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刀又问周谦:他有给你什么东西吗?
    周谦点头:有。一枚鳞片。
    拿出鳞片,周谦从隐刀那里得到了关于它的详细使用方式。
    此外,他又问了隐刀诸多关于白宙狂暴化为怪物的细节。
    不久前,周谦察觉到身边的何小伟大概率是假的,正逢他发现白宙有狂暴的前兆、即将怪物化,便忽然觉得,或许可以利用这件事钓条大鱼出来,顺便彻底测出何小伟的身份。
    周谦装作自己对白宙作为神级玩家即将出现狂暴的症状一无所知,而误以为他是副本里的鬼,以此引何小伟中计。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
    可周谦其实还没彻底思虑清楚,白宙已经发作了。
    他狂暴发作的时间,实在是跟隐刀说得很不一样,要比周谦预料中要提前了太多。
    此时此刻,周谦身处一片狼藉的房间,屋外的半边走廊只剩一盏半好的灯,正忽明忽暗地闪着光,仿佛在闹鬼。
    更诡异的是,周谦感觉到从大腿以下的部位,被一个又滑又凉的东西缠住了。
    他猜测那大概是由白宙双腿变成的尾巴。
    尾巴正在不断变大、收紧。
    周谦的身体因此被缠得很紧,几乎没有移动的空间。他抬不起头,完全无法看清楚白宙现在的身体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变化。
    在如此混乱诡谲的情况下,周谦倒也神态自若。
    他将事情的全部经过细细回忆了一遍,然后看向白宙通红的眼睛,自问自答般说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我说了那句,我们要分开。
    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你了?
    宙哥,神志不清的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离开你,才想把我绑起来?
    分开、离开,这两个字好像又刺激到白宙了。
    这回他倾身上前,张开嘴直接咬住了周谦的耳朵。
    他的牙齿显然变尖了。
    周谦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流了血。
    他疼得下意识皱眉嘶了一声,而后耳朵上的牙齿便松了力道,但没彻底离开。
    这一下,周谦连白宙面部的变化都看不清了。
    他试着推了白宙一把,没能推开,也只得作罢。
    虽然想等一等,看看你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你是不是很难受?
    周谦抬起右手饶至白宙的身后,指腹触及的是一片冰凉的、滑滑的鳞片。
    轻轻拍了拍白宙布满鳞片的背脊,周谦表情未变,只是低声在他耳边道:宙哥,那么现在,让我来安抚你吧。
    垂下眼睑,周谦可以看到白宙的肩膀,他抬手用力扯掉那血迹斑斑的衣服,让白宙的肩膀部位能够裸露出来。
    透过从屋外照进来的闪烁灯光,周谦可以看见他肩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以及那正在从伤口里生长出来的鳞片。
    将白宙先前交给自己的鳞片放在自己额头,周谦再将额头贴在了白宙那冰凉刺骨的赤裸着的肩膀上。
    如此,一枚鳞片成了联通两个人精神世界的媒介。
    周谦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这是白宙的精神域。可是白宙还不知道藏在了何处。
    走出几步,周谦踩到了一个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想要看清楚,但暂时没办法做到。
    在这个精神世界,行囊无法打开,他拿不出手电筒一类的工具。
    周谦暂时只得试探着继续往前走。
    在血红色的世界里穿行,他什么也看不清,冷不防差点被绊了一跤。
    一个趔趄后,只听面前叮得一声响,周谦蹲下身,试探着找了找,随后就摸到了一个手电筒。
    打开手电筒后,周谦入目所及,是一个又一个的血色骷髅头。
    这仿佛是一个由鲜血与骸骨构成的世界。
    微微吸一口气,周谦低头看向手里的手电筒,唇角还是上扬了。
    然后他高声开口,用充满诱导性的语调说:宙哥,那枚鳞片是你给我的钥匙。现在我拿着钥匙开了门,走进了你的世界。你怎么反而躲起来了呢?
    你能感觉到我走进你的世界了,对不对?
    宙哥最好了,这种时候都还记挂我,知道递给我手电筒。所以
    你不要躲了好不好?
    宙哥,我是周谦,我来找你了。
    你出来见见我?
    周谦一边在白宙的精神世界探索,一边不断地对他说话,试图引他出现。
    过了不知多久,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寻着声音走过去,周谦看到了一片光。
    那竟是他们小学时期上三年级时用过的教室。
    噤了声,周谦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窗往里面望。
    三年级的白宙正在教室里,周谦也在。
    教室摆了许多插着蜡烛的蛋糕。
    盯着那情形望了片刻,周谦微微一笑,总算是想起了那段往事。
    事情要从三年前上半学期的期中考试说起。
    考试结束,班主任组织召开了家长会。
    家长会在小礼堂举行,由家长和孩子共同参加。
    周谦的家长会是由父亲周崇山的助理来参加的。
    期间他注意到,班长白宙的位置上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家长会只剩二十分钟就要结束的时候,白宙的母亲才匆匆赶来。
    他母亲是一副高级白领的打扮,估计非常忙碌,这才晚来了这么久。
    家长会结束,助理把周谦带到了校园门口,叮嘱他在这里等待,他去把车开过来接他。
    周谦点点头,背着小书包站在校园门口的梧桐小道上等待。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白宙和她的母亲一同从校门里走出来。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周谦没继续在门口等父亲的助理,而是跟在了白宙身后。
    因为家长会的缘故,校门口堵满了车,人来人往,非常喧哗。
    周谦一路跟着白宙和他的母亲走了很久,才来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
    白宙母亲的车就停在路边,她一路拉着白宙匆匆忙忙踩着高跟鞋奔过去,看到车窗上被贴了张罚单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变得差极了。
    铁着脸走到车屁股后面,打开后备箱,她匆匆忙忙拿起一个东西就往白宙身上一塞。
    她实在太赶时间,以至于白宙伸手还没来得及接住的时候,她已经松手了。
    那是一个生日蛋糕。
    由于白宙母亲的错手,它就这么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
    白宙母亲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就无事发生一般拿出一沓钱塞给白宙。你打车自己回家。我要赶回公司开会。出来这么久已经不被允许了
    在母亲要走的时候,白宙拉住她的手。你不是说,如果我考第一,今年就要陪我过生日?我还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不是,你从哪儿听说生日非要吃蛋糕的?这不都是形式主义吗?我平时也经常给你买好吃的呀!要不,等哪天我空了,我重新给你买蛋糕行不行?
    说完这话,见白宙脸上没有笑容,就好像是在生闷气,她也有些火大了。白宙。你懂事一点。我也很不容易。当初就是因为怀了你,导致我没升为合伙人,这么多年一直被人压一头!这回的案子很重要。我不能再输了。你乖,好好回家吃饭做作业。大不了
    我让你爸回来陪你过生日!
    唔。原来今天是白宙的生日啊。
    当时周谦这么想着。
    第二天就是周末。
    父亲不在家,母亲窝在沙发里精神萎靡地看电视。
    周谦百无聊赖,想到了白宙。
    他忽然就觉得,昨天放学,白宙母亲独自开车离开后,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低头看着地上被摔坏了的生日蛋糕的样子,显得非常孤单可怜。
    那时候的周谦尚未遭遇张彦军的事,心态还没有失衡。
    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一个豪横有钱的富家子弟,他还很愿意大发善心出手帮助可怜的同学。
    于是周谦把白宙约在了教室见面,理由是有不懂的题想问白宙。
    当白宙在约定时间到达教室后,看到教室里竟足足有九个点燃了蜡烛的蛋糕。
    白宙怔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周谦已经举着一个礼物盒到达他面前,带着期待的笑容对他说:快打开呀!
    白宙没伸手,周谦直接端起他的手把礼物盒塞了过去,然后说:祝你九岁生日快乐!以前都没有人给你过生日?那我给你买九个蛋糕,就算一次性补齐了!
    你看,我这个人是不是很不错?
    一边听着周谦这样的声音,白宙一边拆开礼物。
    礼物打开,里面是一个在当年显得很时髦的电子表,白宙拿起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正好是13点零7分。
    听见什么动静,白宙的目光从手表面板上移开,抬眼望向了对面
    周谦端着一个蛋糕站在他面前,一口把蜡烛吹灭,然后抬头朝他一笑。
    透过梧桐叶的午后阳光洒进教室,形成了一片朦胧的光影滤镜。
    滤镜之下,端着蛋糕的周谦的笑容,就是白宙见过的最灿烂。
    以后周谦几乎再也没那样笑过,尤其是在张彦军那件事后。
    自那以后,很多次白宙都会回想到那个午后的场景。
    如果可以暂停时间,他多想在13点7分那刻按下暂停键,让一刻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此时此刻,隔着玻璃往里面望过去,周谦看到两个小孩吹灭蜡烛,已经开始吃蛋糕了。
    周末无人的教室被他们当做了过生日的娱乐场所,俩小孩甚至直接坐到了讲台上,一人端了个盘子吃蛋糕,冷不防小周谦手指沾起奶油就往小白宙的鼻子、额头都抹了一把。
    白宙由着他胡来,完完全全不跟他计较。
    当年的周谦不觉得,如今瞧着这幅场景,怎么看小时候的自己,怎么都觉得他幼稚、纨绔。
    总之,他对小时候的自己简直越看越不顺眼。
    毫无预兆地,周谦感觉到脚下一震。
    侧头一看,远处血色世界暗波涌动,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散落在地上的无数肉、血与骨头全都爬了过来。
    大地摇摇欲坠,精神世界即将崩塌。
    再放任下去,这里有着唯一光亮的小教室就会被彻底黑暗吞噬。
    周谦不再耽搁,哐得一声打碎玻璃,直接从窗户跳进了教室。
    听到这声音,讲台上坐着的两个小朋友抬起头,双双一脸懵地看过来。
    周谦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把小时候的自己拎起来放到了一边,再鸠占鹊巢般地占据了人原有的位置,坐在了小白宙身边。
    小白宙好像不认得他,以为他欺负了周谦,目光一凛,握拳就要狠狠砸过去。
    周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好好看看清楚,我是谁?
    盯住他的眼睛,周谦声音沉沉地又问:谁是真的周谦,谁是假的,你是不是分不清?
    半晌后,小周谦突兀地消失,就像是与眼前的大周谦重叠了。
    大地颤动得越渐厉害。
    黑暗的天空被无数闪电点亮,雷暴袭来之际,砰然一声巨响,屋顶被闪电击穿,天花板在顷刻间四分五裂,一大块石头直直坠下,朝白宙砸了过去。
    周谦立刻跳下讲台,一把抱起刚满九岁的白宙将他护在怀里。
    碎石块直接擦着周谦的肩膀落下,他的胳膊连皮带肉迅速被扒掉了一块。吃痛地皱了眉,但周谦行动上毫不耽误,抓起白宙就往教室外的走廊上跑去。
    沿路碎石如雨般坠下,周谦护着小白宙一一闪避的同时,情况已经越来越危急,他跑着跑着,忽然看见什么,整个人立刻驻足,由于收势不稳一下子滚落在地在他们面前,大地居然裂开了,往下是无尽的深渊,不知将会把人带向何处。
    落地的时候,周谦将小白宙紧紧护在怀中,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周谦自己的侧脸与肩膀倒全是被碎石块扎出来的伤,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就听见了身后的异样。一回头,他看见一道又一道闪电当空劈下,正朝自己寸寸逼近!
    回头是闪电,往前是深渊。
    可在又一道闪电当头劈来的时候,周谦简直别无选择,抱着小白宙顺势一滚,就坠入了深渊之下。
    下坠的过程中,周谦双手抱住小白宙的腰,将他举了起来,再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宙哥,醒醒!
    小白宙的眼珠闪过一道蓝色、一道红色,最后恢复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周谦,就像想把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
    那一刻,他在精神世界显现出的躯体还是只有九岁,但似乎又有一个成年的他的影子,与这个小躯体重叠到了一起。
    盯着那无比深邃的瞳孔,周谦恍然觉得自己要被吸入白宙内心深处的某个漆黑世界。
    然后他听见白宙在耳畔问自己:你不怕吗?
    怕什么?周谦咬牙切齿地反问。
    跟我一起摔到粉身碎骨。
    周谦笑了。
    向白宙回以同样幽深的目光,周谦的语气乍一听上去跟平时蛊惑哄骗其他队友时差不多,但细听之下,这回却多了几分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认真与笃定。
    不怕。宙哥,你不会那么做的。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跟我离开这里。
    你必须现在跟我离开!
    话到这里,周谦揽着小白宙的后脑勺往前,让两人前额相贴。
    以这样近的距离,周谦紧盯着那双眼睛,就像在与他展开无形的对峙。然后周谦用低沉的语调再强调了一句:你会带我离开的。
    忽然间,亮光一闪,又一道闪电破空而下,带动无数碎石纷纷砸落。
    周谦看到怀里白宙的身形骤然开始生长变大,再幻化成了一条龙。
    深蓝色的龙尾盘过来,将周谦紧紧卷入其中。其后龙身以极快的速度直迎着闪电去到高空之中,如一轮孤月,高垂天际它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
    龙尾一摆,将周谦身躯抛出,龙身再紧跟着上前,让周谦落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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