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脸上露出狞笑,安樾一看不对,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就被王五 追上,鼻间嗅到一股浓香,整个人就昏倒了下去。
    路上可有人瞧见? 虞子佩抬脚狠狠踹了一下地上蜷着的麻袋,表情阴冷地问。
    虞师兄放心,绝对没有,我是专挑密林过来的,一路上都没有人。 将王五的衣服和易容面皮扯下,曹代十分肯定地说。
    那个技师呢,处理了吗?
    曹代点点头,小的已经给他塞了一份信,伪装成临时脱逃,不知所踪的样子,这会儿人已沉湖保管天衣无缝,九嶷就算要追究,也是自取其辱,更何况现在他们连圣子都丢了,哪里还轮得到过问这一个蝼蚁。
    虞子佩满意赞许,抬头望了望百级台阶上的乾元殿,这里正是乾元珠供放所在,位于天门峰众峰中的最高一座峰顶,与藏书阁所在的附二峰相邻,日常被宗门大法阵禁制封锁,普通弟子无法出入。
    但若是持有四峰长老之一的令签,则打开禁制就不是难事,不但如此,虞子佩还从玄清真人处偷取了开启乾元珠万妖谷的令符,只要动作快,将地上的人投入万妖谷,神不知鬼不觉。
    他轻轻按抚了一下腹部,那里的伤口已经痊愈,对于金丹修士,那样的伤不算什么,加上玄清日日灵力养着,丹药喂着,想不快点好都难。但一触及,他似乎仍然能感到心头隐隐作痛。
    可恨的是,明明苍楠师兄答应要来替他治伤,结果却借口宗门事务外出,只叫人送来了增补灵力和疗伤的药,就算再珍贵的药又怎么样,要是没有这个妖孽,师兄定会像过去一样亲自来关心过问他的情况。
    他原为师兄离开宗门暗自庆幸,可是竟然从曹代那儿听到师兄将自己珍爱的坐骑留给他用,而以前他提出让白鸟载他时,师兄只是淡淡告诉他这样的要求他不想听到第二遍。
    想到此,他不禁牙齿又咬得咯咯响,示意曹代将袋子解开,他蹲下身,伸出一个手指拨拉了一下那个仍在昏迷的人的头,令他面孔露出来。
    不能不说真是长得没有一点缺陷,但就是这样更加令虞子佩嫉恨生厌,他忍住自己划破他那漂亮脸蛋的冲动,地上的这个人,很快将被妖物或侵占,或撕成碎片,他的身上,不能留一点来自修士的剑气导致的伤。
    他说他不是妖邪,那就让他变成妖邪。
    就算是事后苍楠师兄生疑,没有证据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师兄也不过被这个妖孽一时魅惑,等他消失了,自然也就不再迷恋。
    动作麻利些,扔进去我们马上离开。虞子佩阴森森地说。
    *
    安樾醒来的时候,头胀欲裂,他挣扎着坐起,先看看自己,并未被捆绑,也没有哪处受伤,他想起来自己被王五 诓骗到密林,然后对方动手迷晕了他。他摸了摸身上的东西,储物袋这些,还好都还在。
    顾不得去追究王五是真是假,他抬头看所处的境况。
    四周密林围绕,雾霭沉沉,阴惨惨的天色看不出什么时辰,远处隐隐有一些十分古怪的声音,那种能令人联想到非常恶心的画面的声音,咕咚咕咚、嘶嘶啊啊,仿佛什么巨物在撕扯或者吞咽活物。
    林叶沙沙,风声喑哑中,虽然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但安樾下意识感觉到危险临近,他有些喉咙发干,想不出琼楼仙琅的天衍宗内里,何以会有这样地方。
    他原本想吹笛召唤雪浪,但下一瞬就否定了这样的念头,这里过于诡异,他不知道会招来什么。
    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他本能地觉得先要隐藏自己。
    他勉力站起,试着找出方向未果,便踩着林间的落叶枯枝,慢慢往前走去。
    等第三次见到同样一棵树,并找到树上他前一次疑虑时刻下的记号后,安樾明白了他是在只是在原地兜圈。于是他停下来,思考怎么办。
    翻了一下储物袋空间,除了随身的一个匕首,火折和两只纸鹤,其他暂时用不上,安樾瞧了纸鹤一会儿,忽然放开,就见纸鹤一直往高空飞去,眼看要飞出林子,突然一个极快的影子划过,一声轻微的嘶,纸鹤从中分做两半,顿时散了形,飘飘摇摇地垂落下来。
    安樾一惊,刚想躲到树后,那个黑影已经朝他奔来,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样子,也来不及躲,更不容他作出其他反应。
    完了!
    他闭眼等着致命一击,黑影却在将将碰到他的时候突然飞起,就像爆裂的栗子从热壳内迸出,一声嘭响,重重摔在数丈开外!
    安樾来不及去想这变故的原因,本能地后退一步,就听见一声极其惨烈的嘶叫,一个更大的影子凭空出现,将先前那个黑影扑倒在地,大口啃噬。
    说不清是一个什么东西,个头堪比小山,有着兽类的四肢却又全身覆盖着丑陋的黑色长羽,四肢下面不是脚而是尖厉的钩爪!
    它背对着安樾,似乎专注于脚下猎物,背部杂乱的黑羽随着动作抖动。
    骨头碎裂伴随着血肉撕咬的声音令安樾毛骨悚然,他心提到嗓子眼,极度小心地又后退一步,不想一脚踩到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声音惊动了那个东西,它猛然回转头!
    安樾发誓它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面孔,视觉冲击下带来的不适更超过了惊悚。
    那是一个由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堆成的面孔,如品字一样排练,底色惨白,每张上面两只全黑的乌瞳,隔着距离盯着安樾,发出贪婪的幽光。
    安樾全身血液仿佛凝固,寒毛倒竖,暗暗抓着匕首的手不自主地捏紧,骨节泛青。
    他知道如若对方扑过来他绝对逃不掉,只有拼死一搏。
    那个东西身上毛羽暴涨张开,好像全身力道汇聚,安樾立刻感到一股死亡气息包围过来,他的紧张也达到了顶点
    下一刻,对方忽然收敛了气息,毛羽回落,转身又埋首于先前的猎物中。
    安樾惊魂甫定,背上已经冷汗湿透,他也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改变主意,但如果站在此处,保不定它会随时扑来,他抬头看到身侧的一棵笔直伸到半空的树,将匕首咬在齿间,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去。
    一直爬到足够高处安樾才停下来,他蹲在一处枝丫叉口,俯看下方那个怪物。
    怪物?
    安樾脑中陡然一亮,天衍宗内还有什么地方会有怪物?
    万妖谷!
    妖物横行肆虐,弱肉强食。
    显然,对他下手的人是想让他在万妖谷这个屠宰场死于非命。
    现下他无暇去想是谁对他使出如此恶毒手段,能否在此处活下来才是他最为迫切的事情。
    而此时下方那只怪物,不,妖物已经将猎物啃噬得差不多,从地上残留的形骸看,先前那只暗影也差不多是一个类似野狼大小的妖物,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被撕得稀碎,并且残肢和碎肉混杂黑血,发出浓烈的腥臭,随着风飘散到林间,令安樾胃中止不住翻腾干呕。
    妖物似乎餍足,直起身体,身形陡然暴涨一倍,让匍匐在树上的安樾才稍稍松懈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它身有羽毛,不会飞上来吧,这样一想,背上又是一凉。
    怪物果然不愿意放过安樾这个似乎更加可口的美味,嗅到安樾所在,它四肢着地,绕着安樾所在的大树数匝,又仰头望望上面,仿佛在离开还是等待间犹豫。
    看到它并不会飞,安樾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一点点,他见这只妖物迟迟不肯离去,一边恐惧它的凶残,一边又为它的纠缠而愤怒,他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大声喊:滚啊,你快滚啊!
    好像被他的喊声刺激,妖物突然后退几步,一个奋力起跃,竟是要借这股力道跳起,将安樾扑下来。
    安樾惊恐闭眼之际,同样的一幕又出现!
    扑到半空的妖物,仿佛受到极大的冲击,瞬间被反弹出去,较之先前的那一只妖,这个因为用力更猛,劲道更大,反弹得越狠。
    它整个四脚朝天重重摔到地上,竟然摔晕了过去!
    安樾难以置信地看看地上萎成了一瘫的妖物,又看看自己的手,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方才那一下,他确实感觉有好像有看不见的屏障闪现了一下。
    他犹豫着是不是要乘妖物没有动弹的时候,下去补上一刀,就看地上那只妖物忽然猛烈抽搐几下,再也一动不动,然后从他身体里,慢慢浮出一个暗红的圆丹。
    是妖丹!
    安樾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颗妖丹,见它缓缓上升,停留在半人高的位置,渐渐从那个停留的地方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身影由虚转实,渐渐清晰,看上去颇有点眼熟,而妖丹正躺在他伸出的手掌中。
    那人低着头,手中的妖丹渐渐变浅,最后隐匿于他的掌心,而同时他还说了一句话:它们伤不到你。
    这次连声音都变得熟悉,难道安樾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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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器灵
    在见到对方抬起的脸的一刻,安樾不知怎的,忽然泪就涌了出来,就好像咬紧牙关终于劫后余生,所有的隐忍委屈在见到了最亲的人瞬间崩塌了一样。
    仙君安樾喃喃道,声音哽咽。
    忽然一个透明的光球将他笼罩,下一刻,光球消失,他人已经落在苍楠的对面,而原本在他脚下的那个死透了的妖物,此刻已全然不见踪影,地面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圆坑,就好像里边的东西,被另外一个光球带走,了无痕迹。
    对这个奇怪的操作,安樾没有多想,眼中只是欣喜地望着苍楠,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没有比见到苍楠更让他倍感安全和放心了。
    他甚至压根没有想苍楠原本也是他要攻略的对象,也忘记了上一次他们是不愉快地分开。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安樾上前一步伸手欲抱,毫不怀疑地,他相信苍楠甚至会先一步抱住他。
    但苍楠却后退一步,手卷到身后,看向他的眼中带着陌生:你叫我什么?
    安樾顿住,是了,苍楠说过没人的时候安樾于是笑了笑,喊:哥哥。
    苍楠眼中更加狐疑,上下看他一眼:仙君?哥哥?
    安樾不解,苍楠怎么好像不认识他,难道他在此处失去了记忆?对了,他怎么也会现身在万妖谷,不是说去东瀛办理宗务?
    于是收了笑意,问:你为何来此,莫非得知我身处险境,前来救我?
    苍楠扬了扬眉:你身上加有十分厉害的护身血契,这些妖物虽然看上去庞大,实际不过是些低阶怪物,近不了你的身,何须救?
    护身血契?
    安樾恍然大悟,先前苍楠在明华殿内以血为契,说可护他应对金丹之下攻击伤害,难怪那两只怪物先后被震飞,他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可是这话从眼前人的口中说出来,怎么看怎么不对。
    安樾暗暗退后一步,盯着面前的人:你不是苍楠?
    苍楠:当然不是。
    安樾:你是何人,为何扮作他的模样?
    苍楠看了看安樾,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不是修士,也不是妖怪,为何会在此?
    安樾:我不知道,我被人诓骗晕倒,醒来后就在这里。 心中暗叹:安樾啊安樾,你眼睛真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伪装骗过。又想幸亏自己刚才没有抱上去,否则太过羞惭。
    苍楠耸眉摇头:真没用。
    那神情,倒是与苍楠第一次见他时颇为相似。
    安樾气结:我如实告知,阁下也该坦诚一些。
    苍楠斜眼瞟他一眼,又笑道:行,看在你助我取了妖丹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安樾对他取妖丹的说法颇为震惊,甚至怀疑他莫不是妖怪幻化成苍楠的模样,但并未急于质询,而是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苍楠头一撩,转身往前走,示意安樾跟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安静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说。
    不等安樾回应,就自顾自说起来:以前有个小孩,人看着小本事却大,最擅长的就是吞东西,他吞的可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天地乾坤。说完自矜地看向安樾,好像一个精彩的说书先生等待着听客的捧哏。
    这等不及夸赞的幼稚模样倒是与苍楠一点都不像了。不过安樾很配合地接话:天地乾坤如何吞?
    打个比方吧,比如他去过一个凡世的城池,很喜欢,就可以吞下去带走,想玩的时候就进去玩,玩够了再吐出来。
    安樾心惊,一个城池,那里边就是无数家族,万千生灵,随意挪到另一处,那会造成多大的动荡!从他口中说出,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儿戏一样。
    他再次审视苍楠,脑中回忆这几日在藏书阁禁室里整理的书籍中关于上古时期的一些记载,乾元珠吞纳天地,神器古而有灵,而万妖谷正是被封印在乾元珠内,一个想法慢慢浮现出来。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地问。
    然后就有好多好多的人来巴结这个小孩,剑修妖修什么都有,哼,他们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小孩早看清了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他的空间吞吐移动的法力,结果一个个都被捉弄,真是太好笑了。 苍楠说着,脸上一片讥笑得意之色。
    安樾忽然停步,转头看着苍楠,一字一顿说:阁下应当就是乾元珠的器灵吧。
    古书记载,乾元珠器灵上柏,形如孩童,惯喜捉弄,但自从九嶷仙尊掌控了乾元珠以后,器灵便未再现世。
    对方目露惊奇,但很快便不以为然:虽然你猜得没错,不过我也提醒地很明显了,不错,我就是上柏。
    安樾:阁下既然不是岚日仙君,为何还继续顶着他的样貌,是很崇拜他吗?
    激将的话果然起效,对方立刻急道:谁说我崇拜了?什么岚日仙君,我压根就不会放在眼里,哼! 眼前一晃,苍楠 已然不见,代之以一个眼睛清亮,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十一二岁模样,少年气鼓鼓地补充道:我一化形就是这个样子,又不怨我。
    看来猜测的不错,苍楠失落了一魄在乾元珠,器灵幻化成他的样子确实有可能,上柏看来并没有撒谎。
    原本苍楠的身形,比安樾还高出大半个头,此时一下子矮小许多,上柏只能仰着头和安樾说话:你方才又是红眼睛又是叫哥哥的,那个苍楠是谁?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被毫不客气地当面揭短,安樾脸微微一红,说:他是一名修士,我是他的道侣。
    哦, 上柏做了然状:难怪你指望着他来救你。 又上下打量了安樾一番,故作老成道:看来他对你还是挺好的,护身血契这样极损灵息的术法都给你用上。不过,他怎么不来救你?
    极损灵息?安樾心中一动,但想到苍楠的决然离去,不禁惨淡一笑,说:他应当不知我在此处。
    上柏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突然眼珠一转: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我们可以配合。
    安樾:如何配合?
    心忖他是上古器灵法力通天,莫非受到某种钳制,否则自可随心所欲,怎么还会寻求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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