快熄灭了,他不禁皱眉暗骂,一进来便去赵淮之的衣柜里翻衣服。
    你就不会多穿点?狼儿咬牙切齿的问。
    抱着袍子走过去刚要给赵淮之套上,愕然看到那毛毯子上一双雪嫩的脚丫子
    艹!
    这什么天?你敢打赤脚?
    三九严寒之中,虽说雪已化,但现在寒风刺骨,比下雪的时候还冷。
    你是不要命了!狼儿不知道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被狡猾的狐狸尽收眼底,此刻竟是闷在心里暗爽着。
    赵淮之不惧严寒,曾经是有人皇,人皇折磨着了他二十几年,却也给了他这么一点好处,就是不惧寒冷,直到人皇离体他也没有怕冷过。
    赵淮之勾唇一笑,忽地伸出手捏住秦涓的下巴,秦涓也傻乎乎的不躲,任他捏住。
    这时秦涓才知道赵淮之的手是有多暖和。
    人皇现在在你体中,你如何还怕冷。美丽的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秦涓这才挣脱开他的钳制,龇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下巴:我从小就怕冷。
    他这一句我从小就怕冷,让赵淮之久久不语。
    一句话道尽一个少年,凄冷而迷茫的孩提时代。
    他是宋人,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活到六岁也只记得一两场雪。
    入吉哈布大营之前,我在蒙古奴部,那时候黄河正值凌汛。少年如是说道,思绪也有些缥缈了。
    那时冷,俘虏坑内外都冷,爹有旧疾,天冷不吃饭不喝水,肠子绞在了一起,撑不住了,我还没有进吉哈布他就死了。
    这是赵淮之第一次听秦涓这么认真的谈起他死去的爹爹,这个空旷的军营里只有他二人,而故人的故事,比这里还要清冷。
    赵淮之想伸手抱抱他,可狼儿倨傲的挺直腰板,显然他不想在狐狸面前表现出片刻的柔弱,此刻,他不想要拥抱,似乎是在告诉那个死去的爹爹,他不光活下来了,而且足够强大了。
    赵淮之柔声说道:大宋那个时候以岁币易和,你不应该会被落下的,每户有一人归,你既然没有回去,是被人顶替了对吧。
    他的余光瞥见秦涓的身影在颤抖,心中一阵叹息。
    幼崽时期的狼儿不光经历了亲人的离世,还经历了这等伤害。
    此后的秦涓没有活成丑陋的样子,仍然保持一份赤诚,当真是个奇迹。
    邹家的人顶替了我,邹家的为了让他的儿子回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查我这个名字在哪里出现过,那个邹大郎现在很有可能用的是我的名字
    蒙人收了宋国送来的岁币,将俘虏送回去的时候,会一个一个登记户籍,要送出去的跑不了一个一个登记,邹大郎父子若要都出去,就不能都姓邹。
    不对哦。赵淮之看向他,还有可能他们改了一下名字,只要不信邹就可以出去了。
    秦涓摇头:可是我们俘虏被抓去蒙古奴部的时候就是有登记的,你是伯牙兀氏的家主,你应该明白,真正的登记以后一个都跑不了,死了才会被划走。
    我懂,你误会我的的意思了,打个比方,他用了你的名字,可能用的是秦鹃,鹃哥的鹃,或者琴涓,古琴的琴,我是这个意思。
    赵淮之温柔的笑意,不仅让秦涓镇定下来,还让他茅塞顿开。
    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赵淮之:哦还有,你如此确定他们没有回宋国吗?他们应当知道,那次宋蒙交易俘虏,错过了那次回宋国的大船就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我感觉他们没有回宋国秦涓没有说,十一岁那年,他有可能在大都看到了那个邹伯,他不确定,但又确定。
    赵淮之点点头:你的猜测也合理,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父子只有一个回宋国了。
    那邹大郎顶着我的名字回去了?秦涓想到这里几乎要杀人。
    赵淮之见状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平静道:你想,若邹大郎回去了,他还敢顶着你的名字吗,毕竟你还有祖母和妹妹,还有乡里邻居,他们都是认得你和邹大郎的,所以他回去以后还是用的他自己的户籍,毕竟过江之后蒙人的户籍是蒙人的,宋国的是宋国的。
    秦涓很快就想明白了,怒气也消散了。
    所以说,你现在不妨直接查那个邹家的。赵淮之又道,他既然选择留在这里,也逃不开经商,从商队查起,一个一个查。
    商队那么多,犹如大海捞针,赵淮之这么说无疑是在安慰秦涓。
    在赵淮之心里,他认为查清秦涓的家在何处,最可行的还是查秦涓那个叔叔。
    他已经飞鸽传书让探子去把五品以上的宋国官员的资料全部给他找来了。
    快则两月,慢则半年。
    这事先别急,你先把你营里的军医借给我。
    第172章 狐是我的狐
    赵淮之知道他是过来借军医的:早给你准备好了, 你随时都可以带他们走。
    秦涓一把抱住他:狐狐
    赵淮之清冷的眸光一转迷离,他只觉得狼儿一声狐狐都能撩拨他的神经
    真是一只尤.物般的狼,还好他慧眼识英雄, 早早的就霸占了,不然这等尤.物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美而不自知,傲而不自知, 有时候媚惑人也不自知, 不是尤.物是什么。
    赵淮之几乎是捧着秦涓的脸就将唇贴上去。
    唔被赵淮之亲吻的时候,秦涓脑子里想的竟然是,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狐狐主动的,这事应该是他来干的!
    所以他反客为主了。
    所以
    等秦涓清醒过来, 从那狐狸身上爬起来,这才想到还有正事要办。
    他正要起身去穿衣, 哪知那狐狸猛地将他一拽,秦涓一个不稳, 俯身趴下。
    两唇一贴,秦涓微有些恼怒。
    非但没有亲那狐狸一口, 反倒咬了他一下。
    秦涓起身穿衣,慌乱的样子, 比听到号角声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骑兵还要更胜一筹。
    赵淮之知他赶着带军医去城中, 也不闹他了, 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等秦涓穿好衣服,临走时看向赵淮之,又觉得自己刚才对他过了一点, 走过去亲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低柔的说道:你等我,我只是,不想再听到有人因风寒死了的消息。
    赵淮之将枕头底下的药递给秦涓一瓶,伯牙兀氏养的军医数量庞大,全是他阿爹为了给他治病。
    伯牙兀氏制作的药也是数量庞大,且效果显著,这也是宁柏让他管伤兵的原因之一。
    先收着,关键时刻用得着。
    秦涓接过来,好生收好。
    快晌午了,秦涓带着五名伯牙兀氏的军医进城中。
    其中有老军医是经过一次较大规模的鼠疫的。所以在疫病方面,老军医有些经验。
    老军医说:务必将症结严重者与刚染风寒的人分开,再将那些死掉的人的衣物烧掉这块地区封锁起来,不要再进人了,城外那些风寒严重被送进来的人单独弄一个地方,至于城中百姓能不出门的别让他们出门。
    军医怎么说的,他们都照办了。
    如果把疫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我们再集中检查他们的身体,开出合适的药方,还是能减轻伤害和负担的。军医们如此说。
    先看看今晚的情况再说。秦涓点点头。
    没一会儿一个瘦高的身影奔跑过来,来人正是兀多多。
    秦大人。
    来了正好这几个军医是来自伯牙兀氏,你带他们去看看病者。
    兀多多一听是伯牙兀氏派来的,立刻就明白了:请跟我来。
    在伯牙兀氏的军医的指挥下配出第一个诊治的药方是在傍晚,在之后又很快配出了预防的方子。
    一时间,这条街道上都充斥着草药的味道。
    到了次日凌晨,阿枣东来告知秦涓,还是有几个病得太重了的走了,不过比前夜好点。
    再过了几日,这几日夜因疫病死亡的人数一直被控制在了三个以内,百姓们也很配合。
    各族的医者都用自己最大的本事对病人进行治疗,各种医术轮番上阵。
    终于,可失哈儿的疫病得到了控制。
    在他们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军队那边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只必帖木儿将军下令让伯牙兀全部的军医前往援助。
    全部?兀沁台看向他的部将。
    对,明文写着全部。
    那伯牙兀家主那边呢,是什么反应?
    还没消息。
    写的是半月之内抵达大阴山下军帐,违令者格杀勿论。
    这么狠的吗,压根就没给多少时间啊。
    甚至兀沁台还怀疑他们是趁机占伯牙兀氏的便宜,这不会是想把伯牙兀氏几代家主培养出来的医者全部劫掠吗。
    如果他是只必帖木儿,借走了也不想还。
    秦大人知道吗?
    不知道。部将摇摇头,还不懂自家少主是什么意思。
    行吧,你退下吧,也别对秦大人说此事。
    天放晴了,城中的疫病逐渐消散,劳累许久的秦涓终于能送一口气了,他骑着七哥往城外而去,本来是想找赵淮之,哪知半路碰到了李鲤荷。
    怎么只有你,旦木呢?他记得前些日子李鲤荷回来以后是和旦木一起离开的。
    旦木去大都了,我还有要事进城去找朵颜少主,你可别和我唠叨。李鲤荷表现的很急。
    秦涓眉一皱,直接挡在了李鲤荷的面前。
    你这性子不是着急的那种,今日装作这么急,是什么意思?秦涓看向他,微微勾唇。
    李鲤荷都想骂人了,忍住没发火,这小子精的跟什么似的,不行不行,他今日怎么着都不能被这头蠢狼绊住脚了。
    蠢狼不,秦大人,我劝你快点去伤兵营见我家家主最后一面吧
    你怎么说话的?秦涓眼皮一掀,眸中精光一闪。
    李鲤荷瑟缩了一下:不是,我家家主要去虎思斡耳朵了,你快去见他。
    他话刚说完,那狼如一溜烟般的走了。
    李鲤荷长吁一口气,暗骂一声。差点耽误大事,他也没敢多呆,向着城门狂奔而去。
    塔克拉玛干几乎是被虎思斡耳朵城与塔塔和虽仇的战役打的封闭了一般,其实在腊月的最后一天,贵由汗在大都即位的消息已传来。
    而这个消息可失哈儿内的将士竟然皆不知情。
    么时候通过忽里台大会即位,他们都不知情,甚至连忽里台大会都没有邀请大永王曰曰,还有伯牙兀及那别家的家主。
    只有李鲤荷清楚,这一场与塔塔人的战争,明着是在打塔塔人,可殊不知塔塔王和贵由,现在应该称之贵由汗,他二人交好。
    塔塔王玉氏助贵由汗平安东归,贵由汗借塔塔王之手除掉异己,塔塔王还能瓜分漠北土地及财产。
    而此刻,又来消息,乃马真氏,也就是贵由的生母被刚即位不久的贵由汗遣回大斡耳朵城。
    这个美艳的女人没有想到她处心积虑为长子谋来汗位,等来的却是母子异心,乃马真后的时代也终于落幕了。
    你是说乃马真氏病危,我父亲命我回大斡耳朵?
    是,这是朵颜家主的信。李鲤荷将朵颜家主的信递给兀沁台。
    兀沁台的父亲离开可失哈儿也没多久,路上逢李鲤荷,便让他将信带给兀沁台。
    我若回去,谁守城?现在他们都不在!兀沁台不满的说道。
    您还是听一下您父亲的话吧,呆在这里对您没好处。
    你是我父亲什么人?你不是伯牙兀氏的家臣吗?怎么?兀沁台凌厉的目光看向他。
    李鲤荷不但没有紧张反而会心一笑,家主说的没错,经过此事之后,兀沁台应该会把他当作朵颜安插在伯牙兀氏的人看待了。
    之所以家主要这么做,无外乎现在形式不容乐观,伯牙兀氏内必须有人与其他氏族交好,贵由汗就像是一个埋在土壤里的炸.药,一旦贵由势力倒台,草原与漠北又将陷入巨大的纷争之中,伯牙兀氏若想在乱世中保全性命,就必须在各大势力中都安插有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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