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过人的红衣自然不吉利,更何况袁巧巧只是个没过门的准儿媳,崔应不同意太正常不过了。
    至于袁老爷,大概只是想多留一件是一件,毕竟之后再没有新的了。
    周清衍和楚恒离开袁府时已经是夜幕初降。江南东路的宵禁很严,只要太阳一下山老百姓便不许在街上走动。
    偌大的街道上只有时不时吹过的冷风和忽远忽近的敲锣声,伴随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楚恒平稳地推着轮椅。
    周清衍仰头看漫天的繁星:这里倒不如京城繁华。
    楚恒:天子脚下,自然繁荣。
    周清衍淡淡一笑: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京城。但是多得是江南东路这样的地方。
    楚恒不可置否,脱下外套披在周清衍背上:夜里凉,裹着些。马上要到驿府了。
    玄黑的长袍落在身上,残余的体温不知不觉间沁入周清衍心扉,后者手抓着长袍边缘,轻轻应了一声:嗯,回去刚好可以休息了。
    然而楚恒没让他就这么睡觉。
    驿府,氤氲的雾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中,窗柩上盖了一层大红的帷幕,将卧房内的事务遮得严严实实。
    阿蔷她们都知道,只要帷幕落下来就代表着谁也不能去打扰,阿蔷于是贴心地把门锁了之后默默离开。
    屋内忽地传出一阵闷哼仿佛鼻腔传出的粗气,隐约带着点哭腔和疼腔。
    楚恒蓦地一笑:哭什么,小时候打架也没见你哭过。
    周清衍没说话,微微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楚恒干脆摸了摸,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袁巧巧的屋子里不好想的事情,如今倒是可以想个够了。反正时间还早
    翌日,直至日头升上了中央,周清衍方才中睡梦之中苏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右手下意识地去摸旁边的被褥。
    摸到了熟悉的手臂,周清衍于是安了心,撑起上半身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住。
    周大爷啧的一声,毫不客气地去推楚恒:醒了还赖着呢,快扶我一把。
    男人边笑边起身,大手直接按在了周清衍后腰处后者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楚恒跳下床,扶着周清衍坐在床边轻声道:本想让你多睡会儿,没想到你醒的那么早。
    周清衍:不早了,我看这天色都快正午了。
    楚恒又是轻轻笑了笑,取下鞋子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周清衍脚踝,后者猝不及防地眯起眼。
    这是两人敞开心扉后楚恒养成的习惯。  周清衍第一次看见楚恒跪地为他穿鞋吓了一跳,当场就把腿缩了回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楚恒没有半点不自在,强行抓住脚踝不让他跑,声音理所当然:黄金换不来阿衍一笑。
    周清衍一时语塞,半晌别扭地移开眼睛,鼻尖却浮起一点红。
    这边楚恒帮他穿好鞋,打横抱他上了轮椅:你今日能撑起身子,这腰伤似乎有所好转。
    周清衍:好些了,至少能动弹。
    楚恒闻言眼眸中浮起一片欢喜。
    这边两人你侬我侬地吃着早膳,周大爷例行公事般调戏楚大琴师几句。
    昨夜吃够了甜头的楚恒没有反驳,临到头只意有所指地道:我听你今日嗓子尚可。
    周清衍喋喋不休的嘴突然停滞。
    楚恒盛了小半碗汤给他:看来晚上你所言有假。
    周清衍只害怕了一瞬间就不服气地挑高眉峰:我所言假不假,不得看你么?
    这话中的意思可就多了。楚恒眼眸一沉,默默地盯着周清衍,半晌突然放下筷子朝着周清衍走了过来。
    还没把人抱起来,敲门声突然响起楚恒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周清衍搂着楚恒的脖子哈哈大笑:楚大少爷,大庭广众之下可别露馅了。
    后面这句周清衍把声音放得很低,凑到楚恒的耳边。
    酥痒的触感从耳廓刹那间传到心底,楚恒喉结一动。
    周清衍心情很好:阿蔷进来说话。
    谁知进来的不只是阿蔷,还有薛文瑧和陆强,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楚恒放下周清衍,心下一沉问道。
    薛文瑧脸色难看地开口:纪婉柔,死了。
    周清衍眼眸一瞬间瞪大,好在很快恢复原貌皱眉:仵作验过尸了吗,可有什么发现?
    阿蔷回答:死法和袁家小姐一模一样,崔大人已经带着仵作先过去了,派人来通知您。
    周清衍毫不犹豫:我们也去。
    一行人到了纪府时,昨日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的纪府今日一片哭嚎,隔老远就能听见纪夫人声嘶力竭的大哭声。
    进了门,前厅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尸体没见着就听见人群中间爆发出一阵大喊:是你这个贱人害我了女儿!
    你就是巫蛊之术的凶手!
    全场哗然一片,紧接着是一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下别说尸体,周清衍连崔应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声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吵得周清衍心下有些烦躁。
    青年在京城就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到了江南东路更是如此。
    阿蔷顺从地拔出剑,剑光一闪而过,径直斩断了旁边一棵大树上小半的枝丫。这是棵树干足足有两人合抱之粗的大树。
    就算只有小半枝丫,掉在地上的声音仍旧不可小觑。
    一瞬间场面安静下来,一群人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周清衍。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一副病弱公子的打扮,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
    青年目光仿佛淬过了寒光,一眼如刀割剑刺,一一扫过去时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阿蔷冷着脸收剑入鞘,在场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周清衍方才缓慢开口:方才说凶手的人,在哪?
    纪夫人被身边的人推了推才慌忙站起来:是民妇。民妇要揭发,潘家的长媳纪丞就是江南东路行巫蛊之术的凶手!
    潘飞松立刻大叫一声:不可能,小丞不会做这样的事。
    周清衍没看潘飞松,眼光直指纪丞,后者眼圈青黑脸色苍白,始终沉默不语。
    潘飞松去拉纪丞:小丞,你快说你不是凶手。
    第59章 崔正
    纪丞呼吸很沉, 目光呆滞地看着底下纪婉柔浑身流脓的身体,不忍心似地偏过头,结果一转头又恰好和周清衍四目相对。
    青年眸光沉静如水浅淡如云, 完全没有被纪夫人那几句话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所影响。
    纪丞张了张嘴下一刻又抿紧唇瓣, 用力把头别开。
    潘飞松一脸惊讶:小丞!
    周清衍心中了然:来人。
    众人多少有些奇怪。来人,人在哪里?
    这青年身着白衣飘然似谪仙是不假, 身边推轮椅的男人也是器宇不凡, 但再怎么看也只有三个人。
    总不能让那个砍树的女子一个人来吧。
    岂料这白衣公子话音刚落,纪家大院里突然出现五个身着盔甲的高大士兵。
    阁主。为首一人肩上有一片极细的金色羽毛。此人为金戈十卫之首,名施尔。是副阁主周恭垣一手教出来的,比周恭垣更不爱开口。
    周清衍话音冷淡:收尸验尸,把纪丞带走。
    施尔低头:是。底下四个人加上阿蔷整齐有序地上来。
    纪丞没有半点反抗,双手被两个侍卫反绑在身后, 墨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看不清神情。
    潘飞松急了:你们放开他!
    一直默然不语的纪丞方才抬起头来, 朝着潘飞松低声说上一句:回去吧。
    潘飞松慌乱之间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来拉人。
    楚恒见状失声叹息一声, 微微摇头:傻孩子。
    周清衍见状看了楚恒一眼,微不可察地回了一句:傻人有傻福。
    这样的傻福得伤害身边人多少次才能保存得下来。
    楚恒淡淡一笑, 也不和周清衍争辩, 只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把手伸进周清衍的背上, 食指悄无声息地在青年背上划着圈。
    不经意间的酥痒感从背上传来,周清衍挺直了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者回以一个无辜的眼光。
    那边潘飞松有想救人的心却没有救人的本事,侍卫毫不犹豫地把他掀翻在地两三次, 可怜潘小公子摔了个鼻青脸肿却仍旧不依不饶地冲上来。
    周清衍啧的一声。
    阿蔷立即绕后一把敲晕了他,潘家的下人连忙出来把自家少爷抬起来跑了至于纪丞, 爱死不死吧。
    等等!
    眼看着周清衍马上要功成身退, 人群中突然跳出了一个人。此人也是二十好几的少年郎, 一张方脸上浓眉小眼, 倒是锦帽貂裘颇为不俗。
    楚恒微微眯起眼:崔小公子,你这是何意?
    纪夫人原本还抽抽噎噎地不肯放纪婉柔离开,见状也是愣愣地看着来人。
    崔太守家的小儿子,袁巧巧的未婚夫崔正,突然出现在纪婉柔身死的纪家大院。
    崔正正面对上楚恒,腿没来由地有些发软。分明身居高位的国师大人是坐在轮椅上那位,而此人不过是个给国师推轮椅的禁脔。
    崔正稳下心神抬高下巴:我与国师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周清衍嫣然一笑:我与我夫君要走,你算什么东西?
    楚恒心性坚定才没笑出声,但是身旁阿蔷已经乐得欢快少女清脆欢快的笑声响彻整个鸦雀无声的纪家大院。
    楚恒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崔小公子,纪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国师要查清真相,你为何从中阻拦?
    夫人,崔小公子方才所言是为夫的不是。为夫与你赔个不是。楚恒蹲下来,朝着周清衍露出一个幽怨哀愁伤心难捱又强颜欢笑的表情。
    阿蔷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恒,看了眼自家公子,又回过去看了眼楚恒,喃喃自语: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清衍没什么表情身上下意识地一抖如果你在床上生龙活虎的夫君突然露出宛如独守空房几载看见当家的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妾似的表情。
    如果此刻不是有正事在身,周清衍能当场挥拳把楚恒打出五里地。
    从崔正的角度看不见楚恒的表情,只听见他刚才说的话被噎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才道:杀死纪小姐的凶手不是纪丞吗?
    周清衍余光一瞥纪丞:纪婉柔死状与其余中了巫蛊之术的女子相同,就算是纪丞作案也定然不知他一个凶手。
    本大人奉命前来调查巫蛊之术,自然要将一切经过都查得明明白白。
    崔正还不死心:可是我爹
    周清衍眼中寒芒一闪:你能代崔太守说话?
    崔正背上渗出一身冷汗,闭了嘴。眼看着这白衣青年坐在轮椅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就总是忍不住忽视他的身份。
    好在周清衍离开了皇城就少了那股吃人不吐骨头的气势,冷淡地扫他一眼:崔太守要查案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崔正不敢质疑低下头。
    一行人临走前,周清衍蓦然之间又回头吓得崔正心都快跳出来。
    阿蔷适时地代周清衍开口:崔小少爷,你一介草民不过是投胎投得好,我家公子今日屈尊与你说话已是看在崔太守老来得子的面子,望你好自为之。
    崔正垂下去的头涨成了猪肝色,咬碎一口牙方才憋出一句:是。
    崔正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崔应对这个老来子向来宠爱至极,要什么便给什么,崔正自己对人也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江南东路哪个不赞崔正一句好儿郎,偏偏从京城来了一个周清衍一个楚恒,把他贬低得一无是处不说,他还得忍气吞声地应和他们。
    崔正眼睛不知不觉间赤红一片。
    直到纪老爷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崔公子。
    崔正猛地一抬头在刹那间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纪老爷。
    纪老爷叹了口气:你之前说的事是我家小女无福,便罢了吧。
    崔正满脸愧疚,眼圈一红:巧巧身亡之时我便想与她共赴黄泉,奈何家中父母已年老,幸得柔儿耐心宽慰才苟活至今。我本想等柔儿及笄就娶她进门,奈何
    崔正双眼失神:大概是我命中无福,配不上巧巧也配不上柔儿。
    纪夫人忙擦了眼泪迎上来:崔公子不要这么说。婉柔是当真心悦于你。只是那纪丞见不得柔儿好才害了她!
    幸好国师大人明察秋毫,定能让那贱人付出代价。纪夫人恶狠狠地说。
    崔正叹了口气:不知夫人可否让我进柔儿故居看看,带走她的嫁衣。
    纪夫人原本满心欢喜地要将女儿嫁给崔正以后便能和太守家结为亲家。冷不丁出了这档子事,红事变白事,活生生的女儿没了。
    既然崔正如此情深,让他看看也无妨。
    纪夫人如此想着,随即将人引进了纪婉柔的闺阁。
    另一边周清衍一行人刚出房纪家大院,周清衍忽然冷着一张脸:不要你推,你给我滚过去!
    楚恒笑着躲开,招手让阿蔷上来。
    阿衍怎么生气了?楚恒说,嗯?难不成是夫君今日的表现还不够?
    周清衍瞪大一双桃花眼,眼中熠熠闪着恶狠狠的光:不许撒娇!
    楚恒眨眼:我没有。
    不许眨眼!周清衍又凶。
    楚恒一脸失落,眼中的笑意却几乎要溢出来:夫人这要求为夫可是做不到。只有死人能不眨眼。
    男人一边逗着周清衍一边看着青年气哄哄的模样。鼓着气的阿衍当真像极了生气的小猫,小猫爪在空中挥出了残影,但尖利的爪尖却舍不得露出来。
    周小猫一会儿气鼓鼓地骂人,一会儿又委屈地直哼哼。
    哼得楚恒心都化了。
    男人失笑抚过周清衍一缕黑发:好,日后都不这么说话可好?
    周小猫这才满意下来,把爪子收回来蹭进楚恒怀里。
    走了有一会儿楚恒方才听见周清衍低低的声音:只有我能做。
    这人多霸道,强抢民男不说还不给工钱,平日里动不动就生气要哄生病要喂,在外面还不许这不许那,桩桩件件简直令人发指。
    但是可惜被强抢的楚大琴师不仅没有任何怨恨甚至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阿蔷看着不一会儿就和好如初的两人,乖乖让出了位子去后面和施尔并排,边走边说:楚公子真惨。
    施尔看她一眼:不惨。
    还不惨?
    两口子的事,你懂什么?杜如异不知何时跟在了旁边,笑道,相爱之人在一起便是天大的恩赐,乐还来不及如何能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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