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的恶毒,其实也就是不想让关澜走。这一夜情势几番波动,她实在是情绪起伏不定,拿不准主意了。
    关澜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她这副慌不择言得样子,虽然情有可原,他也实在是觉得有点没必要。
    他这方面说是迟钝也好,说是不体贴也罢。他的确是少了那根怜香惜玉的筋。在他看来这边事情差不多已经被稳住,两厢情况相比,自然是余沙那边更需要人去看一下。
    而且他说了,他来做叶绾绾,这不是一句空话。那姓余的就算再搞什么幺蛾子,大不了污水泼他身上,还能怎么样。
    大抵是同叶绾绾一道长大,打也打了无数回了。他看她,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柔弱可欺的女人,纵然能理解她一时,也还是觉得这女人就该和自己一道当土匪只有他们去欺负别人的份。
    可是叶绾绾神色实在是太过慌张,慌得实在是不像她。关澜犹豫片刻,开口问:你还怕什么,怕制不住这人,又被他要挟,把事情抖落出去?
    叶绾绾被问住了,不说话。
    关澜想了想,行吧。
    他走上去,拽住余望陵的领子就往上一提。
    余望陵被点了周身大穴,全身无力,此刻被提着也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关澜朝叶绾绾一点头:那这人我带走了,其他你随意?
    叶绾绾:
    关澜就当她默许了,不再等叶绾绾说话,运起轻功,带着余望陵,飞速顺着一侧山道下了山。
    他这番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还引起了不明所以的一阵叫好声。叶绾绾被留在原地,简直有满心的脏话要说。
    她真的是再慌再乱,都能被关澜逼得不得不冷静起来以免北境得郡主和世子全都因为给人奔丧而死在漓江,那不单是让北境元气大伤,还会被天下人笑话死。
    无语了一刻,叶绾绾立刻戒备起来准备应战。余望陵被骤然带走,这帮金盏阁的弟子说不准就要暴起伤人也说不定追着关澜下山,这样最好,那人自己惹出来的乱子自己去收拾吧。
    然而,让叶绾绾没想到的是,她白戒备了。
    项飞白在看到关澜把余望陵带走之后,确实也隐隐觉得有些无语。
    此番绕岚坪上的事态发展,并不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关澜此人的荒唐无稽犹在预期之上。也没想到余望陵会被关澜挟持走。
    可是不管如何,余望陵已经吩咐过,若无法利用,就只能帮帮他们了。
    尽把麻烦的事丢给我他喃喃一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叶绾绾登时用剑指着他。
    项飞白有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手抬到嘴边,吹了一声哨子。
    那哨子是特质的,声音极尖,穿透力奇强,一听就是用来号令众人时用的暗号,金盏阁的弟子听到哨声,纷纷拔出随身的刀剑。
    耳边全是刀剑之声,叶绾绾当下不禁握紧了剑,开口威慑:你们阁主还在我们手中,你们不顾及他的性命了吗?
    郡主说笑了。项飞白说: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想和郡主起冲突。
    叶绾绾觉得自己简直听了一句再好笑没有的玩笑话,开口:哈?那你们现在拔剑是为了什么?
    我们阁主说的话是真心的。项飞白跟她解释:是真的希望关家能率先打破如今的局势,毕竟天下三分,虽然关少侠看上去十分潇洒,还是要比定州和漓江的那两位主子好上许多。
    叶绾绾根本不信他这番辩解,冷笑:你在说什么鬼话,既如此就把刀剑收回去!
    那可不行。项飞白说:阁主临行前吩咐了,如果关世子还是冥顽不灵,就还是要帮衬一把。
    叶绾绾说:所以?你们要帮我自戕吗?
    项飞白抬手揉了揉眼睛:郡主误会了,阁主说过,若是游说不动,证明世子确实十分有情义。这样再伤了郡主性命,怕是惹得世子不愉,反倒不美。
    叶绾绾被这诸多的废话说懵了,问:那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项飞白笑了笑,又吹了一声哨子。
    金盏阁弟子闻哨声而动,刀剑齐刷刷动了起来。
    叶绾绾同北境一行人立刻戒备起来,却被下一幕震地说不出话。
    那些金盏阁门人,刀剑所指,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所隔开的定州及漓江一脉的贵族!扣_群]2/3O6!9) 2396{每日更:新#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那些人的守卫直到刀落到眼前了才反应过来要持剑相抗,却都慢了一步,没能拦住金盏阁门人的攻势,纷纷丢了性命。
    叶绾绾顿时大恫,惊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身边北境的人有人眼尖,仔细看了那些人的行动,忽然惊呼:郡主!他们用的是关家的剑法和刀法!
    叶绾绾闻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头看项飞白。
    项飞白笑笑:已经同郡主说过了,金盏阁真的只是想推关家一把,郡主眼下可以信了吧。
    第七十三章
    关澜带着余望陵跑的很快,余望陵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掠过脸的狂风一扫,什么话都尽数被吹回肚子里,半句也吐不出来。
    关澜轻功是真的好,带着个人也不见他脚程有变慢多少。
    他下了山,一路就踩着房顶走。街巷中全是四散奔逃的人,独他一个往着火的地方赶。
    只是走到沉巷附近,他还是被已经燎到鼻尖的火逼停了,堪堪站在离火势几步的地方。
    这都是木房子,火烧连营,再一会儿,这整一条巷子都要烧没了。幸运的是天上飘着细雨,火势多少还是被抑制住一些。附近也有百姓和金盏阁的弟子在救火。
    关澜看了一会儿,对着他扛着的余望陵开口:这是你搞出来的?
    余望陵被顶着胃跑了一路,难受得慌,听他问,就哆嗦着气开口:世世子不是嫌我吊诡,不愿让我说话吗?
    关澜本来是一时没什么主意,这才想问问这人,听他这么说反倒被提了个醒。觉得此人说的确实有道理,还是别让他说话好了。
    想毕就不再问,直接沿着火势的外围跑,想看看能不能先找找余沙。
    余望陵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随心所欲到不可琢磨的人,胃刚舒服了一点就又被顶住了。
    关澜顺着火势往沉巷里面走,沿路都被烧的黑了。空气都被高热扭曲出了一层层波浪,空气中除了木炭的焦糊味儿,还有一股油脂的味道。
    肯定烧死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关澜心理其实也还不紧张。他本能地觉得余沙不应该死在这样的意外里。
    从昨晚收到出殡的帖子以来,几番惊变,要是就为了杀余沙,也太小题大做了。他定然没事,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他沿着街道越走越深,总算是走到了火势一开始起的地方,此刻房屋早就被烧完了,只剩一片黑焦的木头,连房屋外面的马车之类的也没能幸免,全都烧坏了。
    这里都没什么人,人都在其他地方救火。就这么零丁的几个人里,关澜见到了熟人。
    他飞身从另一侧的墙上下去,直接往他认识的那人身边赶。
    司恩撑着伞站在墙边,似是已经等了他们一会儿了。
    她打眼先是看到关澜过来,等到近了,才发现关澜还在扛着一个人还是个身份不小的人,登时还有些愣。
    这可真是,很难预想得到。
    关澜认识司恩,又知道这里的事必然和陆画有关。所以看到她就直接过来了,人到近前,直接开口问:陆画呢?余沙呢?你见着人了吗?
    我司恩本来确实想答,可是看了看关澜肩膀上扛着的那个,又不知该不该说了。
    她犹豫了一刻,还是开了口。
    司恩道:余沙说,此后就不必劳烦关世子了。
    话说一半,关澜就愣了一下,司恩看他神色,才慢慢把话说完。
    他说,后面的事,他会用江湖的规矩解决。此间事了,请世子同郡主,择日回北境吧。
    关澜不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口问:陆画是不是出事了?
    司恩见他有此一问,微微抿了抿唇。错过身,露出后面地上躺着的人来。
    陆画躺在那里,脸上的脏污已经被擦干净了。莹白的一张脸,再怎样的美貌却也盖不过那层不可错认的死气。
    发生了什么,已经不用多说了。
    司恩根本没法多看陆画的尸首,她侧过脸,开口:还请世子帮忙,送陆画去云柳巷的客栈,把她把她交给沐先生和旬二。
    她司恩想再解释一句,谁料嗓音却是哑的,闭口缓了一缓,才开口:她肯定是不想回牡丹书院了,此后安葬在哪里都听旬二和沐先生的意思吧。
    关澜闻言还是沉默,风经过他们身边,带飞起一缕头发,关澜看着司恩,开口问:他去做什么了?这么急,连这么要紧的事都要假手于人。
    司恩闭口不言,倒是余望陵呵呵地笑了起来。
    关澜现在听见他声就觉得烦,直接把他掼到地上,一脚踩上去,长剑直接擦着他的脖颈刺下去,声音危险得很:你笑什么?
    余望陵吃痛了一瞬,却还是笑,甚至笑得都停不下来:呵呵呵我笑,我笑终究还是我棋高一着,如此快慰之事,怎能不笑?
    他说得不清不楚,关澜只觉得这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看着就头大,恨不得一剑了结了他好眼不见为净。
    司恩也皱了眉,只是到底没说什么。
    余望陵笑够了,看向关澜,语气轻飘飘地,似乎还有一丝解恨:我告诉你他在哪吧,他回金盏阁杀人去了。
    余望陵笑,笑得畅快:当年牡丹书院的事,他告诉你了吧?有嗑了药去害人的,有为了安抚这帮贵族老爷把事平了的,有拿了好处去办事的。这些人,陆画杀了一部分,今天绕岚坪上再死一部分,剩下的,也确实该轮到他来杀。
    关澜眉头皱紧了,问:绕岚坪上怎么了?这些事又与你何干?
    余望陵不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他还同你说了什么?他和你说了他的打算是吧。要你把这些罪证带回雀获,让关净月举着匡扶正义的大旗南下,把李王府给端了?
    真是何苦这么麻烦,他身怀绝技,自己去杀不就行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余望陵忽然看向关澜:为什么一定要绕这么一个麻烦的圈子?让关家介入其中。
    因为他不光想要雪恨,他还想要洗刷牡丹书院的冤屈,想要恢复这群姑娘的良民户籍。想要这世间的人都知道,纵使无父无兄无家可归,也不必自甘堕落,不必剃度出家。
    这尘世间还有地方可去。
    第七十四章
    杀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余沙手中的短刃从某位金盏阁长老的咽喉处抽出来的时候,突然这么想。
    比起殚精竭虑地夺权,在湖心小筑一日复一日地处理那些琐碎的杂务。杀人确乎算是容易的,哪怕没有趁手的兵器。
    短刃是司恩给的,用着姑且还算顺手。这长老的血是热的,喷了他半身,混着他潮湿的衣服,沁了进去,变成了一大片血污。
    他闻到血腥味和潮湿的味道,有点犯愁。他确实应该把衣服换了,好行动一些,但是他现在穿的是关家的衣服。在这换了,怕后面给关澜他们添麻烦。
    不是他不想回趟客栈把衣服换下,回去一趟还能好好把陆画安置了。
    实在是这个时机太好,余望陵借着给他送葬的由头,带了至少一半的金盏阁内门弟子出去,金盏阁内院的换防虽然不能说漏成筛子,也废了四五处的眼睛,又是晨光熹微,守夜的弟子最困顿的时候。这要是辜负了,下次进来杀可能就没这么顺利了。
    所以,就算他明知可能就是余望陵给他留的空子,他也没法不踩进来。
    到底,是余望陵赢了。
    余沙轻轻移动到窗边,在阴影的遮蔽下注意着换防时间。
    长老院有五个人,他已经杀了三个,还有两个人。
    等待着他们换防的时候,他脑子里略微空白过一秒。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甘心,还是别的什么。他现在脑子里木得很,除了身体还能跟着本能运动。其实整个情绪都感知的很慢很慢了。
    在这很慢的思绪当中,他觉察出那么一星半点的不甘来。毕竟杀了长老院的这帮人,余望陵可真的再开心没有了。
    虽然和自己的理由不一样,但是余望陵确实也恨这些人。
    他恨啊,可太恨了。
    余望陵为什么会身子弱到要推别人上位,他又不是天生就这么孱弱的。
    算起来自己还应该感谢这些脑满肠肥的长老们才对,要不是他们把余望陵害残了,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余家这一代还有个自己能顶上。
    所以这样算,余望陵讨厌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思绪恍惚了一瞬,眼睛里看见换班的人动了。
    这是换到白班前的最后一岗,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去各处的长老院里叫起,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余沙不敢再耽搁,从偏屋临着院壁的窗户跃出,轻巧落下,顺着院墙,往下一个长老的院落走。
    沉巷之中,关澜硬生生等着余望陵笑完,都没上手揍他。
    余望陵算是真的笑的肆意了,他好容易笑完,关澜的剑已经离开了他的脖子。此处没什么人,金盏阁的弟子又在远处救火,倒是省的他们发现自家这个便宜阁主被人挟持,还得拼上性命去救他一救。
    余望陵笑够了,抬头看关澜,还在挑衅:怎么,世子现在不杀我了?
    关澜看着眼前这人的样子,那种清贵的做派虽然不能说荡然无存,到底还是彻彻底底两副面孔。余沙也是,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和自己商议。如今眼前出了这样大的事,却连句囫囵话也不留给他,反倒是托了司恩来交代这许多。
    让人难受,更让人生气。
    他想到这里,为这苦命的姑娘悲戚的同时,难免心里还有火。眼前看着余望陵这样挑衅,索性就把火发了。
    你们漓江人,都这样吗?关澜开口,语气十分不客气:变脸如吃饭,说话绕三圈,心思主意一会儿一个样,权当耍人玩么?
    他这话是说来撒气的,也不管余望陵如何,司恩又如何。收了剑,绕过司恩去抱陆画的尸体。
    他发了这一通火,余望陵不知道如何想,司恩倒还有些惊异。她只是在那日的宴会上见过关澜,后来在洒金院里有过些交集,拿了他一瓶药。原本当他是个和余沙脾性差不多的,没曾想长相如此清秀昳丽,性格却有些鲁直。
    这样的人,怎么和余沙混到一起去的。
    这个念头还不及想清楚,看见关澜抱着陆画就要走,忽然开始犹豫,竟然不太敢把这件事托付给他,上前拦了一下。
    她还未出声找些理由,关澜却先于她说话了。
    他托给我的事,我定然做到。关澜开口,语气已经凉下来:你要是不放心,看好这人比什么都强。扣;群^2*3O$69_ =2396每\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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