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随后就想到了什么,将视线移到了江含韵肩上,心想不会吧?
    “放心,这个案子很简单,破之易尔!”
    江含韵果然将她肩上的三尾灵狐摘了下来,然后单手往崔洪书的尸体一指,喝了一声‘去’字。
    可接下来江含韵的柳眉却微微一蹙,只因那三尾灵狐一点动静都没有,它懒洋洋的把躯体缩成了一团,悠哉游哉的晃荡着三条小尾巴。
    李轩一阵无语,他视角的余光,甚至已望见那司徒忠正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望着他们二人。
    “你这个小贪吃鬼!”江含韵叹息了一声,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红色的丹丸,凑到了灵狐的嘴边:“吃完了就快点办事,可别偷懒啊。”
    可三尾灵狐高冷如故,还是一动不动。
    “呃——”江含韵先是不解,然后就皱起了眉头,她脚下地板的裂纹,则在‘咔嚓’声响中继续扩大。
    “劝你别过分啊,小雷雷。这么多人看着呢,好歹给我点面子。”
    “大人!”李轩已经看不下去,他不动声色的凑近到银甲少女的耳旁:“这尸体已经在水里面浸泡了两三个时辰,您这头灵宠虽然是神兽白泽之后,恐怕也闻不到什么气味。”
    江含韵的动作顿时为之一僵,她的眼神懵懂,面色则忽青忽白。
    大概三十个呼吸后,银甲少女若无其事的将灵狐重新放在肩膀上,然后笑盈盈的小声询问李轩:“李巡检,我考你个问题。按照正常的程序,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做来着?”
    “这个——”
    李轩感觉自己很方:“如果我们六道司实在乏人可用。大人您不如向南京刑部求援?让他们派员——”
    接下来的话,李轩却很乖觉的把它们吞回到了肚子里,他从江含韵的眼里面,看到了惊人的杀气。
    李轩一阵头皮发麻:“不如先录口供?我们得知道这楼中所有人在案发时间的位置,行踪,不在场证明,甚至是目击证人。还有那些失踪的硝石,到底是被何人窃取?此外,最好是能够开膛验尸。”
    之前他的尸检,只是限于崔洪书的体外部分。而如果要将死者开膛破肚,是必须获得直系家属许可的。
    李轩估计崔氏不会同意,可试着问一问也没事。
    据李轩所知,崔洪书的母亲博平郡主常年住在京城,其父崔承佑似乎也有公务外出,不在南京城内。
    不过六道司有的是千里传讯的仙法,联络崔洪书的直系家属,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
    半刻之后,李轩在揽月楼的大厅大马金刀的坐着,看着应天府的衙役问讯揽月楼的一应相干人等。
    他对司徒忠属下的这些公人完全放心不下,只能亲自在场监督。
    李轩尤其关注的是司徒忠,为节省时间,他将所有人分为十组,由司徒忠亲自负责其一,这一组都是与崔洪书有过直接接触的。
    “说吧,昨天丑时左右在哪里,是否有人证?”
    司徒忠首先问的,是住在三楼甲字房,与崔洪书一同前来的一位南京国子监监生,
    “我在二更天(夜9点半)就带着姑娘回房了,之后一直就没见过崔洪书,这有翠萝姑娘给我作证,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司徒忠继续问道:“那么晚上可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常?”
    那监生皱了皱眉:“有人打鼾打了一夜算不算?从亥时末开始一直到天明,像雷震似的,从来没有停过。就在我隔壁,三楼乙字房,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龟孙,让我一晚上都欲振乏力!”
    张泰山本来是乐呵呵的听着,可在听到三楼乙字房的时候,顿时眸光微沉,眼现凶光的盯着这监生。
    接下来是同居一室的翠萝姑娘,她声音柔柔弱弱的:“我也是二更天之后,就没有再出房门了。韩公子他说的对,因那鼾声响了一宿,我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之后是轮到了在三楼乙字房的张岳张泰山:“我应该是亥时末回房的,一晚上都在房里面,梦姑娘与她的丫鬟可以给我作证。”
    司徒忠眼仁上翻:“亥时末?也就是一晚上都在睡觉打鼾?”
    “怎么可能?”
    张泰山义愤填膺:“他们这是在污蔑!”
    司徒忠干脆侧目看向旁边那位花名叫‘梦星妍’的女子:“昨晚你们干什么呢?”
    梦星妍懒懒的睨了一眼张泰山,坦然地耸了耸肩,“打鼾,睡觉!”
    这位名字很好听,也是一个很美丽很娇俏的女子,她用团扇遮唇,似嘲讽又似自嘲地笑着:“奴家魅力不足呢,张公子一入房就倒头大睡,因鼾声太响,奴家不得已,只能在外面的耳房与丫鬟凑合了一晚。”
    李轩不禁一阵错愕,而他旁边的彭富来更是目瞪口呆:“一晚上都在睡觉吗?他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比谦之你还要过分。这梦姑娘也就年纪轻了一点,以后是肯定要做揽月楼行首的。”
    “啧!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一夜九次郎。”
    李轩没有温度的‘呵呵’笑着:“生龙活虎啊!”
    可他随后就发现彭富来惊叹完毕之后,神色似乎也有点不对劲,于是好奇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多冷汗?不会也是在胡吹吧?”
    “怎么可能?”
    彭富来先是下意识的否认,可随后又呐呐地加了一句:“就只是没有七次那么多而已,我还是很厉害的。”
    大概半盏茶功夫之后,所有住在三楼,与死者有过接触的八人都在司徒忠面前过了一遍。
    接下来是一位容貌绝丽,气质婉约,娉婷多姿的女子,这是常住于四楼诗意居的魏诗魏行首,揽月楼的头牌。
    揽月楼的所有房间都以天干地支来命名,唯独魏诗的住处,有着诗意居的雅号。
    “晚上我是与彭公子在一起,对,一直没出门,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不过我的丫鬟,曾经奉我之令出去过两次,就在丑时左右,我让她去给我们提水。”
    “提水?有什么缘故?”司徒忠不解的看着对面。
    魏诗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后歉意地看了彭富来一眼,后者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脸色顿时酱红。
    “彭公子他身体似乎很虚,入门后便睡下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都在出汗,当然也可能是天热的缘故,所以我让雅儿给他取了一些冰块。”
    彭富来顿时整个人萎了下去,扶着额不想说话。
    李轩顿时恍然:“好一个一夜七次郎!”
    张泰山原本在他们身边是已经抬不起头的,此时精神复振,当即落井下石,“这可是正经的花魁!某人之前怎么说来着?纤秾合度,丰韵匀称,总之手感极佳,战力大增,啧啧啧....”
    他还得意地冲着彭富来鼓了鼓自己的肱二头肌,他没有一夜九次,可至少身体不虚。
    彭富来面若死灰,已经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魏诗之后就轮到他被问讯,可在周围众人错愕惊奇,鄙薄讥笑的目光下,彭富来意识到这将是一场社会性死亡。
    李轩则扫了一眼身姿瘦削窈窕的魏诗,心想这家伙吹牛的时候,一定是没过脑子。
    第5章 羊腰杞子汤
    “你可得小心啊歉之,那位司徒总捕不太对劲儿。”彭富来明显是在尝试转移话题。不过他的这句话,还是让两位朋友的面色变得肃穆起来。
    “我知道。”李轩眯起了眼:“这位确是来者不善。”
    张泰山表示疑惑:“可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无凭无据的就要将你捕拿?你们诚意伯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招惹的。”
    “应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彭富来的目中现着猜度之色:“又或许与江校尉所说的那件发生于江上的大案有关?”
    李轩闻言心中微沉,想起诚意伯府历代都担任大晋朝‘操江水师提督’一职,负责荆州至镇江一带水师操练与江防。而李轩原身的父亲,就是现任的操江水师提督。
    如果长江江面上真有什么大案发生,那么他们诚意伯府十有九成会被牵扯其中。
    他心中既觉不安又感疑惑,却都被李轩强行压下。他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从这里的案件脱身。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魏诗已经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彭富来叹了一声,一副上刑场的表情往司徒忠走了过去。
    李轩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他开始将众人的口供都汇总在了一起,一页页的仔细翻看起来。
    “崔家的人不同意开膛。”就在李轩一边翻阅,一边凝思之际,江含韵眉心深锁的带着几个捕快走回来:“揽月楼的管库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与小雷雷也没在库房那边找到什么线索,我们得另寻线索。”
    李轩一点都不觉意外,他刚才其实看过那库房一眼。位置就在左侧院,那边位置隐蔽,在深夜中被目击的可能性不大,然后揽月楼对库房的管理也很混乱,很多人都有出入的资格。
    这种情况下,江含韵即便有三尾灵狐在手,也未必就能够找到有用的线索。
    至于博陵崔氏的反应,就更不出李轩的意料。
    “库房那边可以暂时封锁,我这边恰好有了些新的发现。”
    李轩继续翻阅,等到所有的口供都过了一遍,他才抬起头扫视着周围众人。最后他的目光,锁定住了人群中一位挂着围裙,满身油腥味的男子:“你是这里的大厨?”
    那人神色微凛:“小的是这里的二厨,掌勺的昨夜亥时初(晚九点)就已经休息了。”
    “那么亥时之后,就是你在掌管后厨?”李轩脸色沉冷:“给我解释一下吧,今日揽月楼内为何绝大部分客人,都是在子时二刻(晚十一点半)之后昏睡不醒?”
    这位二厨一阵懵懂,完全不明其意。旁边的司徒忠则是眼神一凛,直接从李轩手中抢过了所有口供,一一翻看了起来。
    江含韵的神色也兴奋起来,她懒得去看口供,直接向李轩询问答案:“是这家伙在吃食里面下药了?”
    “总数四十多位客人,总不可能都是来青楼内睡大觉的?”
    李轩面色凝冷如冰:“可揽月楼内所有姑娘与龟公,小厮都安然无恙。那么这药,就只能是下在专供给客人的吃食里面。”
    “是揽月楼的羊腰杞子汤!”已经录完了口供的彭富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会一觉睡到天亮,感情是被下了迷药。他们揽月楼的羊腰杞子汤鼎鼎大名,补肾壮阳,益气生精。绝大多数客人都会喝上一碗,那些姑娘们可不会喝这个。”
    他又眼神凶横的瞪着老鸨:“你们得赔钱!”
    老鸨的头皮发麻:“李公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是误会。”李轩摇着头,眸色冰冷的看着那位厨子:“揽月楼上下七层都有客人中招,这不可能是负责送汤的人出问题。说说吧,当时厨房有几个人在?”
    “当时在场的,就只有我与我的几个徒弟,可我们怎么会下药?这没道理,我们——”
    那位二厨又是情急,又是茫然,可他随后却神色微动:“除了我们之外,含烟也进过厨房,当时我就感觉她鬼鬼祟祟的,形迹非常可疑。”
    李轩微一扬眉:“含烟是谁?”
    “是梦星妍,梦小姐的丫鬟!”二厨的声音变得高亢了起来:“她说是为她小姐要一碗莲子汤去火,在厨房里呆了好几分钟,我有看到她在煮羊腰杞子汤的锅旁边经过——”
    而此时梦星妍旁边的一位少女,当即脸色煞白的叫唤:“你别血口喷人!我是有进过厨房,可一直都呆在门口。”
    李轩仔细看了这少女一眼,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可除此之外,似乎又含着几分如释重负。
    她旁边的梦星妍的表现也很奇怪,这位微皱着眉头,眼神含着几分惊疑。
    “干得好!”江含韵没等那位二厨说完,就重重的拍了拍李轩的肩膀,此时她的神色更显振奋:“将所有厨子与这位含烟姑娘拿下,单独看押。再来几个人,与我一起去搜查这位梦星妍小姐的房间。李轩你——”
    李轩当即抱拳:“我去找找案发现场,校尉大人可让司徒大人,还有边上这两位捕头大哥随我一行。如果在案发现场找到什么,我担心这位总捕大人说我伪造证据。”
    ※※※※
    李轩说是要找案发现场,却是一路长驱直入的来到了揽月楼第五层的杂物房。
    当他推开门之后,司徒忠就语声阴阳怪气的说着:“李公子这是轻车熟路啊。”
    李轩则淡然回应:“司徒总捕也看过了那些口供,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揽月楼内所有临河的房间都有人,唯独这间杂物房是空置。要说什么地方最适合杀人,也就只有这里了。”
    他已经在扫视着这屋内,随后不出意料的扬起了眉梢:“还真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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