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千户所,都主掌一省巡查缉捕之事。
    可皇甫玄机之前却万万没想到,这致命的一击,却是来自于山西。
    “也就是说,李承基是以此事来威胁?”
    “他写给我的信中虽然没这么说,可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曹易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卵蛋都被人捏住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信中有言,这次只是他与你皇甫玄机私人之间的恩怨,可如果我们插手,那就是诚意伯府与北方将门之间的冲突。”
    曹易说到这里,又苦笑道:“换在别的时候,老夫倒也不在意他手中的这个把柄。那些涉案武将,全死了干净。可如今于杰掌着兵部尚书,权重天下,此人眼珠里面可是揉不得沙子。
    而自太子重病之后,天子或有意立威。一旦那份名单落到于杰手中,定会掀起腥风血雨。玄机啊,你当明白我与诸位大人的苦心。”
    皇甫玄机心中郁愤莫名,他明白曹易的意思,无非是担心此案最终会牵连到各家,所以要牺牲他皇甫玄机?
    “曹叔!”皇甫玄机努力平复着胸中郁气:“我们可都是靖难将门,百余年来同气连枝,曹叔您就眼看着李承基对小侄下手?”
    曹易的面色却渐渐转寒,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贤侄,老夫自然是想帮你,可势不由人。你需知晓,如今早就不是土木堡之变前了,我靖难将门十成折了八成,如今在朝中只能勉强立足,惨淡维持。
    而贤侄你这次得罪的诚意伯府,却是如日中天。南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靖安伯李轩合六大天位,连巫支祁,常泽与相繇这样的大妖巨孽都能斩杀。其声势之隆,已不逊色于昔日的辅国公府。老夫这里且说句不当的话——”
    他目视着皇甫玄机,竟是语声悠然,含着冷淡之意:“即便日后天子去位,新皇登基,也势必得对他们家恭着敬着,拉拢有加。他们家立足于世的根基已是武力,而非是天子的宠幸。
    至于世侄你,你非得去得罪他们做什么?还有,我不知你释放巫支祁的目的究竟何在,可无论你是何图谋,都选错了对手,手段也过于恶毒。”
    “叔父怎么这么说?小侄岂敢如此大胆,释放巫支祁?此事简直荒唐!”
    皇甫玄机才刚想说此事实为诚意伯府栽赃,可随后就在曹易冰冷的视线注目下说不出话。
    他已察觉到曹易眸中夹含的怒火。
    “贤侄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武定候曹易的面色更加冷淡了:“总之你与诚意伯间的争斗,本侯爱莫能助,也无力助你,贤侄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之后,终究还是想起昔日初代辅国公皇甫神机,还有河间王皇甫玉的情分,又一声叹息道:“稍后朝会中你得小心留神,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提前做些防备。诚意伯李承基此人智计了得,心狠手辣,他的手段一定不会只有这些。
    以老夫对他的了解,此人既然对你动了手,那就一定会是抱蔓摘瓜,剪草除根,不留后患的。还有,昨日淮扬巨商彭八百在京中为李承基奔走,一共拜访了十七位文武朝官,不知密议何事。”
    此时的皇甫玄机,只觉浑身发寒。他抬头往远处太和门方向望去,此时竟生出几分畏意。
    他已经在畏惧着这场朔望大朝的到来——
    第436章 不留余地
    辰时初,随着天子踏入太和门内,并在御座之上坐定,因新年之故而停了近二十天的朔望大朝正式开始。
    皇甫玄机面目阴沉的立在群臣当中,心情忐忑无比。
    今日朝中议的第一件事,就是江南水患。
    首先从群臣中出列的,正是兵部尚书于杰,他手持着笏板,面色沉冷:“陛下!昨日南直隶水师有奏,自元月初九以来,南直隶十二营水师在诚意伯,操江水师提督李承基辖下持续作战数日,斩杀大小水妖不下三万。自昨日起,汉江为祸的水妖已被全数荡平,扫除一空。
    此外郧阳巡抚与湖广巡抚有奏,因相繇,常泽,巫支祁三位大妖皆被斩杀,长江水位已经下降两丈六尺,川蜀与襄樊两地水患已基本平复。臣在此为诚意伯父子请功,请封公侯之位。
    另南京中军都督同知有缺,臣请将李承基调职漕运总兵,兼任南京中军右都督;并以漕运总兵段东,调任操江水师提督。”
    于是这满朝上下的群臣,顿时发出轰然震响。
    而立在所有武臣前列的武定候曹易则瞳孔微微一凝,忖道这位诚意伯果然深知兵法。
    这是准备排除隐患,在攻敌之前,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吗?
    这漕运总兵的权势,可一点都不在操江水师提督之下,在长江与运河沿岸,李承基也依旧有着天位之能。而镇东侯段东任职漕运总兵,也已达数年之久。
    两人换任,不但可释天子与群臣之疑,还可保障长江与漕运的稳定。
    至于那南京中军右都督虽然只是一个虚职荣衔,却是一个台阶。
    李承基下次的迁任,就只有北京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以及南京中军府的左都督这六个职位。
    那可不再是都督同知这样被人钳制的副手,而是真正执掌军中大权的军职——
    接下来果如武定候曹易所料,这殿内百官开始为于杰之言争论不休,可对于李承基与段东之间的换任,群臣都没有任何疑义。
    左军都督同知皇甫玄机倒是极力反对,可朝中附从其议的不超十人,且多为文臣。
    武官之中几乎无人应和,而兵部众官更是无一人出面支持。
    群臣争论的焦点,还是李承基与李轩父子的封爵。
    反对的一方是认为这场江南水灾,并非真正的军功,给予公侯之赏似乎太过。
    赞成的一方则以为,这次长江大水,为祸的水妖不下五十数万,又有巫支祁,相繇与常泽这样的大妖为祸,几乎席卷汉江全域与长江中下游,相繇的毒力,更能使两岸沃土寸草不生。
    诚意伯父子将之平复,救两岸数百万百姓于水火,使大晋未来数十年免于灾荒,这岂能不算军功?
    而朝中反对之人固然众多,赞成者也是极众。尤其是那些家乡在长江沿岸的群臣,对李承基父子的功绩都很认可,也感其德。
    最终群臣议论的结果,是李轩封靖安侯,并加‘从二品护军’的武勋,正二品‘骠骑将军’的武散官,另由内库封赠各种财物若干。
    李承基则依旧是诚意伯如故,加从一品柱国将军的武勋,从一品‘荣禄大夫’的散官,调职漕运总兵,兼任南京中军右都督。
    此外李承基的夫人刘氏,也被授于一品国夫人的诰命;还有李炎,升任扬州水师营参将,武勋正三品上轻车都尉,武散官正三品昭勇将军,其夫人素昭君也被授予三品诰命。
    扬州水师营参将,乃是扬州三营水师的主官。
    所以此议争论甚多,兵部尚书于杰却一力坚持。这位于少保认为李炎能力杰出,而诚意伯一系也在长江水师中威望高企,朝廷正该借助其力,整顿扬州水师。
    等到此事议定,这朝中的氛围又恢复冷凝,气息肃杀。
    皇甫玄机面色青白,浓郁的惶恐与不祥感积郁于心。
    只从他先前反对李承基调任漕运总兵时的情形,皇甫玄机就已知自身的境况不妙。
    昔日权遮满朝的辅国公府,何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整个朝堂上下,居然只有不到十人响应其言,且都是一些绿袍小官。
    皇甫玄机不由与自己的兄长后军都督佥事皇甫元机对视了一眼,可他这个兄长却是不济事的,此时竟是面色苍白,隐含惊惶之意。
    皇甫玄机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内阁次辅,少保高谷,还有国舅孙继宗,可高谷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甚至是神色冷淡,有意避让;而国舅孙继宗则向他回以无奈之色。
    旁边武定候曹易看在眼中,不由微微摇头。
    他知道那高谷虽是正统帝旧臣,平时对正统帝与前太子虞见深多有维护。可这位毕竟是翰林出身,正统的儒人,其家乡也在南直隶,邻近长江。
    皇甫玄机解除巫支祁封印之举,已经是触及这位高少保的底线。
    曹易不知皇甫玄机到底是因什么样的缘由,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将巫支祁这等巨妖释放。可这个家伙行事过于粗疏不慎,明知这是大逆不道,凶险之至的事情,却偏还被诚意伯抓住了把柄。
    此时那湖广监察御使司正梁虽已假死脱身,不知去向,无论绣衣卫,还是都察院,都没有实质的证据,指证皇甫玄机。
    可这个家伙当天子与这满朝上下都是蠢货,任其摆布糊弄?
    至于国舅孙继宗,这位大约是有意帮忙的。
    可此时正值太子虞见济晕迷不醒,景泰帝猜忌之心极盛之时。太后一党岂敢在这时候跳出来,引发景泰帝的忌意?
    而就在下一刻,才刚从吏部都给事中位置上升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韦真,蓦然从群臣中出列。
    “陛下,臣弹劾皇甫玄机,于正统三十二年,征麓川期间骄淫不道,曾于军帐中强招数十苗女欢宴,并杀良冒功,纵兵劫掠,残杀百姓达数千人;又于正统二十七年任职京营都指挥佥事期间受贿三万两,与前任兵部侍郎尹春勾结,使京营采购残次兵器甲胄五万件,火枪七千杆。”
    “竟有此事?”
    坐在御座上的景泰帝,顿时瞳孔一凝:“此话当真?韦卿你可有确实罪证?来人,速将韦卿的奏本取来给朕一观。”
    而就在一位内侍匆匆往韦真行去的时候,群臣中就有一位五品将官出列:“陛下,臣可为人证,当年武定候曹易征麓川期间,小臣也有从征。
    皇甫玄机确曾在军中召集众将,白日宣淫,当日皇甫玄机命人强征的数十苗女,有三人残疾,近半人在事后羞惭自尽。”
    皇甫玄机不由向此人侧目以视,只见那人正是自己在左军都督府的下属,一位五品经历司经历。因此人出身西川,乃是那位世镇云南的沐国公旧部,所以平日在左军都督府中倍受他的排挤。
    可这个家伙,他怎么敢?
    可这人仅仅只是开始,之后那武官当中,又站出了一人:“陛下,关于皇甫玄机与前任兵部侍郎尹春合谋一事,臣可为证,此外皇甫玄机还有与前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勾连之嫌。
    臣曾亲眼见皇甫玄机与尹春在醉春楼欢宴不下七场,而众所周知,尹春乃王振朋党,而醉春楼乃是王振之侄王真的产业。”
    而就在这人之后,出列举证的文官武将竟然不下三十位。
    皇甫玄机的脸色苍白,眼神狂怒。
    征麓川期,他确实强征苗女,召集部将饮宴。也确有纵兵劫掠,甚至是屠城之举。然而那时大军征伐麓川,置身湿热烟瘴之地,士气低迷。他身为副帅,不能不以这手段笼络部将,稳固军心。
    至于正统二十七年期间,兵部侍郎尹春的那桩兵器案,更与他关系不大。
    那时他只是一个都指挥佥事,在京营中的权柄连前十人都排不上,哪里能做得了主?且那时他的兄长皇甫神机还在,对他管束甚严。
    所以当时,皇甫玄机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照例拿个三万两纹银而已。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让皇甫玄机手足冰凉的是,这些人竟欲将他打为王振一党!
    这真是荒唐,当初王振权倾天下,他们辅国公府也深受其害。他兄长皇甫神机更被夺去兵权,以至于在土木堡之变中,不敌万军之势加身的也先,被那位蒙兀太师活生生的轰杀。
    此事天下何人不知?他们皇甫家怎么都不可能是王振一党。
    可此时天子已经看过左佥都御史韦真的奏本,眼神更加森冷。
    “尹春?王振?果有其事?”
    “陛下!”皇甫玄机将头盔取下,行入到堂中拜伏了下来:“征麓川期间,臣确实召集众将饮宴过,却绝无荒淫之举,此事有臣麾下众多部将为证。至于兵部侍郎尹春主持的兵器采买,臣从未参与,这些人是在栽赃陷害,请陛下明鉴!”
    可就在这个时候,皇甫玄机望见群臣当中,又有一人出列。
    “陛下,臣主持王振案期间,确有不少人指证皇甫玄机。有人说皇甫玄机曾三次拜访王振私宅,与其密议,日常与王振相处,也有奴颜婢膝之举。
    臣当时因顾虑大局,看在前代辅国公皇甫神机壮烈殉国的份上,未曾深究。”
    皇甫玄机拿眼看过去,然后就脸色苍白。
    他认出那是太子太保,陕西总督庄镒。除此之外,这位还有个身份,景泰初年的都察院右都御史。
    昔日也是这位,在土木堡大变之后,首倡清算王振之罪。也是此人主持王振一案。
    可这人不是在陕西坐镇么?是何时返回的京城?又为何要党从李承基,向他发难?
    而此时天子的脸色,已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左右大汉将军何在?将皇甫玄机拿下,送至诏狱讯问。”
    皇甫玄机顿时只觉一身的力气,都在这刻全数消散殆尽,几乎瘫软在了地上。
    武定候曹易见状无奈苦笑之余,也对李承基升起了强烈的忌惮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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