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再踏近一步。
    然后杨峰明领着他进去走了一圈。还顺带抓了几个来上网的学生。
    于尽现在也不知道那天杨峰明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只记得他领着他进去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牵着那双手,像是去未知境地探险,怀着隐秘的兴奋,却牵着一份可靠。
    杨峰明很多时候像一位父亲。于尽一边往酒吧里面走一边想道。
    酒吧里面并无想象中的喧闹,可能是开在学校门口的缘故,这里更像一间清吧。
    更多人好像是冲着台上唱歌的那个男人来的。
    你快来!今天一千A炸了,脸上不知道哪来的伤,但真的好帅啊!比如旁边这位就是。电话那边好像笑骂了一句她没良心,女孩子又继续大声感叹。
    于尽默默换了个位置坐,在酒单上随意点了一杯,然后拿出一颗栗子,一边剥一边把目光放到正在弹唱的男人身上。
    昏暗的灯光让人有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看他线条凌厉的轮廓也可以感觉到是个帅气的男人。他正在唱一首曲调舒缓的老歌,原唱本来是女声,但他的声音低哑磁性,迷人又浪漫。
    是于尽喜欢的声音。甚至,有点儿着迷。
    他就着那杯颜色漂亮、味道清甜的酒,吃完了一整袋糖炒栗子。
    最后台上的男人唱完一首歌的最后一句,站起来准备离场,台上的灯光稍微亮了一点,打在他的脸上,映照着那道张狂的伤痕。眉目深邃张扬的男人一笑,稍显稚气,还有说不尽的温暖。
    于尽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第3章 见面
    陆千煦站在酒吧员工休息室门口抽烟,打开窗给小鱼发了条消息。
    刚点击发送,就从走道那头踉踉跄跄来了个人。看样子是喝醉了,想上厕所找错了地方。陆千煦懒散地靠在门框上,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着他走近。
    是个高瘦白净的男孩儿,一股子书卷气,与午夜酒吧的气氛格格不入。脚步虚浮,脸上带着点醉后迷茫又苦恼的神色,一双眼睛刻意睁得圆圆的,试图挣脱醉意看清眼前的人。他手上还抓着一个棕色纸袋,陆千煦认出那是一包糖炒栗子,一时还有点儿嘴馋。
    宝贝儿,走错了吧,厕所在外边儿,往前走右拐到头,左手边,门上小人穿裤子的那个。陆千煦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对醉鬼也不例外。在酒吧唱歌这几年,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醉鬼,偶尔甚至还能跟他们聊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印象里他聊不起来的人好像还只有那条小鱼。
    想到这里陆千煦忍不住一乐,低低地笑了一声,弯着眸子吐出一团白色烟雾,穿小裙子的那扇门可不能进啊。
    那杯酒颜色漂亮,味道也好,只是后劲有点大。于尽这会儿已经脑袋发懵,手脚轻飘飘的,像是踩不到实处,世界都有点飘忽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不用思考,只觉得好像随时都可以飞起来。
    眼前的人吞云吐雾,笑起来特别好看,跟刚刚在台上一样。但烟雾把他的笑脸遮得有点儿看不清。
    我要近一点。
    陆千煦看着眼前的人不但没有转身走,反倒站到了自己旁边,学着自己的模样靠在了另一边门框上。
    男孩儿仰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睛清澈得像盛满了清酒,声音倒听得出是醉了,笑好好看。
    陆千煦一听,特意收敛了一脸笑意,装出一脸正经的样子,谁笑好好看?
    他大着舌头,声音含糊,像被酒给泡软了,你呀,说你说你呢。最后一句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让陆千煦想起了那种学大人语重心长地讲话的小朋友。
    他忍不住偏过头笑了一下,转过头来又继续逗他,哦,我知道。怎么?
    那你再笑,我看看。给我看看吧。于尽语气诚恳真挚,是在认真请求的模样。
    那我笑给你看,你有什么奖励给我吗?陆千煦的眼神已经赤裸裸地盯到那袋栗子上。
    看对方冥思苦想的模样,他主动问道:你拿着的是什么?
    于尽低头看了看,是栗子。
    那把你的栗子送我行不行?
    于尽思考了一会儿,一脸不舍得的样子,那你自己去买嘛。
    陆千煦不依不饶,我现在就想吃你的。你不想看我笑了啊?
    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陆千煦越发觉得有趣,那就一个,行不行?一个笑一次。
    于尽点点头答应了,打开纸袋,手伸进去摸索。可刚刚栗子早被他吃完了,剩下了一袋子的栗子壳,哪还有。
    他找了好一会儿,皱起眉头,可怜巴巴地说:没有了。
    陆千煦故意做出遗憾的样子,这样啊,那算了吧。
    于尽看他没笑,又像是要走的样子,有点儿着急,那去买吧,我给你钱去买,好不好?说着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一按亮,陆千煦立刻看见一个熟悉的消息提醒框。是窗,而蹦出来的那条消息旁,自己的头像赫然在目。白底黑字,歪歪扭扭的1000。
    一瞬间,陆千煦只觉得笑容都要憋不住了。这么巧的事儿,跟拍电影似的。怎么就这么巧呢。
    而于尽还低着头在认真试密码,他忘了自己手机密码是多少了,就从1234开始试,输错几次手机就锁住了,得十分钟后再试。
    他还在苦恼,一抬头看见陆千煦笑得一脸灿烂,撇下嘴角抱怨,你不可以笑呀。没买栗子,还不能笑。
    陆千煦一听,笑得更厉害,肩膀都在抖。
    于尽急得都要跺脚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陆千煦接过他手里那袋栗子壳,这样吧,我要这个就行。
    这回于尽倒是很爽快地就给他了。
    陆千煦也很守信用,一直笑着看着他,然后又抽了一口指间已经燃了一半的烟。
    于尽视线很明显地转移了,一直直勾勾地看着那根还剩一半的烟。
    想抽烟啊?要不要尝一口?
    于尽眼巴巴地看着他,却还是摇摇头。
    陆千煦又忍不住笑。就剩下最后一点儿了,他夹着烟放到了于尽的唇边,刚刚还摇头的人倒是很快张开嘴巴含住了烟蒂。
    眼睛圆溜溜的,嘴巴含住了就不动了,就这么看着他。
    不会啊?我教你。陆千煦有种教坏小朋友的愧疚,但又忍不住乐,轻轻地吸一口气,不要吞,再吐出来。很好玩,试试。
    于尽真信了他,但他第一次抽烟,根本掌握不了吸一口后如何不吞下去,一瞬间只觉得喉咙鼻腔里全是呛人的烟,火辣辣的,几乎窒息。
    他止不住地咳,眼泪都被呛出来了。
    陆千煦把已经燃尽了的烟头叼进嘴里,伸手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脸上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正好有晚上换班的酒吧服务员过来休息室换衣服。酒吧开业不久,但都知道陆千煦是老板的朋友,靠着他每晚招来不少客人。
    陆千煦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拎着于尽从后门出去了。
    第4章 他决定要放弃绿色交友模式了,不能再像小学生找呀找呀找朋友一样
    于尽醒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前一晚凌乱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他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
    一个声线迷人的男人,笑起来好看,拿走自己一袋栗子壳,然后是烟。
    于尽咬了咬舌尖,好像现在还可以尝到那股呛人的烟味。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房间,应该是在酒店。对,昨晚那个男人送自己来的酒店。然后,然后就记不清了。但现在自己身上连袜子都没脱,显然是什么也没发生。
    尽管如此,但昨晚已经算得上是他乏善可陈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最为疯狂、出格的一晚。这么一想,于尽倒觉得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有点遗憾。那个人身材好,长得也好看,虽然在床上不需要唱歌好听,但跟这样一个人的一夜情绝对刺激。昨晚台下听他唱歌的人里,于尽敢断定,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想过怎样脱掉他的衣服。
    但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香艳裸体,没有醉后迷情。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光剩下丢脸了。总之,那间酒吧,于尽不打算去第二次。
    很快酒店前台打电话过来,提醒他快到退房时间了。于尽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喝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去,在床头柜发现了一张便签。
    上面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署名只有一个陆字。大概是昨晚那个人留下的。
    开房的钱是这位陆先生付的,于尽退完房,看着那串电话号码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手机点开支付宝搜索那串数字。倒真的有这个账户,姓氏也对得上。于尽往这个账号转了房费,然后随手把便签扔在了垃圾桶里。
    昨晚那样的生活离他很远,他也并不准备与此有更多的关联。
    于尽吃了点东西后回宿舍继续补觉。朱天宇问他昨晚去哪了,怎么没回来。他一瞬间有点难以启齿,含糊着回答然后倒头就睡。
    他是一个成年人,去了酒吧。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放在宿舍其他人身上说不定还会颇有兴致地和其他人分享,但于尽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在孙韵芳眼里,这样一件事就是可耻的。他现在都还记得小学一天放学后,孙韵芳特意带着他去学校操场,那里站着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初中生,头上花花绿绿,教导主任在亲手给他们剪头发,剪完才准回去。孙韵芳抱着他,告诫他眼前的就是不学好的坏孩子,他们不学无术、品行低下。
    圆圆,你不可以学他们。
    上初中的时候,邻街开了一家歌舞厅,生意火爆。孙韵芳牵着他路过的时候,眼里满是厌恶和鄙夷,她痛恨着那些在这里醉生梦死的男人女人。她告诫于尽,里面花花绿绿的灯光是会吃人的妖怪,来这里的人都不三不四。
    圆圆,你不可以学他们。
    不管于尽后来如何成长,拥有了多少自己独立的看法与观点,明白了孙韵芳教给他的东西里有哪些偏颇与顽固,他知道,在某些时候,他永远都被这样的教育打上烙印。
    没有人能够超脱时代和教育的限制。
    二十年来,他按照孙韵芳的安排与规划循规蹈矩地成长。听话,认真学习,考上好大学,或许以后还会要娶一个她认可的妻子,生小孩,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眼可望到头的人生。
    他说不出苛责母亲的话。虽然这一切也许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这并不重要。他从小就明白这一点。
    于尽没有父亲,孙韵芳怕他缺乏管教,所以对他格外严厉。也因为少了父亲这一男性角色的陪伴,她担心于尽会没有男孩子气概,从小给他的教导都是坚硬的。
    在他的孩童岁月里,所有柔软的记忆似乎都来自于杨峰明。
    而他做过最大胆、出格的事情,除开昨晚,就是那次杨峰明牵着他进了一次网吧。
    脑子里一时乱七八糟,但残留的酒精让于尽得以入睡。这一觉他睡了很久,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这一觉并不轻松,他做了很多梦。
    梦到他坐在酒吧里听那个男人唱歌、梦到他晚上被送回了家里,孙韵芳愤怒地斥责他不学好,去酒吧鬼混。
    又梦到他抓着昨晚那个男人的胳膊不松手,说要他给他唱首歌。然后他真的开始唱了,声音令人迷醉,又逐渐像隐匿在了一层浓白的雾气中,渐渐飘远。他唱的歌很耳熟,于尽觉得自己在哪听过,听过很多遍。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种感觉很难受,像溺水之人濒临窒息。然后杨峰明来牵住了他的手,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跟着杨老师去他的家,因为妈妈还要很久才回家做饭。
    杨老师总是笑,很温柔。他在自己的书桌前批改作业,然后说,圆圆,你自己玩,累了就去床上睡一觉。躺在他的床上,于尽看着印着小蓝蝴蝶的窗帘轻轻飘动,耳边又是那一首歌。杨老师最喜欢的那卷磁带,一道甜美典雅的女声,娓娓唱着情歌。总是这一首歌。
    场景突然转换成杨峰明的葬礼,于尽站在灵堂,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宿舍已经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光亮。于尽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海水中,冰冷刺骨,无处着力,四周是令人恐慌的未知。
    得知杨峰明去世的消息是在一天下课的间隙,那时候他刚开学不久,在暑假里还见了他一面。得知消息后,他告诉母亲,自己在学校很忙,回不去。
    一整天还只吃了一顿,于尽感受到身体的饥饿,但一点也不渴望食物。像是灵魂与身体又被撕扯成两半。
    一些不知何处产生的细索声响,在这时候又变得如针扎般刺人。他回想起梦境结束时的葬礼,心中没有害怕,只是感受到郁结沉重。躺在宿舍的床上,他忍不住想象厚实沉重的棺木。窄小、阴暗、憋闷,但身体和灵魂在此都得以歇息。
    人们都怎样死亡?
    从高处跌落、阻断自己的呼吸、放干流淌的鲜血
    可是,都会痛的吧。妈妈会生气吗,她会难过吧。
    会有人拉我一把吗,听我说说看我的胡言乱语,阻挡一下我的脚步,告诉我死亡并不如我现在想象的这般诱惑,劝服我也好,吓唬我也行,不嫌弃我的污秽把我从冰凉的棺木里拉出来。
    有人听见我吗?我叫喊不出声,我的嗓子已经连同我的身体一起坏掉。只有,只有从高处坠落,身体砸在水泥地上,会发出声响。那时候会有人听见我吗?
    但没有人会看见我什么时候走到了天台,对不起,因为我总是躲在黑暗里,就像现在,现在我开门往上走一层,天台的门从不上锁,我很快就可以走到围栏边,身体重得我想下坠
    叮!猝不及防响起来的一声消息提示音打破了这一切。手机在枕边发出一束亮光,一瞬间让他感觉有点刺眼。但让他有一种从梦魇中挣脱的后怕与虚脱感。
    他突然就流出眼泪,为自己的无力,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葬礼。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1000发来的消息。平时手机都是静音,应该是昨晚喝醉后乱按改了设置。
    于尽重新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放在枕边,抬手擦着眼泪。
    他躺了几秒,又打开手机设置成震动。
    消息还在不停蹦出来。手机在他耳边时不时振动,发出嗡嗡声。
    陆千煦的习性一般和猫头鹰一样,昼伏夜出。他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去酒吧 唱歌。今天他一觉醒来已经半夜了,打开手机一看收到了一条支付宝转账通知。
    胡说趴在他枕边睡,他看完转账账号和金额转头埋在胡说的背上一阵笑,糊了一嘴毛。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别人留电话呢。他想着自己昨晚也算是照顾了他,更别说这条小鱼昨晚跟着自己跟个小迷弟似的,又是要自己笑又是要听自己唱歌。
    陆千煦以为,自己留个电话,他肯定要加自己微信,再不济也会存个号码发条短信吧,谁知道一醒来只收到一条冷冰冰的转账通知。
    看来是酒醒了,小鱼又变成了那条高冷小鱼。但是没关系。
    陆千煦一边打开聊天框打字,一边满脑子都是昨晚于尽喝醉后的可爱样子。
    他决定要放弃绿色交友模式了,不能再像小学生找呀找呀找朋友一样。他要搞对象。
    第5章 痛苦和痛苦怎么可以通过比较来度量呢
    陆千煦没有追过人。
    这导致他现在有点焦虑。他的焦虑一般表现为话多尤其,且多为重复语句。
    在他第十一次重复他真的特别可爱,他还夸我笑起来好看。他不会抽烟,但要我教他,他就吸了一口的时候,文淮坐在地毯上,从面前巨大的拼图中抬起头来,搜肠刮肚地想出一句话打断了这台复读机,你要和他谈恋爱吗?你应该主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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