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蔷沉默良久,摇摇头:公子很重视他。公子鲜少有这样捧在心尖的人,既是公子重视的,那她们也就无条件地相信。
    楚恒走回自己的院子已经是深夜。
    周府的管家拨了两三个侍女和小厮来伺候新夫人,这会儿都已经睡了。
    楚恒也不在乎径直进屋,房门打开的瞬间屋内的烛火顿时亮了起来,但是楚恒却没有做出任何点燃烛火的动作。
    烛火昏暗的光下站着两个人,左首的是一个身形玲珑有致的女人,一手拿着一个大大的烟斗,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着寒光乍现的匕首,一见到楚恒就等不及地跑了个媚眼。
    右首是一个络腮胡子大腹便便的男人,比旁边的女人起码矮了两个头。
    男人一见楚恒立马单膝跪下行礼:主上,您总算回来了。
    楚恒无视女人的媚眼,径直穿过去,走过去的瞬间亮起的烛火全熄了:府中有事?
    男人规规矩矩地答:府中无事。
    女人刚打算吸口烟突然感觉身边的目光一凛,无奈地放下烟斗:西府也无事。东府的扇鬼前几日来报,说是江南东路发了洪水,还请主上早作决断免得伤到我们的人。
    楚恒冷漠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裂缝:叫扇鬼提早修坝,把府中的人马全部安置妥当。
    女人展颜一笑,颇有几分一笑倾风尘的意味。
    蓦地一声细微的动静,屋中最后一盏烛火也灭了。一般这种时候就是主上要让他们退下。
    两人颔首刚准备离开,就听见楚恒再次说道:杜如异,你先别走。
    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女人留下低头:主上有什么吩咐。楚恒鲜少会开口留人,杜如异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开玩笑。
    楚恒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久到杜如异疑惑地抬起头:主上?
    楚恒咬住牙齿。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想让杜如异去查查周府中之前蹲在墙角的黑影究竟是何来历。
    这里可是周府,天机阁阁主的府邸,周清衍那个人精怎会不知这府中有奸细,指不定就是故意耍着他玩。
    但是
    万一周清衍是真的不知道呢?那个阿蔷看着不像武功高强的样子,她手下的人就更不靠谱了。
    罢了,你先出去吧。楚恒淡淡地说。
    杜如异应了一声正要走,还没起身就又被楚恒叫住了:主上,您想让属下做什么?
    主上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楚恒最终还是说道:你暂且留在京城查查周府中有多少奸细,把所有的奸细都找出来。
    如果他第一天来就能碰上奸细,那么这个周府指不定就是个筛子,里里外外不知被人透了多少只毒虫进来。
    杜如异:是。
    楚恒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黑夜,今天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翌日一早。
    周清衍一边吃早膳一边缠着楚恒祸害,害得后者脸色铁青险些砸碗这才收了手。
    下人撤下饭菜周清衍懒懒散散地松了个懒腰,另有一个娉婷的侍女走上来,盈盈一笑:公子。
    阿蔷不在,看样子是轮完值了。楚恒眼中精光一闪,在那个侍女若有若无的目光下缄默不语。
    周清衍笑眯眯地拉过楚恒的手:子渊,咱们去听书吧。
    楚恒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侍女柔柔地说:这个说书先生在全京城负有盛名,公子为了请他来说书颇费一番周折。
    楚恒话到嘴边的拒绝一顿,语气有些不自然:你是主子自然你决定。
    周清衍弯唇一笑,眼尾向上勾愈发显得魅惑勾人:那你抱我去?
    第4章 说书人
    说书在原国算得上一门雅俗共赏的事,无论是男女老少高官寒门,大多都喜欢听这三尺惊堂木的故事。
    全京城最大的听书馆共有三层,一层的圆桌上处处摆着茶点和水壶供来往的宾客歇脚听书,二层则是一个一个的厢房,上等的绸缎代替了厚重的门把各位贵客全部挡在里面。
    而这第三层嘛,总共两个房间恰巧正对着,楠木门镂出精细的花纹,屋内隐隐传出沁人心脾的香料。
    三层的两个房间轻易不会动用,据说是掌柜的专门给侯爷高官准备的。可这正儿八经的侯爷和高官哪有时间屈尊降贵地来这儿听书,因此三层一直空置着。
    可是如今不知是吹了哪一阵的风。先是有个贵客出面请来了全京城赫赫有名的说书人文泉先生,又斥巨资包下了三层作左边的房间。
    三层,周清衍躺在楚恒大腿上,时不时受着身旁一位娇俏侍女的伺候,啧啧地道:子渊,几年不见你这大腿怎的比之前厚实了不少。舒服极了。
    楚恒不住地深呼吸才忍下来的脾气突然冲了起来,紧接着一杯冒着细烟的茶递到楚恒的眼前。
    递茶的是周清衍身边与阿蔷轮值的少女,名叫阿莲,据说是取夏日莲花清水出芙蓉的意思。
    阿莲倒也称得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此刻淡笑:公子喝茶。
    楚恒眉峰一皱:为何突然让我喝茶?
    阿莲笑容不变:清茶败火。
    楚恒无语凝噎,余光瞟过腿上某个等着侍女喂葡萄的家伙连侍女都知道自家主子是个怎样能气人的主儿。
    周清衍笑得宛如一只得了便宜的小狐狸眨眨眼:出来听书还板着个脸作甚?喏,给你吃葡萄。
    只见男人两根纤白修长的手指捏住其中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楚恒的嘴里,柔嫩的指腹不经意间碰到楚恒的唇让后者刹那间一僵。
    楚恒的耳朵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闯了祸的自觉,挥手让伺候的侍女出去,自个儿拿了葡萄丢进嘴里。
    同样的指腹稍稍伸进周清衍的嘴中
    周清衍听书不喜欢清场,底下已经是一片叫好声等着文泉先生出场,男人也跟着来了兴致,不经意间回头愣住:子渊,你怎的红脸了?
    周清衍!楚恒窘迫之际,猛地推开周清衍往后撤出。只见男人不知为何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根,眼神微微有些躲闪,看上去莫名狼狈。
    一下子没了舒服的枕头,周清衍微微一愣,但随即觉得楚恒这副窘迫的模样愈发有趣,手一撑站起来靠近楚恒。
    子渊,你脸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让我来看看。周清衍的语气中不乏关心,但是只有无比熟悉他的楚恒才能听出来,这家伙可没有半分关切之情,只有促狭之意。
    楚恒无可奈何之下讪讪地往后退。
    但房间就那么大,又不是外面还能施展轻功逃走。楚恒的背猝不及防地抵上了墙,周清衍立刻逼近,抬头双眼注视楚恒。
    嗯?周清衍眨眨眼。
    楚恒稍稍有些愣神。这个人三年未见倒是比之前更加放浪形骸,整日流连在花丛之中,没见他什么时候有个正形。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那他三年来的心心念念,都算作什么呢?
    楚恒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委屈,男人眼眸微沉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周清衍的手腕。
    周清衍当即愣在原地:子,子渊?。他冷不丁看见楚恒的眼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子渊只有真生气了才会动手,而一般真惹了他生气后果都会十分惨烈。
    周清衍蓦地生出退缩之意。
    楚恒捏着周清衍的手愈发用力,后者禁不住稍稍一缩。楚恒恍如从某种梦魇中惊醒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清衍。
    那眼神周清衍之前见过,就在三年前。
    子渊,你先放开我。周清衍骨子里止不住地战栗,气息稍稍有些不稳但还是冷静地说道。
    楚恒死命捏着周清衍的手慢慢放开,男人的眼眸中仿佛蕴藏着巨大的风浪,但是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死死地按在言眼潭的最深处。
    好半晌,楚恒别开眼猛地甩开周清衍的手,语气冷淡:坊间传说国师命不久矣向陛皇帝辞官,我看你如今倒是生龙活虎。
    阿莲在旁边刚想说话就被周清衍一个眼神喝住。阿莲犹豫的眼光望向周清衍,后者却仿佛不在意般耸耸肩。
    楚恒别开眼淡淡道:说吧,带我来这里听书究竟有什么目的,关于这个说书人还是关于这个听书馆?
    周清衍缓慢抬步走到楚恒旁边却没有枕在他腿上。楚恒冷不丁一回头看见周清衍清冷的侧脸,抿紧唇。
    不知怎的,有一丝后悔说这么重的话。
    周清衍:猜对了一半。
    楚恒皱眉:什么?
    恰巧这时底下的第一层传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阿莲慢慢打开厚实的大门降下帘子,层层的帷幔遮住了屋中主人的面容,却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声音。
    三尺惊堂木之声清脆地响起,文泉先生开始讲最近京城中流传甚广的《红颜传》,听名字宛如闺阁女儿家喜欢的话本。
    周清衍示意楚恒仔细听。
    楚恒侧耳听了半晌,眼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这
    《红颜传》讲的是一个为国尽忠的将军有一个红颜知己,谁知将军得胜归来却得知红颜知己被迫嫁给了当今皇帝,皇帝不喜自己的妃子心中装着别的男人,找了个借口处死将军。
    那个姑娘知道后吞金自杀,两人死后的魂魄重返人间。将军组建起了一支亡国之君在女子的帮助下覆灭了整个国家。
    生灵涂炭,万鬼嚎哭。
    确实与红颜有关,但是重点却不是红颜。这是个反叛的话本!
    楚恒第一时间想的是皇帝是否知道周清衍故意让人传颂这样的话本,第二才想到究竟是怎样的说书人才有胆量说这样的书。
    楚恒还没来得及往下望就被周清衍按住了肩膀。
    男人下意识地一回头,瞥见周清衍沉静得不含一丝感情的眸子顿时心头一凛,居然有些不太适应。
    周清衍道:别急,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听书是做什么吗?我是在钓鱼。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不知这屋中坐的是哪位公子,咱家爷想请您借步一续。
    阿莲从善如流地回答:我家公子不见外客,您请回吧。
    周清衍轻轻用口型告诉楚恒:鱼来了。
    门外的那人依旧不依不饶:公子恕我冒昧,我家爷是真心欣赏您,想与您畅谈一番,绝无他意。
    这话态度放得够低,让人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阿莲随即朗声道:既然如此便请您留下帖子,我家公子届时自会赴约。
    屋外的人大喜过望,不过多时门开上一条缝一个做工精致的帖子被送上来。阿莲恭敬地呈上帖子:公子。
    周清衍拿过帖子,食指细细地摩挲着帖子上的金线,若有所思:倒是奢华。
    楚恒的瞳孔始终黏在周清衍的手上,眉峰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止不住地皱起。
    金线豪贵是真,但是可远比不上丝绸来得柔软,就这么摸上去不怕被割伤么?
    凉风从门缝中窜出来,周清衍刚打算开口说上一句什么冷不丁吸了一大口凉风,脸色陡然一变。
    咳,咳咳咳咳咳!周清衍咳得弯下腰,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楚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把人紧紧搂住: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咳成这样?
    周清衍,周清衍!
    阿莲不知怎的脸色巨变,连忙跑过来:公子!公子好像发病了!后面一句是对着楚恒说的,语气中满是惊慌。
    周清衍脸色十分痛苦,眉头整个皱在一起。一手捂着嘴咳嗽声连绵不绝地从指缝间流出来,胸腔剧烈地起伏努力呼吸,但是一张脸却止不住涨红。
    他很想说:不是,没发病。但一开口嗓子连带着胸口就是一阵刺痛,有那么一瞬间周清衍甚至感觉自己眼前突兀地一黑。
    阿莲慌忙从香囊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抖出一粒药丸喂到周清衍嘴边,却被后者推开。
    楚恒眉头皱得很紧:吃药,听话!
    周清衍很想吼回去:你知道那药多难得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但是仍旧咳得说不出来话。
    楚恒眼眸一凝:去把门关上。
    阿莲连忙去把门咣当一声关上。冷风刹那间被隔绝在外。
    楚恒轻轻拍着周清衍的背,明显地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楚恒的眼神稍稍暗了下来。
    周清衍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喜欢穿宽大的衣裳,只有练武或是上战场才会换一身劲装。宽大的衣裳遮住了青年瘦削的身体。
    楚恒掌心传来的弧度让他止不住的心抽。
    周清衍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转头狠狠地瞪了阿莲一眼:都说了没事,你个败家姑娘!不知道那药难得,还有事没事就拿出来。
    阿莲本来都快哭了,这会儿又笑起来随他骂。又惹了周清衍一个大大的白眼。
    周清衍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挣开楚恒的怀抱,微垂下头整理自己的衣服看不清表情,半晌才淡淡地道:多谢。
    楚恒一句没事吧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周清衍问阿莲:底下有什么异动?
    阿莲摇头:无,咱们的人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温文泉先生,吗,目前来看对方还没有行动。
    倒是沉得住气。周清衍冷笑一声,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有种特殊的感觉,冷而飒,\'只可惜家里人不争气。\'
    这些话楚恒半句也听不懂,等回到了周府还是一头雾水。
    周清衍回身示意阿莲关门:我睡一会儿,谁来都不见。
    阿莲只得朝楚恒送了个无奈的眼神,轻轻将门关上。楚恒眼前一扇关闭的大门,眼神晦暗不明,拳头握紧半晌又松开。
    他还是受不了周清衍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但是之前这人咳嗽的模样却又让他止不住的心疼。
    楚恒的院子里已经有侍女沏了茶,乖巧的侍女奉上热茶:公子请用。
    楚恒稍稍有些愣神。这茶不用喝他都知道是碧螺春,曾经他最爱的茶。碧螺春每年都有,但是要得碧螺春中的极品新茶还真不容易。
    楚恒只觉得自己心烦意乱,一方面后悔自己当初说重话,另一方面见到周清衍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眼睛就疼。
    半晌,楚恒问道:这茶是府中人人都有吗?
    侍女眼神诧异,这样好的茶怎可能人人都有:不是,这是公子不久前才吩咐阿蔷姑娘交给我们的。
    楚恒挥手示意她退下,一口热茶喝下去反倒整个人都焦躁不安起来。
    突然,楚恒站起来往外走。是他说错了话,总归要与他道歉的,那人生气难哄得很。楚恒边走边头疼。
    另一边周清衍确实有点累,虽然不咳但胸口还是隐隐作痛。他早就习惯了这具时不时出毛病的身体,一般一觉睡过去便算了。
    但是今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周清衍掀被而起低声嘟囔:那个祖宗。指不定现在在背后怎么骂他呢!、
    阿莲。周清衍随手披上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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