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个一般的皇帝需要会的事情,至于别的,另当别论。
    梁照自嘲的笑了笑,“你千里迢迢来一趟,就是为了教朕怎么当皇帝?”
    知禅摇头。
    说到这里,他这才开门见山问道:“如今南边,南楚已成气候,其余五国则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三月之内,便可一一平定,大祁已然败像出现,不管是谁,大概都没有办法再逆转什么了,而如今你的选择,倒是很重要。”
    梁照沉默不语。
    “南下,带着所有的军力去灭南楚,将大应的供应线拉长,你在南海边,或许还有逆转机会,毕竟大祁疆域广阔,大应想要一一去占领,需要的兵力是不可计算的,而且还有时不时的整个大祁的百姓侵扰,大应即便是短暂打垮了大祁,整个南方都会变成乱糟糟的一团,你占据南楚疆域,还能隔岸观火,看看有没有逆转之机。”
    “北上,倒也说不上是往北,在前线和大应一决雌雄,然后你用大祁最后的国力将对方消耗,南楚如今应该没有北上的能力,但至少也为南楚争取了喘息之机,那到时候,南楚和大应,两方的实力会被无限拉平,这天下,到底是不是姓顾,就有的想了。”
    知禅盯着梁照的眼睛,沉声道:“如今的天下大势,好像是真的在你这个皇帝陛下的决断中了。”
    梁照问道:“顾泯请你来劝我北上?”
    知禅摇头,“你和他是如此对手,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性子,他不会开口要我做些什么,也不会要你做些什么,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想过别人要为他做什么。”
    梁照又问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千里迢迢而来,知禅难道只为了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大祁国灭,你却不会死,无非之后,又在修行上再和他一争长短,只是你要是愿意和他结死仇的话,就南下和他鱼死网破,拉上他垫背。”
    知禅说道:“换做旁人,我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做,但是你,我真的猜不透。”
    梁照一直以来,都是个奇怪的人。
    他的奇怪在于不同于同龄人的心态和想法。
    梁照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说起了和顾泯的第一次相见。
    “为了宗门资源,师长爱护,那一日在观剑台上,我看到那片星海里有一颗白色的剑星,然后有师长开口询问,这是谁的剑星,我说是我的。”
    梁照笑了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是个十分自私贪婪的人了。”
    这是自嘲,但知禅却是很认真的说道:“你不是那个时候开始才是这样的人,而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了,想来再早些年,有这么一件事,你也会如此选择。”
    梁照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那些读书人里,有两个很出名的家伙,一个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另外一个却是说人之初性本恶。这本来是两个极端的说法,按着不管在哪家流派里,只怕都不会同时流传下来,可偏偏他们两人的言论都流传下来了,不仅是流传下来了,而且两个人,都被人称为圣人,我有时候很想不透,难道这些读书人,没有质疑过这事情,没有想去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吗?”
    知禅哑然失笑,他虽然不是很了解梁照,但是毕竟也算是半个朋友,还是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不是这么个希望去想这么多事情的人,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显然便知道对方是这些日子,的确有些崩溃了。
    “读书人的言论,往往有些感谢,那些个道理,说起来大部分不也是自相矛盾?真要较真就没法了,还不如去说这些读书人都是从两方面去想事情的,那这样,就不是要好很多?”
    梁照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湖水。
    短暂的打岔之后,知禅感慨道:“你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我不得而知,我只是知晓,你即便是做了旁人认为的那种恶事,都不会觉得有什么,这就是心志坚定,往往大修行者,都会如此。”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一身黑色帝袍的梁照,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有心魔。”
    知禅接话道:“是顾泯。”
    梁照点头。
    “我曾以为我即便不是庚辛剑主,也能力压同代剑修,没有人会比我强,到了后头,我甚至得了先皇的遗泽,那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吧?但在咸商城里,他却用事实告诉我,我坚信的,都是笑话。难道这世上真有一个人,把我们的故事都写了下来,在他的笔下,我是永远都不如顾泯,那就是永远都不如对方吗?”
    梁照有些沮丧的说道:“若是没有顾泯,即便如今大祁没了,我依然会前行下去,不会被任何人阻挡。”
    知禅问道:“那现在他死了,你能够化解心魔吗?”
    梁照摇头。
    如今的问题是,这不是顾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他要在梁照手底下去败亡的问题。
    “以结发境,引动天地剑光绞杀金阙初境的月狼,那位南楚皇帝,谁能招惹,谁又好招惹?”
    梁照说道:“世间俗世,有了牵挂,修行受阻,不可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了神采,这是知禅没有想到的,然后这位忘尘寺的年轻僧人问道:“有决断了?”
    梁照不说话,只是身形化作剑光消散。
    独留下知禅一个人站在原地,独自对湖。
    日暮时分,梁照出现在前线,然后第二日清晨,一只人数在十万人的大祁精锐,悄然疾驰南下。
    在后来的史册上,曾经如此记载过这位大祁皇帝的行为。
    大祁末年,大应犯边,大祁内乱,帝南征。
    第460章 打北边来了个剑种
    一个邋遢道人,带着一个小道士,游历世间。
    从南到北,从海上到岸上,反正没有目的,来来去去,全部都是随性而为。
    小道士一心想着有朝一日学了本事,好回去振兴那个破败的道观,可是身为观主的师叔好像没这么个想法,只是作为师叔,还是有师叔的职责,没事就给小家伙传授道法,让小道士也开辟出来了新的天地,他第一次用念力把一碗粥从桌上凭空悬起来的时候,自己都震惊了,只是一震惊,那碗粥就洒了。
    这让小家伙愁眉苦脸好一阵子。
    好在之前过得日子不好,好像是那个做师叔的也受不了,这才去狠狠吃了几次狗大户,其中一户人姓杨,小道士都知道,那家人的老爷,整天都在外面和人吃饭,好像是家里很是有钱,有一次被他们两人碰到了,师叔当即便怒不可遏,趁着夜色进入那户人家,把他家里的财物大半都给拿了出来,分给了穷苦人家,当然了,最后肯定是会自己留下一些的。
    有了这笔钱,之后的日子就没那么紧巴巴了,隔三差五也能吃上顿肉了,就是小道士每每在路上看到乞丐之流的,都想让师叔把钱拿出来一些去救济对方,那个邋遢道人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的确是发现好些乞丐都是装出来的,他娘的,那些家伙甚至比他吃的还好,之后小道士再看见乞丐要给钱,道人就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可越是如此,那小道士越是坚持,说什么碰上一个恶人,不能把天底下的人都当作恶人,这些道理,本来是最为单纯的小孩言论,可道人就是没办法反驳。
    后来没了办法,只能跟着做散财童子,可这一散着,两个人又过上了紧巴巴的日子,后来有一天,两个人实在是饿的走不动路了,小道士主动开口问道:“师叔,这附近还有没有狗大户,咱们再去劫富济贫一次?”
    道人没好气的说道:“你还以为狗大户这么容易就能碰到?”
    小道士小声提议道:“要是没有,咱们再倒回去,把那个姓杨的再劫一次?”
    之所以小声,一来是因为这种事情在小道士来看不是太光彩,也是因为他实在是饿得说不出话来了,有气没力的。
    道人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行,咱们就再杀他个回马枪!”
    小道士龇牙咧嘴,“师叔,你能不能下次拍你自己的大腿?”
    道人嘿嘿一笑,不多说。
    于是在第二天夜里,一日疾行千里的道人和小道士又去了一趟杨家,可怜的是那个姓杨的大户,这是半个月之内的第二次被人洗劫。
    最后那个狗大户站在院子里欲哭无泪,一侧的表弟唉声叹气的来劝慰,“老表,这些东西,是身外之物,就当是破财消灾了,不要……”
    那表弟还提议要不要去庙里上香求菩萨保佑,说不定上了香之后,就能一帆风顺了。
    “老表你也是好些日子没去上香了,这才诸事不宜,只要好好去庙里拜拜菩萨,给些香火钱,保管就能转运!”
    表弟言之凿凿,一副肯定如此的样子。
    结果话还没说完,那个狗大户转身就是一巴掌,怒指对方,“别他娘说这么多,你年前欠我的三百两银子,赶紧他娘的还给我!”
    在远处房顶上啃着烧鸡的两人看着这一幕,笑的前仰后合。
    后来又是一路南下,路过大祁和大应的前线,小道士和道人从离着战场不远的地方路过,正好看到了双方鸣金收兵,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天边有乌鸦在盘旋,地面是一片死寂。
    小道士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道人看向远方的战场,笑眯眯的说道:“上位者视天下如私产,手下的人,自然都是草芥,人命从来都没有值钱过,只是来年此地,野草会更加丰茂。”
    小道士不解问道:“师叔,他们打来打去,到底要死多少人,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道人目光如炬,“结束的时候,就是这个世上出现一座新的王朝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真能太平些日子,只是过些年,王朝分崩离析,新的乱世,新的战争就开始了,而后又是一统,无限的轮回。”
    小道士一怔,苦着脸说道:“难道不能不打吗?”
    道人摇头。
    然后他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说了句走。
    黄昏时刻,两人在一座破落道观里歇息,打了些野味,小道士老老实实的在一旁拔毛开肚,除去内脏。
    除去做棺材之外,小家伙已经多了好些手艺,这烤东西的水平已经不低了。
    道人一边看着小道士剥皮去毛,一边和小家伙闲聊,小道上挽起袖子,忽然问道:“师叔,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苏宿?”
    “你说那家伙?受了刺激了,估摸着十年八年的,都要在山上闭关了,别去想了。”
    道人坐在一块石头上,自顾自的嘟囔道:“天底下有些东西是这样的,就只有一张椅子,谁都想去坐上去,可是有这个能力吗?苏宿那狗屁小子,其实天资和别的什么都不差,就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顾泯那个怪胎,我看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说起没指望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小道士也不去说什么,他没什么朋友,师父死了之后,就是师叔和他最为亲近了,后来认识了苏宿,才觉得有了个朋友。
    不过自己这个朋友,又是很久没见到了,想来便有些惆怅。
    处理好了东西,小道士生火,只是才生起火来,道人忽然就眯起了眼睛。
    远处生出了数道剑光!
    不多时,有一道身影朝着破道观里撞来,身形太快,以至于一开始,小道士都没看清楚,等到他被撞了个满怀,吃痛得眼睛都睁不开,后来勉强睁开,只看到自己一手都是血。
    揉了揉眼睛之后,发现自己身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他虽然躺在地上,但是没有闭眼,一双眼睛盯着外面,手里还握着剑。
    小道士有些慌,“师叔……”
    道人打眼一看,骂道:“娘的,来了个剑种!”
    第461章 打到南边去
    听着自家师叔的话,小道士当时便有些不高兴,他很生气,自家师叔才见人第一面,就要叫别人贱种,要是到了后头,是不是还得有更难听的话要骂?
    只是在想要开口的同时,小道士看到了那年轻人身上的伤口。
    他躺在地上,鲜血已经涌了出来,将不少地方都染红。
    小道士短暂的慌乱之后,手忙脚乱的就伸手去按住那年轻人身上的伤口,他要是不按着,那鲜血就会一直往外面涌,要不了多久,眼前的人,就会死的。
    小道士一边用力的按住伤口,一边仰头问道:“师叔……怎么办?”
    道人却不怎么在意,而是笑眯眯的问道:“你这一上来便救人,要是这小家伙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什么恶事都做过,你算不算是在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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