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二却也是真的倔,一日过去,也不喊饿。
    正当窈娘觉得,就算逼迫也要让她吃上一点的时候。街头却又传来嘈杂的声音。旬二蹲坐了一天,此时也站起来看,没看两眼,就起身跑了过去。
    这窈娘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必然是余沙回来了。
    她也算是松了口气,内心暗暗念了句佛号。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余沙并非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叶绾绾一行人有二十几,浩浩荡荡地坐了三辆马车,跟着余沙和关澜进了这凭春坊。
    叶绾绾原先还不知道这坊市是做什么的。待看的多了才反应过来竟然是那种地界。当即又怒了一次。
    这回是真的怒,恨不得真的杀了关澜才好。
    余沙这一路已经摸清了这些人都大概什么身份,自然也知道她是谁。见叶绾绾要从马车上下来,看脸色就知道是要闹事。正想去拦,关澜却挡着他,径直上前同叶绾绾说了什么。
    那叶绾绾前一刻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听了关澜的话竟然又强行忍耐下来。就连再看余沙,眼色也没有那么不善了。哼了一声,摔了帘子又回了车厢内。
    余沙看得啧啧称奇,和关澜咬耳朵,问他说了什么。
    关澜就把前几日金盏阁弟子来发帖要登记造册的事说了。
    我们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说不得住在哪里都有一箩筐眼线。不如住你这里。
    余沙知道理是这个理,却也担忧:也不尽然,凭春坊是紫河车的老巢。也算不是很安全。
    那也比住在别处好。关澜说,这里的路我也熟悉些。
    余沙想想也是,随口说起了别的事:现在是北境的人也到了,差不多再过两日,应该就会正式办个祭礼,然后送余少淼下葬。你真的不再去看看他?
    关澜瞧他一眼,见着人面皮上没什么别的情绪,倒分不出是在试探还是真心问他了,于是开口:不是昨天都同你说过了,这会子又问什么?
    余沙支吾了一声,脸上有些涩然,说:这时移世易的,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不过问一句。
    关澜听他口气不太对,皱了眉开口问:我们在前庭的时候,你是遇着什么了?
    这话余沙也不知怎么回,还有些对自己口不择言的懊恼。也不知道关澜这个人看起来那么没章法的人,怎么一遇到他的事就次次切中要害。
    他不想说实话,只扯了写别的:看你们一行人,也都是做了打算的。葬礼之后你们还要回北境,牡丹书院的事再说吧,留下旁人也一样的。
    关澜被他说得都奇怪起来,接话:要查牡丹书院的事我留下来不就好了,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余沙撇撇嘴,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余望陵一番鬼话说得心神不定,想起牡丹书院一事要涉及不少陈年往事,忽然不想让关澜去查了吧。
    谁都好,随便来个北边的官员侍卫,或者叶绾绾,都比关澜要好。
    余望陵真的是算透了他的心思,所以才这么豪气地放他走。知道就算不能逆转他的心思,也能拖他个一时片刻。
    他向来说自己妇人之仁,倒真是一语中的,半点不错。
    这么犹豫着走了一路,就已经到了客栈。旬二隔得老远就看见了。小姑娘当即就站了起来,直接往前冲。
    余沙脸上还有伪装,她走到近前还有些露怯不敢认,下意识去看关澜。
    关澜朝她点点头,这下旬二放心了,当即扑在余沙身上哭了个昏天黑地。
    她这哭声太大,马车又停了。叶绾绾心生疑惑,掀了帘子看,正巧看到这一幕。
    嚯,本以为关系已经够乱了,没曾想余沙这头竟然还有个小的。
    叶绾绾心生不悦,又想瞧关澜的笑话,索性下了马车,直接走了过来。
    旬二还抱着余沙哭呢,就听到旁边有人挑衅似地说了句话:这又是谁家的小娘子啊,哭得这般惨。
    旬二不明所以,抬头起来看。斗笠被哭的掀开一角,露出遮挡的脸来。
    叶绾绾本想挤兑几句,没曾想,一看那张脸,伤疤纵横,好不骇人。顿时半句话都说不出。
    余沙看她神色就知道是注意到旬二的脸了。伸手把旬二的斗笠遮好。极快地吩咐道,马车要绕一圈停在后面的街边,我妹子身子不适,不宜见人。我先带她进去了。
    说罢,余沙半搂着旬二就进了屋子。
    叶绾绾和关澜就站在原地,愣着神看他们进去。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门后,叶绾绾才如梦初醒,看向关澜:她她那个伤?
    比较古怪,不像是寻常兵器。关澜回答,复而又看向叶绾绾:你反应也太大了。
    叶绾绾:这能怪我吗?任谁都会吓到吧。
    关澜看着她,表情十分疑惑:雀获战场上比这骇人的多的是,你怎么今日倒作怪起来?
    叶绾绾:那也都是刀枪伤,哪有这种跟蛛网似的啊!
    她还想再说几句,关澜却抛下她,跟着余沙进屋了。
    叶绾绾:
    她好好一个郡主,就这么被晾在外边。
    叶绾绾手底下人怕她心里不舒坦,上去询问:郡主,您看这车马行李?
    问我做什么?人刚不是说了吗!绕道停后边去!她咬牙切齿地发了一遭火。说罢,也不再管他们,也进了客栈。
    手底下人对视看看,依言做事去了。
    第四十二章
    余沙扶着旬二先去了后院旬二屋里,略说了些话,大致把这一日不在家的经历都交代了,又问了她在客栈的情况。知道有窈娘过来陪着便安心来,又摸摸旬二的头发。
    旬二好不容易等到他,这会儿精神松了下来,才觉察出五脏庙的不适来,拉着余沙,细声细气的撒娇:哥哥,饿了。
    余沙听了,开口:好,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余沙安置好旬二,进了大厅,这会儿功夫,叶绾绾一行人都进来了。关澜看来是真熟悉了这客栈构造房间,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带着人布置起来。
    大堂里独留了一个叶绾绾,窈娘许是在厨房间看着火,并不见人影。
    余沙看看叶绾绾,直觉并不觉得这女人好相处。又因为关澜之前扯的那些有的没的,多少有些见不得人,不想去多做牵扯。
    叶绾绾却并不这么想,她在这闲着没事,百无聊赖。见着余沙似乎也闲着没事,便招手,示意他过来。
    余沙没管,退了一步,开口:我还要给我妹子送饭,不叨扰郡主了。
    哎,我说你这人。饭还要些时候才能好呢,你先同我说说话又怎么了?
    余沙无法,只得坐了过去。
    叶绾绾一手撑着下巴,斜着眼打量他。不知在琢磨什么。
    余沙心思绕了几个弯,心想她若是开口问,大抵也是关澜那边的事。若是问了,索性就实话实说,不过就是为了在金盏阁脱险的无奈之举,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盘算了好一会儿,叶绾绾也打量了他了好一会儿。似是想定了主意,开口。
    你那妹子的脸,是弓弦弄的?
    余沙万没想到这人琢磨半天,竟然是在琢磨这个,还没开口回话。叶绾绾却又先出了声。
    不对,弓弦有纹路,也粗些,断不能割得这么细密。应是些更细的,更光滑的
    余沙见她真的在琢磨这个,心里也不知道怎么说。若是生气却也不到那份上。因为叶绾绾半分取笑轻视之心都没有,就真的只是在那里猜这伤是怎么形成的。
    她还在猜,关澜已经安顿好一行人,正巧走下来,听叶绾绾猜的越发远。瞟了她一眼,又看余沙。
    叶绾绾被他瞟了这一眼反倒生气起来,开口: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先头也是你自己说那不是寻常兵器的。
    关澜无奈,说:你见过琴弦吗,胡人那琵琶。还有琴瑟用的那种。
    叶绾绾:啊!
    余沙倒也不意外他看得出那是什么造成的伤口,因旬二现下不在,倒也未曾阻止关澜开口。此刻听他说完才嘱咐道:到底是我家妹子的一桩伤心事,世子郡主自己知道就好,只是莫要在我妹子面前提起。
    叶绾绾倒是实心眼,直接开口:我也不是那爱戳人痛处的,你放心就是。
    说完,她想了想,皱了眉,开口:被琴弦那么一点点把整张脸都弄坏了,这可多疼啊。
    余沙听了,不知想到些什么,笑了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叹息:这世上还有更疼的,被琴弦割破脸又算什么。
    叶绾绾听了他这句话,当即就来了兴致,想再问下去。关澜见余沙神色不对,直接拍了叶绾绾脑袋一下,打了个茬:吃饭了。
    叶绾绾吃痛,捂着头回头看关澜,故意怼他:呦,这还没过门,我问一句都不行了?
    这纵然是句玩笑话,余沙听了却也有些坐不住。找了个借口说是去厨房看看火,便忙不迭地溜了。
    叶绾绾看他跑得快,不忘挖苦一句关澜:你还说这人助你良多不图回报呢。现在看说不准是你误会了。
    没误会。关澜真的是觉得看着叶绾绾就闹心,我赢了,所以现在听我的。你要是不服,明天继续打。
    打就打。叶绾绾丝毫不肯认输,我今儿是连夜赶路,疲惫得很,明日定要赢你一次。
    关澜不置可否,转身招呼北境来的人在大厅落座。
    另一头,余沙进了厨房,关了门,这才觉得心潮平复些。
    灶台那边,窈娘看着火,见他进来,第一眼就瞧出来他脸上的伪装。笑了笑,示意余沙走过去。
    余沙依她的意思走了过去,窈娘直接伸手,捏了他脸上一处地方,揉搓下,捏了下软化的膏来。
    项飞白这小子,尽偷懒。她数落,这膏调的不到时辰就用,回头自己就落了。你脸上可不就平白无故缺了块肉?群七衣'零'。五捌捌;;五'。九零。追+雯
    余沙现在想到项飞白就难过,但是听窈娘数落他,还是下意识替他说话:原也不是他故意的,这,弄到一半余望陵进来了。时间仓促,这样已经很好了。
    窈娘听到余望陵的名字就挑了眉,信手把那块膏撇了,又仔细查看起这伪装下面的那张假面,见没什么开口,便收回手,回复道:他被撞见了还没跟你一道回来,这是铁了心站在余望陵那边了?
    余沙踟蹰半天,才小声嗯了一声。
    窈娘听了,鼻孔出气,显得十分不屑。
    余沙也不想在这个事上过多牵扯,赶着这一点时间说了别的事。
    如今定州北境的人都到了漓江,算是齐了。他说不定这一二日就会有新的动作。
    窈娘应了一声:你是想他们会露出什么破绽?
    余沙点头:因为我死了这事,连日来永嘉古道和茶岩商道那边人流都激增。我们之前截断了一次送极乐方的马车。这方剂同五石散一般,需定期服用,不然人就会发起癔症来,状似疯狂,食不下咽,几日工夫就会形同枯骨。北境先不提,定州那些人受不了这份苦,必然会乘机南下。等着这一季极乐方出货便立即使用,断不会等到再千里迢迢运上定州的。
    窈娘听了他这些打算,却也忧虑:可是我听说这次定州来的人,不是只有谢景榕吗?
    余沙垂眼:四处城门往来登记,都在李王府手中握着,到底定州来了些什么人,却也不好说。
    窈娘问他:你还是最早的那个想法,认为北境与此事无关?
    余沙开口:关净月其人,窈娘应当比我更知道些。
    那为何还非要等到北边的人到了才有动作,你窈娘疑惑,却又立时想到了期间关拗:因你的丧事,金盏阁很是弄了一番排场。北边来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余沙看着窈娘,缓缓道:窈娘,如今朝廷太子,北境王世子,还有李王府世子。都在漓江了。
    第四十三章
    窈娘定定地看了余沙一眼,扭过头去,翻开灶上蒸着的饭食。
    良久,她扯开嘴角冷笑了一声,笑声竟如裂帛,还有丝不容错认的狠意。
    真是笑话。
    你说。窈娘拿着筷子,翻了翻蒸着的馒头,说:若是天降一场大火,把漓江烧了。或是来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洪灾,这天底下如今最打尖儿的王公贵胄便全都折在漓江,也是件稀罕事。
    余沙听出她话里发的狠,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喊她一声:窈娘。
    我晓得轻重,你不必顾虑我。窈娘说,脸上一时还是温温的,不见她话里的情绪,只不过有时想起过去的事,觉得好笑罢了。
    余沙与她相顾无言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说到底,还是我无能,你骂我吧。
    窈娘看看他,良久,叹口气,只是拍拍他的脸颊:骂你做什么,想来你也是身不由己的,心里说不定比谁都苦。
    何况,就算是你想做的事,也都没能做成。
    她意有所指地点了一下,余沙神色微微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半晌,只是抬眼看了看窈娘,说:至少这一次,我即使豁出性命,也必定会讨回个公道来。
    窈娘笑笑,不置可否。只是转过身去看灶上的火。
    一番言语,与余沙他们一起回来的那帮人的做派她自然也瞧见了,便也猜到了七八。没想到关澜那般的行事作风,竟然是北境的世子。
    她笑了一声,却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也并未在此事上多说,只开口:饭好了,端出去与客人吃吧。
    饭堂中,关澜还在与叶绾绾斗嘴,吵得不亦乐乎。
    我就说了,你根本就只是因为他小时候救过你才一厢情愿地觉得他是个好人。叶绾绾牙尖嘴利,话说的飞快:都不知你是从什么地方进的漓江,我们这一路,走的越近,听见的传闻越多。漓江这本有个女子学馆,叫牡丹书院的你听说过没有?
    关澜一听就知道叶绾绾要说什么事,只觉得她聒噪得烦人,也不耐烦听,只敷衍道:你还知道这个?。
    叶绾绾哼了一声,只当关澜笑话他,开口:那原本是官中女子办的学,收留的全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教导她们习字读书,也学乐坊伶人的技艺。将来不管是去名门望族做教养先生,还是做清客门伶。那都是正正经经的良民,婚嫁也好,子女读书入仕也好。与旁人都没什么差别的。你可知,就在余少淼任上,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关澜听到这里已经想让她闭嘴了,可正巧这时候,余沙正好端着托盘出来。他有心阻拦却也没能拦住叶绾绾继续把话说完。
    叶绾绾说道:他勾结李王府一齐下了道政令。一夕之间,牡丹书院一众良民户籍的女子,全都入了贱籍,便与那些勾栏瓦舍的妓女一般,可任人欺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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