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呢,怎么没看见他人,比赛不是快开始了吗?余燃冲过来,顶着满脑袋的汗,神色焦躁。
    见秦可沉默了两秒,余燃心底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学校说,怕学生中暑,于是趁太阳缩进去,把比赛提前了。秦可又记起沈迟和他说过余燃手机没电,赶忙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安慰对方  现在是两点二十分,燃哥,你没有迟到,不要自责。
    余燃僵在原地,刚才因为快速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沉寂了下来。他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浑身冰凉。
    那沈迟呢。余燃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急忙问,他一个人跑的?
    对,迟哥他没让别人陪着一块跑,但他拿了第一诶!
    他人呢?
    秦可忙说:去教室了,你可以回班找他!
    余燃飞速扭头就跑,秦可看着他急冲冲的背影,赶紧拔起声音喊:沈迟没有生气!燃哥你别太内疚。
    他当然知道沈迟不会生气,他只是......
    他只是有点心疼而已。
    *
    余燃一路狂奔,抄了最近的小路赶到崇理楼,没有学生的教学楼安安静静,余燃听见自己心脏嘭嘭狂跳,脚步声盘旋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内。
    终于赶到了教室门口,他猛地推开门,大喊一声:沈迟!
    这一瞬间,周围倏然寂静。窗外的骄阳给教室镀上了薄薄的橙金,温暖的光线里浮动着微小的尘埃,书桌上未合上的纸页被老旧空调的冷风拂得微颤。
    沈迟站在教室角落,怔怔地看着满脸焦急的余燃,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
    你来了?沈迟无奈扶额,我还特地跟秦可说了让你别来找我,我马上就回去的。
    我......咳咳咳。余燃嗓音沙哑,猛然吸入一口冷气,结果被呛得眼眶微红。
    怎么了?是不是跑得太快了?沈迟大步走过来,有点担心。
    余燃摆摆手,反手关上门,看见他的手里拿的东西的时候又愣了一下:这是.....
    沈迟低头,然后说:你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吗?我充电宝没带,想着跑完刚好上来拿一趟,你回来恰好能用。
    余燃有那么一瞬间的眼热,他想开口,但喉咙像被汹涌而至的情绪堵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其实不用着急。沈迟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的。
    时间与空间仿佛发生了交错,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倒退到十年前,金灿的夕阳倾泻在茂盛的樟树下,有风刮过叶间哗哗作响,他看着六岁的沈迟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然后低声说着:我会一直等你来找我。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余燃曾经也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言而无信,但此刻画面重叠,他又感觉那些都不重要了。
    横亘在他们间的四年把他们雕刻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余燃曾经认为这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选择了放弃。
    可当他不死心般地再次回首,却发现沈迟已经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了。
    他没有放弃,无论是摆在床头柜上的合照,还是两天前他无意间看见的沈迟书柜里夹着的北城大学的招生简章。
    亦或是每当他望着自己时,眼睛里掩藏不住的庆幸与欣喜。
    周围仍然寂静,但余燃却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止不住的轰鸣。
    沈迟。余燃哑着声问他:如果,我没有回来,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回到齐安......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沈迟打断了他。
    我会去找你。
    就算等不到你,就算你把我忘掉了。
    余燃,回去的路太辛苦了,你只要往前就行了。我会努力跟上,不要因为我回头。
    余燃抬眼,发现沈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红了眼眶。
    他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也往回奔跑过,只是摔了个遍体鳞伤。
    *
    四年前,北城。
    陈雪,无论如何,你总得问一下孩子的意愿吧?你把他骗到北城,有没有考虑过过余燃的心理状况。
    我问过他,他不愿意来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把他放在齐安就是对他好吗?
    可是你看看现在燃燃成什么样了?你看他还愿意理你吗?
    你说得对,你没错,你在孩子面前做慈父,这恶人不就得我来当吗?余景承我问你,要是余燃不来,你要怎么办?!
    ......
    房间外的父母又一次因为他开始吵了起来。
    余燃坐在洁净精致的房间里,周围不再是灰扑扑的墙,书柜也从掉漆的木柜变成了更加精美的玻璃书柜。
    他的房间采光很好,晴天的时候阳光能把整个空间都洒满,明亮又温暖,比以前阴湿潮霉的房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余燃怔愣着,脑袋空空的,他感觉自己落不到实处,身体就像裹了一层看不见的茧,那些温暖、舒适以及触手可及的美好他都感受不到。
    明明床是柔软的,空气干燥清新,窗外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
    但是五感断了触,神经接收不到信息,大脑也无法回馈反应。
    余燃站起来,拉开纱帘,眼下车水马龙,但他却抬起眸,似乎想看见些什么熟悉的东西。
    但是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天空。
    突然,房间外的争吵声停了下来,有人在敲他的门,余燃想说进来,但唇张了很久也没能发出声音。
    好疲倦,感觉像是被人抽去了精力。
    实话实说,他只想睡觉,或许在梦里他还能更开心一点。
    门被推开了,余燃回过头,看见的是满眼通红的陈雪。
    她为什么要哭,余燃搞不明白。明明应该哭的是自己,为什么她看上去比他还要委屈。
    燃燃,有什么想吃的吗?妈妈带你出去吃?外面什么都有,想去游乐园玩吗?还是去博物馆看看,动物园也可以,来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念叨要去看老虎吗?
    不用,我想休息。
    一句话,让陈雪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抹了一把从眼尾淌出的泪水,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
    她递给余燃,蹲下来低声安抚: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手机,里面有电话卡,你可以给沈迟打电话,和他聊天。你记得他们家的电话号码对吗?
    余燃的眼睛这才亮了一点,他接过,然后点点头,说:谢谢妈妈。
    陈雪听了这一句话,却是再也绷不住,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连忙背过身,喉咙沙哑地回答:不需要道谢,是妈妈该说谢谢。
    说完她连忙走出了房间,怕继续呆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余燃低下头,看着手里崭新的智能手机,摁开开关,不熟练地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打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谁?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余燃忽然喘了好大一口气,似乎此时此刻才学会呼吸,第一次能够感受到那些新鲜的空气,以及裹在身上的温暖的阳光。
    喂?
    余燃没能够发出声音,他很想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喂?是燃燃吗?余燃,是你吗?
    沈迟。余燃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委屈和悲愤。
    燃燃,是我,声音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要哭,你不要伤心。和我说,我在的。
    沈迟一连串的问题余燃回答不上来,他只是感觉到眼眶湿润了,堵在心口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好像哭了很久,久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久到沈迟安慰的话也逐渐变得沙哑。
    我回不去了沈迟,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会见到的,我会去找你的。燃燃,你回不来了我就去见你。你在那里乖乖等着我。
    我要等你多久啊。
    初中毕业,初中毕业我就去看你,等我考上北城的大学,我们就又能天天在一起了。
    余燃低着脑袋,声音里充满了难过与委屈。
    可是我现在就好想看见你。
    沈迟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是,余燃不在身边的每一刻都是那么地难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仿佛世界都在坍塌。
    明明周围都是余燃陪伴过的痕迹,但他再也握不住对方的手,也再也听不见他呼喊自己的声音。
    余燃的手那么温暖,热热的,软软的,他曾经一直握着,但是现在手心里只留下了无边的冰冷。
    似乎只有他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世界里孤独着,有时候目光不经意落在哪一处,他都会精准地回想起和余燃的回忆。
    这是痛苦的清醒。
    我也想见到你,我也想你。
    沈迟缓缓地闭上眼,听着余燃压抑的抽噎,骨缝里都泛着疼。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这么疼着,他不能绝望,更不能放弃。
    如果连他都撑不住,那自己和余燃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第22章
    通过电话后,余燃的心情看上去明朗了一些,但依旧习惯沉默。
    陈雪以为余燃是不熟悉北城,就带着他在周围逛了一圈,随后等到开学,就赶紧把他送到了学校。
    等余燃在学校认识了新朋友,齐安的那些事也就淡了。陈雪这样想。
    但刚开学半个多月,陈雪突然接到了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她说余燃在学校斗殴,把两个学生打进了医院。陈雪听到的那一刻完全不可置信,她停下手里的事,匆忙赶到学校。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却看见满脸阴郁的余燃被几个家长围着训斥,或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余燃懒懒地抬起眼,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又垂了下去。
    那一刻,陈雪的内心是震撼的。
    她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能把一个乖巧阳光的孩子变成这样,且罪魁祸首还是她自己。
    她在办公室给那几位家长道了歉,尽管她听见事件的起因是那几个孩子把余燃的书包扔进了学校的人工湖。
    那几位家长见她态度诚恳,又想到是自己的孩子先招惹是非,就没再追究。
    回家的路上陈雪不停给余燃解释,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这个学校是余燃爸爸找人托关系才把余燃送进去的,也是为数不多能接受余燃入学的学校。
    如果余燃被退学,再找学校就很麻烦了。
    抱着自己湿淋淋的书包,余燃没有说话,陈雪心疼他,想替他拿着,余燃不肯。
    他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说,走进卧室,锁门,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封湿漉漉的,墨迹混成了一片的信封。
    这是毕业的时候沈迟给他写的,很长,足足有五页,但是现在每个字都看不清了。
    余燃就这么僵坐着,盯着手里模糊的信,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整个房间变得昏暗,才把信妥善地收了起来。
    *
    余燃因为斗殴被罚在家思过七天,那几个霸凌他的学生也被惩罚记过,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余燃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给沈迟打了电话。
    喂?燃燃?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了?
    沈迟的声音很小,似乎是趁着上课偷偷溜出来接的。
    余燃怔了一下,才发现现在是对方上课的时间。
    你在上课?
    嗯,数学课。
    余燃惊呼出声:那你怎么接的电话?
    沈迟自然不会告诉余燃他天天把手机藏在桌面上,还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不重要,接到了就行。对了,你没有上课吗?
    没有。余燃嗫嚅着回答,我被罚在家思过。
    发生什么了?沈迟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担忧。
    我打架了。
    打架?沈迟愈发震惊,你怎么会和别人打架,被欺负了?
    他们把你送给我的信弄坏了。余燃说着说着更加生气了,我当时就应该一脚把他们踢进湖里面让他们给我捞上来。
    别生气了,我再给你写一封。沈迟安慰他,接着又问,他们平常欺负你吗?
    没有,谁敢惹我啊。余燃矢口否认,但又忽然小声问,不过要是他们欺负我了你要怎么样?
    跑去北城,再揍他们一顿。沈迟笃定地回答。
    余燃不禁笑了,但也只把沈迟这句话当做随口一说的安慰。
    但他不知道,沈迟其实说的是真心话。
    好了好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余燃的语调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我马上就能回到齐安去看你了。
    真的吗?沈迟惊喜万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紧张地又问了一遍:这......真的吗?
    对,反正一个星期关在家里,刚好有空回去看你。
    沈迟笑了,自余燃走后第一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那真的是太好了。等你回来我就跟学校请假,抽几天时间来陪你。
    行啊。余燃调侃他,你赶紧去上课吧,再聊下去我怕你们数学老师亲自来抓你。
    好的,那我挂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打电话。
    行。余燃干脆地回答,然后听见了响起的滴滴声。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余燃脸上的喜悦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他沉着脸,脸上的神情宛如窗外的天气,酝酿着一场疯狂的暴雨。
    他背起鼓囊囊的书包,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这些都是他背着父母提前收拾好的。
    今天陈雪和余景承不在家,他才能自己一个人溜出去。
    余燃提前托学校旁边的网吧老板买了车票,其实如果那天那些人不来招惹他,他也要去把那几个傻逼揍一顿。不过刚好撞他枪口上了,余燃也乐得趁这机会出了口恶气。
    他毫无留恋地走出家门,撑起雨伞离开了这个漆黑一片困了他两个多月的囚笼。
    *
    雨越下越大,大到有些不正常,余燃下了出租车,一边撑伞一边拖着行李箱。
    有些吃力,但是想到一天后就能回到齐安,这些麻烦就变成了甜蜜的煎熬。
    雨声很大,混合着堵车的喇叭鸣音和刺耳的刹车声砸进耳朵里,像砸碎了一面玻璃,四分五裂的碎片把耳道刮得皮开肉绽。
    余燃往前走,抬头看见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嘴角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
    过了这条马路,就到车站了。
    他抬步往前走去,北城的道路很宽,余燃走得很小心。
    脚下的积水有些深,没过了鞋底,踩上去噗嗤噗嗤的。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就在余燃即将走到道路尽头时,一声轰隆的引擎声猛然如雷鸣般在耳边炸开。
    余燃惊惧地扭过头,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朝他猛冲而来,对方看见他,连忙握住刹车,但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力被雨水中和,速度没有丝毫降低的趋势。
    这情形根本来不及闪躲,余燃只能下意识拿行李箱挡在身前。他发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迅速的反应。
    行李箱缓冲了撞过来的摩托车。但余燃还是被撞飞了。他感觉身体腾空了好久,然后才重重摔落地面,背上的书包给他进行了二次缓冲,幸好包里都是衣物,并不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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