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契需要灵宠心诚,跟主人滴血以定盟誓,柳妄渊还弄了一个加固阵法,若是小狐狸生出二心,必将妖丹碎裂,不入轮回。
    定契结束,宿问清察觉到帝尊明显松了口气。他知晓守灵兽的用处,但若非关键时刻宿问清忽的心神一动,关键时刻,帝尊难道预料跟推演到了什么?
    帝尊是在忧心吗?宿问清问道。
    没有,我一直觉得守灵兽是好东西,白送你一只肥崽,我高兴。
    帝尊。小狐狸把脸对准他:我觉得灵力淤积消下去了一些,您看看我是不是恢复原样了?我真的不胖。
    柳妄渊捏住狐狸的脸端详半天:肥崽,认命吧。
    小狐狸:
    小狐狸前半生过得跌跌撞撞,虽是灵狐但不如其它狐妖那般风生水起,看似欢脱一些,实则很自卑,总觉得如同其它小妖说的那般,是狐妖中的废物,但如今不一样了!他跟仙君定契,一直未能化形是因为守灵兽的缘故,天道给了它如此好的身份,自然会让它在修为上多磋磨一些,理解,理解的。
    柳妄渊担心这小东西让人欺负了,给了它一堆防身的东西,还弄了一串小玉牌给它挂在脖子上,遇到危险咬碎一个,自己能撕裂空间很快赶到。
    肥崽重拾自信,白天给仙君当暖手的同时修养补眠,一到了晚上就欢脱而出,快的时候一晚上,慢的时候一两个月,它总能衔着各种问清仙尊的残魂碎片回来。
    宿问清看到就接过,这些残魂跟他融合完美,严丝合缝地挑不出一丝错处,而宿问清本就修为扎实,一路走来全是大圆满之境,导致这段时间修为暴涨。
    这日清晨,肥崽狂奔一夜终于又送回来一丝残魂碎片,它累得靠在门口就睡着了,朦胧间被人抱起。
    哎呦,这品相端正的灵狐是谁的?一道脆生生的女声,特别好听。
    当然是我啊,肥崽这么想着,脑袋一歪,睡死了。
    我道侣的。柳妄渊坐在树荫软榻上。
    仙君的,那算了。柳生生赶忙放回远处,但转念一想,不管是这岐麓山上谁的,她都要不来啊!
    刚进来看到小嫂嫂骑着一只灵鸾,哇,可拉风了。柳生生一脸羡慕。
    帝尊轻笑:灵鸾不适合你,回头给你捉一只魔宠。
    柳生生应了一声,然后狐疑地盯着柳妄渊看,杏眸中微有警惕:帝尊,您是不是有心事?
    柳妄渊将话本子往膝盖上一扣:我能有什么心事?
    说不来。柳生生摇头:就是感觉。
    女人的直觉一直是帝尊无法理解的难题。
    不过是短暂的沉默,柳生生就稍微逼近:真有啊?
    没。柳妄渊继续看话本子。
    帝尊,您拿倒了。柳生生叹了口气,搬着凳子上前:说说,到底什么事?
    帝尊帮柳生生讨回公道,叫她从内到外焕然一新,在柳生生看来真的亦父亦友,她素来仗义,见不得柳妄渊为其它事情烦心,若能分担一二就很好。
    柳妄渊一挥袖话本子就从他手中消失,他低声道:我记得,你有一样法器,叫缚灵绳。
    啊。柳生生点头,这法器是她无数不多可以傍身的,换做别人问早就一剑抽死了,但帝尊问她立刻拿了出来,您要用吗?
    我不用。柳妄渊眸色幽深: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宿问清融合这抹残魂出来时柳生生已经走了,只剩下帝尊一个人躺在一方软榻中,旁边石桌上的茶水已将凉了,男人外面的紫色法袍又没穿好,腰侧堆了几层,面容平静俊美。
    宿问清轻声靠近,稍微盯着一看就入了迷。
    他还在天岚派的时候就曾自我检讨过,几千年的修心修性,怎么就对忘渊帝尊一眼难忘了?像是种了心魔,然后便生了爱慕,如今才懂,除了帝尊他也喜欢不上其他人。
    宿问清稍微俯身,望着帝尊浓密的睫毛想要吹口气,但刚一动就被人抓住手腕,猛地一拽。
    宿问清也不反抗,直接跌在帝尊怀中。
    空气中有淡淡的浮蕊花香。
    第一百五十章 不愿意面对
    庄深这段时间行过了跟哥哥待过的每一个地方,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开始的破庙。
    当然,所谓的破庙早已化作黄土,唯有后山的模样依稀可辨,一切都被掩埋,但庄深清楚就是这儿。
    他随意找了个土坡坐下,人间正是六月天,阳光烘烤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庄深抓了把干土,看着它们从指缝间缓缓漏掉。
    不管过去多久,成为了什么,他只觉得这里真实,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就好了,偏要修真问道,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欺负,可没有成为至尊强者之前,什么都会失去,乃至于最后他成为了天道,也没能挽回一个谢舟。
    但是快了庄深神色温和,但眼中的绝望贫瘠没有丝毫缓解,甚至隐隐透出急不可耐的疯癫来。
    万万年前他夺了问清仙尊的先天灵根,以此为媒介,将其与谢舟全部的生机命脉绑在一起,一旦谢舟飘散开的神魂重新汇聚,时间一到步入轮回,他就能发现,说起来当年问清仙尊帮过他,他这么做算是恩将仇报,但一切跟谢舟比起来都不值一提,谁让先天灵根可以重生往复,是谢舟唯一的机会。
    而最近庄深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问清仙尊的神魂复苏。
    想到这儿,庄深哼起了一首悠扬的小调,是谢舟教他的,庄深陶醉其中,很快闭上眼睛轻轻晃着脑袋,可很快有水色浸透他的眼角,热泪顺着脸庞滑下,万万年,真的很久了。
    哥,我好想你。
    可庄深不知道的是所谓的问清仙尊神魂复苏,是宿问清融合了被小狐狸找回来的那些残魂,大能修士都有在巅峰时期将神魂四散一些的习惯,这些神魂中的一部分会自行被天地哺育,就如同提前准备好的补丁,万一日后遭受重创,将是起死回生的无上机遇,而宿问清得到的这些,跟上一世被夺走的先天灵根没有任何关系。
    宿问清最近的修为突飞猛进,半步飞升的残魂,还是自己的,胜过一切灵丹妙药,他的境界稳步提升,竟隐隐到了合道后期大圆满!
    宿问清问道以来,走的都是脚踏实地的路子,这感觉太飘了,让他莫名不安。
    都是你曾经种的因,如今结的果罢了,不必忧心。苏和看得开,正在给青刍们喂食,十二只一只不少,已经从小团子长得有山鸡那么大,就是换毛光秃秃的不好看,风卿每次见到都很嫌弃。
    宿问清呼出口气:嗯。
    不过依照这个速度,等青刍长大,你也就该历经合道天劫了。苏和被阳光晒得眯了眯眼:时间很快。
    是挺快。宿问清压低声音:我看你自从来到上界,对修为境界看得一点儿不重,一直停留在合道中期,苏和仙尊,稍微刻苦点儿。
    苏和轻咳两声,随手抱起一只青刍放在怀里,我觉得挺好的。
    宿问清失笑:怎么像个小孩子。
    说话间柳妄渊提着鱼从远处走来,苏和一看四五条:今晚有口福了。
    他们在岐麓山上就过着寻常人家的生活,偶尔灵光一闪,悟道入定,就在房间或者后山待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流水,又像是静止不动,所有的危机跟阴霾似乎都被暖阳炙烤干净,宿问清想一直这么过下去。
    怎么说,烤鱼?柳妄渊提到问清面前晃了晃,很肥。
    苏和附和:烤鱼。
    宿问清笑道:我都行。
    青刍每隔十年长大一些,于忘渊帝这些大能而言,不过眨眼的功夫,等到这十二只青刍生出艳丽的尾翼,偶尔跟火凤似的从树梢飞翔而下,已是三百年后。
    这三百年间柳妄渊一直跟宿问清待在一起,似乎没任何变化,但随着合道天劫的到来,宿问清越来越不安,说不准为什么,许是天劫九死一生,可他道心坚稳,不觉得会在天劫中陨落,宿问清琢磨良久,终于察觉到中这种不安来自于帝尊。
    忘渊帝对问清言听计从,日日黏在一起,他们明明有那么漫长的时光,可又像是到明日为止,帝尊在抓紧时间似的。
    这天清晨,阳光刚破云而出了一瞬,就被滚滚黑暗吞噬,岐麓山被阴霾笼罩,宿问清手执朗樾站在经常冥想悟道的一座高峰上,静默望着苍穹。
    虽有上一世飞升残魂加持,但仙君这速度太快了。风卿感叹。
    泽喻看向一侧将全部气息都收敛干净的帝尊,总觉得这人瞒了大家什么。
    干嘛盯着我看?柳妄渊对上泽喻的视线,微微挑眉:想爹了?
    换做平时泽喻早就一鞭子招呼上来,但此刻一反常态,皱了皱眉:我们是生死好友。
    柳妄渊:然后呢?
    泽喻沉声:有事可以同我们商量。
    好儿子。柳妄渊去揉泽喻的头,被利落躲开。
    这个功夫天上奔雷滚滚,方圆千里一丝阳光不见,腥黑的天幕成了倒映的沼泽,如何凝望都看不到生机,唯有趟过这里,才是真正意义的半步飞升。
    第一道天雷毫无征兆地砸下,直奔宿问清而去,身后的火舌似乎可以撕裂空间,天幕欲要倾塌,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天危笙瞪大眼睛,怎会如此凶猛?帝尊,这危笙之后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忘渊帝召出焚骸,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森冷凝重。
    宿问清用修为硬抗,饶是如此也被强大的威压压得单膝跪地,他神色肃冷,感觉到的不是天道的考验,而是天道的诛杀之意。
    为什么
    一抹白光在宿问清脑海中骤然闪过,庄深,天道还有帝尊这几百年间的反常,随着第二道天雷落下,宿问清骤然醒悟:不是天道要诛杀他,而是庄深!
    此人融入天道,竟然还保持着神智吗?
    万万年前庄深之所以能将同为半步飞升的渊帝跟问清仙尊双双打败,甚至于成功夺得问清仙尊的先天灵根,凭的就是在成为天道的那一刻,神智尚在,一切计划都在瞬间完成,他夺了灵根跟谢舟的生机命脉绑定,然后立刻分出自己的七情六欲,用以夺舍,相当于借助一个小分身,重新行走于这世间。
    不得不说这人心思缜密,什么都算准了。
    可万万年过去了,他该被茫茫天道融得一丝自我都不剩。
    觉得难以置信?那是因为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哥哥活过来,万万年庄深自黑暗中走出,笑着看向宿问清:你们低估了我们的决心,天道也是,即便再过万万年,他也会记得,问清仙尊气息复苏之时,就是哥哥神魂重现之日。
    只是庄深微微皱眉,像是也没想到:我以为问清仙尊会以另一具肉身醒来,竟然还是你。
    话音刚落,庄深瞳孔一缩,神色有瞬间的狰狞,他转身欲逃,但紧跟着就被凭空冒出来的忘渊帝一把抓住脑袋,狠狠掼在了地上。
    庄深的脸血肉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忘渊帝尊,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阻止不了,你以为这是你道侣的飞升雷劫?不,只要毁掉他的意识跟神魂,哥哥就会醒来,换张脸也没关系,我都能接受。
    柳妄渊安静地看向庄深,神色竟然有了一瞬的悲悯。
    我得到了一只守灵兽。柳妄渊沉声:我道侣体内问清仙尊的气息,全是他上一世四散留下的,跟问清仙尊的先天灵根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说,你哥哥的意识根本不在我道侣体内,甚至于不在这天地间。
    庄深脸上的笑徒然僵住:你在说什么?
    柳妄渊淡淡:你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意想起来?
    非人非鬼,非魔非妖,你为天道所不容,又怎么可能融为天道?柳妄渊松开了庄深,看到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然后跟遭遇什么剧痛般,闷哼着捂住脑袋。
    你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有人曾经用自己的轮回生机为代价,跟天道做了交换,让你以一个人修的身份站在这世间。柳妄渊嗓音漠然,在惊雷暴雨中也显得尤为清晰,庄深,你当真以为谢舟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会看不出你并非五行之内的东西?
    庄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费力抬起一只手抓住柳妄渊的手臂,皮肤惨白,青筋突兀:你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面对罢了。
    在你成为天道的那一瞬,你看到了,谢舟没有来生,他把以后全部的轮回都给了天道,他要你活着。
    先天灵根虽然有重生往复的效果,但前提是借助先天灵根重生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谢舟万万年前就散尽了。
    庄深。柳妄渊垂眸盯着脚下的人:想起来了吗?
    庄深浑身颤抖,眼眸逐渐变得混沌而狰狞,然后留下两行血泪来。
    是了
    成为天道的那一瞬,他在六界之内遍寻不到谢舟的残魂,他拿着费尽心机夺来的先天灵根,陷入了空荡荡的迷茫。
    谢舟永远都回不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仙君发怒
    不庄深呆呆地坐在地上,他一只手从膝上垂落,无意识地轻颤。
    这万万年来他如身陷混沌,跋涉于六界之间,神魂五感全部麻木,比亡魂更像亡魂,看了无数潮起潮落,山河变迁,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不曾想等来的却是一场空
    可柳妄渊一番点拨,让他想起了摒弃七情六欲前看到的真相,谢舟回不来,时至今日,所谓的先天灵跟重生往复,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柳妄渊庄深的嗓音听上去空极了,像是对这世间仅存的温存都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你为什么非要叫醒我?
    我不叫你也会醒。柳妄渊沉声,他推演无数遍,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天道崩塌。
    庄深迟早会发现真相,或许某一个契机就能让他回忆起一切,谢舟不在了,这六界苍生于他而言都不是漠然那么简单,他会心生怨怼,让这四海生灵为他哥哥陪葬,届时一旦这些七情六欲回到庄深的本体内,相当于他神魂健全,又有了天道的力量,柳妄渊几乎不可能与之抗衡,不过是万万年前的一幕再度上演罢了。
    柳妄渊举起焚骸,在一阵天雷咆哮中洞穿了庄深的心脏,利刃刺破皮肉发出闷响,焚骸业火缭绕,将这一份七情六欲煅烧干净。
    庄深下意识抓住焚骸剑柄,他跟柳妄渊离得很近,近到他轻声说出的每一个字,帝尊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世间挺好的庄深边说边咳,咳出来的全是鲜血:可惜没有谢舟,我看着实在碍眼。
    我知道。柳妄渊淡淡。
    忘渊帝尊,是不是从你找到守灵兽的那一天开始,这个计划就在你心中成型了?庄深轻笑,惆怅中伴随着几分认输味道:我得天道庇佑,你们找不到我咳咳,你让守灵兽拿回上一世问清仙尊四散的神魂给你道侣,一则让他提升修为境界,二二则,问清仙尊的气息得以重聚,让我误以为我哥该回来了,从而引我出来,再将我抹杀?这样庄深的神魂就永远不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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