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礼无法上前营救,他也已经自身难保。
    褚玉阁对晚香那一击之后,并不在意她的死活,他有绝对的自信,即便晚香没死,此时也肯定丧失了战斗力。
    反而是眼前这个小子,有点难缠。
    不过难缠又如何?
    与地魔无穷无尽的力量相比,他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露出狠辣笑容的褚玉阁追击着折礼,流火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溅,奄奄一息地晚香望着天空紫橙相撞,橙色的光团明显比紫色光团渺小得多。
    身上的骨头不知究竟断了多少,索性这里还有些杂草,仅剩的藤蔓已伸展出去,吸收生灵之力,为活下来做最后的努力。
    片刻之后,折礼惨烈得浑身是伤,被褚玉阁逼得节节败退。
    褚玉阁紧追着折礼,打算给他致命一击,终结这一场毫无意义的玩闹之时,他身形猛然停滞。
    得到一些喘息机会的折礼迅速以碧树阑干拉开自己的位置,随即以全身力量朝褚玉阁攻去,燚尘绝灵迅速点燃褚玉阁的周身,折礼随之用长风驱灵,火势越发猛烈。
    烛龙衔日、气贯山河,折礼反手打了褚玉阁一个措手不及。
    褚玉阁受了焚天紫火的灼伤,略微受了点伤,但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他真正在意的是,地魔力量的锐减。
    耳畔传来源源不断的嬉笑怒骂声,像是褚玉阁的幻觉,严重影响了他的心神,那些时而尖锐时而阴冷的诅咒、谩骂、宣泄,令他恍惚间置身浮灵之地。
    意识到褚玉阁状态变化的折礼乘胜追击,直接选用威力最大的浮刀三斩,外加四破剑法之破真剑。
    浮刀三斩已是金系爆发力最豪横的剑法,与此同时的四破剑法,更将伤害加倍,三千灵剑幻化,全部朝褚玉阁直刺而去。
    紫色的光球凝成结界,在一片茫茫的剑光之中,少年声嘶力竭发出全力一击,砍得那结界滋啦作响,伴随三斩最后一斩命中褚玉阁,四破剑法追击而上,被褚玉阁爆发的灵力折断。
    但他却无法折断真正的宝剑。
    痴心混杂于幻剑之中,三斩结束,折礼的虚影凝实,执剑带着开天辟地之势朝他的胸口刺去。
    褚玉阁反应亦是极快,以手握折礼的剑,任凭那紫火将他的手焚得焦黑,伸手一扯,右手抬起,全力朝折礼的头拍去。
    结界瞬间破裂,若被他拍中,定然是脑浆四溢,命丧当场,折礼已然看到了结局。
    他毫不犹豫地脱手痴心,手为利剑,不顾一切朝褚玉阁胸口穿过。
    吸收了部分力量的晚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便看到从褚玉阁身上剥离的黑雾,形状不断地发生着改变,像无数的人落入沼泽无法脱身,挣扎着伸手,为了活命互相挤压一般扭曲。
    她正疑惑间,折礼与褚玉阁已是生死决战之时,只听得嘭的一声,比得上山崩地裂,原本是生死之战的二人,猛然被分开。
    第144章 百年虽久,不抵片刻
    两个人都尚在惊异之间,褚玉阁瞧着脚下逐渐攀升的黑雾,冷笑着看向折礼,只要地魔的力量回到他身上,他便能立刻杀掉眼前这个多事的小子。
    褚玉阁迅速蓄力,折礼闪身后退,却面露震惊的神色。
    褚玉阁在折礼后退的瞬间便贴了上去,毫不留情地要给折礼最后一击,却被人掐住了脖子。
    黑雾包裹之中,凝聚出的实体,睁开了一双血眼,冰冷地凝视着褚玉阁,那般弑杀的眼神,震的褚玉阁甚至有了恐惧。
    折礼眼见褚玉阁迅速后退,却似乎难逃那人的魔爪,氤氲的魔气如鬼魅般追随着他,整个天地都昏暗了下来。
    眼见着两方缠斗,折礼落到晚香身边:你没事吧?
    晚香苦笑着摇头,虚弱地回道:还没死
    折礼望着半空中不断缠斗的两方势力,露出担忧又怀疑的神色。
    你感觉到了吧。晚香低声问。
    折礼求证似的看向她。
    没错,你师傅似乎获得了地魔之力晚香低声喃喃,更可能,他已经被地魔夺取了身体。
    不可能!折礼下意识反驳。
    不会的。底气不足的喃喃中,即便是猜到了的事实,他也难以接受。
    褚玉阁不是地魔的对手,晚香郑重地看着折礼,如果你还想救你师傅,我们得快一点了。
    半空中,非道的身形逐渐自黑雾中脱离,伴随着耀眼的金光,恍如魔神降世,身负巨大羽翼的非道,睥睨着眼前的蝼蚁。
    似乎是难以相信,褚玉阁含恨怒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力量给他?!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不是地魔将力量给了非道,而是非道已阴差阳错在千颜残魂的指引下,吃下了地魔之心。
    可千颜棋差一招,她不知道非道早已在生珠时就被地魔蚕食,有了自身力量的加持,地魔夺取非道的身体,易如反掌。
    从非道血色的眸中涌现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几乎是同时,借那羽翼之力,非道闪到褚玉阁面前,出掌朝他劈去。
    褚玉阁迅速后退避开。
    非道立于半空,身上黑气弥漫如一团厚重的乌云,其中电闪雷鸣,他伸出手,托起一团乌云,源源不断的雷鸣之中,一道道闪电自空中劈下,伴随冰霜砸落。
    褚玉阁于结界中朝非道攻去。
    非道猛冲过去蓄力以拳砸去,将他的结界砸的粉碎,天地之间响起轰鸣,如山倒塌,如地颠覆,巨大的灵力如气浪掀来。
    旁边的巨大石柱被吹得滚了几滚。折礼以结界护住自己和晚香,才躲过一劫。
    天地之间,如两团巨大的乌云互相碰撞,闪电四起,照亮了黑暗,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传来,晚香同折礼急切地在地面布置法阵。
    这个阵法,据传是当年三族镇压地魔时所用,不管有没有用,只能拼一把了。
    伴随着诡异的血影于黑云中闪现,半晌之后,褚玉阁如一团纸屑被非道扔了下去,随即是毫不留情的追击,他如一颗流星砸向褚玉阁。
    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声响与震动,褚玉阁好似被搡到了地下十八层,竟还没有变成肉酱,亮光又从那深洞晃得人眼花。
    褚玉阁先从洞中飞出,紧跟着非道迅速落到他面前,翅膀将他扇得七荤八素。
    还不算完,半空中,二人又缠斗起来。
    这场战斗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叫九霄的废墟,更加雪上加霜。
    非道的力量不愧是毁天灭地,褚玉阁比起他,没了地魔力量的加持,虽然吊打折礼,但与之相比,差距还是太大了。
    待他如一只被拍死的蚊子一般跌落在地,再也不起波澜时,非道站在半空,冷漠地又补了两剑。
    伴随一阵地动山摇,晚香差点站不住脚,二人朝打斗的方向看去,胜负已分,伴随尘燚消散,覆在流光溢彩华羽中的人升到半空,恣意展翅,睥睨天地,光华似与日月比肩。
    晚香与折礼难掩震撼,一时分不清此时的非道,究竟是神,还是人。
    晚香终于从非道的真身看出了些端倪,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喃喃低语:真是造化弄人
    她虽早有察觉,非道身负九霄血脉,但并不知晓是哪族的后人,如今看来,他竟是蕴风与天颜的孩子。
    那个曾经被剥离母体,后来养育于生珠的胎体
    晚香!
    折礼的急切呼唤拉回了晚香的思绪,她朝他看去。
    你说的阵法,在哪里?
    重新拥有□□的地魔仰着头愉悦地呼吸着九霄的新鲜空气。
    这是一具相当不错的灵体,不愧是灵兽族献上的祭品。只可惜这个曾经由自己亲手所创的世界,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
    若非天族与巨神的那些老东西已经死绝,他一定亲手将他们挨个撕碎,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失去肉身,被镇压千年的痛苦。
    他正享受这无与伦比的自由,从旁边传来一缕坏人心情的灵力波动。
    地魔冷淡地瞥了落在近前的折礼一眼。
    他对这些蝼蚁没什么兴趣,救下他也不过是与乐非道的交易,自然,那个自命不凡的褚玉阁也很讨人厌就是了。
    师傅?折礼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
    那原属于非道的脸上,露出些戏谑,他血红的眸子凝视折礼,片刻后轻蔑地收回目光,并不打算同他啰嗦,转身要走。
    折礼拦在了他面前:你要怎样才肯从我师傅的身体离开?
    地魔血红的瞳仁又转回来,盯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小子,压着脾气嗤了一声:滚。
    他的手虚握,以强大的灵力波动震慑折礼之后,身形挪了半分,折礼已拔剑迎了上来。
    地魔蔑了他一眼,背着双手躲过折礼持续不断攻来的剑气,游刃有余。
    折礼不依不饶地燃起焚天紫火,意境铺开,炙天煮海的热浪卷起,地魔眸光冷却:既然你要找死,那我成全你!
    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晚香分了些心神,忧虑地望了一眼,手中动作不停。
    她以灵力将金乌之地覆盖的残垣断壁清除,旧时的法阵陈在眼前。
    她念动法诀,割开手腕,周身所围绕的山林之力,随鲜血灌入法阵。
    陈旧的封禁如苔藓一般剥脱,晚香额心属于天族圣女的印记亮起,她于法阵中舞蹈,血红的藤蔓以之为中心,顺着法阵蔓延。
    血色花苞自藤蔓生长,紧接着一朵朵落入阵眼,如冰融于水中,荡起灵力的涟漪。
    折礼那面,他对战褚玉阁本就受了不少的伤,虽然能凭着身法于九霄逃窜,但终究不是地魔的对手。
    伴随强大的灵力攻击,折礼翻腾了不知多少圈,结界碎裂,他被地魔砸在地上,霎时吐了口血,匍匐于地,再难动弹。
    原本熟悉的人此时正悠然落地,满身邪魅,无边无际的杀意笼罩了他。
    非道举起了飞霜。
    这一幕似曾相识。
    乐非道最为恐惧的噩梦,就是他再用飞霜诛杀折礼,正如当年,他持剑杀死折礼父母那般。
    识海中传来同归于尽的决意,飞霜的斥力、灵台的震动都叫地魔杀心更甚。
    他眯着眼睛轻笑:你想让他活,那我便要他死。
    地魔抬起飞霜,剑尖直指折礼,冷笑蓄力,气贯山河。
    却在那一刹那,折礼起身,迎了上去。
    飞霜透过他的胸口,鲜血直贯,如此尚且不够,他握紧剑刃,渡上焚天紫火,伤口的剧痛令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地魔惊了刹那,原属于乐非道的肉身也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形一滞。
    他正恼火间,折礼紧紧抱住了他:师傅
    少年泛红的眸子凝望非道,微弱的呼唤却与那紧紧缠绕于腰间的禁锢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一瞬间,恍惚间是乐非道短暂地夺取了身体控制权,地魔再度把他的魂摁回去的时候,他睁眼所见,已置身金乌之地的法阵之中。
    翩翩起舞的天族少女双手捏诀,举过头顶,身上涌动着生灵之力。
    这是地魔的噩梦。
    他疯狂地聚起全身之力反抗,身体却毫无反应。
    乐非道!他嘶声高喊,放开还扎在折礼身上的飞霜,手化为利爪,捏住了折礼纤细的脖颈。
    虚弱的少年仍能露出一丝微笑,嘲讽地看着他。
    我相信我师傅,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我分毫。少年底气十足地嘲笑地魔,他所做的,就是以自身的痛苦拖住地魔,唤醒非道。
    手已不受地魔的控制,始终无法聚力,他知道,乐非道已经占据了身体一半的控制权。
    是他小看了这个人的决心与意志。
    此时,碧血华莲如太阳般升空,赤霞光芒笼罩着非道与浑身鲜血的折礼。
    片刻之后,霞光蕴万钧之力,如山一半压了下来。
    折礼再呕了口血,跌入非道怀中。
    非道身上的皮肤寸寸裂开,两个相依相偎的人浑身是血,晚香虽有不忍,却仍不敢大意。
    折礼还剩最后一丝意识。
    非道轻柔地搂着他,挨着他的额头:毁掉灵根
    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折礼知道,至少此时是非道占据了肉身。
    他震惊而痛苦地抬起头。
    非道垂着眸望他,那双眸一如既往平静温和,却似敛着一潭泓光,在试图说服他,消弭他心中的担忧与迟疑。
    没错,折礼无法下定决心,以非道如今的状态,毁去他的灵根,他不仅会失去所有修为,还可能直接命丧当场。
    非道伸手抚上他的脸,替他擦干眼角的泪,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
    百年虽久,不抵片刻。非道低声喃喃,折礼,我心如日月,日月与君归。
    热泪决堤,折礼伸手抱住非道的脖子。
    那好,与君归。
    若你死了,我便与你同去,无妨。
    折礼挨着非道的额头,咬着牙下了最终的决心,他凝神进入非道的灵台。
    灵台一片混乱,生魂的气息于其中肆虐,灵根上所附着的萤蛊如旧,这里,正如非道的身体一样,早已遍体鳞伤。
    折礼伸手,蓄力,捏紧了拳,一举碎掉了非道的灵根。
    刹那间烟消云散。
    随着阵法力量的灌入,生魂灰飞烟灭,伴随灵根的破碎,寄生其中的萤蛊也瞬间瓦解。
    折礼回过神时,已换成非道倒在了他的怀中,他满脸泪水紧紧地抱着非道,交握的十指,已只剩下他独自在用力。
    感知到事成了的晚香一屁股跌坐在地,脱力地躺在地上,也昏了过去。
    晚香醒来时,天冶瑶芳还在半空旋转,五色的霞光遍洒这片荒芜之地,她费力地转动眸子,望到折礼仍旧坐在阵法中央,抱着非道,如两座石雕。
    扶着藤蔓爬起来,晚香晃晃悠悠地走到折礼面前。
    折礼睁开眼,同她对视了一眼,晚香愣了愣。
    泪痕冲淡了折礼脸上血迹,他满脸斑驳,狼狈不堪。
    晚香疲惫地在他面前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结束了。
    折礼垂眸,哑着嗓子问:能帮我把师傅的伤处理一下吗?
    晚香诧异地伸手摸了折礼一把,才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已无半点灵力,身上还插着把飞霜,血到现在也没完全止住。
    晚香不由苦笑:还是先帮你治吧。
    折礼拒绝:先帮我师傅治,我死不了。
    晚香拗不过他,只能先把非道身上因灵压爆裂的伤口先治好。
    她的灵力经过非道身上,无比讶异,声音陡然拔高:你碎了他的灵根?
    折礼沉默以对。
    晚香严肃地皱起眉头,治伤明显认真了许多。
    她心里五味杂陈,知道虽然此时勉强为他续了一口气,却可能依旧是凶多吉少
    处理好非道,晚香替折礼拔出飞霜,又替他简单治了伤,以她现在的力量,也不过就是能止个血罢了。
    当务之急是回人界修养。
    晚香望着东面不断卷动的时空裂隙,伤感地扫视了九霄一眼:我们走吧。
    折礼伸手,天冶瑶芳落入手中,他抱着非道,就这么强撑着站了起来。
    晚香心有不忍,渡了些灵力给他,从安全处寻到还在昏睡的云牙。
    她伸手将云牙抱进怀里,折礼投去若有所思的目光。
    是我诱他酿了那酒,引得你师傅萤蛊发作。晚香低声轻叹了口气。
    或许云牙没她想的那么傻,他不过是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善良。
    折礼没力气再去问责,能活下来,已是最大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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