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赫连伏龙已虚空停顿在李轩的身侧,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关键是你这一战,破了他的无敌刀势,从此这位刀魔就再非不可制。还有他的刀威刀意,以后能保存七成就算很不错了。
    你父亲诚意伯现在就能够与他分庭抗礼,还有效力于朝廷的众多第四门高手,只要一枚领兵的虎符,也能与他抗衡。”
    他现在对不久前答应二皇子给李轩灌顶一事,感到很愉悦,甚至是引以为荣。
    此子未来不死,这天下必有其一席之地!
    其余参与围攻的第四门,还有准天位,则要么是南京勋贵出身,是李轩的长辈,要么是与他不熟,这个时候就没凑过来,他们或是遥遥抱拳一礼,或是大声称赞。
    “轩侄你这次真是干得漂亮!”
    “果然虎父无犬子!代我给你父亲问好。”
    “呸!李承基那鸟人他算是什么虎父,应该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虎父一说也不算错,他生孩子的本事可厉害了,比你比我都强。”
    “幸哉!我南京武门,又将多一位擎天巨柱!”
    “不意李遮天十二年来首败,竟是出于一位年纪不到二十的孺子之手,老夫佩服!”
    “多谢都尉大人,今日让洒家出了一口恶气!这份人情,洒家记下了。日后如有事需要帮忙,可到太平府寻我戚恶虎。”
    “期待都尉大人未来武凌天下之日!”
    其中只有乐氏夫妇两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江云旗则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就往国子监方向遁飞过去。
    李轩站在空中一一抱拳应付,神态谦谦有礼,就如温玉君子。
    等到所有人都纷纷离去,仇千秋也来到了他身边。
    这位看李轩的目光,又与其他人不同,眼里既有欣慰,也有担忧,还有着余悸恼怒,以及对某人的羡慕。
    最终他阴恻恻的说道:“好得很嘛!当代理学护法李谦之,果然是义薄云天,气贯长虹。可我若是那位刀魔,都不等养好伤,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李谦之。”
    仇千秋犹记得自己不久前赶至国子监外,发现在国子监挺身而出对抗刀魔的,竟是他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侄儿时,他的心跳竟差点为之停顿。
    他首次感觉刘氏的看法极有道理。这孩子自从‘浪子回头’之后,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惹得事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以前那些事,他都可兜得住,可这一次,却超出了他仇千秋的能力之外——这孩子,如今竟连李遮天都敢招惹。
    李轩的脸也微微一白,眼神有点闪烁。
    他出手之前倒是想到了这一后果,也不想这么早就丢掉性命,都还没跟薛仙子滚床单呢!这小命当然得珍惜。
    可关键是这‘舍生取义’之心一起,自己就压制不住啊。体内热血一燃,就忘了自己是谁。
    他想回头有了钱,一定得把自己身上的这套法器全都换掉。
    “老仇你别吓他!”赫连伏龙莞尔一笑,安慰着李轩:“放心,这可能性几乎没有,需知到了天位这一境界,如果还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就必须拥有极端强大的意志,信念,气势。而那位刀魔修行的功法,虽然在蓄势方面是一等一的强大,可对心性的要求也更加苛刻。
    而这一战,定将是李遮天克服不了的心障。如果他对你动手,那么这一辈子,都别想突破中天位。除非是某一天,李遮天能够在自认公平的情况下,将你击败。而在这之前,他会是这天底下最不想你出事的人。谁想杀你,都会是他李遮天的死敌。”
    李轩眉毛一扬,心想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那早知如此,他刚才就该手下留情,把李遮天伤得轻一点。这样强大的护身符,怎么能让他休那么久的伤假?
    仇千秋闻言很无奈,他就是想吓唬一下这个侄儿,免得后者舍身成瘾,最终真把性命给丢了。
    这赫连伏龙却不识得眼色,当即就把他的话拆穿。
    “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从此之后他会一直盯着你,虽然不会取你性命,却会穷尽一切手段,为你们日后的那一战留下伏笔。”
    仇千秋一声冷哼,也遁空离去了:“事了之后尽快回一趟朱雀堂,将今日国子监之战的前后经过,都汇报清楚。”
    赫连伏龙也再次拍了拍李轩的肩:“以后在冰法上有什么疑难,尽可来寻我。你父亲也是冰法上的高手,可我自信我的螭龙之道,应该是胜过他一筹的。”
    李轩心想这位何止是胜出一筹?他父亲的‘天位’,是靠龙王们的赏脸。可赫连伏龙,却是货真价实的天位。
    等到赫连伏龙也遁空飞走,李轩就感觉自己在空中站不稳当了。
    李遮天这个强敌已被重伤逼退,国子监生们的热血激情就维持不下去了,浩然正气的水准大幅下降。
    李轩忙把身形下降到距离地面三尺的高度,往国子监的方向返回。他知道今日这件事还没了结,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人。
    而就在他返回国子监外院的明经堂时,此间的众多儒生,甚至包括权顶天在内,众人都朝着他齐齐一拜。
    “吾等诸生,参见护法大人。”
    “吾等谢大人对我国子监的维护之恩,护道之德!”
    第250章 水晶宫波澜再起
    半刻之后,李轩与国子监祭酒权顶天一起,端坐于明经堂的堂上。
    如今这座殿堂虽已被掀了屋顶,只余四壁,可这里的气氛,却比之先前还要更庄重肃穆,还要更群情振奋。
    李轩被堂下众多炽热,敬服,甚至是钦佩的目光看着,心里多少是有点尴尬不自在的。
    他现在不但得给五位大儒做仲裁,还是这五千国子监生们敬慕的对象。
    一个平常人突然就成了儒门领袖,一时间是肯定没法适应的。
    不过他面上却一点声色不露,语声温和的询问旁边的德雅居士方明:“我听你们辩论,伊川先生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时候,前面是有说过‘只是后世怕寒饿死’这句话吧?”
    “是!”
    方明其实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了,毕竟这位是虞子认可的护道之人,那还不是对方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李轩的下一句,还是让他面色微凝,慎重了起来:“我记得管子有一句话,叫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不知诸位以为如何?是否认可这一句?”
    “语出《管子·牧民》。”方明微微颔首,然后凝思着道:“管子的一些学说,圣人也是很推崇的。这两句话,我认为极有道理。”
    李轩就继续笑问:“那么敢问二位,当今之世,能否称得上是仓廪实,衣食足呢?”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的土地虽然亩产较高,他母亲名下的那些上等水田,亩产可以达到八石;而北方的小麦,据说亩产也能有四石左右。
    可这个世界的人口更多,还有妖魔作乱,使得许多偏远土地都得不到有效开发,田地与人口都集中于城市附近。而六道司的存在,固然守护住了世人的安全,却也让小民们背上了更多的赋税。
    所以底层百姓的生活,其实非常辛苦。
    “所以这就是虞子与伊川先生说的不得已了。”
    李轩笑着说:“要让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小民们,遵守君子的道德,礼法与气节,这岂非是缘木求鱼吗?我认为我等儒人应该更多精力,用在‘治平’上。如果国家太平,世人也温饱无忧,那么这‘教化’,岂非也是水到渠成?”
    就他所知,他那个时代逐渐富裕起来的人们,在道德水准上确实在逐年提升。可至于礼教——啧啧,温饱之后,这人心哪里还能管得住?
    不是还有句话吗?叫做饱暖思淫欲。
    不过他这些话,听起来还是挺有道理的。
    而就在众人都陷入深思之际,李轩又说道:“还有利义之辨,与理欲之争。前者我不太清楚,可我刚才听权祭酒说,《易经》有云“利者,义之和也”,虞子也曾说‘义之和处便是利’,可知虞子的眼中的义利是彼此联系,不可分割的。至于理欲之辨,我更不清楚了。不过——”
    他语音一顿,扫了一眼在场的诸多监声:“我认为‘存天理,灭人欲’这一句的意思,绝非是认为理与欲是对立。众所周知‘问心铃’这件圣器,就来自于一千二百年前炼心宗。
    据说此宗的修行之要,就是灭除自身的情感欲望,所以行事残忍之至,最终为虞子亲手剪灭。可见人欲这东西,也不能被视为洪水猛兽。人如果只有道理,只按照‘礼’来行事,而没有了自身的欲望,那应该也算不上是人吧?”
    敬园先生孔修此时就如吃了苍蝇般的难受,他心想这‘利义之辨,理欲之争’哪有李轩说的这么简单?
    可这位是理学的护道之人,他认可的道理,别人很难加以辩驳。除非是虞子再生,或者先代众多护法重现人世。
    那童司业见这二人都被李轩的道理‘说服’,不禁得意的笑着:“护法大人之言极有道理,诚为虞子真意,想必二位也是认可的吧?既是如此,那么我国子监最后‘书’试,也不该有任何争议,不知二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敬园先生孔修心有不甘,可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方明的面色,则是至始至终都维持着平静。
    而就在童司业准备一锤定音的时候,下面却有一位国子监生站起道:“司业大人,学生不服!”
    于是众人的视线,都纷纷眼含错愕的看着过去,童司业也往那人侧目以视。发现那正是南京礼部左侍郎的弟子奚汉卿,这位竟是面色涨红,义愤填膺:“龙睿与王静这两个家伙,他们竟然邀请我名教仲裁来参与‘数’试,这简直就是欺负人!所以学生认为这次考试不公。”
    他语音未落,在场众人就‘哗’的一阵嗡鸣。在场至少数百道视线,都往龙睿与王静二人看了过去。
    都想这何止是不公,简直就是作弊啊!
    其中脸皮较厚的龙睿还好,只是稍觉尴尬,王静则是忍不住面皮微抽,脸皮涨红的起身抱拳:“学生可以起誓,我二人事前并不知都尉大人是理学护法的身份。”
    他此言道出,众人义愤的眼神才稍稍平息。对于王静的人品,众人还是信服的。
    李轩也微微颔首:“他二人的确不知,可这应该不算违规吧?”
    他泰然自若,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
    童司业感觉头疼:“的确不算违规,之前定的规矩,也没说不能邀请护法大人参与——”
    当时他们是以为,南京城内的名儒大儒们,都会爱惜羽毛颜面,没可能直接下场参与这种小辈的争夺,所以他们没在邀请对象上做规定。
    不过童司业话没说完,权顶天就手捻着胡须插言:“那就再试一场!依旧是时文制艺,之前成绩入进入前百的都可以参与。这次就以论语中‘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这一句为题,择其优者参与孝陵祭祀。”
    于是在场的几位大儒,都不由向权顶天侧目以视。心想这位可真是狡猾,谁不知他这两个弟子,在数算上是苦手?
    权顶天这一句,却是将他的弟子直接圈入了进去,避开了二人的短项,其回护之意昭然若揭。
    可既然其他监生也保留了机会,众人也就没有兴致与他争辩。
    而就在诸事落定之后,众多儒生却依旧在这明经堂恋栈不去。
    今日李轩一夜十首千古名篇,又重伤刀魔李遮天的壮举,是必将震撼天下与整个儒门的。
    甚至哪怕是放在数百年后,这也将是脍灸人口的儒门典故。
    作为这场盛事的参与者,众人哪怕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也依然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己。
    权顶天最果断直接,他当即就将一张卷轴递了过来:“请护法大人盖个印章。”
    李轩打开卷轴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写的正是那十首诗词,前面的题跋则是《逐李遮天咏志诗九首,并沁园春一阕,对联一副》。
    权顶天的字极好,铁画银钩,笔酣墨饱,气势十足,与这些诗词相得益彰,让李轩自惭形秽。
    他就不知这位,到底是什么时候写的?
    李轩哑然失笑,从袖里面拿出自己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下去。
    这位祭酒倒也知道他的根底,只让他盖印,没让他落款。
    旁边的方明与孔修四人见状,不禁都对权顶天怒目以视。
    平日里这几位大儒,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此刻却是毫不掩饰他们眼里的艳羡之意。
    权顶天这副卷轴。不但将十首千古名篇收录其中,更将国子监现场残余的真意与浩气收拢其中,使之具有强横伟力。
    不过有权顶天这个朱玉在前,四人也就有样学样,都是现场挥毫,写下了诗词之后让李轩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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