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愣了一下。
    沈非欢道:人怎会活这么久,妖妃,你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银狐突然转头,她的指尖紧紧握着手中红绳,好像全部的情绪都在这儿:我叫过他的名字,我叫他,他会应我。
    沈非欢眯起眼:凡人的名字随便取,不像妖怪那么麻烦,再说,只要他不是哑巴,你叫他什么他都能应。
    银狐愣着没动,她眼睛看着沈非欢,心思没在沈非欢身上,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睫毛,掩盖了泛浮眼底的情绪。
    你也别拐弯抹角,直说吧,带我来此处究竟作何目的了?
    她听见了脚步声。
    对面来了不少人,他们点着火把,散发出火焰烧灼的焦臭味,他们边聊天边在喝酒,渗着令人不适的浓酒味,他们正毫无自觉地走,越来越近,这其间隐隐约约嗅到了郭见朝那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哪有拐弯抹角,不过是想更了解妖妃您。沈非欢往后退了两步,银靴的跟踩进泥里,他察觉到周围的动静,是隐藏在暗处的妖怪伺机而动,恨不得蜂拥而上,把他撕成粉碎。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银狐身上缓缓亮起刻印的光痕。
    了解了很多,比如你曾爱过一个凡人,比如你痴情地去人间找他,结果把他的孙子、甚至是孙子的孙子认作他,结果惨遭背叛,让你恨透了凡人。沈非欢哼着鼻音,同情地摇摇头:比如咱们水月城堂堂妖妃,事到如今竟然还靠着嗅觉来区分凡人,原来你只是一只修为极低的小妖怪,靠着梼杌的刻印来恃势凌人狐假虎威。
    银狐脸色急转为寒,被沈非欢戳到了痛楚,刚好在这时,举着火把往这边走的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带头的是戴着狗熊面具的胖男人,他一边走路一边喝酒,都快走到银狐面前,他才醉眼惺忪看了一眼,打个饱嗝,喜上心头:哎哟,有女人!
    兔子面具男没轻没重一巴掌拍他背上:看仔细点儿,这娘妹儿是妖。他抽出捆在裤腰带侧面的佩刀,摇头晃脑走了过去。
    妖可真漂亮。
    狗熊胖子男笑得眯起眼睛,手指不停抚摸自己的络腮胡。
    狐妖,极品狐妖,哎哟,这可是宝贝儿。他仗着人多势众,悠哉悠哉地往前走,像鉴赏商品一般把银狐打量了一遍,嘴角挂起了淫靡的笑:以前我在锦川玩过,比青楼姑娘骚,够劲。
    银狐看也不看他,好似身边多了只飞来飞去的苍蝇。
    狗熊胖子转了一圈,又看向旁边的沈非欢。
    哎哟。他表情为之一亮:小兄弟这狐妖难不成是你的猎物?
    沈非欢态度诚恳说道:各位官爷,我听说废城里有个见朝仙派特别厉害,心里边崇拜得很,一心想要加入,可是我还听说,仙派门槛儿高,宗主是太历院的高手,我这种凡人宗主看不上,为了表达诚意,这狐妖是我送给宗主的见面礼,官爷们行行好,万万别碰她,我这儿有银子、还有别的好东西,都给你们只求官爷放我们走吧。
    银狐侧目睨着沈非欢,这小混蛋倒是会演戏。
    狗熊胖子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沈非欢肩膀上:哎哟,小兄弟,你运气好啊。实话跟你讲,咱们就是见朝仙派。
    沈非欢大喜:真的?难道是天助我也!我在这破林子里忍饥挨饿少说也有四五天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旁边兔子男却没他这么开心了,他眯着眼睛在沈非欢身上瞅,瞅了半天,他眉头便皱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狗熊胖子:喂、喂、你看,他的眼睛。
    狗熊胖子满脑子想的都是旁边那只貌美银狐,他围着沈非欢绕了一圈,身子又往银狐旁边去,银狐露出害怕的样子,他越靠近,银狐越往后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举动勾起了狗熊胖子心底的劲儿,就算脸上盖着面具,狗熊胖子那猥琐的笑容也从侧面露出了弧度。
    兔子男又拍他一下:让你看,他,的,眼,睛!
    这声吼得大,在场猎妖人全都听见了,沈非欢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全盯着自己的脸,他也不慌不乱,只是面带羞涩,低下头去:我、我眼睛天生这样、还请各位官爷体谅、体谅。
    他、他眼睛怎么是金色的。狗熊胖子喃喃自语:金色眼睛听着可真耳熟。
    兔子男扯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凑他耳边小声说话:他难道就是沈非欢?
    什么!!!!狗熊胖子吓得跳起来。
    等等,等等。
    兔子男用力按住狗熊胖子,此时沈非欢正一脸为难与其他猎妖人解释,兔子男为了不惊动他,小声对狗熊胖子说:他要去见郭老爷,我们带他去,说不定他还不知道我们在找他,这可是好机会,一网打尽,郭老爷要是开心嘿嘿。兔子男把嗓音一压,鬼鬼祟祟:这狐狸精说不定就赏给我们了。
    兔子男说了这么多,狗熊胖子就听懂了最后一句,他用力点头,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似的盯着银狐:看来咱们今天是运气好过了头。
    *
    第123章 天真
    窗外渗着微亮的光,屋子有炖汤的香味。慕容尘灏闻着香味醒来,睁眼看见墨池的背影在灶前忙活。这间屋子实在太小了,灶虽然是对着屋外,生火后依然能蒸热整个屋子。
    他难得舒服睡了一觉,身上还盖着暖被,里面缩着夏洲。夏洲在变成猫后特别喜欢温暖的地方呆,这会儿挤在慕容尘灏胸口,耳朵时不时动一下,身上的妖力比前几日已经平稳太多。
    慕容尘灏坐起来,捞着夏洲翻了个转,夏洲醒了,一双眼睛往上瞅着慕容尘灏:封妖阵突然比之前微弱很多。他道:辰枭那边有变动。
    阁主别紧张,他变动不了什么,许是蔚公子向他求情,稍微削弱了法力罢。慕容尘灏很会揉猫,知道怎么揉能招小猫喜欢,以前在琉璃城时闲来没事就和镇子里的小野猫玩,他是把夏洲也当野猫了。
    你觉得他会替我求情?夏洲趴着问。
    我也不知道,但他比你笨,连自己心思都想不透。
    墨池听到他俩在说话,脸也转了过来,不知道他上哪儿去蹭了,鼻尖黑乎乎,脸上也沾了些灰,慕容尘灏一看就笑,想他是生火时弄脏的,冲他道:屋子后面有口井,你打些水洗洗。
    好。墨池摸着自己的黑鼻子,绕过桌子走到榻边:你昨天睡觉墨池揉揉耳朵:把我咬得好痛。
    慕容尘灏昨晚做梦梦见自己在吃锦川城里凉拌的肉片,骨脆柔嫩,特别好吃,再看一眼墨池红突突的耳朵:出血了?
    我皮厚,没那么容易出血。
    你怎么不叫。
    看你睡得很香。墨池又揉了下鼻子:睡着的样子也很可爱。
    慕容尘灏:
    墨池是个直性子,从头到尾的笔直,有时候说起话来是真不害臊,慕容尘灏都替他感到羞耻。
    对了。墨池坐在旁边,心里紧张,正巧见夏洲的尾巴在面前,转移注意力似的拨了拨:尘灏,我们得去找玉兰仙子,上回你说再等等这都几天了,仙子会不会有事?
    他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慕容尘灏,闻着饭菜香醒来的日子让他有些松懈,恍然间有一种被拉回现实的错觉。
    只要还在妖域,她就不会有事,郭见朝不能没有她。
    慕容尘灏把夏洲放在榻上,自己从这头爬到榻的那头,找到平时外穿的衣服摸索一阵,榻下的小暗箱里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暗器。
    墨池:你怎么把这些危险的东西放在榻上?
    慕容尘灏见怪不怪:嗯?防身啊,这儿可是妖域,随时都有危险。
    墨池哦了一声,又呆呆盯着慕容尘灏看,这少年身子骨很柔软,膝盖顶在榻边,上半身垂下去找东西,动作又稳又娴熟,微光落在他丝薄的袍上,把纤细的线条从后腰一直勾到了背。
    想到那日与他纵情,把那细软的身子抱在怀里,不敢使力又不敢放手,像是抓了一片雪,会在愈来愈热的温度下化作水流走。
    墨池胸口小鹿乱撞,一回头,见夏洲的猫脑袋也在盯着慕容尘灏看,他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把夏洲眼睛捂住。
    夏洲:喵!?
    墨池:就、就算你是他主子也不能看。
    夏洲:我看什么了?
    墨池干脆拉着被子夏洲盖住,被子里一阵激烈挣扎,墨池得整个人趴上去才能压住他。
    慕容尘灏吓坏了,赶紧推开墨池把夏洲从被子里拎出来,夏猫猫整个眼睛亮得血红,恨不得把墨池给撕碎。
    你在做什么。慕容尘灏冷声问。
    墨池抬起眼,见慕容尘灏衣领松松垮垮,又气呼呼地伸手把他衣服整理一番,领口处拧得老高,把锁骨全部挡完。
    慕容尘灏拍开他,一手捞猫,一手提着衣袍翻身下榻,三两下穿好衣服,扣上腰带,夏洲顺着他的胳膊跳到他肩膀上,尾巴往慕容尘灏脖子边一勾,还朝墨池吐了吐舌头。
    墨池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他瞪着猫,从没觉得这猫有这么讨人厌。
    慕容尘灏道:郭见朝想捉沈非欢,算着日程,沈非欢也该有动作了,你等个时机,等他动手你再潜进去,把玉兰仙子救出来,带去风月天师那边和你师尊汇合。
    嗯、嗯墨池想了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问:尘灏,你说风月天师之所以会封印梼杌难道郭见朝已经见着他了?上回那个纸条、会不会还有很多张?你拿走的只是其中一张?
    夏洲仰起脸看过来,好似听到了非常有趣的事。
    慕容尘灏面不改色:无所谓,太子根本没指望郭见朝能把信送到辰枭手里,他是两手准备,就算郭见朝破天荒地送到了,封印梼杌这件事也有别的人会精心设计。
    墨池哦了一声,迟缓片刻,又重新开口:那、我该去哪儿找辰枭和师尊?
    慕容尘灏道:再过几日是妖门结界最弱的时候,他们要离开妖域,一定会在那之前赶到。
    墨池心里还是不踏实:那、那你要和师尊打架吗?
    慕容尘灏:啊?
    墨池:上回你那么生气,说下次见面就是敌人。
    慕容尘灏早就忘了自己说过这种话,被墨池问着,过了半天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他被夏洲尾巴蹭得痒,于是把夏洲捉下来好端端放在桌子上:我不去,你尽管照顾好你师尊便是,他是凡人身,皇宫里的豺狼饿虎都盯着他。
    墨池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是要把慕容尘灏给瞪进自己的眼眶里:你不去?你、你不回人间?
    慕容尘灏道:阁主被封印,只能留在妖域,我回人间作甚 ?
    墨池上前一步,把桌子撞了一下,夏洲正准备趴下,墨池一撞,他本能地又站了起来。
    可是、可是妖域大门百年才开一次,你要是不走,我怎么办。
    慕容尘灏有点烦了:你师尊伤我主子,我还在帮你出谋划策,我仁至义尽,你还要我怎么办?
    墨池一急,又把桌子撞了下,这下动静有些大,把桌子都挤到了旁边。
    我要是走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容尘灏早料到墨池的想法,但他以为墨池会分清场合,懂得权衡和妥协。对他来说,情情爱爱真的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而这件事绝非是贪恋他人、依靠他人、甚至把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放得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当墨池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时,慕容尘灏眼里温情退去,留下一如平常的调笑。
    我可算是明白苍麟为何要收去你们的情|欲,不然琉璃山还真是特产情种。慕容尘灏握着桌角,慢慢把桌子推回原位,他眼底漏出不屑,声音也轻软下来:两厢情悦也就算了,你这单相思可真够烦人的。
    墨池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没说上话,慕容尘灏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要留就留,随你便,你师尊死活你不管,也轮不到我来管。
    说完,慕容尘灏不理他了,他肚子饿,衣服穿好就开始找东西吃,过了会儿,他听见身后有动静,随后啪的一下关门声,震得整个小屋子都在晃。
    墨池最终还是被他给气走了。
    夏洲瞧着那摇摇晃晃的小木门,身子趴在桌子上,尾巴懒懒地动,过了好一会儿,他闻着周围没了墨池的气味,再看慕容尘灏端着一碗汤回到桌边,把里面的肉夹出来放在空碗里凉着。
    我要去人间。夏洲对他说:你要不想去,水月城留给你。
    慕容尘灏不为所动,拿筷子翻着肉,然后推到夏洲面前:你去哪儿,我跟去哪儿。
    夏洲不看肉,问他:你的日子还剩多久?
    慕容尘灏道:快的话过不了下一个冬天。
    夏洲道:当年你与顾鸢说,希望最后一年能给你自由,现在我给你,为何你又不走。
    慕容尘灏看着碗里温暖的汤,眼中有一些失神,但很快又变得清澈,他道:阁主是觉得我碍事了?
    可说完这话,他又若有所思,这不是他平时讲话的方式,稍微有些戾气渗在里面,不等夏洲问他,他就轻轻翕合了眼。
    我一生都只为别人活,你若不要我跟着,我得流浪了。
    他笑起来:自由对我来说不切实际,说给顾鸢的时候我年纪小,你别往心里去,更别笑我,说句实在话想到要把这条命握在自己手里,我就很害怕,我想死得痛快,又要活得自在,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夏洲用肉掌把碗刨道自己面前,凑上去闻了闻,舌头舔了舔,肉已经凉了,现在吃刚好。
    人都有个通病。他咬了一块肉,没怎么嚼就吞下去,他注意到慕容尘灏在看他,等他继续说,于是他抬起头,瞳孔微微缩小:你和阿凌都有这毛病,想了太多,做了太少,没发生的事儿哪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傻子似的。
    说完他便继续啃肉,慕容尘灏若有所思,也没在说话。
    不过,意气用事不是你的风格,我猜你急着把那傻子支开,是料到有人会来找麻烦。最后一块肉,夏洲硬吞了,喉咙里卡了一下,吞得有些艰难。
    我怀疑郭见朝不简单,可我现在实在腾不开手,墨池总不能一辈子当憨子,他必须得继续成长,最坏的结果,那箱子里装的是某只大妖怪的妖丹,郭见朝是个祭品,在妖门开启的节骨眼上一旦招来慕容尘灏话没说完,他把筷子搁在旁边,目光往窗外瞥了一眼。
    夏洲也注意到了周围渐渐泛起的妖气。
    阁主,我争取时间。慕容尘灏道: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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