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前些年平台一场大火,内庭至今未能腾出钱财修复,景泰帝只能将这场军议放在了建极殿。
    此时殿内,一位身穿甲胄,胡须花白的老人皱着眉头:“陛下,愚以为独石堡必须再增兵三千,并强化城防,以策万全!”
    这位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贵为天下武官之首的封城侯郭聪。
    可此时他语音刚落,就有人不以为然。
    “臣觉得没必要,独石堡地形险要,墙高八丈,就防御来说,在众多要隘当中属于独一份。且那边的地形地势,其实不适合大兵通过。”
    “臣也以为是封城侯反应过度了,独石堡地接鞑靼部。我如果是也先,哪里能放心得下?一旦鞑靼部断了他们的后路,瓦刺部的兵马都得陷在北直隶。”
    “此言有理!也先的瓦刺部与脱脱不花的鞑靼部彼此猜忌已非一日。如今独石口外的五万铁骑,多半是虚张声势。最危险的还是宣府,大同一线。”
    此时的于杰,却发现景泰帝正在失神状态,他不禁扬了扬眉:“陛下,您可是在担心江南?”
    景泰帝被他唤醒,然后就微一颔首道:“确实在担忧江南水情,今日清晨朕接到南京绣衣卫秘本,说金陵附近的水位,又增长了一丈二尺,已经是景泰五年以来最高的水位。
    如今也不知靖安伯那边情况究竟如何了?如果朕没有料错,就在这一两个时辰内,就应有战报传回。”
    说到此事,此间的朝臣却是忧心忡忡。
    内阁首辅陈询就抱拳道:“内阁也接到湖广巡抚上书请示,明大人希望能提前疏散沿岸百姓,并请开各地粮库,安置灾民。
    臣请陛下早作决断,否则迟恐不及。陛下,靖安伯固然英武,可朝廷却不能所有希望都寄托其身,”
    “此议臣不反对,地方上的粮库也可以开。可这安置灾民的钱哪里来?”户部尚书萧磁却满面忧容:“陛下,如今户部的库房已经能够跑马。最后余下的九百万两纹银绝不能轻动,一旦今年北方有事,这是朝廷最后的本钱。”
    “关键是今年各地的存粮也不够,陛下!疏散百姓容易,可如果没有钱财与粮食安抚,可是会生出事端的!灾民聚众,最易生乱,正统年间的那次山东之变,就是前车之鉴。”
    高杰说完之后摇着头:“陛下,您真不该如此草率的。靖安伯的能力自然不俗,可这次他的对手,却是巫支祁与相繇。
    让长乐公主与赫连伏龙他们在岳阳据城而守,至少可保障下游不会恶化到最险恶的地步。那边的洞庭湖地域广阔,也足以容纳大量洪水。可如今——”
    他叹了一声,似有些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殿内的诸臣中,对此事不满的大有其人。
    “陛下,那巫支祁不可小视啊。以现今汉江水势,三五名天位都不是它的对手,紧守要冲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赫连伏龙伤势未愈,长乐公主阴阳逆冲,薛云柔不过是借助器物之力,这几个天位各有缺陷,能济得了什么事?这种情况下还能野外浪战?”
    “也不好说,钦天监不是说这次川蜀湖广一带的大雨可能要下一个多月?这雨如果再下三天,岳阳就未必顶得住巫支祁与相繇合力。”
    “臣还是昨日的看法,坚守岳阳,至少可为下游争取时间。”
    景泰帝听了之后,不由微微皱眉,他对于李轩的行动方案还是很期待的。
    如果不是认可李轩的判断,他昨日也不会允其所请。
    可此时群臣的议论,让景泰帝心生不悦之余,也不免生出了些许的忐忑,担心李轩他们失手——
    就在这时,景泰帝发现群臣中,那位昨夜军议中极力反对的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皇甫玄机,此时却是一副清冷的面色,眼中则晦涩黯淡,神不守舍。
    景泰帝神色微动,好奇的看得过去:“皇甫都督,为何今日军议如此沉寂?你昨夜不是认为靖安伯此举置大晋于险地,罪大恶极,可擒而斩之么?”
    皇甫玄机闻言一愣,随后就朝着景泰帝微一躬身:“臣昨夜细思,认为靖安伯主出击之举虽然冒险,可其实江南水灾到了如今这地步,坚守未必就是良策。
    一旦上游水势蓄积,突破了岳阳防线,则南直隶的沿岸三百里都难保全。倒不如现在拼一拼,”
    景泰帝更觉奇怪了,心想昨天皇甫玄机可不是这样的说法。可就在他欲继续询问的时候,外面有一人挎着腰刀,大踏步的走进来。
    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发现那正是绣衣卫左道行。这位满面红光的行至御前半跪了下来:“陛下,桐柏山那边传来消息,那边的封印已被修复,巫支祁的分身法体已被诛杀。”
    这建极殿内,顿时‘哗’的一声嗡响,包括次辅高谷在内,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于杰也是眼眸一亮,巫支祁一去,这长江下游水患的威胁至少可减三成。
    景泰帝紧绷的心神,也为之一舒:“不愧是朕的靖安伯!”
    首辅陈询则不解的询问道:“左大人,那边可有说靖安伯是怎么办到的?以他手中的战力,能封印桐柏山?”
    左道行微一躬身,知无不言道:“靖安伯以李承基,赫连伏龙,长乐公主,江云旗这四大寒法天位,镇压住巫支祁本体与桐柏山周围水元之力。靖安伯本人则与其麾下名叫罗烟的都尉,联手将巫支祁法体斩杀。
    他抬眼看了景泰帝一眼:“这二人在光雷之法上都有极高造诣,又默契如一,步调一致,以‘正反两仪天击地合战法’联手,战力等同天位!”
    随着他这句话,殿堂之内都一阵死寂,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现着惊愕之色。
    直到片刻之后,高谷又开口问道:“那么靖安伯与李承基父子如今何在,可是前往增援宜昌?”
    左道行听到这句,却是面色有异:“他们没去宜昌,根据六道司驻桐柏山的那位庞中郎将的说法,他们很可能去了金沙江。”
    “金沙江?”在场的群臣中顿时就有人心生不解:“宜昌军情已经告急,诚意伯不去增援,去金沙江做什么?”
    可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领会到李轩的用意,不禁神色各异。
    首辅陈询愣了片刻,就一声轻叹道:“靖安伯好胆魄,这是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
    高杰则是皱着眉,有些担心:“他是打算在金沙江截杀巴蛇常泽?这有些过于行险了。”
    “未必!”这正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城侯郭聪,他的眼中闪动精芒:“金沙江沿岸已经十日无雨,要除去此獠,此处是最好的地点。
    过了金沙江,那巴蛇常泽借助长江上游水势,怕是能一举登顶中天位!这位通天妖王的麾下,还有十几个第四门巅峰,那时晋升一两个小天位都不是难事,只会更加的可怕。
    所以臣从来都不赞成坚守岳阳,那只是无可奈何之策。如今靖安伯既掌握此等战力,为何就不能试一试?”
    景泰帝则是心绪复杂,之前李轩在奏本中,可没提过这桩举措。
    此时他心里又是期待,又是担心。
    而就在景泰帝继续怀着忐忑的心绪,又与群臣议论了半个时辰的军务之后。一只有着金红色羽毛,仿佛浑身着火般的鸟儿,又从殿外飞入了进来。
    景泰帝认得那是大晋皇室养的‘火眼金乌’,晋初时由大将军兰御擒于天山,一直饲养至今。
    这次赫连伏龙与长乐公主各自携带了一只出去,用于紧急通讯。
    ‘火眼金乌’不擅辨人气息,只能用于固定地点的通讯,却有着一个时辰内横跨五万里的疾速。
    ——只以速度而言,火眼金乌更在六道司饲养的三足赤鸦之上。
    等到那火鸟落在景泰帝身前,他才辨认出这是赫连伏龙的那只。
    接下来,景泰帝却是面色潮红,眼现出了兴奋之意:“是伏龙先生来的消息,靖安伯已经亲手斩杀巴蛇常泽,合同众人除灭通天河水妖四万余众!通天河水妖大军已经溃散。”
    听得此言,朝中群臣顿时都面色一舒,然后几无例外的现出了喜色,
    只有皇甫玄机,脸上虽是现着笑意,却笑得极其勉强,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封城侯郭聪就又朝着景泰帝一礼:“臣恭喜陛下!江南三大水患之源已去其二,余下一只相繇,已不难应付,朝廷已可专注于北方战事。”
    “现在说这些还早,相繇与这次的幕后元凶不除,朕终究还是难以安枕。不过朕料靖安伯,必定不会让朕失望。”
    景泰帝的语气虽然沉重,面色却已现出了几分轻松之意:“传令郧阳巡抚,湖广巡抚,湖广行都司,并湖广与川蜀各地水师,都暂由靖安伯李轩节制。命诸地臣僚全力支持靖安伯李轩退敌,靖安伯一应所命,各地都不得推诿,不从则斩!”
    第414章 姐夫驾到
    宜昌城外,鏖战正烈,战鼓喧天。
    在河面之上,敖疏影正在与躯体已膨胀到三百五十丈的相繇死斗。
    后者不但操风弄雨,将周围所有水液化为己用。九只头颅更分进合击,不断的口喷毒液——在它的毒液所过之处一切都被被腐蚀。即便敖疏影不慎沾上那么一点,也会被腐蚀掉自身的护体罡气,大量的血肉化为脓血,
    所以敖疏影干脆化为人身,只因这个时候,她龙体在这场残酷搏杀当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无论是力量,防御能力,还是神通,她的龙躯都被全面压制。
    敖疏影最擅长的‘八极神灭拳’,核心要义是以‘震动’的方法,轰灭一切物质,一切对手。
    可在实力已经接近大天位的相繇面前,她的‘八极神灭’已经用处不大,
    天下莫柔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相繇作为上古水神共工的臣子,他对水法的控御,足以与巫支祁比肩。
    敖疏影的每一拳轰出,相繇都能以至柔之水化解。
    虽然谈不上是克制,可水法的确是对抗‘八极神灭’的最佳方式之一。
    尤其相繇的力量,已经全面抵达中天位的境界时。敖疏影的无俦震力,最多只有一成能够作用于相繇之身。
    而其余操风弄雨之术,这位上古大妖更是凌驾于敖疏影之上,
    此时的敖疏影,只能驾驭长江龙族万军之势,依靠自身坚韧不屈的意志,与相繇搏杀。持续不停的催发自身的元气,以‘八极神灭’轰击着相繇的躯体。
    可她要轰出这震灭万物的拳锋,就需得消耗海量的法力,大量的精气,敖疏影自身也会遭遇反震,可这位水德元君却是不知疲累的一拳拳捣出,持续的轰震虚空!一直到气脉枯竭都不在乎,只知持续不绝的压榨自身的元力。
    而在她的身后,聚集于此的七十四头龙王,三十四万水军,也陷入苦战。
    他们在水中列阵抗敌,与上游冲下来众多的妖类拼死搏杀。
    ——这些水妖都是乌合之众,换在往日,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之冲散镇压。问题是相繇的毒液,正不断的喷入水中。
    虽然经过河水稀释,这毒素却还是剧毒无比。以至于众多龙王都不得不将它们三成作用的力量,用于镇压毒素。
    他们麾下的兵将就更加不堪,只能依靠口服解毒药剂来支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龙族历年储备的药物,已经快消耗殆尽。
    而就在今日凌晨时分,他们不得不将六十七万四重楼境之下的将士撤出战场。
    ——它们即便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那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状态,根本无法作战。
    扬州龙君敖衮,此时正在与一头三头恶蛟苦战。
    此刻的他头一次开始后悔,自己没事生那么多孽种干嘛?怎么就不能多用一点时间放在修行上?
    只因对面这只三头恶蛟,就是他们自己造的孽。
    蛟龙的血脉,混入了相繇精血,最终异化成了他眼前这副丑恶摸样。他具有着完整的蛟龙神通,又有相繇的不死之能——除非是在一刻时间内,将他的三颗龙头全数斩断,否则绝无法将之杀死。
    敖衮之前曾撞碎这家伙的两颗头颅,可最终功亏一篑,没能够将这头三头恶蛟杀死。
    反倒是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他的胸部处被对方的毒牙贯穿,毒素源源不断的麻痹腐蚀着他的身体。
    因毒素的作用,敖衮的意海稍微有些昏沉。他在此时分出了一线心神,往长江上游看了一眼。然后一阵头皮发麻,他一眼望去,只见那上方积蓄的各类水妖,密密麻麻的不知多少,
    而其中参杂着的第四门大妖,仅以敖衮目视到的,就有百头以上。它们眼中显着猩红的光泽,在远远眺望着这边的战局,显出蠢蠢欲动之态。
    那是因相繇散于水中的毒液,正在勾动着它们的凶性。
    这些水族趁着水势至此,绝大多数都只是想要借助水势修行,在洪灾中捞些好处。
    它们无意参与这场战争,也畏惧于东海龙族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可相繇的毒液正在腐蚀着它们神魄,扭曲着它们的意念,将它们的凶念与恶意放大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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