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沈烟抱住他,对他说,他愿意。
    秋泠是不信的。
    秋泠想,他明明是很讨厌沈烟的。
    他讨厌他人靠近,无论在任何地方,只要他人稍稍靠近他,便会惊扰到他,可唯独,他感觉不到沈烟的靠近。
    沈烟的靠近是无声无息的,他好像本能的认定,沈烟不具备任何伤害,谁都有可能伤害他,唯独沈烟不可能。
    秋泠身上的皱纹距离心口越来越近,他仿佛能听到死亡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声音逐渐变大,然后……
    有一天,当他睁开双瞳,看到的是漫天的光点,以及沈烟好看到令人窒息的笑容。
    他动作一如过往,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他对他说,你会活得好好的。
    那个时候,秋泠并没有意识到,那一天漫天的光点他并没有看错,那是属于神官才拥有的治疗术,沈烟所说的你会活得好好的并不是空口白话,他也没有意识到,他身上的诅咒脉络已经消失了。
    毕竟,这东西总是时隐时现,不受他的控制。
    不过,从这一页开始,他感觉束缚感消失了。
    他将这当成死亡前最后的宁静,他即将解脱。
    直到半个月后,他不经意间从沈烟身上看到熟悉的诅咒纹时,他才知道,他身上长达半个月消失不见的诅咒纹并不是藏匿起来,而是……
    转移到了沈烟的身上。
    沈烟见被秋泠发现,他露出一抹为难的笑容,对他说,我好像,转移成功了。
    那时秋泠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对沈烟发脾气,却又舍不得,泪水从他的双眼留下,他其实已经忘记了,他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他询问沈烟,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询问沈烟,他这样做,知不知道后悔?
    他问他,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那一世,在秋泠看来沈烟太傻也太天真,当时他对他说,因为想到你能活下来,所以我就可以笑出来了。
    那一刻,秋泠泣不成声。
    对秋泠而言,沈烟真的是最好的哥哥,那是他最好的哥哥。
    然而,他并没能好好珍惜。
    没有什么意外,沈烟死了。
    沈烟死后,秋渊疯了。
    秋渊是恨秋泠的,他看着他的目光仿佛淬了毒,如果可以,他会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秋渊什么都没做。
    他的命是沈烟换来的。
    哪怕活着艰难,他仍旧要好好地活着,为沈烟而活着。
    他其实,好痛苦,每一天都被痛苦所折磨,尤其是回忆到那些对沈烟说出口的充满恶意的言语,他便无法在绝望的痛苦中挣脱。
    这一世,秋泠眼睁睁地看着秋渊陷入疯狂,主城一座座神殿坍塌,这是他有意未知。
    秋渊将沈烟的死归结到了两点,第一点是沈烟对他的感情,如果沈烟不是那么在意他,他就不会想着将他身上的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第二点……
    是生命神殿。
    如果生命神殿不给予治愈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生命神殿坍塌,鸾凤国毁,神域转为死域。
    秋泠不记得,他在第一世是怎么死的。
    不过,死亡时,他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有解脱感,唯一的遗憾……
    大概是,死亡后,他将再也记不起沈烟这个人了。
    他会忘掉他,永远地忘掉他。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遗忘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
    不过,死亡并不是终结,他重生回了过去。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与沈烟认识了。
    第一世时,秋渊和沈烟的关系很好,不过二人的关系止步于恋人之下,朋友之上的暧昧阶段。
    所有人都知道,秋渊深爱着沈烟,唯独沈烟不知道秋渊对自己的爱,他将秋渊当成了最好的朋友,相知相惜。
    直到沈烟死,秋渊都不敢对沈烟告白。
    第二世时,两人的关系很糟糕。
    秋渊不给沈烟自由,他将他圈禁在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中。
    沈烟所喜欢的东西,他会想方设法送到沈烟面前,却绝不允许沈烟走出他限制的范围中。
    所有的危险扼杀于摇篮中。
    所有带病的人,不允许靠近沈烟,其中包括清沐。
    秋渊不允许沈烟靠近秋泠,为了他,沈烟和秋渊发生了许多争执。
    明明在秋泠记忆中关系极好的两人,这一世的关系却极糟糕。
    人是会改变的。
    秋泠猜,只比自己早一些,秋渊可能获取到了前一世的记忆。
    在秋泠的感知中,沈烟也变了些。
    秋泠甚至有一度怀疑,沈烟或许和秋渊一样,拥有前一世的记忆,不过后来从沈烟与秋渊的接触中,秋泠发现,沈烟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这一世,沈烟和第一世最大的差异是性格。
    第一世秋泠所知的沈烟是傻白甜,总是笑得很温柔,第二世的沈烟……
    仍旧很温柔,很纯善,不过,在温柔和纯善中,他似乎学会了隐藏。
    他好像意识到,世间并不如他所想象中的美好。
    第二世时,秋泠与秋渊做了约定。
    秋泠没有自杀的勇气,或者说……
    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他不想遗忘沈烟,所以愿意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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