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过去,林如萱早已记不清他的脸。也是,当年他们说到底也只有一面之缘。这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时间。当初说好的念念不忘,也都在时光流转中念着念着就忘了。
    孙彦失落之余,强打起精神说道:你收手吧,放过康儿,也放过你自己。
    林如萱莫名其妙:什么收手?什么康儿?
    孙彦苦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承认么?你纠缠康儿,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当年的负心薄幸?康儿他是无辜的。你若恨我,尽管冲我来。
    林如萱恍然大悟,如遭雷击。原来,原来,孙少康竟然是他的儿子!怪不得他们做出一样的事情来,原来是因为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她闭了闭眼:我并没有缠着他,他要成亲随他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愿再见到他,当即衣袂飘飘,飞远了。
    孙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知道。只是她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没过几天,就有道士带着法器来这里捉她。可惜他们道行不够,无功而返。
    她在听竹轩多年,见过她的,除了孙家父子,再无旁人。这世上除了他们,又有谁巴不得她消失?
    他们不是想让她不再出现么?她偏不如他们的愿!
    孙少康成亲那天,林如萱一身红衣,从天而降,出现在婚礼上。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抢走了新娘的光彩。
    孙彦大惊失色,上前与她理论。
    她却说道:我自来观礼,与你何干?
    孙少康心中酸痛,伸手拉着她的袖子,泣道:阿萱,求求你,忘了我吧在知道了父亲与她的纠葛以后,他已经不再奢求她能陪在他身边了。他们忘掉彼此不好么?
    林如萱冷冷一笑:忘?从来没有的记住,哪里来的忘记?孙少康,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我今日前来,是来祝福新婚夫妇,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言毕,她抽出衣袖,飘飘荡荡离开了此地。
    后来的事情,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如萱说道:你们来这里,是捉我回地府的吧?我在外多年,的确是该转世了。那就走吧。
    她态度良好,看起来甚是配合,陈兮倒有些不忍心直接将她带回去了。陈兮看看律令,慢吞吞地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
    林如萱不解。
    律令接过话头说道:自尽而死的,按照地府规矩,是要到枉死城受罚的。只有受够了责罚,心灵得到了净化,怨气全消,才能根据生前行为或奖或罚,投胎转世。
    林如萱喃喃地道:受责罚,原以为死了就是解脱,没想到死后还有责罚
    陈兮叹道:这规矩好没道理,本来就是受尽委屈才会自尽,谁知道自尽以后还要受责罚!还什么心灵净化!若是受责罚能心灵净化,那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们早就成圣了!
    律令忙劝道:小兮,人间有法鬼蜮有道,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少君已经在逐步修改这些规矩了。其实,这位林姑娘,若想躲过这责罚,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
    这法子说来也不少,第一就是做个孤魂野鬼,不去地府报到。当然,现如今天帝有旨,鬼魂不得在人间逗留,这个法子自然是行不通的了。第二,就是地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她可以寻找替身,代她受过。
    林如萱叹了口气:说的容易,可这天下有谁愿意替人在枉死城受过的?
    一直沉默的苍离帝君却忽然开口说道:倒也不是没有。
    陈兮面露喜色:啊呀呀,我就知道帝君是个大好人,代人受过这种事情,也是肯做的。
    苍离帝君双眸轻转,沾染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本君倒是想,只怕三郎不肯。
    陈兮收敛了笑容,甚感无趣:我还以为帝君要效法佛祖以身饲鹰,救他人于水火呢。
    律令悄悄拉了拉她,示意她说话注意些。
    苍离帝君瞥了律令一眼,说道:林如萱原本阳寿六十七岁,她十八而亡,又在人间滞留了二十一年,她只需在枉死城待满二十八年即可。
    二十八年!
    不是你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一天,地府一年么?二十八天而已。苍离帝君说的云淡风轻。
    陈兮却是瞠目结舌,她安慰自己,帝君是生在洪荒时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算术学的不好。要理解,要宽容。
    律令轻声道:帝君说有人愿意,不知道说的是谁。
    陈兮眼睛一转:这不是明摆着么?帝君说欠债需还,天经地义。那肯定要那些欠了她的人来还啊。谁欠她一条命,谁就还她一条命。是吧?
    本君并没有说过。
    陈兮笑靥如花:知道,知道,你这是暗示。就好比三郎每次想要什么,总是不说。他这么一暗示,大家都懂得。
    苍离帝君不着痕迹地皱眉:本君并无此意。
    陈兮依然笑得灿烂:懂得懂得,这种事情,说不得,说不得。啊呀呀,律令,我们去孙家瞧瞧,问问孙大善人是否有佛祖的勇气和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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