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俩的情况差不多,你要是能去,这单子肯定更容易完成,你愿意去吗?
    她她还毁容了?
    对,已经好几年没出过家门了。
    小艺迟疑着抠着手指,思考了片刻道:我去。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小艺。
    要谢也是我谢你,要不是你借钱给我按了人造脊椎,我现在还躺着呢。
    顿了下,小艺又道:我可能攒钱有点儿慢,但我一定会还你的。
    刘建辉早就提前跟顾夙夜打过招呼,为了避免女儿心理压力太大,他跟小艺说的手术费只有十万块。
    即便是十万,对小艺来说也是很大的压力。
    不过这种压力是积极的,既不会多到让她承受不住,也能让她打起精神想办法赚钱还债,只要忙起来就没心思胡思乱想,时间久了,小艺才有可能走出阴影。
    两人又聊了点儿别的,刘建辉做好了饭,喊她俩出来吃,三口人四菜一汤,算不上丰盛却也不少了。
    顾夙夜跟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吃着饭,小艺咬着筷子看着她,突然奇怪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小艺指了指她的筷子。
    你今天怎么一口肉也没夹?平时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顾夙夜低头看了眼芹菜炒肉,还有一盘孜然羊肉,这还是她说想吃烧烤,小艺喊了她爸专门给做的,虽然不是羊肉串,可跟羊肉串的味道也挺相似。
    顾夙夜唇角的笑容滞了瞬间,夹起一块送进嘴里。
    好香啊。
    小艺这才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还生我气呢。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小艺道:我以为刚才说请客又没请,你不高兴。
    怎么会呢?不是说好了等结了钱再请吗?
    小艺张了张嘴,想说她实在没勇气摇着轮椅走在大街上,可又怕顾夙夜不高兴,想了想,到底也没说。
    吃了饭,顾夙夜回了家,租客搬走后,床上的被褥什么的自然也都搬走了,她拿了小艺家的褥子床单权且铺上,又拿了条毛巾被和枕头,虽然已经入了秋,可气温还不算太冷,这样就足够了。
    顾夙夜洗漱后躺下,窗外月辉清冷,夏日的燥热散去不少,这种季节是最舒服的时候,不冷不热的,她又跑了一天满身疲惫,照理说该沾了枕头就睡着的,可她翻来覆去,偏偏就是睡不着。
    刷过牙的嘴里已经没了孜然羊肉的膻香,她今天还真是吃了不少肉。
    她不是真的素食主义,不然当初调侃萧然然的时候也不会问监狱是不是荤素搭配。
    她也不是故意装成素食主义,只是亲见过小艺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实在是对肉提不起兴趣。
    那真的是见过一次就不想再见第二次的血腥画面。
    小艺和客户的女儿不一样,小艺不是车祸造成的残疾,她是被吊灯砸残的。
    那是在一年前的毕业季,小艺原本也是包您满意工作室的一员,只是她和时雯他们不一样,她不止想赚钱,她还想成团出道。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资源背景的女孩子,尤其年纪也不小了,想走娱乐圈几乎是不可能的,小艺原本也只是梦想,没报什么希望。
    可偏巧新辉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策划了一个女大学生综艺,想借着大形势对偶像整体素质的质疑逆流而上,小艺当时只差两个月就要毕业了,这对她来说或许是唯一一次走进娱乐圈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就报名参加了海选。
    原本小艺也就是抱着不报名肯定后悔,报名了也肯定选不上的心态去的,这种比赛大多都有内定,真正从大众中选出来的少之又少,选不上是很正常的。
    可没想到,小艺居然选上了!
    接到通知的那天,他们几个高兴疯了,在烧烤摊胡吃海喝,最后钱不够,几个人拼拼凑凑,老板又给免了零头才算结了账。
    当时大家都喝多了,不仅不觉得丢人,还嘻嘻哈哈跟老板道谢,马也甚至跑上去抱了老板一下,把人家三四十岁的大叔倒给整尴尬了。
    然而他们的兴奋仅仅维持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小艺集训时被吊灯砸断了脊椎,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才保住了命,却再也不能走路了,哪怕植入了人造脊椎也只能勉强坐起来,一辈子都离不开轮椅。
    照理说,这件事只是意外,虽然很悲痛,可谁也没办法,只要好好处理事故责任人,赔偿到位,就算解决了。
    可事故发生后,公司怕影响节目的招商引资,第一时间就哄骗刘建辉签了保密合同。
    当时小艺还在抢救,刘建辉一个人六神无主的,大公司的法务自然不差,三言两语就把刘建辉糊弄住了,等签了合同才知道,公司只给赔付保命的医疗费,其他十万买断,刘建辉还不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否则就算违约。
    等顾夙夜他们赶过去时,一切都晚了,人造脊椎的钱公司不赔,后续的营养费生活费等等费用,全包括在那十万里。
    十万够干什么?连术后维护都不够,更别提昂贵的人造脊椎。
    娱乐公司不仅糊弄了刘建辉,连事故责任人都没处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小艺的残疾道歉,更没有任何人因此受到处罚,甚至连媒体都被封了口。
    小艺忍受锥心的折磨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们却在给节目宣传造势,道貌岸然地大谈自己对新一代大学生的期许和赞赏。
    小艺因为没钱无法植入人造脊椎时,他们的节目已经播得如火如荼,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刘建辉不是没想过把这件事曝光,豁出去违约,只要女儿能坐起来也值了。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违约是要赔偿高昂违约金的,这和他想要钱的初衷恰恰相反,尤其个人个公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钱没来要,再被扣上个敲诈勒索,再扇动舆论造势,只怕连小艺都得受牵连。
    那综艺是萧然然第一个经办的节目,也是乔桂琴为了让女儿顺利进入集团总部的一次分公司历练,萧然然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这件事的处理方案很大可能也是她签字同意了的。
    当然,这只是顾夙夜的猜测,萧然然作为策划人,大名一直挂在综艺栏,之前她一直认为萧然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毕竟这是她的处|女案,肯定是会亲力亲为的。
    可跟萧然然相处了这段时间,她发现萧然然虽然骄纵了些,可本性并不坏,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她也不能确信。
    当初借吴凯涛蹭流量,除了想增加工作室知名度多赚点钱给小艺换人造脊椎之外,她也想过借机查清楚这件事,如果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那就再好不过。
    刘建辉签的保密协议只限制了刘建辉和小艺,并没有限制她,她自己找到证据就可以有效的避开合同条款,在保全他们父女的情况下,揪出事故责任人。
    她一直都想让那个玩忽职守的责任人付出代价,不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给小艺一个交代,也不枉这么多年来,刘家一直照顾着她和奶奶这一老一小。
    现在,一切都还没查清,萧然然突然就死了。
    她真的死了吗?
    顾夙夜翻了个身,越是疲惫反而越睡不着,明明想了这么多小艺的事,可想到最后却只剩下萧然然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安静的没有生息。
    【你要不救她,她就真的死了。】
    不救就真的死了?
    真的会死吗?
    顾夙夜突然心口涌上一股寒意,她也说不清这寒意到底是什么,总之寒得彻骨,寒得她一瞬间就牙齿打颤。
    萧然然会死吗?真的会死吗?
    顾缚槿说,死后12个小时内还有救,12个小时12个小时?!!!!
    顾夙夜突然睁开眼,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22:36。
    萧然然是11:27心脏骤停的。
    只剩下51分钟!
    顾夙夜胸口剧烈起伏了下,迅速下床,衣服都没顾得上换,抓起手机钥匙就冲出了房间,防盗门摔上的瞬间,她也拨通了顾缚槿的电话。
    只剩不到一小时了,还有救吗?
    顾缚槿急道:你在哪儿?
    我家。
    你到东华广场等着,我这就安排直升机过去。
    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试试!
    挂了电话,顾夙夜一路直奔东华广场,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有什么拉扯着她疯狂呼喊着不要去,可她已经顾不得了,万一萧然然真的死了呢?万一萧然然真能救活呢?
    顾缚槿说得没错,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全力以赴,哪怕试过之后一无所获,也不过是和不试的结果一样,顶多都是后悔,不会更糟。
    萧然然,我来了。
    第41章
    顾缚槿的直升机来得非常及时,顾夙夜刚到东华广场,直升机就撂下了软梯。
    帝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便交通通畅全程超速,从郊外开车到市中心也得个把小时,可有了直升机就不一样了,十分钟足够了。
    23:12。
    顾夙夜随着直升机轰隆隆地落在了萧家屋顶的停机坪,乔桂琴和萧庆阳两人孤零零迎上前,一个佣人都没带。
    顾夙夜来时自上而下专门看了看,院子里挂着成片的花圈花篮,院门口白幡飘摇,都这么晚了,院里还有人影晃动,客厅里灯火通明。
    顾夙夜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佣人们都忙着招呼客人去了,乔桂琴夫妻单独接人,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也或者,不是乔桂琴夫妻的意思,而是
    顾夙夜看了眼一手拎着皮箱,微笑着上前握手的顾缚槿。
    感谢你们相信我,我这就带她进去。
    您亲自打来的电话,我们当然相信!
    夫妻俩轮流跟顾缚槿握了手,强打精神领着他们进了顶楼房间。
    他们就这么相信了?顾缚槿到底怎么跟他们说的?
    顾夙夜看着偷偷抹泪的乔桂琴,很快便想明白了。
    不管顾缚槿怎么跟他们说的,顾家当家人亲自致电,说的又是救自己女儿的话,他们哪怕再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也不会拒绝。
    一来,萧家得罪不起顾家;二来,这种悲痛欲绝的时刻,哪怕再不靠谱的希望他们也会拼命抓住。
    盼着亲人起死回生,这大概是所有刚失去至亲的人都有的想法。
    萧然然一身古典红色旗袍,绣着金线的金莲仙鹤,安静地躺在松软的床上,大约是刚刚从冰棺里抬出来,身上没有死亡后该出现的小血点,脸也没有发青,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乔桂琴红着眼圈道:我们说要帮她最后整理一下仪容,就抬过来了,楼下还有好多来守夜的客人。
    客人守夜,乍一听好像不符合习俗,说白了就是那些想攀附萧家的人趁机在示好,说不定还打着萧家后继无人,把自家孩子过继过来,甚至直接自己过继过来的念头。
    乔桂琴虽说还年轻,可早两年子宫肌瘤,一个不好要癌变那种,当时子宫就切除了,不可能再有孩子,夫妻俩又鹣鲽情深,萧庆阳也不可能找别人生孩子,萧家可不就绝了后了吗?
    顾缚槿微点了下头,把手里的黑色皮箱放在床头柜,俯身扒开萧然然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她的耳后和头顶,这才起身道:时间不多了,麻烦你们先出去,顾夙夜留下。
    乔桂琴迟疑了下,问道:到底要怎么救?
    顾缚槿看了眼腕表,还有十二分钟,时间不多了,等救完再解释。
    起死回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儿,如果不是心痛到极致,乔桂琴和萧庆阳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相信,更不可能把女儿的尸体单独留给两个意图不明的人。
    乔桂琴捂着脸靠在萧庆阳怀里,哽咽着先退了出去,顺手帮他们关了门。
    顾缚槿这才打开手提箱,里面是一个奇怪的香炉,黑不溜秋青了吧唧,上面盖着个掐丝珐琅镂空罩。
    这这不是她工作室的香炉吗?还是说只是比较像而已?
    不,就是同一个香炉,香炉腿缺的那一块儿还是时雯摔坏的。
    我的香炉怎么在你这儿?
    顾缚槿头也不回道:等完事再解释。
    顾缚槿没有拿香炉,先拿出了香炉旁的三角香点燃,沿着床沿摆了一圈,青烟袅袅,把床上静卧的尸体笼得朦朦胧胧,宛如梦境。
    顾缚槿又拿出一包细如毫发的银针,抽出一根来,俯身轻轻扎进萧然然的太阳穴,要不是银针反出细微粼光,顾夙夜站得那么近竟都没看看出来那里扎了东西。
    扎完太阳穴和百会穴,顾缚槿上手非常熟练地月兑掉了萧然然的衣服。
    死了这么久的尸体照理说该不好月兑才对,可顾缚槿好像完全没有遇到死僵的问题,尸体柔软的像是面条,顾缚槿搂着萧然然三两下就扒了个干干净净。
    顾夙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顾缚槿微蹙着眉头,又抽了银针,内关、足三里、涌泉,最后一针扎在了脐下关元。
    扎完一回头,顾夙夜还在原地站着。
    愣着干嘛?赶紧月兑呀。
    啊?
    啊什么啊?快点儿,没时间了。
    顾夙夜指了指赤|条条的萧然然,就扎这几针就完了?
    月兑得这么彻底,结果就只扎这么几针?内关在手腕,足三里在小腿,只有关元稍微不方便点,但只要露出小腹就够了,干嘛要月兑这么彻底?
    顾夙夜隐隐升起一丝不悦,可还没来得及多想,顾缚槿已经转身捧出了那香炉。
    快点儿,只剩三分钟了。
    时间紧迫,顾夙夜也没多问,只问了一句:全月兑光?
    对,躺到她旁边。
    不是说让我跟她发生关系吗?只躺着就行?
    灵魂的结合比肉身更有效。
    灵魂
    有那么一瞬间,顾夙夜有种自己是白痴的错觉,这种不靠谱的反智反科学的话她都敢信?还真要当面月兑光了不成?
    顾夙夜隐隐有些抵触,可看着全身凝白的萧然然,再看顾缚槿忙着打开香炉放三角香,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她又觉得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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