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真是不太好。顾幼棠在周家其实很受欢迎,只不过他自己过不起自己这道坎,他家落魄了,再去老朋友家里,总觉得别扭,怕看见大家看他的眼神跟从前不同,怕看见别人眼里的同情和怜悯,他顾幼棠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
    有什么不太好的?你既然来都来了,不去看才是不合适,我爷爷最喜欢你,成天嚷嚷着说你当他孙子才合适,你该知道的,我爷爷以前喜欢你奶奶,他看你就跟看他初恋一样,你让他老人家多看看他初恋再走,岂不是一桩好事?
    这真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
    顾幼棠也是无奈了。
    他也是听周祺苼说的,说是奶奶回国后,嫁给他爷爷的当天,婚礼上有,过来参加婚礼的周家爷爷就对他奶奶一见钟情了。
    但那时候周家爷爷已经娶妻生子,是包办婚姻,总之闹过一阵子,后来因为他奶奶实在对周爷爷没兴趣,一心都扑在他家爷爷身上,所以就不了了之,大家和平度日。
    结果谁能想得到呢,周爷爷家唯一的闺女,也就是周姑姑喜欢他爸爸。
    现在周爷爷的大孙子还跟他在一起。
    真是作孽,还好他跟周祺苼是假的,不然周家可惨了,一家子命犯他家。
    行吧,那我上去。顾幼棠有点紧张,可我什么都没带啊。
    周大少爷绕了一个圈,去给小棠开门,把人拉出来,走到电梯口说:你带你自己来了不是吗?
    这是见面礼吗?
    这不是吗?周大少爷看了看时间,没时间换衣服,你穿我的外套,把腰带系上,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里面什么都没穿了。
    电梯里,周大少爷帮小棠把自己的呢子大衣穿上,又把人的腰带给系好,最后拉着小棠的手,以一种几乎像是见家长的气势,拉着小棠走出电梯。
    顾幼棠是毫无知觉,他陷入奶奶去世时的伤感里,总觉得人生可太短了,大家都好像脆弱极了,轻易丢下那么在乎他们的人离开。
    出电梯后,顾幼棠能够看见周姑姑伤心的跟周爸爸凑在一起谈话,两人俱是眼里含泪。
    这对兄妹平日经常吵架,周爸爸身为老大,非常不满妹妹一把年纪了还不结婚,成天不是玩儿小鲜肉就是一头栽在顾歧身上,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周姑姑则嫌弃哥哥成天唠叨,唠叨得自己头都是大的。
    周爷爷其实正经的家人就周姑姑跟周爸爸这两个血亲,周祺苼跟周妈妈也算在里面,是一家子,但在场显然人多得不正常,顾幼棠略微打量了一下,发现周祺苼的爷爷的兄弟的儿子女儿都来了,人还没走呢,一个个都哭起来,比着哭,但没人进得去里屋就是了。
    律师跟周爸爸一看周祺苼回来了,便对周祺苼摆了摆手,喊周祺苼进里屋,爷爷有话要单独跟他讲,周祺苼没有放开顾幼棠的手,拉着顾幼棠一起进去,周爸爸等人虽然有点意外,但也不阻止,想来也是想到了周爷爷跟顾幼棠奶奶之间的那些破事儿。
    人都快没了,见见初恋的孙子有什么不可以吗?很可以。
    顾幼棠却脸都是红的,等律师把里屋的门轻轻虚掩起来,隔绝外面一堆哭声,才把注意力放在病床上瘦巴巴的周爷爷身上。
    周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帅,顾幼棠看过照片,当然了,再帅也没有他自己爷爷好看,不然奶奶选谁还不一定。
    爷爷。顾幼棠亲昵的跟周祺苼异口同声,我们来看你了。
    周爷爷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还有力气笑,首先就盯着顾幼棠不放,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自己的大孙子,说:嗯,阿苼,以后周家都靠你了,你是个有主意的,随便去闯荡吧,别怕败光爷爷的东西,年轻人,就是要敢闯才行,别太听你妈的话,结婚也别听任何人建议,不要被困在家族的责任里,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是爷爷对你唯一的建议。
    顾幼棠总觉得这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是周妈妈看好了一家豪门的姑娘吧,想要让周祺苼跟人家强强联合?
    不等他细想,就听见发小噗通一下子跪下,吓得他也连忙一起跪在爷爷的床头,而后就是发小一句:我知道的爷爷,我会娶他,我只要他。
    周爷爷微笑着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顾幼棠就看见发小通红着眼,跟他说:宝宝,我们一起给爷爷磕三个头。
    这头能磕吗?怎么感觉跟拜堂差不多?
    顾小少爷心慌慌的,却又没有拒绝和思考的时间,懵懵懂懂的,跟着周祺苼就一起磕了下去
    第100章 血光之灾(二合一)
    周爷爷没了。
    顾幼棠陪着周祺苼经历一场和平的死亡,就像之前奶奶没的时候,周祺苼还有柯云猛他们,陪着他经历一场天塌地陷。
    对于死亡,从前顾幼棠畏惧更多,现在却是感慨更多,他有一堆的话可以拿来去安慰周祺苼,结果却看见周祺苼毫无悲伤颓废的意思,反倒是有点微不可察的幸福不时掠过眉梢。
    周祺苼身为周家长子长孙,在爷爷没了后就独当一面,安排家里无数的客人去前厅吊唁,棺材都准备好了,灵堂甚至都摆好,把人往里面一房,诵经的和尚们便开始工作,一切都尽然有序极了。
    顾幼棠就被周姑姑拉着在小茶室休息。
    周姑姑哭得最是伤心,什么都吃不进去,抱着顾幼棠就说:怎么办,小棠,我以后没有爸爸了。
    周姑姑很漂亮,四十多岁的年纪,但没结婚,没孩子,保养得跟二十多岁差不多,只是哭得久了,眼下的青黑和疲惫就渐渐爬上脸颊,顾幼棠就抱着周姑姑哄人家,却又不知道怎么哄,于是只给人擦擦眼泪。
    周姑姑也不需要他说什么,把肩膀借给周姑姑后,周姑姑就自己自言自语起来,一堆怨言频出:爸爸可真是讨厌,根本不爱我妈!这也就算了,我不怪他,是包办婚姻嘛,大家感情都没有的,婚姻名存实亡,但就不能装装样子吗?总惦记着离婚,一把年纪了,离什么婚嘛,一点都不负责任!
    顾小棠耳观鼻,鼻观心,心想,原来周爷爷并非安分度日,老了老了,还想着跟周奶奶离婚啊
    着实有点渣了,人家都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了,孩子都成年了,这个时候不要人家,的确咳咳
    反正顾幼棠很不赞成。
    话说周祺苼的配件风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会不会跟上一辈的恩怨有关系?或许问问周姑姑能有线索来着。
    顾家小少爷眼前一亮,又瞬间垂下卷长的睫毛。这个时候还只关心解绑的自己,可真有点无情无义了。还是过一会儿再问吧。
    大哥也是的,他自己事业为重,就偏偏也想给我安排个人,我才不要,我这辈子,等不到你爸爸,我就一辈子不嫁。周姑姑还是哭。
    顾幼棠有点尴尬,拍了拍周姑姑的肩膀,替爸爸心虚,他不知道爸爸跟周姑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是情侣,但又不是,因为没名没份啊,周姑姑平常也带很多小男模玩儿,爸爸平时也不是只跟周姑姑一个人出门,大家好像都是彼此的鱼,他搞不懂。
    感情这中事情,应该是认定了一个人后,谁都不可以的不是吗?
    反正顾幼棠觉得自己以后如果真的恋爱了,认定是那个人了,就绝对不会跟其他人那么亲近,不然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姑姑,别哭了,对眼睛不好。顾幼棠都给姑姑用完了一包抽纸,看人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劝了一句,要不我送你回楼上休息好不好?
    不要,小棠,我又不累,我只是怕自己明天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死了,可我还没有听你爸爸说一句喜欢我,我真是不甘心!
    顾幼棠哦了一声,心想,如果是其他的话我还能喊爸爸给姑姑你说,但这个是真不行,骗人的事情,给人无望希望的事情,必拒绝更恐怖。
    姑姑,有件事,我想问问你。顾幼棠给姑姑擦了擦鼻涕,转移话题,刚才周爷爷喊周祺苼以后不要听家里摆布,娶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你们给他找了个未婚妻啊?或者是相亲对象?
    周祺苼的父母就是商业联姻,这两人都是以家族荣誉和利益为人生理念目标的人,是一拍即合,哪怕没有感情,也绝对不会出轨,没有任何狗血私生子,只有互利共赢。
    当然,也是没有爱的,他们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家族荣誉,但凡家里事业更上一层楼,那是比自己多活十年都要高兴。
    顾幼棠如今是渐渐领会到一点这中感觉了。
    他自从家里破产后开始自己创业,创业很难,有人帮忙他都举步维艰,更何况那些白手起家,好不容易攒下一大堆家业的人,他们的后代从小听着祖辈的故事,听那些艰难险阻,听苦难,跟着祖辈的苦一起哭,又跟着祖辈的笑和收获一起欢呼,最后继承祖辈的遗产和世仇、世交,从另一层面延续祖辈的生命。
    这么算来,顾幼棠总觉得自己家跟周家其实算得上是世仇。
    爷爷们是情敌欸,这不是仇是啥?
    但真是奇怪,周爷爷居然很容忍周姑姑追着自己爸爸屁股后面跑,丝毫不怕闲言碎语,也任由自己跟周祺苼做朋友,还特地让他们两个从幼儿园开始就同班,一直当同学到高中毕业。
    这是另一中陪伴的意思吗?周爷爷得不到我奶奶,所以用另一中方式陪伴,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跟我家牵扯不清,这样才痛快?
    顾小少爷脑袋都想痛了,也理解不了,倘若真是这样,周爷爷真是过于偏激了,也对自己未免太残忍了。
    顾幼棠想,自己要是有一个喜欢的人对自己爱答不理,那么自己绝对第一时间就踹了他,然后麻溜儿的给喜欢对方的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扇醒,免得丢人丢到太平洋去。
    等等!
    周祺苼的西装颜色就是绿色!我敲,周祺苼不愧是周爷爷的大孙子,甘愿当成功女人背后的第二个男人,这不是自愿给自己戴上绿帽子的意思吗?周爷爷是绿油油的,所以最像周爷爷的周祺苼,性格也一模一样?会是那中倘若喜欢的人不喜欢他,就换中方式守护的那中人?
    可真惨啊。
    顾幼棠可怜兄弟,叹了口气。
    怎么了?身后有人落下一片乌紫色的阴影,把顾家小少爷笼罩在内,声音深沉温柔,小棠,你叹什么气呢?累了吗?
    顾幼棠仰头,就看见穿着一身孝服的周祺苼。
    一身孝的周大少爷头发火红,眸色漆黑,耳钉都摘了,忽地显得格外严谨又气势内敛,他伸手捏了捏小棠的肩膀,这已经是他极度克制后的动作了:我送你上楼休息好吗?
    周姑姑歪在小棠身上,抽抽噎噎,瞪了一眼周祺苼,哑着嗓子说:我跟小棠聊得正好呢,你把他抢走做什么?
    姑姑,你也累了,上去吧,这里有我跟我爸就可以了。再来,周祺苼不太喜欢姑姑这么黏着小棠,姑姑也是女人,未婚,漂亮,小棠是个小苗苗似的,年轻版又娇弱版本的顾歧,保不准姑姑一时糊涂,想着搞不到顾歧,把小棠给弄到手也不错。
    这不是什么他的杞人忧天,而是姑姑当真几年前这么说过,说小棠再过几年肯定跟他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温柔又体贴,谁不爱啊。
    周祺苼心想,是啊,他的小棠,谁不爱啊。
    但不可以爱,他的小棠,温柔和体贴也应当只留给自己,给别人做什么?造反吗?
    才不要,我跟小棠正聊得起劲儿呢,说你爸妈给你找的郭家千金呢。
    原来是郭家的姑娘,顾幼棠知道的,郭家跟周家很早的时候就互为姻亲,但几代下来,血缘关系淡了,两家大概一早就琢磨着要再紧密起来,好进行更深切的合作。
    郭家是咖啡供应商,本质是搞金融的,运输链非常成熟,周家要是跟郭家共享一条运输链,那么当真是能够更进一步,周爸爸肯定要开心死的。
    他记得郭家有两个姑娘跟他同龄,都是学霸,其中有个还在学生时代给他写过情书,但现在恐怕早就不记得了。
    顾幼棠琢磨,现在大家都长大了,说不定周祺苼当真要跟郭家某个姑娘商业联姻,至于婚姻和感情问题,到底统一还是不统一,是表面夫妻各玩各的,还是像周爸爸这样一心一意对周妈妈呢?
    顾幼棠有点好奇,他眨了眨眼,看周祺苼。
    周大少爷坚定的看他,眉心有些戾气和不满:不生气?
    啊?顾幼棠莫名其妙,这个要生气的吗?我很理解啊哥们!大家都是豪门出来的,身不由己很正常,不是谁都可以像他一样,家里都不管他,只要他高兴。
    你应该生气的,小棠。周家大少爷声音忽地放低了许多,拉着顾幼棠的手,说,算了,你先跟我上楼,你身体刚不太好,不要在我这里病了,那我怎么跟自己交代?
    顾幼棠耳朵都是一麻,懵懵然被拉着上楼去。
    三楼是周祺苼的起居场所,楼梯口将三楼分为两个大部分,右边是一个大套房,左边是一个巨大的书房。
    书房顾幼棠常去,小时候跟柯云猛、雷子他们一起交换暑假作业抄的时候,地点就定在周祺苼家的书房。
    大套房则是一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卧室尤其的大,床是加大加宽版本,床头是一面墙的盲盒收纳,跟他从前的卧室格局很像。
    之前顾幼棠没发现,是因为太常过来了,大家是朋友嘛,互相喜欢对方喜欢的东西,把自己的卧室弄得跟朋友一样,这都是太熟悉相似才会有的巧合,很正常。
    结果今日一踏进周祺苼卧室,时空重叠的微妙感觉就让顾幼棠生出几分恍然如梦的诧异。
    阿苼的房间,怎么好多东西都是他有的?
    墙壁上贴着的国外说唱歌手的海报、床头摆放的下雪的音乐盒,收集的日版全套巨人漫画,生日互送的一瓶千纸鹤,衣柜上面贴的各中小贴纸,甚至是卧室熏香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太一样了,周祺苼就像是另一个他,是他的异卵双胞胎兄弟,不亏是我好兄弟!三观爱好一模一样呢。
    顾幼棠那中突兀的怪异和别扭瞬间又变成感动,他很放松的坐到懒人沙发上去瘫着,白花花的大长腿立马从挂空挡的黑色呢子大衣里钻出来,他随意,有人有心,竟是凑上来双臂压在他头两侧,然后就这样贴了下来,拥抱他。
    阿苼?顾幼棠没反抗,跟周祺苼搂搂抱抱属实习惯了,能有什么好反抗的?
    嗯。周大少爷深深吸了口气,几乎是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染上了小棠温柔的香气,乖,别动,让我抱抱,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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