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开口:你怎么湿成这样?
    他自己翻进洒金院的时候也淋了一阵的雨,不过路程很短,而且他轻功也好,身上只是泛潮,就是鞋底也只是略微有些水印。
    而余沙却是像在大雨里淋过一样,虽然好像已经不再滴水,但是确实全部湿透了。
    余沙听他这么问,心道这人应该是怕水泽暴露了行迹,于是开口解释:没事,我翻进来的时候,把窗户开了,雨随风打进来,我刚才藏着的那一片地全湿了,不妨事。
    关澜听了更生气,他都懒得和余沙斗嘴,只开口:我问你这个了?
    余沙愣住:那你问我什么?
    关澜不说话,钳这手腕的手移动去握余沙的手。余沙想躲,没成功。
    关澜摸着那凉冰冰的手心,也不知怎么的,心头的火气燃得更旺了。
    他不顾余沙挣扎,借着空间狭小,直接把余沙压墙上,自由的那只手把外衣扯开,名贵的布料经不起这暴力的脱衣方法,当即裂开。
    余沙听着那布料撕裂的声音就肉疼,本能就想吵架,话没出口,一个温暖的胸膛就靠了过来。
    关澜扯开外衣,穿着一层中衣,靠体温给他暖着身体。
    余沙先是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整个脸都羞透了,他觉得关澜胸膛那点热气简直要烫伤他。不觉得舒服,只觉得想跑。
    就在他刚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跑了才好的时候,外面传来有人上楼,楼梯发出的吱呀声。
    关澜恰如其分地开口:你跑啊。
    余沙:
    余沙不敢动了。
    第五十七章
    外面有人活动的声音渐起,暗格并不隔音。那些琐碎的,收拾屋子和小声交谈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这些是上来洒扫的丫鬟,私下都不说官话,说的一口漓江本地的方言,语气额外软,尾音带着江南特有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缠绵味道,柔柔地透过柜子传过来。
    关澜制着余沙,感受这人趴在胸膛的那一份重量,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他们俩之前睡一张床的记忆。
    这人手心脚心都泛凉,也不知是江南一带的人都长的瘦小还是如何,整个人瘦得纤细,偏偏脾气倔,怎么都不肯服软,争个被子要跟他来回过十几招,有时候他碰着这人的手腕脚腕,都下意识收着劲,怕给人碰断了。
    过刚易折,余沙有时在他眼里太过要强了。日更七衣伶'伍扒.扒伶]九,龄{
    而此刻这人困在方寸之间,姿态还是别扭的,却还是多少透出些许弱小和柔软来。
    这不光是因为受制于人,还因为他确是在自己面前软了下来。
    这份没有表达出来的柔和,关澜尚且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他清楚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困惑。
    在一片黑暗里,关澜小声在余沙耳侧开口:你到底信不信我。
    这声音离得近,又带着关澜说话的热气。余沙听见的时候就有些惊着,身体反射性地跳了一下,幸好被关澜箍着,没闹出什么声响来。
    他听到关澜这句话,惊完了就剩下了五味杂陈。
    关澜这句话其实问错了,不是他信不信,是他敢不敢说。
    其实世上事很简单,若他只是北境世子,和叶绾绾一道来的漓江。兴许自己如今就不会生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心思。
    可他偏偏没和叶绾绾一道进漓江。早早来了,在一片连绵的雨里,闯金盏,毁冰棺,大闹凭春坊,又在余望陵和北境众人面前撒下弥天大谎。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他。
    关澜越这样,余沙越是惶恐。
    明明已经万事皆休,可偏偏遇见这么个人。
    如果余少淼那一段,尚且能用缄口不言做收尾,勉强算一段佳话。
    那余沙这一段呢?
    余沙看不清,只觉得不敢赌。
    两人在黑暗里沉默良久,外面小丫鬟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余沙才慢慢开了口。
    世子,我们萍水相逢,实在还不到问这句话的交情。
    关澜是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客栈里。这人明明冒天险把他从金盏阁救了下来,转脸又在余少淼的事上跟他发了火。张口闭口的萍水相逢,闭门谢客,让他另寻高明。
    可是还是有些不同的,上次这人多少憋着劲,那话并不真心,只是说出来同他角力。
    这次也同样不真心,而这不真心里却没了那么许多的计较,听着,莫名让人伤心。
    关澜早就从和他多次吵架的经验当中学到对付余沙的办法。不要听他说了什么,只要看他说这话的情绪,就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口是心非。关澜轻轻给他下了判断,又骗人。
    他这语气近乎无奈地偏心了。余沙听着心纠起来,克制不住地反唇相讥:我骗你做什么?
    谁说你骗我。关澜说,我说你骗自己。
    余沙懵了,连呼吸都短暂地停了一瞬。等到缓过劲,鼻头先酸了。
    关澜听着这人呼吸声变了,只是现在没有光线,不知道余沙是个什么情景,正想开口再追问一句,外头却又传来响动。
    清歌急慌慌地拉着陆画上了三楼,一队丫鬟跟着鱼贯似地上了楼。三楼顿时热闹了起来。
    灯,都点上!还有那日王府送来的那套红玛瑙的头脸拿出来,快,给姑娘换上。
    清歌急切地招呼着,等人着急忙慌地点了灯,这才又发现三楼某处的窗户开了,地湿了一片。
    你们该死啊,这种天气,怎么没人关窗户?她骂了一句,快,把这地都收拾了。一群眼里没活的,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她骂的急,一群小丫鬟也不敢作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清歌把这厢的事料理了,又去看陆画,仔细瞧了她头发,开口:还好还好,亏你是个能坐得住的,都还没乱。
    陆画不作声,任她打量拾倒,那边有小丫鬟拿了新的头面过来。忙不迭地给她重新上妆梳头。
    许是就算陆画素来沉默,今晚也太过没声了些。清歌仔细瞧瞧她,忽然叹了口气:姑娘啊,过去的事咱们就别想了,成吗?如今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不也很好吗。
    陆画没理她,眼神还是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清歌知道今天自己是劝不住这位祖宗了,叹口气,招呼了丫头,让她去把司恩叫过来。
    司恩到的倒快,手脚的衣服湿了些,一看就知道是路上赶的。进了屋看了陆画的情状,心下有了三分计较,拉过清歌悄声开口:谁又惹着她了。
    清歌真的是叫苦不迭:那北境来的郡主!真是天杀的,牡丹书院那些事漓江都没什么人提了,怎她一个北边来的知道?知道就算了,还跑来陆画面前分说些有的没的。平日就算了,今日不是王爷要来,这一会儿冲撞了可怎么办?!
    司恩比她镇定些:你先去忙别的,能拖住多久算多久。这里我劝劝她。
    清歌哎了一声,带着几个小丫鬟下去布置了。
    司恩看人走了,慢慢走到陆画旁边,挥退了给她梳头的丫鬟,自己拿了凳子,坐在了陆画旁边。
    她沉默一会儿,伸手握住了陆画的手,细细地抚摸。
    哭吗?她问。
    陆画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司恩摸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开口:今天沐先生来了,我刚去见过。她还是那个问题,问我药给没给你。
    陆画听到这个总算有了反应,偏过头看她。屋子里点了一圈的火烛,烛光此时照在她眼里,犹如有火焰在跳动。
    司恩看了看她,沉重的叹了口气:画儿,仙儿,你非要这样吗。
    陆画依旧不说话,只是沉默却坚定地看着她。
    司恩觉得喉咙发苦,看了陆画良久,总算是败下阵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
    蓝百灵的药,这就已经是最后一瓶了。她淡淡地说,语气有些惨然:这与我们自己做的不一样,我也不熟悉药理。你你自己决定吧。
    陆画眼神看向那瓷瓶,伸手把它抓住了。
    她把这瓶药放在了自己的袖筒里,偏过头去,再不看司恩。
    司恩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第五十八章
    她们在外间说这着话,余沙和关澜在柜子里并不能一一听的分明,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余沙前面听着还跟着伤心,听到后面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蓝百灵,沐窈,药,她们说的该不会是之前他从暗巷带回来的那瓶药?
    沐窈以前不是说,那只是用来助兴的情药?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余沙心神大骇,关澜察觉到他情绪骤然剧烈起伏,十分不解,低声问:怎么了?
    余沙哪还有心情回复他,心里一直被这骤然听闻的消息惊着了。
    司恩那话又是什么意思,牡丹书院自己又在做些什么药?和极乐方有关系吗?
    司恩,或者沐窈,到底有多少事没告诉他。
    他心思不稳,正想出去问个清楚,却又听到外面传来个脚步声,有些沉重,不似那些女儿家的。声音却闷,不带水声,说明是双软底的鞋,这样的天气敢穿软鞋却没有水声,说明来人也许并不需要经常在外行走。
    这是李王爷来了。
    这步伐不仅慢,而且拖沓,他不年轻了。
    眼袋垂在脸上,像是两处阴影,脸上沟壑纵横,头发亦花白了。走路时,步伐不仅慢,而且拖沓。眼神虽还亮,暗藏精光,却也浑浊不堪,犹如鱼目。
    他左右看了下屋子里,慢悠悠地开口,是老人特有的节奏:今日如何晚了。
    清歌跟在他后面,闻言立即俯下身子告罪:原也只是寻常事务,只是今日世子殿下宴请北境的贵客,夫人又特要了司恩也去,这公子哥用了药,一个个不规矩起来,这才耽搁了。
    哼。李王爷冷哼一声:我是老了,也不必拿出李达和菱云来压我。
    他这话带着杀意,他其实也不过是半百之年,只是年轻的时候就被酒色早早掏空了身子,所以老的也比别人格外快些。
    他久居人上,十分有威仪,何况是在这小小的牡丹书院里。这威风一撒出来,屋子里跪倒了一片,单就陆画还坐着。
    李王爷看着陆画开口:你过来,跪下。
    陆画闻言身体就动了,十分顺从地走了过来,跪在李王爷面前。
    李王爷伸出手摩挲她的下巴,把人的头抬起来了点。
    陆画还是玉人似的一张脸,神色无悲无喜,看着格外让人有距离。此时换上了镶着红玛瑙的金簪,越发显得华贵逼人。
    李王爷仔细摩挲了会儿,笑:确实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么美。
    他话音刚落,就收回手,一脚踹了上去。
    陆画被踹在胸口,当即倒在地上。头上的珠钗步摇碎了一地,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满屋子跪着的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李王爷的目光在陆画身上游移,慢慢伸出来一只脚,踩在了陆画脸上。
    陆画的脸被踩的微微变形。李王爷的鞋是软底的,他其实控制着用力,这个举动侮辱的意图远大于其他。
    初二要穿珠幡,挂翠玉,为什么不戴,嗯?李王爷缓声说:被那帮小的扯断了?你就这么下贱,由着他们轻侮?
    他的脚渐渐用力,语气也严厉了起来:我是怎么教你的,不可作喜,不可作悲。不可示弱,不可谄媚,亦不可气焰凌人。你是听不懂吗?
    陆画全程不发一词,任由他侮辱。
    李王爷踩够了,这才放过她。对着其他的人说:都下去吧。
    其他人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膝行着出去了。
    洒金阁的三楼里,满室焰光跃动,只剩下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
    李王爷的态度突然就温和了下来,他亲自把陆画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他摸摸刚才自己踩红的地方,开口:疼吗。
    陆画不说话,只是像座雕像似地坐在那。李王爷似乎是满意了,他慢慢地,抖抖索索地俯了上去。
    你真美,真美啊。群七{衣零舞:八八、舞九零
    我以前就记着你画的那佛像,那佛像表情真似个菩萨似的。
    你也是菩萨,庙里的菩萨是木的,石头的,太无趣了,你是有血肉的。
    菩萨啊,你渡我吧,你来渡我吧。
    关澜和余沙躲在柜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余沙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关澜在他忍无可忍的前一秒捕捉到了这狭小空间里的血味。
    此时屋里有灯,灯光从缝隙中射出,关澜借着这光看清了余沙的脸。
    唇被咬破了,一嘴的血。
    关澜惊了一刹,瞬间反应了过来:你想做什么。
    余沙此时脑子里混乱的很,他没想到竟然撞见这一幕。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见着就是另一回事。
    我要去找死,放手。余沙开口,血腥气全涌了上来。
    关澜看了看他,开口:那就一起吧。
    说完,他也不在乎被人发现到底要怎么办,直接侧手一掌,把这暗阁的门连着柜门一起击破了。
    两扇木质的门一起被破开,柜门顺着掌力被击飞出去,正巧打在屋中的檀木桌子上,发出惊天震响。
    李王爷正在享人间极乐,没曾想遭逢此变,声音都惊得变了形。
    什么人?!!来人!!
    余沙一得了自由,脑子里全然没了理智,就想着要这老不休死。目光所及,正好是地上刚才从陆画头上掉下来的珠钗,信手就拿起一根,急冲往上,就要往李王爷的天灵盖上插。
    李王爷骤然看到他逼身,目光大骇,当机立断,直接拽过陆画当做盾牌挡在身前。
    余沙惊诧,手势却没法收回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关澜错身出手,一手握住余沙的手,歇了他的力往旁边一拐,一边箭步上前,直点李王爷周身大穴。
    那李王爷避之不及,被点了正着,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须臾之间,已然尘埃落定。
    余沙还沉浸在险些伤了陆画的惊诧当中,略微喘着气。
    他刚才那一刺是用了死力气的,被关澜顺势拐了方向,珠钗直直刺进了拔步床的床沿上,只剩个玛瑙的坠子露在外面。
    关澜看了,还有心评价他:力道不错。
    说完他又开口:你冷静些,人若死在这里,你让牡丹书院的人怎么办。
    其实到此时,他尚且不知道这其中诸多因果。只是从余沙的诸多表现中明白余沙大约同这一屋子苦命的姑娘有什么关联。
    他说了两句话,陆画本来在李王爷松了手之后就颓坐在一边。此刻听到关澜说话,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起身,从一旁散落的衣物里,摸出个瓷瓶。手抖着打开塞子,倒出些个药丸来。
    她似乎是魔怔了似的,也不管关澜和余沙是不是在旁边,直接去摸李王爷的嘴,掰开,把药死死地往他喉咙里塞。
    等了一会儿, 她好像感觉到那药确实是在李王爷的脖子里化成水流了进去,这才松了手,靠了回去。
    她此时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眼神里却切切实实多了光彩,可那光彩却十分不祥,仿若油尽灯枯,回光返照。
    余沙看着心下不安,迟疑着开口:小画你给他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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