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模样生得俊俏,一进门就被其他男人盯着上下打量,那张云清风淡的脸难免染上一丝愠色,只将目光避开,不作回应。
    到了楼上,气氛比下面好了许多,一间空廊亭台,映着远处江上花船,竟有几分截然不同的幽静之气。
    沈非欢引他入座,熟练地点下酒与小菜。
    蔚凌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没有危险隐藏后他才开口道:这间妓馆还真是独特。
    沈非欢道:这儿玩的是小官,昭国少得很。
    蔚凌笑笑,随即正色道:我已随你来了,说正题吧。
    沈非欢笑道:不急。
    正好酒菜上来,沈非欢不紧不慢亲自为蔚凌斟酒:先尝尝这锦川名酒。
    蔚凌看看酒色清澈,光泽淡泊,毫不犹豫端酒饮下。
    这酒确实清凉回甜,余味泛烈,一口下去心中尽是欲罢不能。蔚凌将空杯亮给沈非欢看,眼中倒映着碎裂的夜色,晶莹透明。
    沈非欢偏着头,同样将自己的酒饮尽:仙尊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吗?
    蔚凌道:你怎会带我来这种人多的地方给我下毒。
    他随口说来,也无多少底气,单纯不愿辜负美酒罢了。
    沈非欢再将酒续上:仙尊豪爽,晚辈也不磨叽了,实话说罢,今日既然有缘相遇,不知仙尊是否有心与晚辈做一笔交易。
    蔚凌见他表情认真,疑道:什么交易?
    沈非欢道:我想要杨繁的尸体,作为交换,我知道的事,统统可以告诉仙尊。
    蔚凌微愣:你要杨繁的尸体做什么?
    沈非欢道:仙尊是否想过,杨繁死后,尸体去了哪里?
    蔚凌道:难道不是交给雪狼军。可说完这句,他忽然想到雪狼军中事已被郭家插手,顿时神色一遍,低声道:是郭家?
    沈非欢道:杨繁体内取出的那颗妖丹,被你收养的小姑娘拿走了,不过我要那妖丹,本来只是想看那妖丹究竟为何种妖邪,可后来我发现,那是一颗死丹。
    蔚凌想起那颗妖丹确实没有妖力,当初他以为那只是生剥出来导致妖力暂时散去,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妖丹的情况究竟如何也没了下文,现在沈非欢一句话,倒是把他给点醒了。
    为何要给杨繁一颗死丹?
    很简单,有人害怕他,又想摆布他。沈非欢端着酒杯轻抿一口:杨繁驰骋沙场多年,是雪狼军鼎鼎有名的大将,他要是真驾驭了妖力,恐怕再想操控他就难了。
    蔚凌惊得连酒都忘记再喝:那会是什么人?
    沈非欢调皮笑笑:还用问?尸体在谁那儿就是谁呗。
    蔚凌道:郭家这般利用杨繁是为了掌控雪狼军?
    沈非欢偏着头,望望天,又望望江水,过了好一阵,他才十分无辜地说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郭献侯这人虽然拍得一手好马屁,但胆子却不够大,你说他平白无故动雪狼军和抱着老虎喊救命又什么区别?
    蔚凌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儿,没头没尾,无从寻起,但另一件事他也很在意,又抬头看着沈非欢,神色渐暗:沈公子如此了解,难道也是皇宫中人?
    沈非欢眨了下眼,吃惊道:你看我像吗?
    蔚凌诚实回答:不像,所以我才奇怪。
    沈非欢摇摇头:你要老把注意力放我身上,这天可就要聊死了。
    蔚凌在短短的接触中深知沈非欢此人绝不简单,他话中有话,话里套话,万事落在他口中,都如此游刃有余,好像他永远能猜到你下一句话会说什么,然后以清淡之意,笑笑了之。
    失敬,你继续吧。蔚凌总算端起来酒。
    可这一口还没喝,他的手腕便被沈非欢按住:仙尊,这是交易,你愿意帮我,我才会继续说下去。
    幽深的夜里,沈非欢那双淡于常人色泽的双眸依然能透出令人不适的邪气。
    蔚凌将酒杯放回桌上,淡淡道:杨繁已死,逝者安息,我不会帮这个忙。
    沈非欢收回手,懒懒靠回位置上:我以为我们能做朋友。
    蔚凌继续道:我猜你叫我来的目的并非为交易,刚才你说那么多,想是料到我不会置若罔闻。
    沈非欢道:非也,交易我愿意做,是你不愿意接,沈某向来想什么做什么随心所欲,蔚仙尊却非要当我背后有人。
    蔚凌道:沈公子能说善变,在下自愧不如,倘若龙去脉前因后果仅凭私欲就敷衍过去,这天会聊死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沈非欢垂目斟酒:话不必说得太绝,私欲总归是好的,能让自己活得更真实一点儿,杨繁一辈子活得窝囊,死了以后尸体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处积点阴德,你却要为他袒护尊严哈哈哈,难道是想杨繁化作厉鬼来感激你心存善意?哈哈哈哈。话说到后面,沈非欢总算卸下了之前装模作样的姿态,捧着肚子哈哈的笑,连手中的酒都漏了一桌。
    蔚凌防的是他,却被他偷梁换柱煽风点火,看着眼前翩翩公子原形毕露,蔚凌蓦然起身,将酒钱往桌上搁下。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了。
    他话音顿了一下,有些迷糊,起身的动作让他眼前眩晕,思绪莫名地往下沉了沉。
    是错觉?
    沈非欢正仰头看着他,光影交错,有些重重叠叠。
    这时,候在旁侧的小官走上前来,本是打算擦拭淌落一桌的酒,却正好与蔚凌视线撞上,一时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斑驳其间,若有似无,飘渺不定。蔚凌目光一寒,突然起手腰间忘川剑,以剑鞘撞到小官胸口,只听小官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掀翻在地,而他的脸上已经留下纵横两条血红割伤
    血沾着横挂眼前的钢丝,让那无形的凶器显露出来,小官吓得面色惨白,呆滞在地上。
    蔚凌取剑而出:沈公子如此草菅人命,是让我留你不得?
    沈非欢拎着酒壶,跃至亭台边缘,钢丝嗖嗖几下全收尽在他的衣袖:哎呀,失礼,怪我太想和蔚仙尊做朋友,怕被别人打扰,擅自做了些防备,幸好仙尊反应快,不然沈某就要晾下大错。一语言尽,他后仰坠下。
    蔚凌不理他花言巧语,起剑迎上,一时间江川风大,船灯与月相映生辉,那绝美之景尽收眼底,却是重重相叠,令他人头昏脑胀。
    不是错觉。
    沈非欢竟然真对他下毒!
    而且,这毒并非是下在酒中,唯一的可能,便是在方才沈非欢碰到他的一瞬。
    仙尊放心,这不是毒,你察觉不到也正常。今日与你饮酒作乐,要是沾了血岂不是很扫兴?哈哈哈,我不过是看你过于古板,不懂享乐,这情|药,便是帮你开窍。
    沈非欢已然没了踪影,声音也渐渐远去。
    妓馆里的人听见骚动出来看热闹,只见蔚凌一人从上方落下,他容貌俊俏,白衣如雪,颇有些天仙下凡的美意。
    而这里客人大多好男色,见一美人从天而降,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蔚凌还不知晓自己处境,他踉跄起身,神色似有迷离,白皙的肤色染了润红,显他姿色香艳诱人,懂的人一眼便知他许是被人下了情药,丢在这种地方,简直是送上门的甜头。
    公子?你看上去不太舒服?进去坐坐如何?
    有人忍不住跟上前,性急朝他腰际摸去,可这一碰,硬是把蔚凌沉浮的神智惊醒了来。
    他身如触电,被陡然窜上的燥热搞得一阵惊恐,于是纵身跃起,踩那男人肩膀,直接轻功如燕,仓皇而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两章因锁章尚在调整中,看到重复和漏缺请别在意。
    第46章 欲以(修正
    蔚凌凭着浑浊记忆一路往回,此时夜深人静,他不想弄出太大声响,无奈之下只能挑了一座离自己别院较远的地方,踉踉跄跄,走不稳,最后人任着性子落到水中。
    多少岁月他都静心修炼,从不沾染污秽之事,何况苍麟在时,这种肮脏的心绪根本侵不进他的身体可现在呢?他如此狼狈,如此不堪一击,身体的每一寸都如此躁动,躁动得让他恐惧。
    悔是自己大意,中了沈非欢那条毒蛇的圈套。
    寒夜池凉,他呛了几大口水,吓跑了一池锦鲤,好不容易覆上岸边,又被充斥全身的不适折磨得快要疯掉。
    他快疯了,为了抑制这浑身不适,心横聚起法力,朝自己法脉穴位击去。
    若是止不住,他宁可五感尽失。
    觉悟浮上心境,他迷糊间想着要是让夏洲知道,一定会嘲讽他,然而穴位受阻之后钝感侵身,撑在岸边的手已然使不上力,整个人又往池子里滑去。
    好消息是,有人及时出现,将他从水中捞了出来。
    坏消息是,最狼狈的样子,总会被最不想见的人看到。
    确切的说,夏洲已经观察蔚凌很久了,从他慌乱赶来一头砸进池塘,变成一只闭月羞花的落汤鸡,又趴在岸边作搁浅的小金鱼,负隅顽抗好一阵,倘若放着不管,指不定会真淹死在池里,兴使夏洲将他捞住,顺手暂封他的法力。
    阿凌,干嘛呢,没了五感你可就废了。
    蔚凌不要他碰,夏洲的体温烫得厉害,越是触碰,越是让他害怕。
    放开我
    他要急哭了,声音没了平时的冷清。
    夏洲温柔在笑:你要在鱼塘里淹死,多丢脸。
    幸好这半夜三更庭院里也没有其他人,不然这一幕放在旁人眼里不只会被当作什么样。
    和蔚凌不同,夏洲在这些年间没少去过风月场所,正纳闷蔚凌跳荷花池缘由何在,后又悟出他是被人下了药。念头一生,顿时把这当成了失不再来的机会,夏洲把人横抱,直径往自己屋里去。
    别院里屋子有玉石铺砌的沐浴水池,水是活水,引至山间温泉,水清澈且泛有沉香。
    夏洲把蔚凌丢进去,自己也随之下水。
    你别过来
    蔚凌一下水就仓促往后退,夏洲跟上来压住他,是禁锢的姿势。
    不要
    蔚凌拼命挣扎,水波浪着他散落的发,浸如墨染。
    夏洲恶作剧般舔着唇,嘲笑他:你大半夜去荷塘里偷腥,沾一身鱼腥味,是知道猫爱吃鱼才故意勾引我?
    蔚凌的眼眶全红了,眼睛一眨,泪水就往外面淌,他艰难地辩解着:我没有!
    可他声音在颤,鼻音很重,听着好无辜。
    微光在池间泛起潋滟,夏洲摸着蔚凌的脸颊,用温热的指腹把眼泪轻轻抹去,他小心翼翼靠近,引着水波荡漾。
    蔚凌早就退到了角落,无处可逃,只能极其艰难地推阻着上方压下阴影。
    夏洲你别碰我
    他在哭,声音沙哑。
    夏洲却不听他的,一只手撑在蔚凌身后,另一只手着脸颊滑到他的下巴,把他不知所措的漂亮脸蛋挑起来。
    别碰哪里?
    那只手力气好大,蔚凌只能无助地仰起细颈,在涣散中望着夏洲的脸。
    你还真当自己是贞烈女子?给皇帝当了这么多年眷宠,他没碰过你?
    夏洲的手指沾了湿润,在他嘴唇上蹭,正要往里探时,蔚凌近乎自暴自弃地咬住那只手指来反抗,可他牙齿软得很,咬不上力,牙关反倒被撬开,给夏洲捏住了舌。
    咬啊,接着咬。
    周围很安静,心跳的声音很大。
    蔚凌仿佛产生了错觉,那错觉更像是无情的锁,把一颗心困在了永无尽头的疯狂里。
    ***
    意气用事封了自己五感,就算被夏洲及时破解,蔚凌依然付出了代价。
    昏睡持续整整两天,醒来时他不仅耳朵听不清,看东西也泛模糊,夏洲至那天之后就没了踪迹,问也没问过一声,只安排慕容尘灏搞来些药来,蔚凌对那夜荒唐只字未提,慕容尘灏也不问,药都乖顺喝了,旁人看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体内残留的知觉就像长满刺,他躲得远远的,不去碰,不去想。
    又过几日,身体基本恢复,正打算出门透气,结果砰砰两声,大门给人踢开,墨池满头大汗的脸从屏风后探出,眯眼一笑:师尊,你醒啦。
    嗯。他面色冷白未退,还习惯性地露出温暖笑容。
    墨池进来,将一封信一张帖子递给蔚凌:师叔说近日实在太忙,没能好好招待你,明日婚宴也打算从简而办,希望我们都能去。
    蔚凌点头,他为此而来锦川,自然是不会忘,帖子是请帖,信是程英桀写来的近况,说是琉璃山上发生的事都被郭家拟折报上京去,朝廷可能很快会有反应,以他的意思,锦川不再是可以久留之处,万事只能务必小心。
    蔚凌将信折好收下,抬头看了看墨池,他傻乎乎的满头大汗,不知道在乐呵什么:你怎么搞得满身汗?
    墨池开心道:刚才和紫菀儿练了会儿剑,在水月阁里找到赫玉仙尊留下的剑谱,我已经练完两本啦。
    厉害。
    嘿嘿。墨池最爱听人夸,笑得那叫一个阳光明媚,可笑完后,小脸蛋又是一沉:只是那五重剑灵实在太难,头一回见这般偷工减料的剑谱。
    蔚凌哭笑不得:其实五重剑灵不是专门的剑谱,更像是在精通剑法的前提下将感官与剑势相结合罢,义父早年倾修道法,道法近自然,使得他的剑路大多随心而欲,你天生心智爽朗,更合适实实在在的功力垫底。
    墨池眨巴着眼,委屈道:师尊觉得我练不好五重剑灵吗?
    蔚凌道:你悟性高,能练。他是想说,修为也分擅长与否,可想想自己一面之词罢,随即笑了笑,站起身来:为师指导你一二吧。
    说起练功,墨池就来劲,他与蔚凌到庭院里,拔剑便把自己对五重剑灵的第一重理解练给蔚凌看。
    此时正是赶上黄昏最绚烂的时辰,天晴退去后的云彩像天宫剪碎的彩缎,散在柔光之中,落入尘间芬芳。
    墨池舞剑干净利落,剑影剑声都不参任何杂质,蔚凌只需说一次,他就能很快领悟到,一套剑法结束,这气血方刚的少年收剑于背后,挺拔身影染着夕阳下余晖,他的笑容一尘不染,眼中光彩熠熠。
    蔚凌道:虽然和五重剑灵的第一重相差甚远,但你方才的剑法,倒是能自成一谱了。
    墨池问:师尊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蔚凌道:当然是夸,剑法本质万变不离其中,却又要以不变而应万变,怎样使得顺手就怎样来吧。
    墨池似懂非懂,却还是认认真真把师尊说的话想了一道,想着想着好像想出些名堂,他再起剑刃,继续练了起来。
    这孩子一旦认真练剑,就会进到一种目空一切的境界,蔚凌自觉不打扰他,悄然离开了庭院。
    正逢此时,见一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蔚凌寻着方向多看了看,发现那人正是夏洲。
    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今日他改了平时深色的打扮,换做一身深紫色对襟系带外衣搭浅粉交领长袍,色彩鲜艳亮丽,衬得他脸上有一种容光焕发的不羁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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