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玉牌是块上佳的和田玉籽料,它细腻通透,光泽滋润,摸在手中温润没有凉意,通体的乳白色不掺一丝杂质,状如凝脂,乃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如此难得的精品,却被上面的雕工给破坏了。端看这雕在上面的龙,龙头似马头一般,龙身歪歪扭扭,全然没有腾空而起的气势,反而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蛇。
    季川佑摇了摇头,神色间颇为惋惜,这龙不雕还好,凭着这样一块玉石,就算没有任何加工,也足以当作收藏品,然而偏偏上头浮着个像小孩雕的四不像的玩意儿,价值立刻一落千丈,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左边这块是美玉乱雕,而右边这块,则是恰恰相反,玉料本身很不怎么样,然而雕工却极为出色,一条腾云驾雾的神龙栩栩如生,连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也毫不马虎,俱是细致入微的呈现出来,实属巧夺天工的神作。
    能有这手艺的,少说也得是有几十年经验的大师,被召入皇宫专为御前服务也不为过,而这样的一个旷世奇才,竟然沦落到只能在次品上呈现作品,试问谁看了不会长叹一口气?
    季川佑心中感概万千,将这两块玉看了又看,十分想将它们结合一下,左边的美玉配上右边的神龙,这才是它应有的样子嘛,至于这两者剩下的,次玉和那个四不像,它们两个结合到一起,倒是
    倒是像他从投壶中赢来那一块!
    这个发现让季川佑顿时傻了眼,如果他记得没错,自己身上原本佩戴的,可不就是一块不怎样的玉牌上面雕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龙嘛!
    第32章 去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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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要按照自己的玉牌作为对照的话,那岂不是两块都是假的?
    这边季川佑正在独自纠结,那边的墨北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个季川佑,不放过每一秒钟的神情,试图辨别出他们身上最细微的差别。
    良久后,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季川佑的神色间,似乎有股极其不易察觉的特殊的地方,和他所认识的季川佑不甚相同。
    这个特别的气质是什么呢?他拧着眉头再一揣摩,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个词语戾气。
    这个词刚浮现出来,墨北就下意识的想否认,戾气可不是什么好词,它混合着暴戾、残忍、杀戮、不甘等一系列黑暗的意象,古往今来都是与魔修或者人间的大恶人挂上钩的,因此断然不该出现在季川佑的身上。
    至少不会出现在他所认识的季川佑身上。
    虽然墨北只和季川佑相处了大半年,然而季川佑的性格在他眼中就像清水一般,一眼就能望穿。
    不谙世事,因为单纯所以胆大包天,极其固执,认准的事从不轻易更改,虽然是个落魄少爷,也没见过多少世面,但是心地善良,是非分明。
    这样子的一个少年,又怎会和戾气挂上钩?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墨北不屑的嗤笑一声,他觉得自己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与此同时,两个季川佑同时朝他开了口:少渊兄,我遇到了一点困难
    墨北一挑眉毛,示意他说。
    季川佑说:这两块玉牌吧,好像都不是我原来的那块。随后他将它们的外形特征描述了一番,又问:你说这会不会是在考验我对于玉牌的价值判断呢?依我看来,美玉虽少,但终归是有,但匠人的工艺却难寻,我还是更喜欢右边这块。
    闻言,墨北也有些吃惊,直觉告诉他,这和玉牌的价值判断毫无关系,毕竟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价值排序,砸碎任何一块都说得过去,而既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又如何能够考验他们?
    两人都有些困惑,少顷,季川佑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我已经找到了。墨北不想和他说的太具体,便轻描淡写的掠过了,其中一个是冒牌货。
    季川佑一听,立刻有些紧张:那你要将那冒牌货怎么样,杀了他吗?
    墨北想点头,但他的目光和那名他认准的冒牌季川佑的目光一对上,他的头顿时僵住了,就算这是个假的季川佑,然而在他的注视下,墨北竟无论如何也起不了杀念。
    能不能不杀他?
    这个念头蓦地在墨北心中升起,他情急之下心念电转,霎时一道灵光闪过:去伪存真,那老头儿可说有几个是真,几个是伪?
    此话一出,两人都怔住了,一个念头不约而同的同时从他们心底冒出
    两个都是假的!
    两个都是真的!
    两人一同喊出。
    随后面面相觑,心中豁然开朗。
    再好的玉牌,也不是墨北送给自己的那一块,无论是多么难得的玉料,无论有着多么精巧的雕像,那就是假的。
    而两个季川佑,无论是墨北熟悉的也好,还是散发着戾气也罢,至少在眼前,都是活生生的人,而无论季川佑有着怎样的灵魂,墨北都将无条件包容,无条件接受,绝不伤他一分一毫。
    想明白了这一点,墨北便坦然的舒展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就算答错了也罢,大不了另外找法子上寻真山就是了,反正他是绝不会伤害季川佑的。
    两人达成了共识后,接下去的事情就简单了,季川佑双手拿着两快玉牌,朝地上毫不犹豫的一摔,两块玉牌顿时粉身碎骨。而墨北则端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的看着一切。
    随着两人的动作,少顷之后,周围的气息开始发生变化,桌椅发出阵阵颤动声音,从原来的位置上移开,季川佑感到有些不安,墨北上前,一把牵起了他的手,季川佑转头看了一眼墨北坚毅的侧脸,便没有抽开手,仍由他握着。
    随后周围的气流越动越快,似乎有一阵飓风刮过,而两人则像屹立在狂风暴雨中的孤岛一般巍然不动,一束白光在空中骤然爆发,两人同时伸手挡住眼睛,待得他们重新睁开双眼时,发现他们身边的景象又变了。
    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直入云霄的陡峭山峰,山峰四周云雾缭绕,肉眼更是看不见山顶。
    一声嘹亮的鸟鸣从山林中传出,他们眼前的云雾稍稍褪去,露出了一条上山的小径,而从那小径上,由远及近走来了一名盘着发髻的小童。
    那小童背后背着一个篓筐,见到两人便微一垂目,双手合十,道:尊长等候两位多时了,请随我来。
    季川佑和墨北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惊讶,他们这是顺利通过考验了?
    季川佑朝小童问道:敢为尊长如何称呼?此处又是什么地方?
    那小童回答:此处是寻真山,别的问题等你们见到尊长后,尊长自会为你们解答。
    这里就是寻真山了!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季川佑心中狂喜,觉得这仙山也不难找啊,一路走来也没费什么功夫嘛。
    墨北则有些警惕,他和季川佑的想法一样,寻真山以难以寻找出名,但他们却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就连刚刚的关卡考验,也显得过于容易了一些。
    他不易察觉的释放了一丝法力,发现并没有受阻,就稍稍放下了心,毕竟如果这是个陷阱或者有危险出现,他还能带着季川佑脱身。
    三人在小径上走着,诗云曲径通幽处,他们眼前的曲径通不通幽暂且不论,但是这曲径未免有点太长了点,季川佑脚都走酸了,眼前的路却还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吧,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都快下山了
    等一下,太阳快下山了?可他们刚来的时候太阳好像也是在这个位置啊。
    季川佑蓦地停下了脚步,他不细想不要紧,这一想,他便察觉到就连身边的景色都似乎是重复的。
    少渊兄。季川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下意识的喊墨北,然而等他转过头去,却发现身边竟然空空如也,墨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边消失了!
    等等!季川佑心跳如雷,叫住了面前一言不发的小童,你是谁?这里到底是哪里?
    那小童转过身,季川佑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鬼脸,然而所幸那小童并不是什么鬼,他相貌依旧,依然垂着双眼,不卑不亢的回答:墨公子自有去处,请季公子不必担心。
    另一边的墨北,此刻也正在寻找季川佑,然而刹那间,他周围起了浓重的大雾,不等他有进一步动作,一声浑厚的钟声蓦然响起,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似在耳边回荡,当的一声巨响,敲在了墨北的魂魄上,他眼神随着这钟鸣放空了一瞬。
    伴随着纷至沓来的回声,墨北的瞳孔渐渐放大,他仿佛毫无招架之力一般,竟然双膝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在他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真心之伪,已破;梦境之虚,易破;然则真实的过往,不似梦境之虚幻,却映射内心之诞妄,你又当如何破
    霎时之间,天地逆转,潮起潮退,周围的山峰似沙砾般随风消逝,远处的城楼起起落落,最终化为乌有,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墨北的意识彻底消散,化为点点星光,跟随光阴飞往五百年前的神州大地。
    第一卷仙山寻真完
    即将进入前一世的故事。
    第33章 第二卷 :玄武之魂 第一章 :乱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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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远古时代的三界混战过后,各个族群都划分了各自的地盘,人族也建立起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王朝,国号起名为禹。
    传闻禹朝的历代帝王俱是暴戾残虐,在他们的铁血集权统治下,百姓民不聊生。禹朝末年,民怨沸反盈天,终于在各地爆发了民众起义,用数十万人的性命推翻了禹朝,国号改为庸。
    大庸王朝深刻吸收了前朝的教训,遂建立分封制度,将权力下放给一众诸侯国,各诸侯国之间通商繁荣,往来有序,一时之间,神州大地繁荣昌盛,和平百年。
    然而风平浪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先祖们用鲜血换来的得之不易的和平,被渐渐遗忘在了阁楼高处蒙了灰尘的竹简之上,名为欲望与贪念的两个魔鬼,终于春风吹又生,在后辈们的心中再次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历史是轮回的艺术,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忠实注解,更是日照之下无新事的悲悯演绎,先祖们的魂魄如果尚在人间,定会叹一口无可奈何的长气,为即将到来的杀戮争夺吟诵一曲哀歌。
    分封制度令大庸王国的中央统治力日益下降,中央逐渐无法约束众诸侯国,诸侯国王们蠢蠢欲动,互相在暗中观察彼此,一些嗅觉明锐的商人们感到了风雨欲来的先兆,纷纷寻找靠山以求自保。
    一根看不见的弦缓缓紧绷,终于,鲁藩王的一次悍然违抗圣令的消息,通过无处不在的耳目们,瞬间飞向了各个藩王的府邸,无声的号角被吹响,那根被拉扯到极致的弦嗒一声,断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鲁藩王拥兵自立,其余诸侯纷纷效仿,众诸侯在大庸王朝的各个地方同时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扫荡,直逼大庸皇城的城门。
    皇城的禁军们殊死拼搏,但无奈叛军的数目太过庞大,鲁藩王的铁蹄转眼间便攻进皇城,他手持铁剑,冷冷的对大庸国王道:陛下年事已高,还请放下操劳之事,安心休养。
    大庸国王一声长叹,横剑颈前,一抹而过。
    冒着热气的鲜血溅了鲁藩王一脸,边上大庸国王的妃子们哀嚎痛哭,随后纷纷撞墙,追随夫君而去。
    这一幕,竟与百年前的禹朝覆灭如出一辙。
    大庸王朝一朝之间分崩离析,神州大地被分割成了十几个小国,乱世开幕,战火纷飞。
    鲁王也就是从前的鲁藩王,兵强马壮,占领了以前庸朝皇城为中心的几个大城,周围则是梁国、齐国等其余小国,它们彼此之间合纵连横,互相牵制,数年之后,最终形成了北方鲁国,西南方梁国和西北方齐国,三足鼎立的局面。
    昭令七年,秋,天朗气清,桂香千里。
    梁国皇都兴安城的天北坊城门口,一列队马浩浩荡荡的从城门进入,为首的将领头戴金盔,头盔底下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但是他入炬的目光和肃然的神色却让他生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威然之意。他身后背着一张巨弓,身下骑着战马,金盔顶上一缕红色的枪尖随风飘扬。
    将军凯旋,道路两边站满了迎接的百姓,百姓们都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望着威风凌凌的大将军,彼此之间议论纷纷。
    这就是传说中的玄武王萧大将军?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
    你懂什么?人家年龄不大,打过的仗,杀过的人只怕比你吃的饭还多。
    比我吃的饭多有什么了不起?这年头,谁敢说自己能顿顿吃上饱饭。
    哎这打仗啊,苦的还是我们老百姓,看人家玄武王,穿的用的可是比我们都好多了。
    这也正常,他毕竟也是为梁国征战,听说他战无败绩,百战百胜,这话可当真?
    应该不假,萧大将军可是和君王一同打下梁国的江山的,听说当年他第一次上战场时,才二十一岁
    他们口中的玄武王,正是萧汜,他当年跟随梁王四处征战,开拓梁国江山,今年才刚满二十八岁,却在战火的沐浴下成为了一名威震四方的大将,也是梁王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
    萧汜带领梁军,刚刚击退了西北方前来侵犯的胡人,回兴安城给梁王复命领赏,他身后的队伍跟着他缓缓走在天北坊的道路上。
    他的脸上面沉似水,目光扫过道路两边的百姓,看到各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他心里涌起几份悲痛。
    他何尝不知,这连绵不绝的战争所带来的不幸?
    而正是为此付出的巨大的代价,每日都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告诫他每一场仗都不可轻视,每一步都必须计划周详,而每一场胜利,都是用千万战士的血肉和百姓的紧衣缩食所换来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和平。战功赫赫的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如履薄冰,但是他不能停下,因为征战是他的使命,也是取得和平的唯一途径;以战止战,是他坚定不移的信念。
    他正想着心事,忽然,一只枯草编成的蹴踘咕噜噜的从路边滚到马下,萧汜一勒缰绳,战马前蹄扬起。
    大胆!哪里来的刁民?他旁边的亲卫大喝一声。
    萧汜抬手制止了他,目光顺着蹴踘滚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街道边上有几个小孩正在打架,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孩子看上去格外瘦小,他弓着单薄的背脊,嘴角挂着血迹,以一对多却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双眼警惕的瞪着对方,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瘦狼一般,只等一个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反扑上去。
    亲卫上前与萧汜耳语了一句,萧汜示意无妨,继续往前进,亲卫朝后一挥手,后面暂停的队马也跟着行动。
    尝试着说说古代战争和权谋那些事儿
    顺便交代一下墨北的执念从何而起
    第34章 乱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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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没走几步,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萧汜转头看去,看见那被围攻的小孩被人拿着木棒从背后偷袭,木棒击中脑袋,他瞬间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偷袭者看看手中的棒子,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小孩,哇的一声扔下木棒跑了,剩下的孩子唯恐闹出了人命,也紧接着一哄而散,顷刻间,那片空地上只留下一个孩子,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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