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浮别怕我。
    原本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的心境,就被这一句话彻底扰乱了。
    浮泽猛地战栗起来,愣愣地看着他,身体甚至有些承受不住的摇摇欲坠。
    时崤的爱意太重,无声无息,却又铺天盖地把他包围、把他淹没。仿佛只是在涨潮时,站到海边礁石上小小地停留了一下,一晃神,再回头已经没有退路了,最可怕的是,分明面临着溺毙,可他却生不出任何挣扎求生的想法。
    时崤是海里的邪恶亡魂,时崤用爱意织成了歌声,浮泽便成为了那个迷惘者,主动踩进海潮里,走进对方制造的漩涡中。
    他脑子乱糟糟的,放弃了抵抗,抖着手,五指扣进时崤的指缝里。抬着头与时崤对视,看到脖子发酸也没有收回视线,这一次,话语不需要在脑中排练,已经脱口而出:
    你可以再打一次印记。
    有点点金光从他身上溢出,他收起了皮囊,头一次在人间、在鬼王怀里展现出自己最原本的仙身。浮泽垂下眼,声音也小小的:可以在我的仙魂上,刻上你的印记,以后,就不怕找不到我了。
    时崤顿住了,胸膛急剧起伏。
    下一瞬,鬼气从他身上疯狂涌出,普天盖地地将彼此包裹。
    在时崤面前露出没有任何保护的仙魂让浮泽有种赤身裸体的羞耻感,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没有保留地被触摸到仙魂,对象不是仙,不是人,而是带着一身相斥力量的鬼。
    但很快,他就没有余力去在意这点羞耻感了。时崤翻涌着黑雾将他包裹,来自地底的鬼气与仙体直接触碰,两种截然相反发力量便激发出了剧烈的反应。如同烧红的铁沉入冰水,一种强烈的被入侵感从脚尖直窜到胸前,浮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仙力在一刹那都齐声尖叫起来,他瞪大眼睛,害怕、颤抖,却又生出无限的酥麻快意。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
    触感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时崤的手只是贴在他的后颈,他便敏感地绷紧了身子,发出拖长了的难受的哼喘。仙魂被污染的感觉过于恐怖,窜上天灵盖,激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仙力的流转也乱了,眼前冒出阵阵白光。
    这么敏感?时崤也有点惊讶,忙收回了手。
    他看见浮泽双眼失神,竟是已经无声地淌了一脸的泪。慌了一下,想帮他擦泪,又不敢轻易再动弹,只能等他自己缓过来一点,才小心翼翼问:我弄疼你了吗?
    浮泽湿漉漉的睫毛颤动,呼气都在抖。他才发现自己哭了,抬手抹了抹泪,摇头:不是疼。
    古树的枝条虽粗壮,但到底空间有限,他们只能交叠坐着,一动,便带得周围枝叶都晃动不止。浮泽忍着仙体持续不断的反应,在时崤腿上一点点地挪,花了好久才把自己送到时崤怀里,腰软得支撑不住身体,便趴在对方胸前,声音带着哭腔:我没事的,你快点,就可以了。
    说的是刻印记的事。
    但时崤也发现什么了,周围月光被云遮挡,鬼眼中的惊讶与担忧随之逐渐褪去,再亮起来时,里头已经彻底变为狂热与痴迷。
    时崤拖慢了语调,悄悄话似的对浮泽道:你的仙体这样敏感,刻字会疼的。
    我只想要你身上有我的痕迹就好了。
    阿浮,其实我们可以做些别的,是不是?
    他身上的黑雾扩散得更开了,若是浮泽睁眼,便能认出其实他也化作了原身。
    他用纯鬼气组成的手臂抱住了浮泽的腰。
    力量的互相作用,让每一寸的触碰,都变成了能把人折磨疯的小高潮。浮泽猛地一个抽搐,真真哭出了声,垂在空中的赤足胡乱蹬了两下,脚趾头绷直张开,但不一会儿,这双足也被黑雾包裹严实了,从外头再看不出什么,只有好久后一声变了调的好隐约可闻。
    今夜的风很轻很轻,却将古树吹得晃动了大半夜。
    有几根过分生长的枝条离开了树冠,便被黑鸦挑中了落脚,在其上歇息了一夜。或许是黑鸦不详的缘故,其他鸟兽远远绕开了古树,周围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天微亮,时崤抱着仙君回了家。
    浮泽头发散着,还有些许水汽,是已经被清洗过了。身上穿着的衣服换了一身,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唯有双足还是裸着,随着时崤的脚步轻轻地晃,脚背依然光洁好看,只是脚心不明缘由地红了一大片。
    他如今不是人类,身子也没有那么先前弱,到家之时还清醒,并没有昏过去,就是腿根还会时不时地抽搐痉挛,没有什么力气。
    厅里仍旧是离开时的一地狼藉,房里也不能幸免,但好在床还是好的。时崤抱着浮泽进了房内,拉开床帘,正想把仙君放上去休息,却见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织北?浮泽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未几,果真就见有一团与寻常家犬差不多体型的白色毛团从被中拱了出来,挺大一团,但因为离成年还远得很,四肢比例还是粗短的,圆而大的脑壳摇来摇去,把嘴里叼的一条黄棕色物体晃得来回摆动。
    织北兴奋地坐在床上,向它的仙主展示那被他叼着后颈皮、挂在空中气恼不已的成年黄皮子,眼神亮晶晶的,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时崤表情当场就不太好了。
    它还小。浮泽回头抱紧了时崤。
    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宽慰对方。
    【作者有话说】:
    2022/4/10更新日志:
    上线了新内容:番外二
    更新了六十八章,浮泽第四次转世的相关剧情(1000字左右)
    重置了作者的签到天数,又从1开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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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北:我兄弟姐妹叫织东织西织南,我已经是最好听的,凭啥嫌我?
    织北:那个男的!主人为了他把我扔在仙界!又为了他把我扔在人间!我拆家又怎么了?很过分吗?你收拾一下不就好了?况且我只是去找小伙伴玩而已汪汪汪
    第八十二章 番外三 IF线
    【假如最后没有说开,变成囚禁线】
    浮泽不知道自己已经来了鬼府多久了。
    这儿只有无边的夜,什么也看不见,哪里也去不了,对于时间的感知从未有过的模糊。浮泽猜想自己大抵已经被困在这儿很长一段时间了,但究竟是一年,还是百年,却丝毫没有概念。
    他动了动,手心摸到床面,吃力地把自己撑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即使看不见,眼睛还是会本能地在暗色中来回搜寻,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停下来,有点想不起自己原是要找些什么。
    啊,对了。睡过去前,时崤说过,再配合做最后一次,就给他点上一盏烛火的。
    但他最近有些嗜睡,变得格外容易累,好像最终还是没等到对方做完,就昏睡了过去,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时崤去了哪里,那个约定还做不做数。
    浮泽眨了眨干涩的眼,脑子里混沌一片,迟钝地觉得隐约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
    这儿幽暗又死寂,他有点害怕独自待着,忍了忍,还是控制不住轻轻喊了几声时崤,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沙哑而绵软,听起来有种可怜的意味。
    时崤曾经说过,无论他在哪,都能听见他的呼唤。
    不过这次,浮泽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熟悉的温度将他包裹。他还是有些疲惫,也没什么力气,挂在脖子上的链子沉沉地往下坠,手支撑不太住了,不过一晃神而已,力道就兀地一软,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摔回床铺。
    终于,匆匆忙忙出现的鬼气接住了他。
    黑雾在背后凝成实体,让浮泽靠着重新坐正了些,时崤声音还带有点急,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有没有哪里摔疼?
    鬼的身上是凉凉的,或许是睡得有点热,浮泽最近越发喜欢这份体温,转头把自己更深地窝进了这个怀抱中。但他不是很能理解时崤这份焦急,觉得对方近日越发神叨了,床铺柔软,即便真的砸上去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想了想,也就懒得回答。他又觉得有些困。
    你已经睡很久了,该起来清醒清醒。时崤不让他睡,手心覆到他的脸上来蹭了蹭,替他拨开鬓边的散发。
    还是没答。
    事实上,从鬼王将仙君强行拘禁在鬼府的那一日起,他们的相处模式便一直都是这样的,浮泽越发寡言,只有在情动或害怕时才会主动开口,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时崤说,浮泽没有什么反应地听。
    时崤早就习惯了,只要对方不反抗,甚至还愿意这么乖巧地赖在自己怀里,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他无声地露出满足的笑,在浮泽鼻尖上落下一吻。抬起头,用手盖住了他对方半阖的眼,另一只手放出一缕鬼气出去,黑暗中传来刺啦的细微声响,不多时,房里唯一的烛台便亮起了淡蓝火苗。不算很亮,但在这个房间里已经是格外珍贵的光线。
    浮泽也感觉到了。虽然大手替他遮去了大部分的亮度,但久在黑暗中的双眼连半点光线都无法适应,一瞬间被刺激得酸涩,他唔哼了一声,本能地侧过头眯起眼睛,困意终于也稍稍退去了些许。
    先别动。
    时崤轻轻抱住了他的后脑勺。好久,等仙君大概适应了,才一点一点地挪开手掌,替他抹掉眼角被刺激出来的泪花。
    浮泽睁开眼,时隔许久,终于再一次看清了房间的全貌。
    似乎是久到再不亲眼看看就会遗忘的程度,他愣愣地睁着眼,左看右看,连眨眼都忘了,看够了房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最后缓缓挪动视线,把目光放开了时崤脸上。火光给鬼的五官打下利落的阴影,从下往上仰视的角度,对方的凌厉与温和奇妙糅合在一起,让浮泽不由得有种怪异的心悸。
    你在笑什么?他不解地问。
    对方脸上的笑不是他印象中的那种偏执、有所图谋的笑容,而是真真正正的淡笑,携着呵护,含着温柔,就连鬼眸中都有了暖色,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时崤却不正面回答:没笑什么。只是你许久没有视过物,一时不习惯罢了。
    这样说着,他一边往床里头挪了挪。盘起双腿,卡着浮泽腋下将对方换了下姿势,把对方放到自己双腿围出来的空间里,胸贴着背,浮泽便嵌进自己高大的身躯形成的保护圈里。
    浮泽由着他摆弄,放松身体,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这个微凉的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时崤身上的味道好像比以前浓多了,从前很淡,是一种带着冷冽、夹着祭纸焚烧后气味的独特的味道,可现在只是靠近就能闻到。
    又有点像寺庙里焚香的气息,闻多了,就逐渐有些上瘾,只有被这个味道环绕的时候,才足够安心。
    阿浮,我带你去人间走走,好不好?时崤突然这么问,仿佛把仙君强行囚禁在鬼府中的并不是他自己。浮泽曲着脚缩在他怀里,他还不觉满足,握着浮泽赤裸的足捏了捏,让那足也踩到自己的脚脖子上,你最近睡太多了,出去走走,精神一些。
    浮泽昏昏欲睡,没过脑子,便从鼻腔里挤出半生软绵绵的嗯,就算是应答。
    也不是他有什么不满,就是身体懒懒的,连眨眼都觉得费力,被这样团着抱在怀里,觉得很舒服,于是又开始困了。
    这回时崤终于不再说什么,把身体往后斜靠在床住,让他倚得更舒服些,一直手扶着他的后脑勺:那就再睡一会儿吧,明天出去,就不许睡了。
    自从越来越嗜睡之后,浮泽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这一觉,他久违地在时崤怀里梦见他们的从前。梦里是一片茫茫大海,船身随着浪潮颠簸,他趴在船舷上,想伸手摸摸海水的温度,却被颠得摔出了船甲,身体一阵失重,然后船与海就不见了,变成时崤躺在荒岛上,用怀抱接住了他。
    他看见岛的另一头有巨大的黑影在朝自己靠近,而时崤的眼尾留流下一道血痕,像极了泪水,时崤低头咬住他的脖子,语气悲切:阿浮,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好久。
    浮泽便惊醒了。
    猛地睁眼,一瞬间又被光刺得急忙偏头,时崤的手贴上来替他挡着,抱着他又往树下躲了躲。好一会儿,浮泽适应了,一点点睁眼,才发现这儿早已不是自己待习惯了的鬼府。
    竟然是人间。
    浮泽才恍然想起睡前的对话。悄悄抬眼,从时崤的肩头往外看去,郊野大好风景在阳光下一览无余,不远处的土地上有一道平静的水流经过,偶有燕雀停在岸边啄水,浅色的落叶铺了满地,到处都很明亮,到处都是生机。
    长时间被困在睡意中的思绪,便被这明亮刺破了。
    浮泽终于抓住一丝清醒,搭在时崤肩头上的手突然收紧,攥皱了上好的黑衣。他微微仰头,专注地盯着时崤说:你放我下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绵软。
    时崤似乎也觉得开心,额头凑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低笑间带动胸膛起伏。手掌拍了拍他的背:着急什么?你都睡软了,缓缓再下地。
    就这样用托抱的姿势走出了树荫,散步似地慢慢走到河边坐下。有风吹动彼此的发尾,他把浮泽放在腿上,才继续道:与阿浮说好的事,我怎么会食言?难得来一趟人间,你若是能走,就自己站起来试试,我不拘着你。
    他们离水流近极了,近到浮泽能够感觉到河面水雾的湿凉。浮泽回头看了一眼,攀着时崤的肩想要起身,但果如对方所言,四肢都没什么力气,又怕动作大了掉进水里,最终只不过在对方怀中折腾了一番,还是无奈卸了力气作罢。
    没事,阿浮多歇一会儿,待会就有力气了。时崤安慰。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抱着浮泽爱不释手地左右嗅嗅,边笑边在他头发上吻了又吻。稍微往前倾,握着浮泽的赤足放入水中,自己也脱了鞋子泡进去,水面下四只脚便交缠挨着,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初秋的水有点凉,温度顺着浮泽的脚传递到小腹、心口,好似找到了那股不对劲的源头。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儿轻飘飘空荡荡,没有坠着皮圈与锁链,从困意中挣脱出来,身体的不适感也变得更加清晰了,心里却不敢相信:你是不是在我身体里放了什么?混沌珠?还是其他的?
    他盯着自己膝盖,没有回头。时崤没有看见他的神情,仍是含着笑:怎么了?
    便见怀中的仙君迟疑地抬手,用手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浮泽回头,眼神茫然又害怕:这里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很不舒服。
    什么都没有。时崤有半瞬间的不自然。大手拉开浮泽的手,捏在手里揉了揉,放缓了声音哄,是不是换了环境,不太舒服?没关系,过一会就好了。
    但一切都太异常了,不仅仅是今日。
    时崤转移话题又说了些别的,低头,却见浮泽摇头,仍用清澈的眼神盯着自己,难得一见的倔,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整整一炷香时间过去,他才终于败下阵似的叹了口气:原本是要再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的。
    他带着浮泽的手重新覆上那片软软的小腹,力道温柔,眼神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期待。
    从前我说过,要把你锁起来肏到怀上我的鬼胎,才会放你出来。
    浮泽瞬间就读懂了他话内之意,双眼失神地瞪大,身体开始发抖。
    阿浮肚子里,不是被放了什么,是怀着我们的孩子。
    时崤的语气明明那么温柔,听在浮泽的耳中却好似最恶毒的诅咒,沉重到呼吸都需要更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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