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五皇子还要谢谢我咯。你不用动手,我杀人的时候你也不阻拦,这是明摆着拿我当刀使啊。洛子川说道。
    五皇子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我来这不是欣赏殿下绝世笑颜的,林岁言有那爱好,我可没有。洛子川冷言冷语讥讽道。
    洛公子的性格倒是变了许多,五皇子并不恼怒,反而笑着继续说道,林将军的状况我已经了解,我会替他请最好的医者救治,一定会把他救回来。
    请一个跟老神医无异的医者吗?那五皇子所结识的医者是真的多啊。洛子川说道,他冷哼一声,话音一转,说吧,什么条件。
    难道在洛公子的眼中,我总是爱谈条件的人?五皇子疑问道。
    那张面孔过分虚伪,洛子川别开视线,生怕玷污自己的眼睛。话语里的咄咄逼人分毫不减:我不仅知道,我还刻骨铭心地记得,五皇子绝对不是吃亏的人。
    洛子川走上前两步,歪着头说道:怎么,当初威胁哦不,是跟林岁言谈条件的时候,跟他说过后来的事情要牵扯到我吗?怎么,一诺千金的五皇子是要食言呐。
    洛公子可知,这世上胆敢如此同我说话之人,恐怕已经不存在了。五皇子道。
    怎么?杀了我,谁陪你谈条件啊?洛子川毫不慌乱地继续说道。
    我很欣赏洛公子的魄力。实话实说,林将军知晓我很多的秘密,足以扰乱民心。我并不想留林将军一命,这点洛公子应当也知晓。但是能够替我登上皇位的就只有他,若是到时候他在我继位后渺无音训,定然会落人口舌。五皇子说,我不想毁约,可我也不会留下一个祸患,任其发展。
    所以,五皇子既想毁约杀了他,又顾忌名声,不敢杀他。是这个意思吗?洛子川问,所以,你和我谈条件的资本是什么?林岁言早晚要死,早死了,还能远离你这虚伪的小人。五皇子很为难吧?这样吧,林岁言也不必救,现在给我来一刀,让我们双双归西,说不准也能成全一段佳话。
    洛公子和我,还真应该是一对知己。都是口是心非的人,却是瞒不过对方。五皇子说。
    大可不必,洛子川回答 五皇子身份尊贵,小民不配妄称知己。
    五皇子并不强求,只道:我很欣赏你,你提出的分析和排兵布阵的方法十分绝妙。我一向惜才,若是你肯成为我的下属,一切都可以考虑。
    不必,洛子川一口回绝,就连林岁言的生死殿下都要掂量掂量,那我岂不是跟了你,就相当于丢了我自己的命?天大地大,没我小命大。
    洛公子这话可就违心了,斩杀楚将军之时,不是还说最不怕的就是死么?再说,我也并没有肯定登基后会一定灭口,若是二位有意归隐,不做外泄,我也不会多强求了。你只是为我出谋划策,林将军就会有重新醒过来的希望,洛公子这是赚了呀。
    洛子川有一刹那顿住,动摇了。
    89、相见
    ◎今生来世,我都不会留你在原地。◎
    当你身披铠甲,在刀光剑影中拼死搏斗时;当你换上便服,对着地图发呆许久,用心揣测对方意图时,有没有过一刹那,在一个晃神之中,想起他?
    会的,那个人已经深深地融入到了骨血之中,抹不去。哪怕一看见有关于他的风吹草动,也会禁不住地去想,那个人,最近还好吗?他,是否还安安稳稳地活着?
    公子,还是不要太累了。敌方的举动,我们想要预料,可是要费不少工夫。再说,五皇子殿下不是说只要公子你坐在后方,排兵布阵就行么?
    洛子川眼皮低垂,望着那莹莹的烛火,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怎么样了?洛子川问道。
    林将军已经醒过来了,殿下请来的医者是真的水平高超。不过,将军的伤势很严重,挨了四五刀,起码要静养半载才好。
    嗯,我知道了。洛子川点点头,微笑着,下去吧。
    诶,等一会儿。洛子川猛然叫住他,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转交给他。
    我很好,不用关心。当今圣上的马脚已漏,想必等你能来接我之时,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在当今圣上和五皇子之中,我不确定我的抉择是不是对的。但是既然答应了五皇子的要求,我还是尽可能表现出有诚意来比较好。其实,细细揣摩五皇子的为人,也便觉得此人并没有那么虚伪。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你的做法。其实,你愿意追随他,想必不只是因为一句承诺。他在皇室中养成了忍辱负重的品格,这也就造就了他说话时脸上带笑的习惯,以及察言观色的本性。一个朝代,需要一位好的君王。杀戮,其实远远不能够否一代明君。如若他真的能够做到爱民如子、专心朝政,那我就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
    事成之后,我们就去归隐,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如果那五皇子后悔了,派兵来抓我们,我们就跑,把他派来的人耍得团团转。当然,如若他骨子里还是善良的话尽管可能性不大,但是我还是愿意赌一赌,因为我知道,你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坏。
    我等你走过千军万马所踩踏过的土地,到雪花飞落的地方,望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来接我。
    我们一起踏雪而归。
    洛子川书。
    洛子川心思细腻,把信件叠得妥帖。字迹刚劲有力,也不失娟秀之美。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洛子川也是如此。
    从五皇子的军帐出来后,洛子川想了很多。他并不认为五皇子将来会做一个好皇上。在洛子川眼中,他可是只会做表面功夫。洛子川其实更不相信,这样一个人,真的能够让天下安定下来。
    可是相处时间久了,他发现,五皇子这个人,并不坏。
    他遵守诺言地帮林岁言找了更好的医者。听别人说,五皇子为人和善,从来不端架子。
    一开始的出谋划策,洛子川都是独自一个人决定的。再由士兵把意见传递给五皇子。
    直到他们二人亲自聚在一起探讨之时,二人都放低了姿态,也许真的算是平等了。五皇子鲜少地皱起眉头,耐心思虑着出兵的禁忌。
    也许,是洛子川太蠢了。可是,万一五皇子真的是潜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善良的那点良知迸发了出来呢?
    天下总要易主,当今圣上表面上是一位明君,实则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皇上。他不配做君主,更不配作为丈夫和父亲。他负了毕蓉,害了五皇子。最后的反噬,降临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自己的儿子起兵叛乱,架空了他大部分的势力。他狼狈不堪,只能靠着东躲西藏活命,时而杀心大起,把前来攻打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皇位总是要更迭的。与其让皇位在这样一个恶毒皇帝的手上尽兴地传下去,倒不如让五皇子接替他的位置。二者是父子,却也是敌人。这也许,是坏的结局;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洛子川没有十足的证据说服自己。
    他只能凭借着所谓的直觉,效忠于一个相对来说,将来胡闹几率不太大的人。况且,按照大局观来讲,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只有当今圣上的少数势力还在顽抗,洛子川就算再笨,也懂得见风使舵吧。
    洛子川在战场中厮杀,周围是刺眼的血光,是锋利的刀刃。他在其中穿梭着,反击着,却又生怕刀刃落在他身上。倒也不是他怕死,只是他有了一个约定,他和另外一个少年写信说过:只要没到老死的地步,哪怕还有一息尚存,都要爬起来,站起来。
    他不能够去死,他的命运已经牢牢地和对方交织在了一起。说羁绊也好,说捆绑也罢,总之,就是不能够轻易离开这世间。因为在不远处,还仍旧有那么一个人,一个满心挂念你、喜欢你的人,在远远的眺望。
    是吧,此时只需要一个回头。哪怕只能看见一片虚空,也总会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幻想出那个人焦急却又耐心的样子。
    当今圣上被抓的日子是一个下雪天。说来也怪,那位一直明里暗里交战的皇上,竟然是一个中年男子。纵使穿得再好,也抵挡不住那融在骨子里的苍老。他其实才五十左右吧,却如同一个老头一样。他身量已经开始往回使劲,鬓发也花白了不少,却还依稀能够看得出,他年轻时,应当是一位美男子。
    他的容貌和五皇子长得十分相似,五皇子继承了他父亲大多数的特征。鼻子、嘴巴、眉毛。只是五皇子的那双眼睛,遗传了毕蓉,这也是他们父子看起来唯一不同之处。父亲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怨恨与算计,眸子已经不再清纯,被利益与皇位所填充着。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只会计算的糟老头子。
    昔日的当今圣上,风光无限、雍容华贵,脚下万千平民匍匐,他是皇。同时他也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那些事物,皆如同杂物一般,被搁置在记忆一隅,时间久了,就被淡忘了,让他的皇位坐得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如今,这位皇上,终于有了报应他的儿子,他最瞧不起的儿子,一步一个脚印,用血和泪,一点一点攀上了高峰,即将成为下一代的皇。他的父亲,将要交给他处置。
    他会怎么做呢?洛子川不禁地想道:是否会像当初那般,父亲登基,儿子被作为一枚棋子,一枚天下人可称父亲为明君的棋子,永远地困在皇室中,遭人白眼、备受折磨。
    五皇子也会这么做吗?不过,若是这种老套的戏码再一次出现,恐怕会被诟病吧。
    雪花飘落,能够使人静心冶性。万物消融飞逝,如时光迅速地穿梭交替。周遭的景色似乎被雪花蒙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倒影,一片雪白。鲜红的血水被雪花覆盖,掩埋了那血腥的生死痕迹。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并不存在一般,只是做了一场有些血腥的噩梦。梦醒,如初。
    雪下得很大,晶莹的,一片一片落下。洛子川不由地驻足,错开了大部队急忙赶回去报喜的脚步。他凝神,目光在四周扫视着,打量着,似乎能看出什么来。地上的尸体交错,雪花飞在他们的脸颊上,也算是一种慰籍。
    是的,没有真正的胜者。
    五皇子手下的兵也好,当今圣上手下的兵也罢,他们都曾为自己的信仰奋斗过,追求过。他们没有输,五皇子也没有赢。五皇子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里起兵叛乱,历经数载终于实现目标了而已。
    五皇子后,还会有后起之秀。战乱,不可避免。
    朝代更替,是为常事;勾心斗角,是为生存。
    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五皇子,也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洛子川、林岁言。
    这是洛子川悟出的道理,尽管可能是不对的。
    人,总是要变的。
    洛子川微微抬头,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一个身影。
    高大的、瘦削的。那道黑色身影,在雪白一片中格外突兀。
    洛子川不由自主地走了两步,在漫天的大雪中,他看到那个人朝着他张开怀抱。
    你舍得来看我了?洛子川嗔怪道。
    好久不见,想你了。林岁言答。
    你的伤怎么样?洛子川问。
    好了。林岁言道。
    洛子川笑了笑,他的睫毛已经被雪花打湿。雪花化成水,坠着沉甸甸的。他加快脚步,想快点接近他。哪怕能够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足够了。
    我也想你了。风雪中,洛子川迎着风,雪水不知何时充盈了他的眼眶。洛子川眨眨眼睛,一滴雪水流了出来,划到嘴边,是咸的。
    以前洛子川不信,原来惆怅过后,再遇到极喜之人,真的能够精神崩溃。
    以前他孤身在军营,不敢崩溃,如今那个人已经在身边,还怕什么呢?
    洛子川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
    无论如何,无论需要再来多少次,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冲向他的少年。哪怕挫骨焚身,哪怕生不如死,哪怕心痛欲裂,哪怕孤身奋斗他都要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去拥抱住那个少年,大声地告诉他:
    林岁言,我喜欢你。前世今生、今生来世,不管我们再来过多少次,不管我们之间要经历多少苦难,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待在原地。
    如果你一往无前,我就做你最忠实的追随者;如果你踌躇无措,我就做你最沉默的照明星;如果你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就会迅速地跑上去,大胆地抱住你,做你最体贴的人。
    林岁言笑着,注视着洛子川。当年,他的父亲把他丢在了漫天大雪里,从此他的人生万劫不复。可是你看啊,现在那个少年正小步跑来,带着光芒,迎着风把所有的痛苦统统驱逐去。
    洛子川,我爱你。
    林岁言,我爱你。
    或许他们就该在一起。
    90、结局
    ◎一切都结束了。◎
    不日,五皇子登基。场面没有多么浩大,甚至比古往今来新皇登基的场面还要寒酸一些。
    他遵守承诺,大赦天下。诸多叛党之子不必再背负通缉与歧视,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地活下去。
    登基当日,林岁言和洛子川没来。
    自打彻底抓住当今圣上哦,现在应该称之为先皇,后,二人便决心归隐,准备到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鸟语花香地度过二人最欢愉的时刻。临走时,他们特意向陛下辞了行,当时陛下给的标准回答是:待我顺利当王,必然要宴请你们聚一聚。
    洛子川到现在都很捉摸不透他的性格,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出尔反尔地毁约。若是到时候,他想办法陷害,那么这二位,怕是难逃一死。
    说到那位曾经的陛下,那可就有的聊。被当今圣上抓到后,宁死不屈,丝毫不顾及往日情分。当今陛下也是个好脾气,不仅不追究,还耐着性子把他送到郊外的田园,以助他颐养天年。
    五皇子也对外界宣称,他并非成心与先皇作对,只是叔父几次咄咄逼人,甚至想要杀他灭口。面对叔父和兄妹的侮辱,他实在气不过,才做出了起兵叛乱的糊涂事。虽然战胜了,却丝毫不觉得有多么欢喜。叔父于他有养育之恩,他定然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此消息一出,洛子川当时就惆怅许久。
    先前的五皇子,当今的圣上是不幸的人。他惯会算计,可是却在这方面失了手。留先皇一命,就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若是他选择将先皇的种种丑恶罪行公之于众的话,说不准还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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