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星意踉跄了一下,眉尖轻轻颤动,下意识往陆珩姜的手上蹭了蹭。
    少年校霸露出茫然又脆弱的表情,眸光有些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陆珩姜手臂,如抱紧水中浮木。
    他喘着气,眼睫毛如同力竭的羽翼慢慢覆盖,身子也有些软。
    陆珩姜勾住他的领子一扯,胸口全是大片的血丝,那点想要欺负的心情瞬间散了,一股异样情绪升腾而起。
    你就这么穿着!?
    宁星意被他吼蒙了,混沌意识陡然清醒,啊?
    陆珩姜拽开他衣服,让他低头看被自己衣服磨破的地方,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就没想着去看医生?
    宁星意愣了一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一闪而过的像是怒意的情绪:你这么激动干嘛?过个敏也要看医生,你们少爷都是这么娇气的?吃几天药不就行了,难道还要住院?省省吧。
    陆珩姜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宁星意,你真的缺心眼。
    宁星意冲口一句脏话,陆珩姜看他绯红的眼角还有张扬的轻狂,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认真上过一节课。
    喂,你干嘛?
    带你去医务室。
    你们来我这里干嘛?去静音室。校医扶了扶眼镜,从上面的缝隙里瞧了宁星意一眼,哟呵,这不是宁哥吗?恭喜啊。
    宁星意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呢?恭喜什么?
    医生托起眼镜坐直身子,看向他旁边的陆珩姜,片刻后又把眼神挪回来,不是,你不会还没发现吧?你已经觉醒很久了。
    啊?
    宁星意眼睛瞬间亮了,扭过头朝陆珩姜扬扬眉毛:哥觉醒了,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哈。
    陆珩姜简直不想理他了,抬眸看向等着说话却被硬生生打断的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您说的他觉醒很久了是什么意思?确定是哨兵吗?
    宁星意经他一提醒,也想起来这个问题:不是说觉醒的时候就会有精神体吗?我精神体呢?我确定是哨兵?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伤成这样都没有怀疑自己已经觉醒了。
    医生唔了声:凝结不了精神体一般来说是精神力太弱,支撑不了凝结为实体,俗称基因有缺陷的残疾哨兵。
    宁星意一听,眉头瞬间皱起来了,我弱?
    陆珩姜说:他不弱。
    医生被两人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挨个儿瞪了一眼说:你们两个怎么话都听不完呢!年轻人性子就是急。我是说一般情况下,精神力太弱凝结不了实体,懂什么叫一般情况下吗?但是宁星意这种情况不属于一般,你的五感比一般人更强,所以你才会反应这么大,你这抓伤已经不是一般哨兵能够有的反应了。
    你确定?我真觉醒了?不是你看错了吧?我确定不是过敏?宁星意有点不信这个大喘气。
    医生先长吸了口气,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说:我问你,我今天用的洗手液,有什么香味成分?
    宁星意下意识跟着他的话吸了吸鼻子,片刻后说:洋甘菊、柠檬草?
    医生按了下桌上的遥控器,窗帘缓缓向两边滑开,医生指着教学楼一个学生说:你试试听一下他在说什么。
    宁星意刚想说他怎么知道,结果一看过去,耳朵好像瞬间被打开了阀门,沈渐端腔拿调的跟许佳音说:学委姐姐,作业本重不重?我帮你拿呗。
    所以说,他真的觉醒了?
    我觉醒了?我是哨兵?操老子终于觉醒了!宁星意这下终于确认了,兴奋的转过头,我觉醒了!
    陆珩姜也勾了勾嘴角,垂眸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恭喜你。
    宁星意看他嘴角的笑意,怔了怔:你这么开心干什么?
    陆珩姜说:你看错了。
    宁星意哦了声:不过宁哥不会立马揍你的,等你也觉醒了再说,放心吧,哥不欺负弱小。
    先别高兴。医生屈指敲桌子,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熄灭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和平。
    你的五感过于强大,而且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不太能受自己的控制,我觉得可能是身体的原因,我想你可能需要去医院做一个比较详细的检查。
    宁星意一般翘课都是直接翻墙,但今天他有正经理由,于是大摇大摆的去办公室找了许致礼,拿到假条光明正大出了校门。
    许致礼还问了他需不需要人陪,宁星意大手一挥:不用。
    到了医院挂好号,宁星意坐在门口等叫号。
    医院里人来人往,大部分都行色匆匆,也有一些坐在椅子上一脸悲戚焦灼的,他心里那点儿兴奋早已经在路上消耗的差不多了,后知后觉的想起宁潋。
    她似乎很厌恶哨兵两个字,连提都不许他提,现在他觉醒了,怎么跟她解释呢。
    哨兵登记需要家长信息,他从小到大连父母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家里的神龛供着的还是个代称,他也是跟宁潋姓。
    不知道管理局让不让他登记,得想办法哄哄宁潋,告诉他自己就算觉醒了也不会考军校,让她放心。
    宁星意。护士探头出来。
    来了。
    他的检查单已经出来了,抽过血也拍过片,详细的报告此时正放在医生的桌面上,他伸出手示意宁星意坐,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按照你的检查单来看,你的身体很不好,可以说非常差。
    宁星意一脸费解,他身体不好?
    他一个人单挑十几个人吃嘛嘛香的超猛校霸,身体不好?
    开玩笑的吧?
    医生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作为哨兵来讲身体机能非常差,也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你的精神力非常零散无法凝聚,而又因为太过强大无法自控,你才会这么痛苦。
    宁星意被他绕蒙了,能用我听得懂的话再说一遍吗?
    医生想了想措辞,用尽量简单的方式说:简单来说,每个哨兵都是一个玻璃罐子,而精神力是里头的水,你的玻璃罐子是破的,你无法将里头的水,也就是精神力收拢,这样能听懂吗?
    宁星意觉得自己听懂了,又觉得自己没完全听懂。
    医生又换了个方式,再次解释:比如说盖房子,你的能力就是房子,非常恢弘庞大,但是你的身体是地基,这个地基撑不住你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崽儿,你说你哥为什么这么开心,当然是终于可以( )你了啊。
    第11章 星火燎原 (一)
    我的罐子是破的,意思就是我
    残疾人?
    宁星意脸色煞白,他下意识握住医生的手,颇急切的说:不可能!医生我一个人揍十几个人都不成问题,上次还有几个哨兵都被我按在地上揍,我怎么可能身体不好,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再看一下检查单?
    医生拍拍他的手安抚: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宁星意缩回手,他没法冷静,谁听见自己终于觉醒了,但是精神力又无法收拢能冷静的下来?
    护士看着宁星意煞白的脸色,有些心疼的拍拍他的肩膀,从兜里摸了一把糖塞在他手里,你先别怕,听医生说完。
    陆珩姜埋头写卷子,然而只有自己知道,他的意识全然不在课上。
    下课铃终于响起,他甚至没等老师先离开便起身往外走。
    老陆去卫生间啊?等我一块。沈渐扬声喊,没等得到答复陆珩姜已经拐出教室后门下楼了。
    你上哪儿?
    陆珩姜下了楼,找到个合适的位置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舅舅,我想问你一点事,一个哨兵觉醒但是没有精神体,一般来说会是什么原因?
    陆行云刚闲下来,看着手边的报告说:刚才那小孩儿是你同学?
    刚才?
    陆行云说:姓宁那个,走了有半个小时了,长得挺漂亮一小孩儿唉,我看着他强撑着那样儿都怪舍不得的,眼睛都红成个兔子了。
    陆珩姜手指一紧,什么意思?
    陆行云叹了口气,靠着椅背说:他的身体机能非常差,连个精神体都凝不出来,也没法儿靠自己的能力去抵抗外界对他五感的侵袭,简单来说就是他的身体就是个豆腐渣。如果不觉醒还好,做个普通人不会有影响。偏偏他觉醒了,这力量就足够让他受不住了,别说还要承受外界对他的伤害。
    陆珩姜眸色渐深,捏着手机的手指也泛出白痕。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陆行云笑了笑:我只是个医生可不是神仙啊,怎么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在基因学上来讲,除非是机器人,就算是人体实验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在原则上讲,没有绝对优质的哨兵向导后代,母体在怀孕过程中受到压力、哨兵没有给予足够的精神标记,各种原因都有可能导致后代的缺陷,这个概率不算小。
    陆珩姜私下攻读基因学,他在实验室跟简书更进行的也是基因方面的研究,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只是没想到是在宁星意身上。
    那有办法弥补吗?
    陆行云说:倒是有,不过不太现实,跟没有也没区别。
    什么意思?
    如果有一个向导跟在他身边随时安抚,帮着他引导精神力,用自己的精神力帮助他一点点修复,等到他慢慢能够凝结出精神体或许能稍微抵抗,但这个向导必须比他更加强大,不然根本镇不住他,还有陆行云说着忽然停了,慢吞吞补了个叹气。
    陆珩姜知道他的意思,向导在安抚哨兵的过程中,双方会因为精神力的纠缠而产生生理以及精神上的依赖,更有可能产生爱。
    谁会愿意为一个陌生人付出那么大的精神力,去慢慢修补他的精神网,如同精心呵护一颗不知道会不会发芽的种子,陪他长成参天大树。
    还冒着赔上一辈子的风险。
    他现在这样,迟早要失控的,到时候不是伤着别人就是伤着自己。陆行云说着突然停了,有些惋惜的说:我更担心的是,他还没找到愿意安抚他的人,他就已经等不了了。
    他不会。
    他会成为最优秀的哨兵,会成为西塔最骁勇的将军。
    胶囊向导素能安抚他吗?等他能够适应再慢慢停药。
    陆行云说:他体内的哨兵激素与普通哨兵不一样,向导素对普通人有用,可他体内的stwi元素完全超标,向导素对他来说不仅没用,反而是个兴奋剂,会让他轻则失控进入狂躁状态,重则感官神游。目前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每天待在静音室,就好比给他打造一个玻璃罐子,好好养着他。
    陆珩姜几乎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宁星意宁愿死也不会被人这么养着,他的性子受不了。
    怎么对你同学这么上心?你喜欢他?陆行云问。
    不是!陆珩姜几乎是立刻否认。
    陆行云噗的一声笑了,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会告诉你妈妈,喜欢就追,这孩子我瞧着挺好的,模样也不错,挺配你。
    舅舅。
    你既然叫我一声舅舅,那我就得护着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就去追,你妈妈那边我给你兜着。
    陆珩姜语气波澜不兴,淡淡说:您真的想多了,我不喜欢他,只是普通同学。
    陆行云也没多说,心说这个外甥倒是被教养的心思比海还深,谁都不肯信任,固执又谨慎的保护那么一丁点儿领地。
    行,随你吧。
    宁星意浑浑噩噩的回了学校,满脑子都是医生给他宣判时略带悲悯的惋惜。
    医生,你开玩笑的吧?
    我会开玩笑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需要一个跟屁虫天天跟在我身边,随时摸我一顿?宁星意绞尽脑汁从搜刮自己那点生理知识,艰难询问。
    简单来说,是这样。
    没别的办法了?
    应该是没别的办法了,按照检查单来看静音室对你的作用不是很大,即便有,保持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所以我的建议还是找个向导。
    你开玩笑的吧!
    宁星意在校门口下车,由着刹车声、脚步声、说话声、香水味、汗味各种各样的东西朝他身上袭击,实在支撑不住,直接弯着腰吐了。
    原来他早就觉醒了,只是他的身体太烂无法承受,那些他梦寐以求的强大的力量现在就塞在他的身体里,可他根本没有办法用。
    不仅这样,对他来说还是个负担。
    你可能会失控,如果没有办法控制这股力量你会陷入疯狂,要么伤人要么伤自己,还有可能会死。
    医生的宣判如同一个死刑宣言,宁星意自虐似的把自己的五感放到极致,自伤自害一般反驳医生的话。
    他不会,他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抵抗所谓失控的五感。
    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如切碎的钻石落在他的头顶,身上,宁星意靠在学校大门外的石雕旁,旁边的红绿灯一闪一闪,在他眼里如血一样红。
    被冷汗浸透了的衣服黏在身上,宁星意又是一阵干呕,这次却没有吐出东西,只是胃一阵阵抽痛。
    他抬起手,看着红肿一片的胳膊,又放了下去。
    叮咚。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此刻在宁星意耳里跟打雷一样吵,他拿出来一看,忽然闻到了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
    陆珩姜在这儿?
    他立即站直身子,轻吸了口气让自己恢复正常,从雕像后走出来,果然看到站在校门里侧,不知道多久了。
    两人一里一外的对视,宁星意本能不想让他知道,低下头眨了眨眼,从兜里摸出护士姐姐给的棒棒糖撕开了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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