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只是轻轻一碰,邵云朗便放开了顾远筝。
    他确实很想顾远筝,邵云朗一向不屑于遮掩自己的心思,面对其他人也就罢了,在这个人眼前,他不必也带着面具。
    亲上去的时候有些冲动,却也不后悔,而且
    味道不错。他懒懒抬眸,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还点评道:挺甜的。
    顾远筝笑了,要不是这人耳根和脖颈都红了一小片,他真的都要信了。
    殿下。指尖轻轻摩挲过邵云朗的唇,瞳色深沉如打翻的墨迹,顾远筝低头,这是殿下给的赏赐吗?未免太过敷衍
    有白檀冷淡的气息萦绕在两人鼻息间,邵云朗眼睫一撩,勾唇笑道:既然是赏赐,好坏你都受着就是了,还挑什么?
    指腹下的唇温热柔软,顾远筝很轻的笑了一声。
    殿下说的是他亲了亲邵云朗的唇角,礼尚往来,在下也该还礼才是。
    他偏头轻柔的吻上邵云朗的唇,原本也只是轻轻触碰,但邵云朗骤然急促的气息浅浅的绕在唇畔,还有不甘示弱的回应都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他便更舍不得放开了,抬手按住邵云朗后颈,安抚小动物般摩挲了两下。
    被他这么轻轻一触,邵云朗脊背一麻,也不知怎么的,牙关一紧,咬的顾远筝哼了一声。
    尝到嘴里的血腥味,邵云朗赶紧推开顾远筝,两人本就吻的青涩紧张,哪成想还能见血,邵云朗一时间哭笑不得,捏着顾远筝的下巴去看他下唇。
    亲就亲了,动手动脚的干什么,遭报应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点了点那嫣红的唇瓣,奇怪了,有点肿,没流血啊?我怎么尝到
    他话还没说完,鼻间骤然一凉。
    殿下顾远筝眼底暗涌的情绪尚未平复,又添几分愕然,你流鼻血了。
    邵云朗:
    淦!这也太丢人了!要命的老山参乌鸡汤!
    五殿下生平初尝了风花雪月是何滋味,竟然以一管鼻血草草收尾,顿时尴尬的险些用脚趾挖个地道,就此爬出顾家。
    对上顾远筝晕出笑意的眼睛
    不,他要爬出雍京!
    眼见着邵云朗就要爬树逃跑,顾远筝强压住笑意,拉着邵云朗的手腕把人带回卧房处理那煞风景的鼻血。
    邵云朗前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满面郁色的捏着鼻子,顾远筝用冷水浸过布巾后,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用手帮他扶着。
    殿下闷声道:这鸡汤喝的,好像小爷急色鬼上身了一样。
    殿下回宫后喝些清热消火的茶水顾远筝顿了顿,又笑着说:我保证,明天醒来就忘了这件事。
    按着的那颗脑袋猛地抬头,邵云朗哼了一声,快点忘了,明天我再来找你,重亲一次。
    顾远筝失笑道:那明日我便恭候殿下了,还流血吗?
    唔好像止住了?他说着抬起头。
    顾远筝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见邵云朗鼻梁硬是被自己捏出了个红印,便放轻动作给他揉了揉,不流血了,给你备了温水,殿下整理一下。
    邵云朗去里间洗了脸,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衣襟上有没有血迹,确认没蹭到衣服上,这才理好袖子准备出去,却听到外间传进来一道沉肃的男声。
    阿远,白日里洗漱,怎么还要了温水?去了两日太学,便如此娇贵了?
    邵云朗僵住。
    隔着屏风,五殿下鬼鬼祟祟的探头看了一眼,正见一背影颀长挺拔的中年男子,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顾远筝在这人面前恭敬的垂着手听训,却在男人低头喝茶时,看了眼邵云朗的方向。
    视线一对上,顾远筝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邵云朗也知道现在着实不是当面拜见顾相的好时机,哪有人第一次递拜帖就递到主人家后院的,看着实在更像被捉了奸。
    他在此处进退维谷,顾相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嘴里还问着顾远筝,屋里藏人了?怎么盯着屏风都能含情脉脉的?
    顾远筝还未想好应对之策,他爹已经起身走向了屏风。
    幸而五殿下和顾远筝还算有些默契,辨出顾远筝说的是窗户,便一早翻了出去,溜之大吉了。
    见内室没有人,顾远筝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
    若不是他爹突然来了,他本是打算就此让邵云朗认清两个人的关系的。
    这下好了,猫儿尝到了腥,却没让他摸到肚皮,只能等下次了。
    从相府翻墙出来,邵云朗又折回了织金河,打算在这里逛一圈,做出整天都在这里的假象,然后再回宫。
    今日冬至,哪怕是平日里浪荡惯了的纨绔也有一大半被长辈拘在了家里,客人一少,长街便显出了几分冷清。
    绕过街口那棵缭绕着香火的百年古柳,邵云朗脚步一顿,猛然发觉有些不对。
    就算没有客人,但秦楼楚馆总该有些迎客声才对,但此时街上众人却行色匆匆,二楼也没有平日里揽客的莺声燕语。
    转过街角,他便明白这是为何了。
    披甲执锐的一队禁军正等在他离开的墨月楼之下,为首的将领一手扶剑,还在来回踱步,见到邵云朗后便是神色一松,大步上前拱手道:臣姜沛,参见五殿下。
    姜统领免礼。邵云朗皱眉,我不过出宫游玩半日,怎么还要劳动各位将军接我回宫吗?
    姜沛闻言只是恭敬的笑,殿下,臣等也是才到这墨月楼,前来相迎也并无他意,只是陛下急召您回宫,有件要询问殿下。
    什么样的要事会出动禁军?便是特别紧急,派遣内侍便足够了,禁军出现在此处更像是要将他羁押回宫。
    邵云朗先是垂眸仔细回想了自己这一个月以来都做了什么,却没得出个头绪,他这一个月都在景华宫禁足,今日刚被放出来,做的最混账的事,大概就是偷香窃玉。
    思索无果,他也无法先想出应对之策,只得上了马车,等回了宫中再做打算。
    谁知真等那写了要事的密折摔在他面前,邵云朗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拿着那道密折,手不可抑制的发抖,像是被一张看不见的网严严实实的缠缚住,被无数双手推搡着沉入冰封的湖,在挣扎时却又发觉自己的腿上还坠着块千钧重的石头。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庆安帝满目嫌恶,自他身体愈发虚弱以来,邵云朗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咆哮的这么有底气,你从黑市重金收买地坤,又转送至青州诸多官员手上!邵云朗!你,想干什么?!
    承云殿上,那少年纵然是跪着,却仍挺直着背脊,他眉骨上还有一道奏折划出红痕,眉梢处已经见了血,细细的殷红滑下,竟像落了道血泪。
    那张深邃俊美的脸却反而因此更添几分狠戾,邵云朗抬眸,眸中情绪翻涌如潮,他咬牙太过用力,不知道磕碰到了哪里,唇齿间漫出一股血腥气。
    半晌,他和着血腥味吐出一句话:我儿臣确实从黑市买过八个地坤,这八人被歹人贩卖至雍京,儿臣便暗中将他们买下,遣送还乡,并无转送。
    你还是做好事了?庆安帝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他咳了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冷笑,那你说,歹人是何人?
    邵云朗阖眸,他知道便是说出邵云霆的名字,庆安帝也不会相信,毕竟那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子。
    贼首便在父皇左右。邵云朗沉声道:父皇可命刑部对那八人追查盘问,总能发掘出蛛丝马迹。
    你当朕是蠢的?!庆安帝一拍御案,喝道:贺端,将那地坤带上来!朕今日便让这逆子死了这条贼心!
    贺端应了一声,小步细碎的踏进偏殿。
    大殿上一时只余下庆安帝沉重的呼吸声,像一只年久失修的风箱。
    殿外风声呼号,有女人哭诉哀求的声音隐隐入耳,邵云朗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那是端妃在殿外。
    指甲刺进掌心,邵云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凭这密折上的一面之词,并不能给他定罪,他们能上折子陈情,身在青州的严耀也上折澄清,而黑市那边,若不是有十分把握,他也不会买出这八人。
    说到底,这诬陷本就是子虚乌有,仓促间如何捏造证据?
    但那随着贺端走出侧殿的男子,却让邵云朗一愣。
    那人赫然是八名地坤之一,他畏畏缩缩的走进大殿,看到邵云朗后,便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人按理说是不认识邵云朗的,此时神色却十分诡异,似畏惧,又似愤恨,他眼神飘忽着,就是不敢对上那浅色的眼瞳。
    他跪着向前膝行了两步,对庆安帝叩首道:圣上,就是这位公子!是他在清梦楼仔细挑选了我们几人,将我们送到了青州。
    是他!让我们八人仔细伺候那几位大人,搜集那几位大人的私事,待到来日征北将军起事时,以作作要挟
    邵云朗霍然抬眸,寒声道:一派胡言!父皇,将军他
    他转而对上庆安帝那双浑浊的眼睛,却蓦然捕捉到了其中近乎灼热的杀意。
    他终于恍然大悟,对他这个父皇来说,证据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庆安帝要的是严耀手中的兵权,要的是严耀的命。
    而他那最得意的儿子邵云霆,今日终于将这把刀,递进了庆安帝手里。
    20.第 20 章
    严耀二十一岁封侯,直到那一年,英国公府才派人去青州让这位胡姬生的侯爷认祖归宗。
    然后被严耀提着刀,用刀背把人抽出了侯府。
    即便如此,严家仍逢人便说,严耀是他们英国公府庶出的儿子,庶出的儿子尚且如此优秀,那嫡子自然更好。
    后来端妃被宣召入宫为妃,一时间人人都赞严侯爷好福气,只有严耀心知肚明,皇帝明白他不在意所谓的家族,所以才以他的亲妹为质。
    如今,京中一纸罪诏发出,又是英国公府最先做出反应,说那严耀的生母是个秦楼楚馆里跳舞的胡姬,身份低贱,人尽可夫。严耀也未必就是英国公的子嗣,搞不好是哪里来的野种,和他们国公府该是没有半点关系。
    各世家私下里提起严家这蛇鼠两端的行径皆是嗤之以鼻,但却也没人敢站出来替严耀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要收拢四境兵权,严耀是只鸡,皇帝要杀给其他镇守四境的将领看,以推行此前一直被武官们抵制的监军之策。
    当下,征北将军是不是真的要反,已经没几个人在意真相如何了。
    灰扑扑的信鸽落在窗棂上,顾远筝自它腿上的竹筒里取出一小卷纸,在烛焰上燎过。
    派去青州的人才递回消息。
    此前顾远筝一直觉得很奇怪,邵云霆虽说多疑,但邵云朗一直都在避其锋芒,太子这些年和郢王明争暗斗,怎么会突然调转矛头针对邵云朗?
    除非是邵云霆突然意识到邵云朗对他也有威胁,或者说,有人有意引导他将视线放在了邵云朗身上。
    有字迹自纸条上浮现。
    太子宠妾姬如玉,原为青州洪家养女,曾与洪家长子有过婚约,庆安二十年入太子府。
    至此,所有站在幕后的人终于走上了台前。
    洪家为太子效力,以祭祀为由买卖地坤,这些地坤入京后,未必都换做了钱财,也有可能被邵云霆送给了要拉拢的官员。
    洪家暴露后,太子不得不自断臂膀,抛下洪家以保全自己,姬如玉不敢恨邵云霆,只能去怨恨那揭露这一切的人,故而几次从中挑拨。
    只是,太子府这边,又是如何得知邵云朗参与其中?难道仅仅是因为邵云朗那几日恰好在青州?
    不对,是参与祭祀的人向太子府泄露了邵云朗的身份。
    叩叩
    顾远筝睁开眼,低声道:进。
    一人身披深色斗篷,闪身进了门,兜帽下一张娃娃脸满是愁绪,庄竟思怀里抱着只狼崽,他甚至来不及拍掉肩上的雪,便快步走过来,低声道:端妃娘娘和五哥被幽禁在景华殿内,我废了一番力气才换了太监的衣服去见了他。
    顾远筝抬眸,他如何?
    庄竟思神色落寞,身体倒是没有大碍,精神总不会好到哪里去顾公子,这是五哥让我带给你的信,明日五哥便要被转去刑部,我见不到他了,不过那边有沈锐打点,总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顾远筝颔首,多谢你了。
    我也没帮上什么,对了,这狼叫三十一,我娘不会让我养着的,五哥让我一并交给你。庄竟思把狼崽递给顾远筝,现在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要是我连这点事都不能帮一帮,那我怎么对得起他从小到大对我的回护。
    狼崽被顾远筝随手放到了桌案上,那巴掌大的纸张展开,他看着上面短短的一行字,轻声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总该有人尚存良知。
    庄竟思也探头去看,西郊胡杨坊,小帽儿巷,宋排?最后这是个人名吗?
    明日去了便知道了。顾远筝将纸张收入袖中,走吧,小郡王怎么回府?
    两人推门而出,院中梨树树影婆娑,这竟是在放了年假的太学,在上次他们吃咕咚锅的鸭子窝。
    心大如庄竟思也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句物是人非,听顾远筝问他怎么回府,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小声道:有人在山下等着的。
    那便先别过了。顾远筝拱手。
    庄竟思提着灯走了,小院里便又安静下来,平日里总有两三少年会路过这小院,时常有笑语掠过墙头,如今正是年假,整座阑夕山便只闻雪落鸟鸣。
    顾远筝踩着石桌将带来的纱灯挂上树枝,暖橙色的火光照亮小院,他垂眸,目光落在树根下。
    那少年拿着锄头在这里埋了坛雪,说到了来年春时,用冬雪烹茶,也算附庸一回风雅。
    然而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罪名加身,只怕来年春时,这坛雪等不到埋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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