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巧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小姑娘出事后显出了超乎寻常的镇定,她带着内衣裤第一时间到医院做鉴定,然后报|警告知警|察她被强|暴了,接着通知家人来医院。
    在等待的时间里,往来的人中总有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着就是这小姑娘说自己被强|奸了,好好一个小女孩,看着这么乖,好可怜啊。
    龚巧紧紧攥着拳头,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受害者,我不羞耻,我要勇敢。
    到了此刻,龚巧终于崩溃了,她一头扎进宣兆的怀里,眼泪迅速打湿了宣兆的上衣。
    哥,原来公主裙是送给她的.是她,卓非凡和她.
    龚巧嚎啕大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宣兆抱着龚巧,看见小姑娘脖子上都是淤青,耳根上也有伤痕。
    他哽咽了一下,仰起头把眼眶里的酸意憋了回去。
    龚巧生日前夕,卓非凡下单购买了一条她夸赞过的裙子,然而这条公主裙最后没有到她手中。这件事像一根刺扎进了龚巧的心里,于是一切都开始变得有迹可循,比如卓非法频繁地说自己要随队去外地做研究,比如他换了锁屏密码的手机,比如他在二人相处时频频开的小差。
    龚巧告诉自己不能有疑心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能怀疑她的非凡哥呢?
    可那根刺在她心里越扎越深,那条公主裙究竟去了谁的手里?
    半个月前,岑情忽然加了她的微信,说要和龚巧一起想办法,撮合宣兆和岑柏言。
    宣兆和龚叔从不让龚巧知道那些肮脏的事情,龚巧不了解岑情的为人,自然喜出望外,她知道宣兆常对着手机里柏言哥的照片发呆,两个哥哥如果能够重新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和岑情往来的很密切,她无意中告诉岑情自己酒量很不好,连那种果酒都不能喝。
    昨天晚上,岑情声称生日,邀请龚巧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龚巧不疑有他,欣然赴宴。
    后面发生的事情,龚巧已经和警|察复述过了,她被灌了酒,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个男人在搂她,她想反抗又没有力气,再醒来时是在酒店的床上,她一丝不挂、浑身上下都是狼狈的痕迹。
    直到那个时候,龚巧都没有怀疑过岑情。
    龚巧记得大学第一天,辅导员就说过很多人对艺术生存在误解,给学艺术的女生贴上廉价、放荡的标签,不少同学会因此受到侵害。万一遇到不好的事情,不要慌张,一定要保存证据,第一时间去医院验伤。
    龚巧浑身颤抖,连澡都不敢洗,哆嗦着捡起地上的内衣裤,裹上衣物,踉跄着出门。
    岑情从她的隔壁房间出来,穿着那件华丽的公主裙,对龚巧行了一个优雅的宫廷礼,脆生生地问她要去哪里。
    再接着,龚巧透过敞开的门,看到了房间里赤裸上身的卓非凡。
    小情,我要走了,龚巧早上叫我陪她去看画展,已经迟卓非凡的上衣套到一半,看见门外浑身狼藉的龚巧,顿时僵在了原地,巧巧?
    岑情捂着鼻子:你怎么浑身都是男人的味道,真恶心。
    连龚巧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当时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而是转身就走。
    卓非凡和岑情纠缠一番后追了下来,龚巧坐上出租车,口袋里塞着用作证物的贴身衣裤,用颤抖的声音说:师傅,去医院。
    路上,岑情给她发消息,让她要怪就去怪宣兆那个贱|人,你倒霉就倒霉在有宣兆那样的哥哥。
    要不是你逼我,我都懒得弄你妹,很没劲。
    警局的等候区,宣兆看着这条短信,喝下了今天在这里的第四杯速溶咖啡。
    谈谈。宣兆敲下这两个字,按下了发送键。
    这是他第三次陪龚巧来接受询问。
    验伤报告和监控对龚巧很不利,她身上并没有撕裂伤和拉伤,由于事出突然且缺乏两性方面的经验,她离开前忘了酒店垃圾桶,没有携带用过的安全套;酒店监控也看不出她是被胁迫发生关系,目击者表示她当时并没有失去意识,和那个男人搂在一起进的房间.
    龚巧百口莫辩,她的控诉和眼泪显得尤为苍白。
    岑情也接受了询问,她承认了自己确实和龚巧男朋友发展出了不道德的感情,她可以为此认错,但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是她设局陷害了龚巧。
    龚巧的母亲现在视宣兆为洪水猛兽,她认为要不是宣兆,巧巧怎么会被扯到这趟浑水里。
    宣兆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从询问室出来,龚巧脸色惨白,她讷讷地看着宣兆,声若蚊蝇:哥。
    回家了,宣兆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他拄着拐棍,上前揽住龚巧的肩膀,车在外面。
    宣兆送龚巧回了家,卓非凡等在大门口,他满脸胡茬,神色憔悴,和龚巧说对不起,我鬼迷心窍了,巧巧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
    龚巧抬手,重重给了他一耳光,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将面如土灰的卓非凡关在了门外。
    宣兆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明明他是笑着的,语气也很温和,卓非凡却觉得不寒而栗。
    怕什么?宣兆嗤了一声,我就是个残废,夸张点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我没力气打你。
    去年过年。卓非凡垂头说。
    去年过年?过年前岑情来海港找岑柏言,住在那间小屋里,遇见了上门的卓非凡和岑情。
    宣兆嘲弄地笑了笑:那不就相当于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搞上了,瞒了这么久,好手段。
    卓非凡沉默不语,半晌,他说:我会对巧巧负责的。
    你是该负责。宣兆赞同。
    你帮我劝劝巧巧,卓非凡见宣兆的态度似乎不那么强硬,他像是看到了突破口一般,立即说,我不嫌弃她被那个男人碰过,我会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她!宣兆厉声打断,你和岑情确实般配,脏到一处了。
    卓非凡神情突变。
    我说的负责,不是指这个,宣兆垂眸笑了笑,你爸爸前年搞融资,卖了四间铺子都不够还钱,你们家一共五间中医铺,龚叔为了保住你们家最后一家产业,出钱给你爸爸填了坑。
    卓非凡浑身僵硬:你想做什么?!
    你爸爸没有告诉你吧,那笔钱其实是我出的,借条都在我这里保管着。宣兆整了整衣领,又优雅地看了看腕表,温和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哦对了,这个点要债的人应该已经到你铺子和家里了,你爸爸心脏不好,希望别受什么惊吓。
    卓非凡咬着牙:宣兆,你是真的无耻
    这也是岑情告诉你的吧?宣兆缓缓收起笑容,冷冷地说,让她不要着急,马上就轮到她了。
    宣兆约了岑情要谈谈,但他没有想到,岑柏言也会来。
    他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岑柏言最近专心忙着换学分和转学的事情,这边学校也有一些必修课程需要参加期末考试,别人是复习,他是预习加自学,忙得一个头两个大,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岑情找到了他宿舍里,和他说宣兆要找她单独聊聊,宣兆那么恨她,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她很害怕,想让岑柏言一起去。
    宣兆单独找岑情?
    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于是岑柏言没有拒绝,便跟着一起来了。
    什么事?你妹妹没有告诉你吗?
    宣兆一改平时待人的温和有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他双腿交叠,双手搭在膝头,神情冰冷且阴沉。
    岑情下意识站到了岑柏言背后。
    到底出了什么事,岑柏言因为宣兆的眼神心头一痛,沉声说,好好说话。
    你妈妈干了什么事,宣兆拿起拐棍一指,你妹妹就干了什么事。
    岑柏言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他迅速转头问:你和卓非凡?
    那又怎么样,岑情理直气壮地说,你能把严明的事情弄得全校皆知,让我在学校里待不下去,我就不能对付你了?
    宣兆垂头轻轻一笑。
    严明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曝光的,而是王太保,他找岑情要钱未果,一气之下把严明那件事捅了出去。
    相反,宣兆为了保护严明母子,反而一直找人在压这件事,论坛上相关的帖子出现一个他就删一个。
    岑情,你还要不要脸?岑柏言满脸不可置信,我真是小瞧你的手段了。
    别的话不说了,解决方法就一个,宣兆反手敲了敲桌面,对岑情微微一笑,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认错,然后看见对面那个酒吧了吗?
    宣兆对着敞开的窗户抬了抬下巴,岑柏言循着看过去,宣兆今天挑选的是个老城区,对面是个一看就知道非法经营的老酒吧,不断有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搂着包臀裙的小姐从里面出来,转而去了隔壁的宾馆。
    然后脱光衣服躺在门口,宣兆嘴唇上下开合,表情和说出口的话一样残忍,身上挂着这个牌子,让从里面出来的男人挨个上你,也不用多,上满十个就够了。
    桌上倒扣着一个木牌,宣兆将牌子翻到了正面,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我是荡|妇。
    岑情发出一声尖叫,岑柏言也因为这样的污言秽语而眉心紧蹙,呵斥道:够了!宣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岑柏言,宣兆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
    岑情是做错了,她该和巧巧道歉,巧巧要骂她要打她我绝对不拦一下,岑柏言上身前倾,直视宣兆的眼睛,但这不是你这么羞辱她的理由,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行为在宣兆看来就是一种袒护。
    岑柏言护着他自己的妹妹,那我呢?我的妹妹呢?就该任她被欺负被折辱吗?
    如果说龚巧出事后,宣兆就像是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那么岑柏言就成为了爆发的引线。饶是宣兆再理智、再冷静,此刻也完全陷入了失控当中,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怎么合眼了,双目赤红地盯着岑柏言,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我想干什么?我要你妈妈和你妹妹付出代价,我就算死也要拉着她们一起!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龚巧,她不是喜欢男人吗?我要她这辈子都被男人玩弄,让她做最下等的娼|妓
    你他妈疯了!岑柏言也红着眼,他狠狠瞪着宣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宣兆,你的理智呢,让狗吃了么!
    岑柏言第一次见到如此暴怒的宣兆,即使在沉香厅那次,宣兆也是克制的,他骂人都骂的比一般人优雅,一个脏字没有。
    在岑柏言看来,宣兆说出这种话,不仅是在作贱岑静香和岑情,更是在作贱他自己。
    宣兆由于激动而胸膛剧烈起伏,他对岑柏言冷冷一笑:不关你的事,你让开。
    让开?我让开,然后呢?岑柏言寸步不让。
    你说我勾|引男人,岑情在岑柏言身后叫嚣,那你呢?你不也是个勾|引男人的货色!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岑柏言头也不回地厉声喊道:你闭嘴!
    宣兆胸膛里那团火已经彻底让他烧红了眼,他太阳穴一阵闷痛,耳朵里嗡嗡作响,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岑柏言啊岑柏言,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对,她说得对,我和她一路货色,我们才是亲兄妹。可惜龚巧不是你的妹妹,你看着自己妹妹每个晚上都做噩梦、甚至出现自残倾向,你是什么心情?
    巧巧她岑柏言呼吸一滞,他没想到龚巧的情况会这么严重。
    他只以为岑情耍手段抢走了卓非凡,想必巧巧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更容易被情绪左右。
    不就是被一个男的睡了吗,岑情哼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死要活吓唬谁呢!
    脑子里有根弦噔一声撕裂了。
    岑柏言缓缓收紧十指: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宣兆重重闭了闭眼,你的好妹妹找人侵犯了巧巧,这个意思够清楚了吗?够明白了吗?
    岑柏言如遭雷击,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了。
    是你先不放过我,岑情说,那个卓非凡也够蠢的,龚巧也是个蠢货。
    岑柏言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且缓慢地转过头:是你干的吗?
    不是啊,岑情理直气壮地说,警|察都找我问过话了,关我什么事啊,要是我有罪,我现在还能在这里?
    她很欣赏宣兆此刻疯了的样子,有种报复成功的诡异快感。
    岑柏言忽然一阵眩晕,想要给岑情一耳光,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震惊、失望、愤怒、悲哀这些情绪一窝蜂涌了上来,岑柏言咬了咬嘴唇,抓住岑情的手:去警察局自首,把话说清楚。
    我不!关我什么事!岑情挣脱开岑柏言,操起桌上那个木板,狠狠朝宣兆砸了过去,都是这个贱|人的错!他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了!
    宣兆没来得及躲,木牌砸到他胸前,一角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他被砸的一个踉跄,重重跌落在椅子上。
    岑柏言心急如焚,冲上去问:怎么样?没事吧?
    宣兆抬手打断他的动作:你走。
    岑柏言一愣。
    宣兆双目通红,疼痛令他的理智稍稍回笼:带着你妹妹,马上走。
    岑柏言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待在这里显然是不明智的,只会让宣兆的情绪更加激烈。
    于是岑柏言给龚叔发了条信息,让龚叔来接宣兆,而后拽着岑情离开。
    宣兆胸膛起伏,口中粗喘着气,忽然间有些后怕。
    他应该谢谢岑柏言拉住了他,如果今天岑柏言没有来,他不知道会对岑情做出什么事。带来的两个保镖就在楼下随时待命,他是抱着和岑情鱼死网破的想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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