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点点头,季川佑霎时间有些回不过神,他顿时回想起那一晚他得知噩耗之后六神无主的模样,转眼间半年过去,他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呆愣半响,眼角瞥到墨北还站在他边上,便迟疑的问:少渊兄,你不回屋休息?
    墨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就付了一间房的钱。
    季川佑登时大窘,手忙脚乱的在身上翻找,但他哪还会有什么钱,于是窘迫的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说:要不你先帮我垫付一下,再多开一间房?之后我想办法还你。
    他虽然从小受制颇多,没有什么娇贵的少爷脾气,但也从没和人同床共榻过,虽说墨北是个男人,但多少有些不自在。
    墨北看见季川佑涨红的脸,颇感有趣,笑着出了房门,留下身后一脸莫名的季川佑。
    子时,季川佑出了房门,看见墨北已经等候在屋外,也没觉得意外,示意他跟上。
    季川佑循着记忆来到了季家门前,只见大门口的官兵已经撤走了,门上贴着封条,显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站在门口,神色有些黯然,良久不发一语,微风吹过,他低声说:跟我来。说着往前头走去。
    墨北眉毛一扬,跟着他。
    只见季川佑拐了两个弯,来到一处偏僻的外墙,他伸手在墙面上摸着,解释说:这里离我的房间最近,那一晚,我便是从这里翻墙进去的。
    突然他感到腰间一紧,墨北的手揽着他。
    季川佑:干嘛?
    带你进去啊,墨北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不是想翻墙进去么?
    不用,我自己能行。季川佑挣脱了他,随即双手一用力,攀登上了墙头。
    他坐在墙上往院里看,熟悉的景色扑面而来,瞬间和他的记忆重合了,将他带回了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
    恍惚过后,他稳了稳心神后,一跃而下,墨北身轻如燕的降落在他旁边。
    季川佑默不作声的走着,他先回到了自己屋,一进门,便怔在了原地。
    屋里的家具摆设都已经搬空了,墙上挂着的书画也不见了,整间房子空空荡荡,就像是从来就没住过人一般。
    望着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季川佑心头上那原本升起的一番物是人非睹物思人的哀愁顿时卡在空中,不上不下毕竟眼前连物也没有了。
    都是被朝廷收走了罢。墨北在身后冷淡地说道。
    季川佑不发一语,转身又往姐姐住的地方走去。
    走过同一条回廊时,回忆与梦境叠加,天空中仿佛又闪过了同一道闪电,地面上血雨成河,姐姐就倒在那一片血泊中,一瞬间,季川佑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不自觉地打着颤。
    墨北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季川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朝墨北看了一眼,接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姐姐的尸体所在。
    那里早已经被清空,季川佑蹲下身子,在地面上细细搜寻,但周围没有光亮,他看的颇为费力。他正想找个法子点火,突然边上亮起一处光源墨北的手中托起了一个发光的圆球,又往他眼前递了递。
    季川佑道了声谢,便接过光球,他没见过这个,想来是类似于夜明珠一类的宝物,于是便就着光,扫过地面。
    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季川佑轻轻拂过灰尘,看见地板上有几处暗红,那是已经沁入地面的血迹。
    他又继续往角落处找去,突然间,看见一个遗落的耳环。
    那是他姐姐曾佩戴过的。
    他欣喜的捡起耳环,一股暖流蓦然在心头涌过,这可是他姐姐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了。
    他仔细的擦拭了耳环,珍而重之的将耳环收进了衣襟内贴着胸口的地方,末了又拍了拍胸口,仿佛这样做能让他安心一般。
    他又举着光球在屋内细细侦查了一番,但这屋被打扫的相当干净,他再没找到其他东西了。
    季川佑叹了口气,墨北在身后凉凉的问:回去?
    季川佑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要回你先回吧,我还早着呢。
    说完大步出了门,墨北无奈的摇摇头,还是跟上了他。
    两人在偌大的季家大院中整整搜寻了两个时辰,除了那耳环,再一无所获。
    可有什么发现?回去的路上,墨北问。
    季川佑不想理他。
    明天去哪?墨北又问。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季川佑没好气的说。
    墨北一哂,也没揭穿他。
    回到屋中,季川佑躺在榻上,透着月光端详那枚耳环,耳环上的翡翠坠子透出碧绿的水头。
    对于今晚搜寻的结果,他没有多少意外。
    事实上,如果被他找到了什么线索,那才奇怪呢,毕竟都已经过去六个月了,即使有点什么也早就被处理干净了吧。
    都怪那只妖王,莫名其妙的把我软禁了半年,如果当时我能立刻过去,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
    季川佑翻了个身,心里盘算着明日的行动,过不多久便睡了过去。
    第10章 真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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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两人吃过早饭,季川佑一抹嘴,起身出了饭店。
    去哪?墨北懒洋洋的问。
    跟着我走就行了。季川佑说。
    两人走在正午大道上,早春的阳光拂在脸上,路边的桃树争相开放。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墨北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扇子,一边摇扇一边吟诗。
    季川佑干巴巴的说:少渊兄真是好兴致,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踏青的呢。
    谁会来这踏青?墨北将扇子一收,凑到季川佑的耳边,你要是想踏青,我知道不少好地方,个个都比这里雅致多了
    到了。季川佑果断止住了他的话头。
    墨北抬眼一瞧,面前赫然是一处药草店,上书百草堂。
    季川佑来这干嘛?墨北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两位公子要配什么药?里头坐着的老板问。
    季川佑第一次出来买东西,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强装镇定,装作习以为常的样子,道:来一斤迷魂香。
    此话一出,老板的脸色登时变了,神色复杂的打量着他。
    墨北在一边强忍着笑意。
    怎么?你们不是号称金安城最大的草药店了吗?难道没有卖迷魂香的?季川佑不知自己已经出了洋相,仍摆出一副熟客的架势。
    这位公子,老板犹疑地说,敢问您要这一斤迷魂香要去做什么?
    季川佑不耐烦的一挥手:这你就不用管了。
    老板看着这两人打扮讲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绝不像偷鸡摸狗之辈,他掂量着语气,说:公子有所不知,这一斤迷魂香足可以迷倒半个金安城的人小的还是得问清楚,或者您可有官府的公文?
    季川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笑话,俊脸顿时红了,轻咳一声,说:我是说半两,不是一斤。
    老板怀疑的看着他,手中拨着算盘:半两迷魂香,那便是草乌四克,醉仙桃花四克,闹羊花四克
    停停停,季川佑一脸惊诧,这买回去我还得自己做?你们没有现成的?
    老板这下明白了,敢情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从来没有自己办过事,这回八成是要买回去做什么恶作剧,才没让下人来买。
    他耐心地说:这迷魂香,乃是这个江湖说法,我们百草堂是正经店铺,您要现成的,这里可买不到。
    老板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但季川佑一脸迷糊,没明白:你们这都买不到?那要去哪里买?
    老板但笑不语。
    墨北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朝老板一拱手,将一脸茫然的季川佑带了出去。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江湖说法?季川佑问。
    他的意思是你要的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不能在明面上卖。墨北回答。
    那要去哪里买?
    你是从哪里看到的迷魂香?懂得还挺多。
    叔父带给我的书上看到的啊季川佑皱着眉,书里也没说是从哪里买来的。
    墨北啼笑皆非:现成的恐怕是要到黑市上才能买到了。
    黑市?季川佑吃了一惊,黑市怎么走?金安城里有黑市吗?
    墨北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季川佑原地思索了一番,自言自语道:这里没有,兴许别家有卖呢。
    于是两人便在金安城四处走动,看到草药店便进去询问一番,但无一例外,每家都委婉的拒绝了他,跑了四五处地方后,最后一家的老板是个暴脾气,差点就准备拦下他们,举报到官府里去。
    别别别,季川佑连忙讨饶,我们不是坏人,实在不行,你就给我零散的草药我自己配吧,叫什么来着,什么草什么桃花的
    没有!不卖!暴躁老板大手一挥,送客,两位请吧。
    季川佑只好一脸无奈的走了出来,他犹豫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第一家吧,他们家好歹卖给我配方。
    墨北问:买回来了你知道怎么做?
    不知道。季川佑满脸沮丧,书里也没教啊。
    取药放置在阳光下通风处晒干,然后捣碎成粉,再用模具压制成香。墨北悠然自得道。
    季川佑:
    你知道你还不早说!他怒气冲冲的朝墨北低声吼道,随即往百草堂的方向迈步。
    哎,墨北勾住他腰带,你还没说你要这迷魂香干嘛呢?
    我准备潜进办案衙门,将看守迷晕,进去检查卷宗。
    那你费这么大事干嘛?迷魂香这等低劣的东西又不好用,你直接问我要就是了,这种东西我那要多少有多少,效果拔群。墨北说,实在不行,我将他们打晕不就得了?
    别!别打人。季川佑倒是完全没想到可以向墨北求助,不过料想妖族自然是对旁门左道精通得很,迷魂香这类的东西他们肯定有不少,这一点他倒是不怀疑。
    只不过季川佑瞥了一眼墨北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非常怀疑墨北会这么容易的答应他。
    果然,墨北慢悠悠的说:西域的紫姝曼陀罗花常人搜寻不到,但我却可以摘来,现在遣弘蔚去拿的话,最快三天就可以拿到。
    三天?!季川佑叫了起来,你一共就给我十天时间,拿个破花就要用掉三天?谢谢,我还是自己做吧。
    你拿了草药晒干不需要时间?捣碎不需要时间?压制成香不需要时间?墨北一连串的问,而且你能确保过程中不会出差错?到时候药效不佳,功夫可就全白费了。
    季川佑停下了脚步。
    他心中十分纠结,经历了白天这一番,他确实对自己不甚自信,这万一最后费劲巴力的做出来还不起作用,那浪费的时间可就不止三天了。
    一番交战过后,季川佑只好说道:那就麻烦少渊兄了。
    墨北一笑,季川佑又怀疑起来:不过你干嘛帮我?看我白白浪费时间不是更合你意吗?
    墨北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乃一代堂堂妖王,不屑于使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的和我回去。
    季川佑仍有些怀疑,但最终没说什么。
    墨北又说:那这三天中,你左右无事,不如我们一起逛逛金安城?
    季川佑眼睛一亮,他虽心中苦闷,但终究是个少年性子,听到游玩,心中不免升起几分雀跃。
    第11章 真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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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来到一处热闹的地方,看见众人围着一块空地,时不时有呼声传出。
    那是什么?季川佑挤到里头,只见空地上摆着许多玩意儿,前面各放着一个细口瓶,几个人站在稍远处拿箭往瓶里投掷。
    投壶。一人手中拿着一把箭羽朝季川佑招呼道,五文钱十只箭,投中哪个就带回去哪个。
    季川佑顿时来了兴趣,心想这还不简单,他兴致勃勃的说:给我来十只。
    那人递给他箭,墨北替他交了钱,站在旁边饶有兴趣的观看。
    季川佑站定,拿着箭先掂了掂,发现它虽然看上去与寻常箭羽无异,但是却轻了许多。
    他眯起眼睛,选中了远处的一块玉牌,屏息瞄准片刻,手指一送,箭羽轻盈的飞去,然后在玉牌前落下,差了几寸。
    周围响起一阵吁声,季川佑也不着急,估摸好力量后再次投出,这次的力道却重了一些,越过玉牌才落下。
    比想象中难一些,季川佑暗自想道,和我平时射箭不太一样。
    他定了定神,再次投出一箭,这次箭头碰到了玉牌的一个瓶子,但是那瓶口太过狭窄,箭头轻轻一触,弹了开去。
    小少爷,别选那么远的了,还是投近一点的吧。边上有人哄笑着说。
    你懂什么,近的都是些便宜货,人家看不上。又有人揶揄道。
    季川佑不理他们,一心瞄准那玉牌,又一连投了好几支,但每次都只差一点。
    转眼间,他手里就只剩最后一支了,季川佑倒也没多想,寻思就当花钱买个乐子罢,便随手一掷。
    只见那箭在空中划过,眼看着往左偏了几分又要落空,突然一阵细风吹来,箭头被吹动,竟然移正了方向,只听一声清脆的叮当,箭头不偏不倚的落进瓶中,晃动几下,停住了。
    周围静了一瞬,随后蓦然响起一片叫好,老板取了玉牌过来,有些苦恼的递给了季川佑,周围人群见有了成功先例,纷纷掏钱跃跃欲试,老板这才又高兴起来。
    季川佑拿着玉牌挤出人群,鼻尖上冒着细汗,激动的朝墨北说:你看!
    墨北眼带笑意的接过玉牌,上面雕刻了一条腾空而起的龙,远看还不错,但近眼一瞧便知这玉实在不是上品,成色颇为一般。
    你喜欢这个?墨北递还给他。
    季川佑将它挂在腰间,笑着说:不知怎的,一眼就相中了。
    他想了想,又兴高采烈道:我本来以为肯定投不中了,谁知竟然进了!运气真的太好了!
    是,这个可不容易投中。墨北说,那箭被动过手脚,重心不对,不练习几天很难成功。
    怪不得。季川佑恍然大悟,一想又觉得情有可原,如果真那么容易,那老板不得亏死。
    两人又闲逛了半天,路过一处卖羊肉汤的,季川佑闻着香味走不动道了。
    饿了?墨北问。
    季川佑点点头,两人便在店内坐下,各要了一碗羊肉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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