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偷懒不愿上工吧。秦念久倦得连翻他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凉凉道:那还真是多得有老祖作陪。
    谈风月应得坦然,天尊客气。
    秦念久:
    宫不妄其人虽娇惯了些,却的确向来准时,这还没到辰时,她已站在那满栽红梅的别院中等着了。
    与这二人不同,她倒是睡得极好,连面上都透出了股蓬勃生气,一见他们来,便瞧见了秦念久眼下的淡青,还略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怎么,没歇息好?
    你倒好,把事情全忘了。秦念久连连摆手否认,稍打起了些精神,想着旁边多了一个人,合该要跟她报备一声,便指了指那消极怠工的老祖,咳他说他想一睹宫姑娘风姿,就跟着来了。
    谈风月面上半点不见愧色,顺水推舟地点头,多有冒昧。
    本以为宫不妄会多少责难他们两句,不想她却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见怪不怪地道:你们不本就出双入对的么。又一指旁边的石桌,虽仍是对他有些不喜,却十足客气地向谈风月道:就坐那儿看吧。
    秦念久略显疑惑地与谈风月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讯息:这宫不妄分明忘却了昨日之事,怎么无形之中却好像还是对他们信任亲近了几分?
    也罢,左右是件好事。
    谈风月依言坐远了,身姿端正地打着扇子看戏,秦念久亦完全清醒了过来,小幅度地松了松筋骨,提起了黑伞
    晨间日光和柔,将宫不妄原就白皙红润的面容烘得愈加生动,一如昨日于她梦中所得见的模样,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挑眉轻笑起来一般,但她却只是无甚表情地站着,干等着他出招。
    诚然,无论那小宗后来究竟出了什么蹊跷,横竖都与他这个还阳阴魂无关,可秦念久看着眼前那如今只会冷笑,身沾死气又不自知的宫不妄,那股纠结的复杂滋味又漫上了心头,像是被猛灌进了一口苦药,教他喉头发涩,竟一时忘了动作。
    心间似有百味杂陈,他模糊能辨出其中的恻隐、怜悯、不忍还有呢?
    宫不妄见他盯着自己不动,秀眉微皱,怎么傻了?
    呃秦念久赶忙挪开眼,视线微微一垂,便落到了她手中用以充作武器的烟杆之上。
    鬼使神差地,他道:既然是比试,宫姑娘用灵器,我却用柄黑伞好像不大公平?
    宫不妄早嫌他所用的破伞磕碜,听了也觉着这话有理,将手臂一端,强忍不耐地道:那你说待如何?
    却是远处旁观的谈风月开了腔。是出于同情也好,是出于试探也罢,他把话接了下来,我看那梅枝不错。
    暗赞那老祖一句心往一处想,秦念久没等宫不妄说话,便从旁挑了一段较周整的梅枝,使了个巧劲将其带花一起折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宫不妄手中,喏,姑娘用这个吧。就当是梅花剑了。
    你!谁准他折她的花了?!宫不妄原想高声斥他,可在听见梅花剑三字时却恍然了一瞬,似有股充涨感斥满心间,教她不自觉地将梅枝捏紧了几分,嘴角亦是怔怔一弯,听那折花的人道:来了,开打!
    手中的花枝沾着不少木屑浮尘,宫不妄明明心觉嫌弃,却不知为何将它握得更紧,任由上面细密的木纹轻硌着掌心。
    原本脆弱的花枝被幽蓝灵力稳稳包覆着,当真仿若灵剑一般,或攻,携风锐利地前刺出去;或防,灵活地接挡下秦念久击来的黑伞
    一招过一招,她面上神情愈松,似是沉浸在了一股令人愉悦的暖流之中,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来。又一次稳稳当当地破开了秦念久的出招,她一挑眉,笑着嘲他,怎么,连用个破枝子,你都打我不过?
    她嘴上不屑地说着破枝子,却显然很是珍视手中的花枝,这已一连打过了数十招,枝上正怒放的红梅却是连花瓣都没损一片。早发现了她口不对心,硬是要撑傲气的性子,秦念久又觉好笑又觉可怜,生不出什么驳她的心思来,顺着她笑道:是是是。哪及宫姑娘厉害。
    当他是在敷衍自己,宫不妄原本心情还松快,听了不觉有些扫兴,轻啧了一声,凤眸横着他道:与我比试,你可是觉着无趣?
    秦念久赶忙道:怎么会
    旁边一道声音却又插了进来,看着是有些无趣。
    是那闲在一边的谈老祖。
    半点没亏待自己,他不知从哪给自己弄了壶热茶来,边品茶边看戏,身闲心闲嘴却不闲,悠然道:就这么干比,有什么趣味可言。赢了也没个彩头
    宫不妄本对这人不太欢喜,连听见他的话音都莫名觉有些烦心,若是放在往常,她定要直接赠他闭嘴二字,再将他逐出视线之外了,可今日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又许是因为这场景似有些相熟教她生不出一星半点的负面情绪来,只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彩头?
    就算要设彩头,也该由她宫不妄做主才是。她摆弄着手中长长的梅枝,偏头思索了片刻,有了想法,比一招算一招,赢者问话,输者必答,如何?
    她有忘症在身,从她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来,这彩头当真没什么吸引力,但秦念久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还是配合着应了下来,好。
    尾音才刚落下,便见眼前蓝光一闪,那梅枝的尖端已然抵上了自己的喉头,
    丝毫没觉得这偷袭之举有何不妥,宫不妄笑得舒心,好似梦中那般无忧无虑,收回了手,你输一招。
    算了,权当是哄她开心吧。秦念久无奈地点了点头,我输一招。宫姑娘问吧。
    宫不妄将昨日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自然也不记得他们说过的话了,挑眉问道:你们究竟缘何来到青远?
    不同于昨日,她问话中少了几分疑心警惕,反倒更像是单纯的好奇。
    怕惹得她茫然,秦念久没再提记忆有损的事,一五一十地将那洛青雨的事说了与她听,大致就是这样。我们总不好与她家人说实话,便领命前来寻寻看了。
    现下想想,他们在青远拖了太久,那洛家人怕是早当他们死了
    宫不妄耐心听完洛青雨的故事,心间莫名似有种相惜之感,微微垂下了眼去,轻声冷嘲,倒是拎得清。
    嗯?秦念久没弄懂她这句感慨是在点评什么,正准备出声问询,就见眼前蓝光再度一闪,那梅枝又一次扫到了自己颈间,
    不是,怎么还能玩赖的?!秦念久愤愤将黑伞往地上一戳,正欲发作,宫不妄倒先抢着发了难,扬着下巴笑道:输了便是输了,怎么,你不认?
    又将头一转,高声问那正喝茶的谈风月,那边的,你来评一评!
    见她点了自己,谈风月不慌不忙地搁了杯子,冲秦念久微微一颔首,是你输了。
    宫不妄一时没绷住,哧地笑出了声。
    秦念久:
    怎么跟闹着玩儿似的?他恨恨瞪了那临阵倒戈的老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转向了宫不妄,宫姑娘请问。
    好好的比试被她无理地糟蹋成了孩子玩闹,宫不妄却久违地很是开心她好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连面上笑意都愈加真切了几分。
    问什么好呢方才听了洛青雨的故事,她拿手抵着下巴,上下打量了秦念久一番,怪不得你虽是个阴魂,身上却不见死气,缘是被阴司放回来的他们放你回来做什么?
    秦念久稍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答了,敛骨以求入轮回。
    宫不妄听了,秀眉又是一扬,却没深究他敛骨的事儿,而是反问他,入轮回?
    像是觉得这话说得万分可笑,她将手臂一抱,睨着他冷嘲道:入轮回有什么好的?你都已还阳回来了,不好好活一遭,却去敛什么骨,求什么入轮回!我问你,待你入了轮回,失了记忆,重获一生,那下一世的你还是你么?呵,连那洛青雨都明白的道理,你倒是拎不清!
    秦念久被她堵得一噎,讷讷道:可
    见他有反驳的意思,宫不妄柳眉倒竖,凤眸一横,可什么可,有什么好可的?
    确实好像没什么好可的。他先前甘愿留在交界地,不过只因他是个怨煞之身,不愿祸世罢了,如今他套上了件陈温瑜的壳子,没了这层顾虑又为何非要入轮回不可?
    他原不记前尘,亦无牵挂可言,入轮回像是最好的选择,可如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了谈风月,见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听宫不妄续道:难道是嫌我青远供不下你这尊大佛么?
    不是,合着她发了一通小姐脾气,只是想让他们留下?去留未定,秦念久只得先好声稳住她,怎么会!这不是,那洛家人还等着女儿的消息呢,多少也得回去跟人交待一下
    宫不妄瞪着他,轻哼一声,扭过了头去,一时没说话。
    她原先只是出于提防,才强留了这二人住下,可这几日下来她虽嘴上没说,面上没显,却是极为欢欣能有人陪着她比划、陪着她说笑的倒让她真心有些不想让这阴魂走了。
    她一贯骄纵,随心而行,既是自己想要的就必定要得到,但那洛家人
    半晌,她兀地道:好说。
    啊?秦念久茫然地看着她,怎么说?
    反正那洛家人合该已当你们死了宫不妄将手中梅枝一横,面上神情又恢复成了那副略带兴味的轻松,换个彩头。我出一招,你若是能赢我,我就准你们出城去,向那洛家人交待。而若是你输了就再不得出城去!
    前面吃过两次亏,秦念久早在她说换个彩头四个字时就已默默撤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试着与她讨价还价,不如
    话音未及落下,宫不妄已然袭了上来。
    她的本意便是不想让他走,所出的招定然是她自觉十拿九稳的一式。只见阵阵蓝光大盛,她身形一虚,似是藏进了灵光之中,侧身曲臂再展
    秦念久瞳孔一缩,却是想也不想地错开了身去,将伞一挥,轻而易举地击中了她执着梅枝的手腕。
    你!宫不妄腕上一麻,灵光顿散,万分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会
    幸好幸好秦念久松了口气,嘻嘻一笑,得罪了!
    无它,她虽用灵光遮挡住了身形,所使的却正是她于梦中试剑时收尾的那招,这才叫他捡了个大漏。忽略了心间难以察觉的一丝异样,他将伞撑了起来,挡在脑后,对她笑道:城主可说话算话?
    宫不妄简直气急,只觉着心里莫名酸软难受,却还是硬要恃出那副冷傲的样子,咬牙道:当然
    心知这千金富贵小城主断不会这么轻易认了,秦念久悄悄一叹,先声夺人地主动问她,可是还附有什么条件?
    果不其然,宫不妄冷冷哼了一声,出城便出城但你们二人进城时应下了要做我青远城民,既是我青远城民,无论你们出城去何方,去了多久,最后总要回到青远来
    这要求倒不是很过分且待他们出了城去,要不要回来还不是任由他们决定?如此想着,秦念久点了点头,自然。
    听他应了,宫不妄嘴角不觉一扬,强调道:与那洛家人交待完,便要回来!
    这回秦念久应得真诚多了,半点没觉勉强,这是自然。
    天知道他记挂那洛家人多久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对宫不妄点了点头,晃去一旁问谈风月要了杯茶喝,又怕这老祖责怪自己擅做主张,便嘀嘀咕咕地与他小声解释,毕竟三九身上的禁制还未解开
    茶水入喉,解了干渴,他惆怅地咬着杯沿,也不知要怎么解
    他站得远,声音又放得极轻极低,宫不妄却仍是听见了,皱眉看了过来,为什么要解?
    这是个什么问题?谈风月略带疑惑地看了过去,秦念久的眼中亦是满载着不解。左右都被她听见了,他直截了当地反问回去,为什么要设?
    梦中的她不是很享受与人谈笑么?
    为什么不设?宫不妄嫌他问得多余,闲闲摆弄起了梅枝上的花瓣,又满不在乎地答他,当然是为保安稳。人性各异,有爱便有怨,有怨便有憎,有憎便有妒,有妒便有贪一旦有了七情,便是有了祸端何不设个禁制,一了百了?
    这是什么歪理!秦念久全然无法赞同,谈风月也皱起了眉,冷冷道:你可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被设下这样的禁制?
    总打心里反感听这姓谈的说话,宫不妄面色一寒,勾唇冷笑:当然。
    方才轻松和缓的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她抱臂端在胸前,又变回了那副面寒似冰的模样,我为人向来坦荡,从不遮掩,一早便与他们明说过了情生祸端,要做我青远城民,便要舍去七情,若是不愿,大可离开青远,一走了之,或是提出异议
    心中有火暗烧,她唇角愈扬,眼神却更冷,不屑地笑道:这不,满城鬼众,既无人走,也无人提么。
    这话说得好笑,那禁制布在结阵之中,一但踏过城门便会被不由分说地烙在魂上既已先一步被禁了七情,哪还有愿不愿意、提出异议一说!眼见他们二人剑拔弩张,秦念久更是没有半点要打圆场的意思,怒而道:胡搅蛮缠。敢问宫姑娘有何资格剥夺他人的意愿?
    不知为何,与那姓谈的吵也就罢了,宫不妄独不能接受被这阴魂斥责、听他向着那姓谈的说话,不禁心中气恼更甚,眼眶中竟还涌上了些温热泪意,使她再端不住高姿态,忍不住稍拔高了些声音,我是城主,这还不够?我身为城主,已尽心尽力地保了他们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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