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再练一千年也未必及得上悬无的修为。况且秋杀只是个升灵,银月轮扫一下就灰飞烟灭了,厉害的蝉蜕高手是能和镇山神器周旋的。
    如果澜沧山的镇山神器重现人间,能不能压制住身负晚霜的侍剑奴还两说,反正西王母肯定控不住。
    当年那什么剑阵消散,不一定是四国联手吓没的,弄不好就是他们那疯掌门怕镇山神器失控,自己一起带走的,奚平一摆手,挥开常钧那一脸的为什么,杨婉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败家子,她要是真把澜沧山的镇山神器弄出来,让它在南阖半岛上呲花呲上一刻钟,别说人畜草,连地下野火都别想剩一根苗,她
    奚平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想起来,澜沧地脉已经断了。
    偌大一个南阖半岛上,本就没人了。故国遗民都在南海上,百乱民哪里算人剩下的,不过是各国无耻的不速之客罢了,死了活该。
    鸳鸯剑阵失不失控,对西王母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奚平焦躁地看了一眼历牌,他偷听完北历接见周桓,已经又过了一天多此时距离邪祟们说的国耻纪念日还剩不到六天。
    常钧半晌没等到奚平下文:士庸,你为什么说澜沧山的镇山神器可能是他们已故掌门弄没的?
    当年澜沧掌门为了灵石发兵北上,是受心魔种影响。奚平顿了顿,简单把隐没在史书下的故事讲了讲,临死留了一线清明,想把一种特殊的导灵金放进地脉里,让灵山把灵气还给人间没成功,想要灵石的人太多了,所以南阖人都变成了百乱民。没想到两百年后,连百乱民都当不得。
    那怎么办?姚启率先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南矿上的凡人矿工和小商贩,既然我们已经和北历结了盟,不如将此时告诉晚霜,也许她会愿意暂避锋芒。
    未必可行,且不说侍剑奴那孤僻自负的人肯不肯避战。就算她肯,也未必能她可是昆仑使,就这么把南矿留给邪祟,回去还要不要脸了,怎么跟门派交代?常钧否决了姚启的提议,自己又出了个馊主意,但咱们是不是可以用这消息换点人?让她帮忙安置一下无辜的矿工和百乱民
    矿工还罢了,百乱民我还不如在脸上贴个条,告诉她前一阵百乱民拜西王母是我搞的事。奚平叹道,别扯淡了,你俩专心听墙角吧!我再说一遍,听风吹草动对我们来说够用了,别再往邪祟跟前靠姚子明你什么毛病,在邪祟窝里当侍卫都能干得这么兢兢业业,换班还提前去!西王母又不是罗雄鸡。
    姚启,一个刚在大邪祟含沙射影下保住了陆吾面具的铁血真汉子,听了罗雄鸡仨字,吓得小脸煞白:你你怎么敢
    我还敢当面让他叫我师叔呢,你这童年阴影过不去了是吧?奚平通过转生木,迅速给魏诚响和瞎狼王分别传了信,我让瞎狼王出一份手书,亲自去见晚霜试试估计够呛。阿响那边按最坏的打算,立刻想办法把人往外撤。六天,还来得及
    他说到这,顿了顿,又郑重道:我刚才是说笑,这回还是多亏子明兄,要不是你,我们消息又不知滞后到什么时候,那就真没机会了。子明,等你们安全回来,我登门道谢。
    姚启煞白的脸转眼又通红,仿佛金平街头的汽车行止灯。
    幸亏奚平此时没心情逗他玩。
    正在大宛边境各处巡查的庞戬第一个收到了奚平的问天警告,告诉他宛阖边境风险升级。庞戬遂将天机阁还能用的人手都调往大宛南疆。
    大运河穿过边境铭文,动脉一样地奔腾而下。自北历动兵,运河最南端回望港上熙熙攘攘的蒸汽船都不见了,水龙绝迹,琼芳香止。无数雪酿商焦急地拥堵在港口码头的小驿站里,每天来打听情况。
    庞戬挟着潜行符咒落到了南疆天机阁分部,一走进去,先给灵气扑了一脸。
    芥子扩出来的空间里存满了灵石和升格仙器,其中赫然有一排升灵品阶的,灵石充沛的情况下开火,足能将普通蝉蜕也阻住片刻。这些曾差点将玄隐山炸上天的危险物品外面严丝合缝地封着五道锁,需玄隐内门、天机阁总督、开明司总署、开明司当地分部与本地朝廷府衙同时给出开锁铭,操作手册比四书五经摞一起还厚,据说镀月峰还在加班加点地修订第二版。
    庞戬往南矿方向看了一眼,腿骨中的破障弓微微震颤着,百年前将骨头埋在他身上的小姑娘好像在哭,为了那些背井离乡,只想多赚点钱的灵石矿工。
    别怕,别怕庞戬隔着外袍,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心里无声地哄着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女孩,转头给院中雪白的大树行了个礼,又给本该长在高寒之地的树加了一道降温祛湿的符咒,你看这是什么?支将军也在。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听他的故事么?见此树如见支将军,开明司的哥哥姐姐们给它取名叫明月霜
    坐镇广韵宫的白令也早从转生木里接到了信,转头命百乱之地的陆吾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世子,沉默寡言的半魔叮嘱了一句,殿下不在,劳你多思虑了。
    可说呢,奚平苦笑一声,说化外见,他自己行李都不拿就轻装走了,要我拖家带口地带着四海五陆,清净道的终极大招就是一推二五六吧?
    白令:殿下从来不亲自拿行李。
    对,他还不亲自走路,不亲自梳头更衣我就奇怪了,你在外面办开明司,潜修寺五年怎么都没把他改造好?
    白令:有纸人傀儡伺候,不然他和猫早一起饿死在仙山了。
    奚平:
    两人相对无声片刻,同时笑了起来。
    奚平:就是你惯的!
    白令:是,属下知罪还有,世子。
    哎。
    我感觉不太好,你千万小心。
    半魔的感觉准不准,奚平说不好,听了白令那句叮嘱,他心里飞快闪过了什么,却一下没抓住。
    隐隐的,奚平感觉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可是来回推敲几次,他也没能查漏补缺出来,只好暂且放下,去向师父辞行。
    奚悦正在练剑。
    半偶练剑的方式和人不一样,人学剑,需要先模仿再参悟,最后加入自己的东西才算融会贯通。即使继承了师父的剑心,剑道一脉相承,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半偶却要机械许多,恐怕除了飞琼峰,世上没有半偶有资格管剑修叫师父,侍剑偶永远是仆从奴隶。半偶练剑是努力理解剑意后,修改自己身上的非核心法阵,力求无限贴近主人的剑。只要够拼命,半偶的进境速度比人要快只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高过自己主人。
    奚平落到后山的时候,奚悦一道长虹般的剑气陡然掀起积雪,嗡一声掠过山谷,正是当年奚平学会的第一招。
    冰冷的金铁声与坚硬的冻石彼此撞击,竟有种以山为琴的感觉。
    在旁边指点的支修眉梢轻轻一动奚悦十二分用功,学别的都好,唯独这一剑,也许是看多了奚平用,小奚悦总是跑调。这与其说是他的剑意,不如说是逆徒的,虽形似,但因他那破徒弟很长时间只会这一招,剑里透着一股子打不死你我死的浪奚悦使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孤注一掷感。
    奚悦收了剑,似乎自己也觉出了什么,下意识地看了奚平一眼。
    奚平捧场地鼓掌:好!跟我年轻时候悟性一样好。
    支修:要点脸吧,过来。
    奚平顺手搓了一下奚悦的头,嘱咐了一句好好练剑,跟着师父飞上剑台。
    这回你自己挑吧,支修一指剑台上深深浅浅的剑痕,你如今的经脉,最多能存住我三道剑气,只是蝉蜕剑气,你抽空真元,一次也只够勉强支撑一剑。打完你未必还能站起来,不到万不得已时慎用。
    知道。奚平对此经验十足,在剑台上挑挑捡捡,不过剑气虽然一次打没,过后剑招我就能学会了!
    气死师父剑三四五式有了。
    过后剑招就被你曲解了。支修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该亲自去见晚霜
    昆仑和王格罗宝勾结,就是针对您和侍剑奴。奚平在他喜欢的剑痕旁边做了个记号,您去了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虽然有瞎狼王居中,你也不可任性妄为,晚霜不是能容你放肆无礼的玄隐长老。
    放心师父,奚平一本正经地应承,不等支修点头,便又补充道,晚霜犯不上跟我一般见识。
    支修:
    这倒也是。
    林师兄还没法仿出当年澜沧那种接地脉的导灵金,如果可以,你顺路去澜沧山看看有没有遗迹,支修又道,还有,如果真如你猜测,鸳鸯剑阵是澜沧掌门散的,澜沧山上或许有方法。
    支修说着,朝劫钟的方向看了一眼劫钟其实并不承认他,但玄隐山已经和舆图融为了一体,那镇山神器现在只能屈服于舆图,被牢牢地困在主峰上,等着与灵山共朽。
    但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东西留着可能是个祸害。
    说话间,奚平已经挑好了两剑,他南下百乱之地,是为了捞人,不是为了斗法,因此选的剑意都偏向于守和护,中正平和得不像他的选择。
    支修提醒道:剑道以攻做守为上,不要都挑这种。
    奚平从剑台上跳出来:师父,有一剑我想学。
    一宿过去,奚平填鸭似的勉强揣走了三道对升灵来说也很有负担的剑,揣着瞎狼王的亲笔书信,穿过转生木直抵宛阖边境,与庞戬打了个招呼,他悄无声息地踏上南阖半岛。
    与此同时,魏诚响夜以继日地清点人与物资,去陶县或者南海秘境都来不及,以防万一,只能设法暂避到海上。
    第214章 有憾生(二十六)
    邪祟们在南海,你们要下海,尽量往东海岸边撤,别靠近西边。奚平给魏诚响传信道,那些驭兽道的蜀人水生灵兽太多,你在海水里视野受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水,随时关注洪正和子明那边的消息。
    说真的,我们听见风声自己跑就是了,连所谓物资也不过是些陈粮。魏诚响有几分辛酸地笑道,这么个乱世,都忙着争霸呢,谁那么有空在路边砍狗玩?我们就是光着跳水里,当头撞上那些大人物,他们会多看一眼都算输。除了你,没人会拿我们当回事。
    别抱怨了,让大人物们当屁放了是走运,你一个人可以吗?
    丹丹在帮我收购废旧船只,存东西的芥子是我早年囤的,放凡人物品应该够了,实在不行还能从黑市上想办法,这些低等开窍级的储物芥子不贵。各村有先见管理,大家都很配合。
    在南阖半岛地下,能工巧匠的畸形后代们挖了四通八达的通道,与地面上的聚居村相连。他们在地下储存粮食、交换消息,甚至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批领导者,阖语里叫不惑先见。
    不惑先见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年长。
    百乱民的寿命也就二十来岁,智力普遍低下。寿命长意味着天生身体强健,相应的,智力也会高一些。这些天赋异禀之人的父母基本都是在矿区干苦力的,或多或少能蹭到一点灵气滋养,如果运气好,一生不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往往能活过四十岁。
    凡人年过四旬而不惑,四十岁的百乱民吃过世上所有的黄连,就成了不惑先见比如黎满陇。
    仙尊们动辄几十几百年闭关,除非快到五衰,不然光阴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百年如白驹过隙,容色与性情焊在那里一样,没有丁点变化,道心更是纹丝不动。
    百乱民们的生命却是按天、按时辰计算的。先见们疯狂地将自己多出来的时间都换成见识,几代人前仆后继,甚至在磕磕绊绊的传承中,保留了完整的南阖语与工艺技法。于是在魏诚响和奚平将他们纳入保护后,知识便火种般地从一个又一个的聚居村传开。
    每一个百乱民聚居地都有先见,先见用转生木牌沟通。
    魏诚响计算着他们报上来的物资与人数,又借转生木将消息传出去,百乱民们就在各自先见的组织下,有条不紊地搬家。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迁徙,在悄无声息处酝酿。
    我们会自救,管好你自己吧,飞鸿驿站,通讯都靠你呢。别喝酒,少找揍,你一断片我们就谁也联系不上谁了。魏诚响跟他开了句玩笑,随后又道,对了,矿上的矿工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去求晚霜。万一顺利,也许你们海都不用下,直接能从运河上撤。奚平顿了顿,说道,本驿站已经移驾北历矿区了。
    什么?魏诚响吃了一惊,想起那惊天动地的晚霜出鞘,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她?她看着可不太好说话。
    大不了在她门口上吊,讹死她。奚平站了起来,冲警惕地打量着他的北历修士一笑,跟冲他招手的传令兵进了侍剑奴的住处。
    奚平从小锦衣玉食,没缺过嘴,个头在南大陆是足以傲视群雄的哪怕混在人均铁塔的北人里,他也超过了中上水平此时却得仰头看坐在那的侍剑奴。
    窒息的压迫感当头袭来,每个走进她帐中的人都觉得自己凭空矮了一尺,快被压进地缝里了。
    不过奚平看得出,侍剑奴没有故意恐吓他。她只穿了便衣,未着甲,晚霜也竖在墙角,姿态轻松。对她来说,这应该已经算和颜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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