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酩平心静气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曲泠骂道:我见你大爷!
    陆酩嘴角翘了翘,道:不可对长辈不敬。
    坐好,说罢,陆酩轻斥一声,骏马扬蹄跑了起来,曲泠下意识地抓紧陆酩的手臂,夏风过脸,他那点儿恼怒也没了,小声咕哝道:还是傻子可爱。
    陆酩没听清,说:什么?
    曲泠哼哼唧唧道:没什么,驾!他拍陆酩的牵缰的手臂,驭马似的,再快些!
    二人一路疾驰,到底是只有一匹马,脚程不快,陆酩和曲泠却不急着赶回临州。路上且停且歇,走了几日,临州将近。
    这一日,陆酩和曲泠在长风酒家歇脚。长风酒家临河,已经开了很多年了,门外的旗幡已经泛了黄。
    陆酩说:先在这儿吃点东西,下午就进入临州了。
    进入临州,就是陆家庄的地界。
    曲泠点了点头,二人甫一踏入酒家,就见里头已经三三两两地坐着十余个客人,俱是江湖人打扮。
    陆酩皱了皱眉,敏锐地觉出几分不对,他捏了捏曲泠掌心,环顾一圈,曲泠也顿住脚步,看向陆酩。
    陆酩低声说:走。
    话音未落,就见两支弩箭朝二人疾射而来。
    陆酩拔刀出鞘,只听得咣当几声,刀身已将弩箭撞落,酒家中的江湖中人都亮了兵刃,朝陆酩逼近。
    第62章
    陆酩一把抓住曲泠的手,二人退出酒舍,转眼间陆酩已经和来人过了四五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陆酩低喝道。
    为首一人是个中年汉子,穿着褐色劲装,手持双刀,骤然纵身跃起丈余朝着陆酩直劈而下,道:折你陆家惊澜刀的人!
    陆酩冷笑一声,反手将曲泠送离战圈,修长苗刀擎在手中颇有几分纵横捭阖的气势,刀气纵横,一时间十余人弗能近他半步。
    曲泠退开数步,大睁着眼睛,看着陆酩以一敌十,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心都悬了起来。江湖上的事他不懂,这一路他们走得小心谨慎,没想到,临到临州,竟然还会有人潜伏在此,想要陆酩的命。
    曲泠曾经问过他,到底是谁想杀他?
    陆酩看他一眼,说,人在江湖,想杀他的人太多了。
    曲泠说,为什么?
    陆酩笑了笑,道,我是陆家庄庄主,是惊澜刀的传人,和我有仇的想杀我,诸如方霄云之流。没仇的,像司徒征,可能是受人指使,也或许是因着想杀了我以此扬名天下。江湖事历来如此,恩恩怨怨,算不清的。
    曲泠默然不言,过了一会儿,又问他,你在梨花渡遇袭,是谁要杀你?
    陆酩没有瞒他,道,诡云手方霄云,我当年断了他一臂,他恨我至极。
    曲泠斟酌片刻,有意无意道,陆庄主,你说为什么司徒征都找着你了,你们家怎么还没一点动静,难不成你是地里的小白菜?
    陆酩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他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神情,清咳了一声,道,不是陆霆。
    他语气笃定,曲泠不置可否,却也不再多说。
    陆酩手中握着的是那把粗制滥造的惊澜刀,可即便如此,依旧威势逼人。不过片刻,已经有数人倒在他的刀下,血腥味弥漫,曲泠看着飞溅的鲜血,胃部翻腾,脸色都变了。那几人见在陆酩手中讨不得好,对视一眼,两人直取曲泠。曲泠看着面露凶光的男人,退了两步,陆酩自然也觉察出对方的意思,神色更冷,狠狠一刀切入一人腰腹,旋身飞踢出丈远直直地砸向试图逼近曲泠的人。
    他这一刀狠辣毫不留情,刀尖滴血,衬着盛夏的日光,分外摄人心魄。
    为首的男人骂了声,道:摘了陆酩的头颅,黄金百两,还不上!
    他一声令下,活着的数人被激起凶性,下手越见凶狠。到底陆酩势孤,被几人缠着,眼见一人持剑砍向曲泠,他当即弃了那几人,轻身掠近搂住曲泠格住那刺来的一剑,左臂上却生生挨了一刀。
    曲泠脸都白了,陆酩
    陆酩说:我没事,别担心。
    那中年男人嗤笑道:杀了他们!
    正当午时,烈日高悬,一丝夏风也吝啬,酷暑逼得人大汗淋漓,头晕目眩。刀刃相撞声仿佛能擦出细碎的火花,剑气刀锋裹挟着杀意,如海浪般汹涌而来。那几人俱是人精,都看出曲泠是陆酩的软肋,纷纷攻击曲泠,陆酩滴水不漏地护着他。
    又是一剑擦着曲泠的脸颊过去,陆酩长刀捅入对方胸膛,拔出之际,血一下子溅在了曲泠脸上,他眼睫毛颤了颤,忍住了几乎冲出嗓子眼的叫声。
    曲泠清晰地觉察出陆酩渐渐不稳的气息,他不想分他的神。
    陡然,余光之内,只见那中年男人握着双刀挥了过来,曲泠咬住嘴唇,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远处陡然马蹄声雷动,风驰电掣一般逼近,伴随着一声怒喝,宵小尔敢!
    曲泠仓促之下看去,竟是数十骑疾驰而来,马踏飞尘,咄咄逼人。
    为首的男人脸色一变,说:撤!
    那几人见状不敢再纠缠,转身就走,陆酩没有追,刀尖斜斜点地,犹在滴血。
    那数十骑到了近前,当中一人生得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腰间挎刀,见了陆酩直接翻身下马,抱拳道:庄主,陆骁来迟了!
    陆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无妨。他看向曲泠,伸手蹭了蹭他脸颊的血迹,曲泠愣愣地看着陆酩,陆酩道:没事了。
    陆家庄的人。
    陆骁一边吩咐几人去追逃走的人,一边看向陆酩和曲泠。
    曲泠还未从刀刃厮杀里回过神,闻言有几分无措,噢。
    陆酩正要开口,只见一人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滕地就扑向了陆酩,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哭喊,哥啊
    陆酩眉心跳了跳,抬手扬刀,来人生生被刀尖拦住了去路。
    是个年轻人,锦衣华服,生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他眼泪汪汪地看着陆酩,有点儿委屈,哥。
    曲泠:
    陆酩对曲泠说:见笑了,家弟陆霆。
    第63章
    家弟陆霆四个字的震撼远远比曲泠知晓云州是陆酩,陆家庄庄主更甚,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弱冠的青年,恍惚间,明白了为什么他旁敲侧击陆家庄内鬼时,陆酩古怪的神色,和笃定不是陆霆的语气。
    曲泠曾以为陆霆是个城府深沉,谋害兄长,侵占家业的心机婊,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红着眼,吱哇吱哇叫哥哥的哭包。
    枉他想了一出兄弟阋墙的惊天大戏,谁能想,小丑竟是自己。
    陆酩看着曲泠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翘了翘。
    半晌,曲泠说:令弟一直如此?
    陆酩点头,一直如此。
    曲泠无言。
    陆霆见陆酩不理会自己,也不恼,巴巴地看着陆酩,又看向他身边的陌生男人,说:哥,你们说什么呢?
    曲泠想也不想,就道:夸陆公子天真可爱难怪你哥总在我面前夸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霆眨了眨眼睛,看着曲泠,说:我哥当真这么夸我?
    曲泠说得信誓旦旦:当然。
    陆霆顿时就高兴起来,说:我就知道我哥也是惦记我的,一说起惦记两个字,他嗷了一嗓子,抓住陆酩的手,哭丧着脸,说:哥,我呜我对不住你,你出事之后,我们把梨花渡翻了个遍都找不到你,直到收到你在礼州的传讯才赶过来,要是我们再晚一步
    他说得抽抽噎噎,可怜得要命,陆骁等人都习以为常地别过了脸,陆酩看着他揪着自己的衣袖,几乎都要举着袖口去擦脸,到底忍不住,用力抽回了手,道:好了。
    陆酩说:你们来得不迟。
    曲泠在一旁默默无言,心想,陆家当初莫不是抱错了孩子?
    陆霆红着眼睛,噢。
    陆酩皱了皱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陆霆,陆霆闭上嘴,熟练地退后了一步。
    陆酩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左臂伤口隐隐作痛,他环顾了一圈,道:陆骁,你们在这守着。
    陆骁应道:是,庄主。
    陆酩看向曲泠,曲泠登时反应过来陆酩身上的伤还未处理,他今日穿的是黑色衣裳,看不出伤口深浅,可曲泠却是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的刀划破了陆酩的手臂。他眉毛皱了起来,抬腿朝陆酩走走近了两步,陆霆在一旁道:哥,我也去。
    说完,他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陆酩懒得搭理他,三人又踏入了酒家。酒舍剩了战战兢兢的掌柜和小二,陆酩挑了张四方桌,刚一坐下,曲泠已经凑了过来,伸手小心地挽起了陆酩的衣袖。
    血水浸透了黑色衣裳,曲泠满手都是黏腻,他脸色微白,看着横亘在手臂上的刀伤,刀口划破了皮肉,瞧着很是狰狞。
    陆酩道:刀上无毒,不碍事。
    曲泠却锁着眉,瞥他一眼,非得削了你的手才叫有事?
    陆酩笑笑,没有说话。
    陆霆打小见了不知多少皮肉伤,他哥的,陆骁的,陆家庄弟子的,只看了一眼,就放下心,他忍不住看了眼曲泠,说:哥,这位是?
    陆酩刚想开口,就听曲泠道:好说,你哥的命就是我救的。
    我是你们陆大庄主的亲亲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今世债主。
    第64章
    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今世债主。
    这么一连串头衔砸得陆霆肃然起敬,他诚恳真挚地看着曲泠,说: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曲泠说:曲泠,他看了眼陆霆,道,有劳,去给我拿壶烈酒。
    陆霆噢了声,说:哪儿拿?
    曲泠按了按眉心,招呼酒舍里的小二去拿酒,一边用帕子擦拭陆酩手臂上的血迹,问他,疼不疼?
    陆酩浅浅地勾了勾嘴角,道:不疼。
    陆霆看看自家大哥,又看看那个叫曲泠的男人,隐约觉得大哥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陆霆看着曲泠,慷慨激昂地说:曲兄,你是我哥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整个陆家庄的救命恩人!今后,曲兄就是我陆家庄的座上宾!
    曲泠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声,见小二拿来了一坛酒,他闻了闻,对陆酩道:你忍忍。
    陆酩道:无妨。
    曲泠倒了烈酒清洗他的伤口,烈酒灼人,陆酩手指攥成了拳,臂膀肌肉紧绷,却抿着嘴唇,没有吭一声。
    陆霆嘶的抽了口气,仿佛受伤的是他,抬手捂住了眼睛,说:疼疼疼曲兄你轻点!
    曲泠瞥他一眼,道:鬼叫什么?
    陆霆从指缝里瞄一眼大哥的手臂,苦着脸说:一看就疼。
    曲泠道:疼的是陆酩。
    陆霆理直气壮道:我看着也疼。
    陆酩见二人有来有往的斗嘴,淡淡地看了眼陆霆,说:陆霆,出去。
    陆霆巴巴地看着陆酩,说:哥,我陪着你。
    陆酩道:你吵得我头疼。
    陆霆闭紧嘴,含糊不清地说:哥我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反应过来,说:哥,为什么是我出去,不是曲兄出去,明明曲兄在和我说话。
    陆酩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声音提高了几分,道:陆骁。
    陆骁自门外走了进来,道:庄主。
    陆酩说:把二少爷带出去。
    陆骁当即明白陆酩嫌陆霆烦人了,不多言,只道:是,庄主。
    说着,就要上来逮人,陆霆眼疾手快,腾地蹿到曲泠身边,道:哥,我不出去,咱们都多久没见了,我可担心死你了,整宿整宿都睡不着,结果一见面你就不待见我,有这么为人兄长的吗?
    枉我天天都念着你,哥啊!你可是我亲哥!
    陆骁别过脸,看着陆酩,说:庄主?
    陆酩道:你惦记我?
    陆霆:嗯嗯!
    陆酩端详着他那张脸,说:气色红润,脸颊肉都长了,你担心我?
    带出去。陆酩说。
    陆骁得了令,在陆霆要跑之际,轻身上前一把勒住陆霆的脖子,提拎着他,道:二少爷,别闹了。
    陆霆挣扎了一下,有点儿蔫,我这不是相信你不会有事嘛,你可是我哥,天底下谁能让你有事
    他一被带走,酒舍里一下子就清净了,曲泠神情有些微妙,他看着陆酩,实在忍不住,问道:陆霆真是你,亲兄弟?
    陆酩莞尔,一母同胞。
    曲泠一言难尽,辛苦了。
    陆酩笑出了声。
    第65章
    陆霆是晚来子,家里宠了些,所以陆酩斟酌着,说,性子难免天真。
    曲泠正在替他包扎伤口,闻言皮笑肉不笑,说,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岂止是天真,简直是有些憨傻了。曲泠想,陆酩和陆霆是兄弟,二人性情却截然不同,曲泠心思玲珑,细细一想,对陆霆这份天真就不待见了。
    在他看来,陆酩这个大哥临危之下继任庄主,偌大的陆家庄压在陆酩身上,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方磋磨出今日的沉稳。
    偏偏陆霆心安理得地躲在陆酩的羽翼之下,连他几经生死都懵懂不知,甚至说出谁能让陆酩有事这样的话,就有些没心没肝了。
    要不是他救了陆酩,陆酩早就沉尸梨花渡了。
    这么一想,陆酩简直比寒秋里的小白菜还可怜。
    曲泠心中不快,陆酩若有所觉,看着曲泠,道:你若是不喜欢陆霆,不理会他就是。
    曲泠不咸不淡道:我喜欢他干什么?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你们乐意将他宠成这个样子,苦累都是你们陆家人自己受,关我甚事。
    他话说得阴阳怪气,陆酩愣了愣,竟从中咂摸出一点真心和疼惜疼惜,这两个字陌生得很,又没来由,陆酩没想到曲泠会想得那么远,他心中酸酸软软的,忍不住捉住曲泠的手握入掌中,粗糙指腹眷恋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声道:曲泠。
    陆酩年幼时也曾有过一段顽劣的岁月,直到他父亲对他耳提面命,告诉他,他是陆家庄的长子,是少庄主,将来就是陆家庄的顶梁柱。
    他和陆霆不一样,陆霆可以哭闹耍赖,他不可以。久而久之,陆酩剔除了顽劣,任性,变成了今日所有人期望的陆家庄庄主。
    即便是他母亲,对他和陆霆也是不一样的。
    曲泠瞥他一眼,说:说话就说话,再摸,收钱了。
    陆酩轻轻笑了笑,道:你收, 只要你带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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